他脸能不绿么?
被主公分尸的家伙还能出现在这里,化作秦楼楚馆即将梳弄的清倌,简直就是个鬼故事。
“此女是鬼魅?”
丰真想到刚才的接触,全身鸡皮疙瘩都被恶心得揭竿而起。
“她是个活人,不过有些鬼魅的本事,死了还能满血复活罢了,你这么怕做什么?”
什么叫做“死了还能满血复活罢了”,死而复生就很诡异了,更别说被分尸之后还复活。
丰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自家主公那么彪悍,百鬼不侵,他不一样啊,他怂!
主公,你真是本宝宝的好主公!
“主公说笑了,真只是凡胎肉体之躯,哪里会不怕?”
活了快三十年,头一次看到妖精鬼怪,他没有吓得腿软失魂就很不错了。
“你也怕?我真是看不出来。要不是我盯着,说不定你这会儿都与她颠鸾倒凤了,忘乎所以了。”姜芃姬一面盯着嬛儿娘子的动作,一面调侃丰真,他的脸色活像是刷了一层绿漆。
想到那个妖物在他怀中求欢,丰真只觉得胃囊一阵翻涌,险些吐出酸水。
另一边,嬛儿娘子目光怨毒,咬牙切齿地看着姜芃姬。
“柳羲,总有一日,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姜芃姬轻笑,“你也说了‘总有一日’,反正不会是今日。”
面对这般嘲讽,嬛儿娘子面色铁青。
之前三次经验告诉她,姜芃姬的战斗力很可怕,自己根本没机会在她面前逃脱。
难道还要死遁一次?
她的脑海浮现出死亡前的痛苦,身子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要不是系统坚持,她都不想出现在姜芃姬面前。
她面上防备,内心有些颤抖地问系统。
“系统,你现在倒是出个主意啊,难道还要我求死?”
系统想装死不回答,最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柳羲很强,但丰真不一样。如果注定必死无疑,你可以考虑用丰真牵制柳羲。再不成,你也可以将九品忠心符打入丰真身体。九品忠心符才两千五百万人气积分,但你复活一次却需要十亿乃至更多人气积分。”
她复活一次至少需要赊债十万人气积分,足够她买四十张【九品忠心符】了。
想到这一笔账,嬛儿娘子的脸色铁青无比。
之前几次死亡,她都是心疼【九品忠心符】价格高昂,反而付出了死亡的代价。
早知道如此,还不多用几张【九品忠心符】呢,说不定处境会比现在好很多。
“这是什么东西?”
姜芃姬蹙眉,她发现嬛儿娘子手中多了一层怪异的精神能量。
“让你变成最听话的走狗!”
为了安全起见,她还向系统赊债买了几张【替命傀儡】卡片。
这玩意儿很好使,之前要不是【替命傀儡】卡片帮助,她早就被谢谦刺杀死了。
说罢,嬛儿娘子也不管自己衣衫半褪,身形一闪便向姜芃姬面门逼近。
在丰真惊恐的注目下,嬛儿娘子的十指指甲诡异弹射伸长,足够三寸经,银白色,指尖尖锐无比。空手一挥,竟在空中留下十道银白色的虚影,看得人两股战战,心中发慌。
姜芃姬早就熟悉她的套路。
她正要将人击杀,原本应该落在致命部位的攻击却诡异地偏了一下。
嬛儿娘子心中一寒,因为姜芃姬空手捏爆了一张【替命傀儡】。
系统在她脑海指点道,“先把柳羲的注意力引开,然后再转火丰真,她肯定反应不过来。”
嬛儿娘子暗骂。
她知道该怎么做,系统这时候出声指点有个蛋用?
丰真一面暗暗擦汗,一面撤退远离战局。
他算看出来了,他继续待在这里只是给主公添麻烦,还不如远离一些,免得她束手束脚。
眼瞧着最后一张【替命傀儡】报废,嬛儿娘子猛地一扭腰身,她本该冲向姜芃姬,如今却朝着丰真方向袭去,动作之迅捷,宛若雷电。姜芃姬早有预料,闪身挡在路径前方,挡了一击。
出人意料,攻击打在身上并不疼,只是右臂有些麻。
不止姜芃姬露出些许错愕,嬛儿娘子的表情也从错愕惊讶转为狂喜。
不过她的喜悦没有持续多久,左胸口被一只手从前向后洞穿,眸子迅速暗淡下去。
丰真狼狈爬起,“主、主公——”
“去把灯盏拿过来。”
丰真照做,将完好的蜡烛取来递给姜芃姬,眼睁睁看着自家主公在人家尸体上滴了油,盖上几件易燃的布料,又在布料上浇了灯油,最后再将料子点燃……这是焚尸的节奏?
“这妖物……彻底死了?”
“上次将她分尸,旁人还将她的尸首喂了豺狼,近乎尸骨无存,最后不一样活过来了?”
丰真听了,不寒而栗。
“我们先回去,等会儿再跟你细说。”
见尸体已经燃烧,姜芃姬扛着丰真从窗户跳下二楼,挑了个僻静的雅室。
“……方才,那妖物似乎用什么东西打了主公的手臂……”
丰真想起嬛儿娘子说的“让你变成最听话的走狗”,心中隐隐不安。
“的确是被打中了,那玩意儿应该是一种精神印记,强制性控制人神魂的……说了你也不明白,只要知道中了这玩意儿,会让人变成听话傀儡就行……啧,模样真丑……”
姜芃姬掀开右手臂的袖子,只见白皙的手臂多了一大片奇异的黑色印记。
“主公……”
姜芃姬噗嗤一笑,“我是故意被打中的,你慌什么?”
说完,姜芃姬手臂上的黑色印记像是活了一般,争先恐后地蠕动去了手背和手心。
莫名的,丰真瞧出一股可怜巴巴的味道。
“故意的?”
“连带这一次,我已经杀了她四次了。妖物的目标是我,只是她脑子太蠢,接连四次犯在我手里。如今倒是学聪明了,知道针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我能保证她无法伤害我,但我无法保证她不会抓住机会伤害我身边的人……这玩意儿,我早就不玩了,亏她还当个宝。”
丰真沉默了。
“纵然如此,那也不至于让主公亲身犯险……”
姜芃姬懒懒地抬了抬眼皮,“只有我‘中招’了,她才会将目标继续对准我,然后再来第五次。如果这次无功而返,她只会潜伏起来另做图谋。这次是你,下一次又是谁?我能防得住一次,防不住第二次第三次。与其这样,还不如让她继续盯着我一人,来一次杀一次!”
还有一点她没说。
她不仅担心穿越女将目标对准她的下属,更担心穿越女就此龟缩起来。
只有穿越女一次又一次刺杀失败,重复死亡和复活的步骤,子系统储存的人气积分才会迅速消耗。如果给穿越女时间继续直播积累人气积分,姜芃姬的打算可就要落空了。
丰真知道无法撼动姜芃姬的选择,只能无奈道,“素闻精怪也是一种生灵,她三番五次盯上主公,兴许这中间有什么旁人所不知的纠葛。主公,要不要派人去查一查,也好知己知彼?”
姜芃姬随手撕开一件布条,裹在右手,以此遮掩那些黑色印记。
一边缠绕一边说道,“没必要,区区一只鬼魅而已,哪里值得我们劳师动众?为了这种人浪费精力调查,我又不是闲得慌了。她要是不怕死,只管凑上前来,保管她有来无回。”
她的时间很宝贵,能抽出空余时间应对穿越女已经不错了,哪里能专门抽时间去搭理?
如果那个穿越女再接再厉,她倒是有心情奉陪到底。
丰真闻言苦笑一声,自家主公的战斗力已经能与鬼魅抗衡,寻常战五渣只剩下仰望的份。
“我们便这么走了,那个妖邪精怪的尸体怎么办?”
耳尖听到二楼传来的喧闹声,丰真眉头一蹙。
如今的房屋多为木制,任由那个精怪的尸体燃烧,兴许会波及整个建筑。
姜芃姬的回答打消了他的担心,“没事,我与那人对战的对手,外头已经有人听到动静赶来了。再者说了,那人的尸体摆在空旷的地方,火势一时半会儿蔓延不出去,出不了大事。”
事实正如姜芃姬预料的那样,很快便有人端着大盆小盆的水将整个闺房浇湿。
等大火熄灭,他们终于将从狼藉的火灾现场搜出一具尸骨,看到地上躺着一副黑漆漆的尸骨,众人仔细辨认尸体旁的乌黑首饰,确认被大火焚烧的人就是嬛儿娘子,纷纷惊恐不已。
今夜本是佳人与良人的洞房之夜,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发生大火,烧死了这等绝世佳人?
一时间,整个青楼都蔓延着恐惧的气息,众人惶惶不安。
“报官!这就报官!出人命了!”
“到底是谁害死了嬛儿娘子,当真是丧尽天良!”
“红颜薄命啊,不知道是哪个畜生下手这么狠,连这样绝世倾城的佳人也下得了狠手。”
议论声不断,看热闹的人凑在闺房外头,伸长脖子看向里面,勉强能看到被大火焚烧后的狼藉场景,瞅着渗人。不少恩客在脑海中回想嬛儿娘子的天姿国色,暗暗扼腕。若是嬛儿娘子今夜选择的良人不是别人而是他们,他们肯定不会薄待她的,更加不会让她香消玉殒。
只是,不管他们如何可惜,此等绝世红颜已经魂归天外,再难寻觅了。
他们默契一致认为是嬛儿娘子选择的良人——丰真,杀害了她。
不管众人如何找寻,丰真一行人像是人间蒸发一样,不见踪迹。
这时候,青楼内刮起一阵诡异的冷风,吹得众人衣襟翩飞,险些睁不开眼。
“啊——妖怪——”
“妖怪——”
“有妖怪啊!”
二楼传来声声尖锐而惊恐的尖叫,老鸨带着打手跑过去,等她看清之后,惊得瘫坐在地上。
原本已经被烧成漆黑人骨的骷髅架子,竟然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漆黑的骨头褪去肮脏的颜色,迅速附上干净鲜红的肌肉和神经。在众目睽睽之下,那具干尸竟然恢复了血肉!
它的肌肤是透明的,肉眼能清楚看到透明皮肤下流动的血管和跳动的心脏。
又过了一个呼吸时间,透明的肌肤转为细嫩雪白。
众人还未从惊恐中回过神,这具尸骨已经从骷髅变为活生生的赤、、/裸大美人儿。
一头如墨云的秀发披散脑后,除了头发、睫毛和眉毛,她身上光溜溜的,看不到一根体毛,白皙剔透,宛若一块绝世美玉,温润细腻,令人爱不释手,恨不得将双手都贴上去。
很可惜,面对如此天香国色,目睹全过程的看客根本提不起半点儿旖旎心思。
“妖怪!”
有人惊恐地连连倒退,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裆部冒出一股骚味,尿液阴湿一片。
蓦地,那个“妖怪”睁开了眼睛。
众人哪里敢与她对视,慌不择路地开始逃跑,那些没逃的,多半也是因为吓得腿软跑不动。
“妖怪”见状,冷冷嗤笑了一声,“胆小鬼!”
说罢她扬手一挥,撕掉还未燃尽的破旧布料,用其遮住要紧部位,纵身翻窗,消失不见。
“妖——妖怪!”
见状,青楼老鸨吓得两眼一翻,昏了过去。
另一处,被众人误认为是“妖怪”的穿越女躲到安全地方,重新换上一身红裳。
她在脑海中激动地问系统,“柳羲真的中了【九品忠心符】?”
系统抑制着激动,回答道,“回禀宿主,柳羲的确中了【九品忠心符】,符箓已经生效了。”
穿越女再一次获得肯定答案,内心激荡不停。
不激动不行啊,她在姜芃姬手里栽了那么多回,这次终于扳回一城,可以清算总账了。
她心情大好之下,甚至没心疼刚刚欠下的二十亿债务。
姜芃姬烧毁了她的尸体,系统想要将这具身体修复,只能付出更多的人气积分。
系统又是狮子大开口的奸商,一张口要价就是二十亿,穿越女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若是换成以前,她早就气炸了。
现在呢?
她从未觉得人生如此幸福,连系统这个奸商都瞧着顺眼了。
姜芃姬中了【九品忠心符】,她会成为最听话的傀儡和走狗,再也不能给她们造成障碍。
“我现在就去找柳羲!”
穿越女暗暗咬牙切齿,目光渗着阴毒之色。
“现在还不行,还要过一段时间。”系统阻拦她,免得穿越女又把自己作死了,系统解释说,“【九品忠心符】是从精神层次入侵一个人的大脑,被控制的人精神越强,反抗力度就越大。柳羲的精神很强大,这人不好控制。我们先等一段时间,等【九品忠心符】占了上风,我们再出手。现在出现的话,难保柳羲不会耍阴招……例如趁着神思清明的时候伤害你。”
听了系统的解释,穿越女终于按捺住蠢蠢欲动的心。
她道,“好,小不忍则乱大谋,我忍就是了。”
与此同时,一则极具针对性的阴谋也悄悄对准了北疆三族。
姜芃姬跑去会盟之前,给卫慈交代了一桩秘密任务。
如今会盟进入尾声,卫慈派遣出去的商队也从不同的路线,陆陆续续抵达北疆。
北疆三族被突如其来的马瘟打得晕头转向,不仅军队战力受损,经济更是一蹶不振。
大马场受损严重,皇庭多少还给了点儿补贴和支援,小马场和普通牧民却是倒了血霉。
数支商队进入北疆边界,看到一派萧条的景象,不复当初的热闹繁荣,皆是诧异不已。
“这才过了多久,怎么北疆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问题,不止他们想知道,无数家破人亡的北疆牧民也想知道——为何会变成这个样子!
马瘟发生之前,北疆是东庆的心腹大患。
在北疆的眼力,东庆不过是一块沾了血的肥肉,迟早要被他们撕咬成碎片,吞入腹中。
马瘟发生之后,一切都变了。
先是战马染病猝死,存活不足一二成,然后马瘟进一步蔓延,殃及普通马匹。
普通马匹素质不如精心培育的战马,马瘟肆虐之后,死亡率更是达到骇人的百不存一!
“……你们也知道,自从这位大王上位,他整合北疆三族各个部族,使得北疆战力暴增。皇庭大王不满足这点,仍旧野心勃勃……这些年大肆培养战马,可不就为了攻打东庆?为了短时间内培育大量战马,皇庭甚至下诏鼓励普通牧民也大量养马。普通牧民可以从马场购买小马驹,等马驹养大之后再卖给马场。不少牧民从中牟利,吸引越来越多牧民去养……”
“不少牧民见有利可图,卖了自家的牛羊去养马,不少人借了钱也要养……”
说到这里,商队的老人啧了一声,沙哑的声音多了几分幸灾乐祸。
“如今一场马瘟,普通牧民养了一两年的马全死了。”
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
他们算是明白了,对于很多北疆牧民来说,马匹便是银钱。
一场马瘟却让他们的心血和钱财打了水漂。
忙碌数年,分毫没有赚到,反而将自己的裤衩都赔进去了。
除了那些家底丰厚的,很多普通牧民已经穷得吃不起饭,家破人亡者不计其数。
此时,有个商人感慨道,“可怜了……”
有人不赞同,嘲讽冷笑,“哪里是他们可怜,分明是北疆皇庭太造孽。要不是他们野心勃勃,牧民哪里会被撺掇着不养牛羊,改养战马?如今惹来马瘟,可见是老天爷开了眼。”
起初那会儿,普通牧民大多牧羊放牛,养马数量不多。
因为北疆皇庭数次号召,牧民才减少放羊牧牛的数量,改为大量养马。
若非如此,这些牧民也不至于沦落到家破人亡的地步。
分明是北疆皇庭的锅,最后却要普通百姓买单。
“闭嘴。”众人听了心惊,连忙警告,“这里是北疆地界,要是被蛮族听到了,你想死是吧?”
这支商队又行了一阵子,收到的羊皮、兔皮、羊肉干和兔肉干少之又少。
“牧民们不怎么养羊了,咱们能收到多少干货?”
瞧了瞧收上来的干货,不少人愁眉苦脸。
收了那么多天,他们才收到这么点儿东西,以后如何交差啊。
“不是说了,有多少收多少?反正我们不愁销路,只管收,收多收少都有赚。”
饶是如此,数支商队在北疆三族逛了一圈,收到的羊皮兔皮还不足两万张。
要是搁在以前,随随便便收一圈都能收到三四万张羊皮兔皮,羊肉干和兔肉干更多。
这几支商队的规模有大有小,好似再正常不过的商队,倒是没有引起官方注意,除了羊皮兔皮,他们还收购了不少北疆特有的特产,私底下与那些普通的牧民约定,两三月后再来收。
虽说如此,商队对下一次收购的前景并不看好。
“为了这些货物,走了不知道多少人家……下一次过来,估计连个蚊子肉都收不到……”
他们将能收购的货物都收购了,几乎将普通牧民家中的储量清扫干净。
过两三个月再来收购,他们愿意出高价,牧民也拿不出货物啊。
有个商贾插话,“再过一阵子,北疆的牧草也该丰茂起来了,牧民可以多养兔子和羊啊……反正他们养的马已经死光了,牧场搁着也是搁着,还不如养点儿能养家糊口的小畜生。”
再不想办法养家糊口,这些倒霉催的牧民都要饿得去啃草了。
那个商贾继续说道,“我瞧着,兔子就不错,下崽贼强,养得又快。”
羊和兔子的生长周期不同,两三个月不能养很多养,但可以养兔子啊。
要是想短时间内求个温饱,养兔子是不错的选择。
北疆牧场那么大,到处都是草,养兔子又不用费心去喂养,多方便。
这时候,有人提出不同的意见。
“真按照你说的,他们只养兔子,我们就只能收兔子了。一趟下来不知道要亏本多少银钱。”
商队的头子啧了一声,无所谓地道,“人家丸州有钱,喜欢这些玩意儿……我们顺道走商,一来一往赚两倍,不会吃亏。蚊子再小也是肉,收兔皮兔肉赚得少,但累积起来也很可观。”
“……可是……”有人迟疑,“丸州再有钱,总不能一直做亏本生意吧……”
商队的议论声音渐渐远去。
不仅这些走商的商贾不知道丸州的目的,连丸州的人都不知道葫芦里卖什么药。
“主公到底让你做什么?如今都要春耕了,再收羊皮兔皮,只怕会烂在手里。”
风瑾冷眼瞧了一阵,仍旧猜不出卫慈的真正用意。
卫慈自然不能透露具体内容,知道计划的人越少越好。
如果风瑾他们自己猜出来了,那另当别论。
卫慈摇摇头道,“此事乃是机密,若无主公应允,慈不能泄露分毫。若怀瑜好奇,等主公他们凯旋归来,你再问她至于羊皮和兔皮……虽说要春耕了,但收购来的羊皮兔皮也不是没有用。如今,整个丸州的都已经纳入主公麾下,百姓人数比区区一个象阳县多了不知多少。若不趁早做好来年冬日的御寒准备,到时候还不慌得手忙脚乱?你就当我们未雨绸缪,为来年做打算吧。”
风瑾可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人,他道,“提前一年未雨绸缪,你这理由未免太过敷衍了……”
卫慈哑然失笑,轻飘飘地甩出一句,“慈也想找个不敷衍的理由,这不是还没找到么?”
风瑾险些被气了个仰倒,这人竟然还不要脸地承认了!
卫慈的嘴巴像是锯了嘴的葫芦,紧得要命,根本套不出有用的消息。
风瑾心中一狠,暗暗道,卫慈不说就不说,他自己去猜。
奈何风瑾是世家出身,平日里连出门都是坐马车、左右书童相伴,知识面足够广阔,但实地考察经验略有不足。他想了半天也没有猜出真正的用意,最后只能悄悄询问亓官让。
亓官让出生于东庆边陲,父亲是北疆蛮族,他对北疆的了解远比风瑾多。
风瑾寻了个合适的时间拦住亓官让,闲谈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句。
亓官让听了,琢磨了一小阵,瞳孔猛地一缩,连忙抓住风瑾的手臂。
“你说主公让子孝安排商队去北疆收购羊皮和兔皮?”
问出这话的时候,亓官让的脸色多了几分铁青。
风瑾被亓官让这个举动弄得惊了惊,旋即镇定下来,反问一句,“文证知道主公的用意了?”
亓官让苦笑一声,浑身气势一泄,脸上多了几分无奈之色。
他声音涩然道,“略微猜出几分,只是不知道准不准。”
风瑾见亓官让这个反应,心下便知此事不简单,他看了看左右,纵然空旷无人,但他还是谨慎地邀请亓官让到他家中详谈。若此事关系到整个丸州对北疆的战略,可不能随地乱说。
“文证先不急着说,不如到瑾家中小坐,详细商谈此事。”
亓官让不意外风瑾的举动,这人一贯谨慎自持,哪怕周遭只有他们两个,风瑾也不会大意。
到了风瑾府上,两人去了书房,遣退了下人。
确定安全了,风瑾才一脸严肃地问道,“文证到底猜到了什么?”
亓官让常年扇不离手,每次碰上重大事情或者心情紧张的时候,他总习惯性扇扇子。
如今还是寒气弥漫的天气,他一扇扇子,更加冷飕飕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风瑾的问题,反而说了一桩旧事。
亓官让说,“让出身边陲之地,附近的百姓常常以牧羊放牛为生。有一户人家养了近百头羊,算是村中大户,这户人家喜欢将羊群牵到山脚下放养。怀瑜,你猜猜后来发生了什么?”
风瑾在脑海中描绘了那个场景,上百头羊在一小片地方放养的话……食物会不够吧?
“没草吃了?”
亓官让的扇子扇得更厉害了,呼哧呼哧扇光了附近的暖气,风瑾暗暗向炭盆靠了靠。
“岂止是没草吃了,那些羊儿饿得将草根都拱出来了!”亓官让说完这话,脸色有些红,明显是气的,尔后又说,“古书有云——狡兔三窟,仅得免其死耳。由此可见,兔子不仅生**食草,还习惯居于穴中,白天潜伏洞穴,夜间四处觅食。打洞而局,防避敌害……”
风瑾听后,隐约觉察出不对劲的地方。
只是,一时半会儿他还没转过弯来,不懂亓官让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
若是朝着对北疆不利的路线思考,再结合亓官让的话,风瑾脑中闪过一道灵光,豁然通畅!
“难道说——主公和子孝是想动北疆的草原?”
风瑾诧异良久,险些没有合不拢嘴。
北疆蛮族隐患已久,从十六国乱世乃至更久以前的历史,蛮族便对中原虎视眈眈。
他们的土地不宜耕种,时常纠结马队劫掠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北疆的先祖羌巫族为何能强大起来?
说得好听一些,羌巫族英勇善战,彪悍凶狠,说得难听一些,他们只是一群披着人皮的畜生!烧杀抢掠不说,还专门抢夺无数中原女子,圈养少女,不仅将她们当做食物充饥,还将她们当做移动的生育机器,用这些无辜少女作为载体,强迫她们孕育生子,壮大人口。
十六国乱世中期,羌巫族也才区区二十万人口,等到乱世末期,人家已经扩张至三百万余!
从二十万到三百万,看到这些触目惊心的历史文献,他只能想象出无数张痛苦的女子面容。
只是,北疆蛮族虽然可恨,但他们自小便会骑马,马上作战能力极强,打不过就跑。
大夏建国后,数次征伐北疆,试图阻拦他们每到一定季节就出来劫掠的行径,但收效甚微。
直至如今,他们对北疆依旧没什么有效的办法。
打仗打不过人家,阻拦又没什么成效,毕竟他们不可能派遣大量军队一直驻扎这块地方。
无数先贤都为北疆的事情发愁,从未有人想过直接对北疆的牧草动手。
风瑾心中狂跳,面上流露出显而易见的喜色。
亓官让见了,用扇子给风瑾送去好几波冷风,让他清醒清醒。
“你高兴得太早了!”亓官让斩钉截铁地道,阻断了风瑾的喜悦。
风瑾疑惑,“为何这么说?”
亓官让叹了一声,要是这个办法真的那么好,他又怎么会在这里唱衰?
早就跟风瑾一样喜得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你不懂……主公真用这个办法打击北疆,说不定真能将整个北疆都灭了,但也只是两败俱伤。”亓官让说到这里顿了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讲述,毕竟眼前的风瑾是纯正的中原人。
风瑾蹙眉,“你说两败俱伤?”
亓官让长叹一声,“正是如此,哪怕真的能靠着这个办法灭了北疆,但主公也讨不了好。北疆虽然可恨,但行恶之人毕竟是少数。若是毁了整片草原,届时无辜的百姓该怎么办?”
受限于整个时代背景,亓官让并不知道草原退化和沙漠化的概念,隐约有些猜想罢了。
哪怕只是一点儿猜想,他也能预见这个计划真正推行之后,会给北疆带来何等灾难。
风瑾是纯正的中原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但亓官让却是北疆和中原的混血。
他长居北疆边陲,内心憎恨北疆三族的蛮行,但又同情底层无辜牧民的不幸。
过了半响,亓官让冷静地道,“若是为了主公大计,非这么做不可,让也无话可说。”
对敌人仁慈便是对己方残忍,对北疆蛮族留情,说不定家破人亡的便是自己。
不举例别的事迹,仅凭北疆三族的先祖羌巫族靠着劫掠中原女子,只用区区二三十年,便将人口从二十万发展至三百多万的这个例子,足够中原人将北疆放在大敌的位置。
风瑾沉默了一下,彻底明白姜芃姬和卫慈的计划。
“此事,北疆不会发觉?”
风瑾的心是狠的,敌人不死,决不能放松警惕。
“让也不敢确定,不过北疆土地广袤,这些小畜生暂时还起不到多大影响。”亓官让想了想,不确定地道,“想要将整个北疆的牧草都毁了,怎么说也要五六十年吧?北疆三族又不是蠢的,只要没有打下中原,他们便只能局限于这片土地,不可能坐视不管……”
风瑾松了口气,笑着说道,“五六十年?文证觉得主公能纵容北疆这么多年?依瑾看,至多三五年,主公便要磨刀霍霍对北疆下手,大战避无可避。兔羊绝对不是致命一击!不如换一种思路想想,主公应该不是想用这个办法灭了北疆。既然如此,为何又要大费周章折腾?”
亓官刚才太心焦了,一时间竟然陷入了死胡同,思维产生了误区。
“是啊……主公不是用兔羊灭杀北疆,那肯定有其他谋算……莫不是为了牵制?”
风瑾赞同地点头,“瑾也是这个意思,应该是为了牵制北疆的精力,让他们无法专心增强战力。北疆刚刚遭遇了马瘟,战马死亡无数,战力受损大半,一时半会儿无法恢复元气。可他们要是定下心来,等开春之后想尽办法继续培育战马呢?至多不过十年,北疆又能强盛起来。到了那时候,中原五国还在不在,这就难说了。难保北疆不会趁此良机,趁虚而入!”
亓官让听了风瑾的话,脑海中回想十六国乱世的历史。
若是中原五国也陷入战乱,情形岂不是和维持战乱数百余年的十六国一样了?
边境蛮族趁虚而入,不是不可能。
届时中原势弱而蛮族势强,衣冠不复也不是不可能。
亓官让惊出一身冷汗,面上却没什么变化,只是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
他总结了一句,“如此说来,主公只是想用这个计策拖延北疆重新崛起的步伐?”
风瑾点头,“应该便是这样了。”
转天下午,风瑾暗中示意卫慈这件事情,后者只是暗暗哭笑。
“到底还是让你猜出来了,差不多就是这样。”
风瑾佯装怒道,“此计虽毒,但北疆也不是浑然没有反应,若是被发现了……”
卫慈说,“不会被发现的,先前已经从北疆手中收购无数羊皮等物件,他们一时半会儿起不了疑心。更何况,慈只是让商队向普通牧民收购而不是向那些大户收购,皇庭更加没有发现的可能。等他们发现了,羊群和散落草原的兔子也初具规模。到时候再遣派一名卧底向北疆皇庭大王进言,你说说,他们是继续纵容这些小畜生逐日泛滥,还是派出人手消灭兔羊?”
风瑾愣在原地,对卫慈和主公的心黑有了进一步的认知。
卫慈又冷笑着说道,“北疆三族蛮横不假,喜欢意气用事,但他们还有比较冷静的‘智者’,如今的‘智者’是北疆少有的智将兀力拔,兀力拔这人生性比较谨慎。他没有看到北疆碾压中原的希望,便不会轻易丢开北疆这块地方,好歹要留下退路。所以,依慈看,这人肯定会大力支持皇庭大王抽出人手和精力消灭兔子和羊。如此一来,北疆的精力就被牵制住了。”
姜芃姬来自未来,比谁都要敬畏自然,她也知道破坏生态是何等过分的计谋。
哪怕现在没事,等过了百年,后人回过神来也会咒骂先祖。
她敢提出这么一个计策,自然也想好了几条后路。
诚然,兔子和羊会给北疆生态带去伤害,但只要没有超过生态自我调节能力的范畴,便不用担心。等攻下北疆,她还会继续派人清扫北疆的兔子和羊,然后鼓励百姓大量种草种树。
只是三五年而已,情况还在她掌控之内。
她要的是时间,不是一块伤痕累累、无药可救的荒漠。
得到卫慈的回复,风瑾也暗暗松了口气,然后私底下透露给亓官让,让他安心。
北疆方面浑然不知。
自从马瘟爆发,北疆商业受到毁灭性的打击,他们便开放了外国商队生意。
多了一些收购兔皮羊皮的商队罢了,这事儿还闹不到皇庭大王耳朵里。
卫慈这人做事儿滴水不漏,安排商队的手段更是周到,风瑾和亓官让两人围观了一阵子,纷纷打了个冷颤。纵然知道这个手段不会弄死北疆,但也能冷不丁从人身上挖一块肉。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道,“以后不能随便惹这小子了。”
被人阴一把也就算了,怕就怕怎么被阴是都不知道。
丸州在众人的安顿下,慢慢变得有秩序,萧条的经济也开始缓慢恢复。
只是,苦了一众官员。
风瑾不止一次羡慕卫慈两手书写,一心多用的本事,但也只是羡慕。
“唉……长生怎么比前儿个又重了好些……”
风瑾颠了颠闺女的体重,感慨万分,他都好些天没有沾着枕头睡觉了。
魏静娴心疼地看着他的黑眼圈,浓重的眼袋怎么也遮不住。
“你都几日没回家了?”魏静娴嗔了一眼,要不是长生记性好,早就将这个久未露面的爹爹忘了,她又说,“昨日去见了魏夫人,她也是好些日子没看到亓官先生了……”
魏静娴口中的魏夫人不是别人,正是亓官让的妻子,魏渊的庶长女。
纵观姜芃姬手底下的班子,有妻有女、夫妻没有分离的,只有这两对了。
“这不是忙么……”风瑾说得有些委屈,“兰亭将丸州这个大摊子丢来,不管不顾的……”
一想到自家主公这会儿还在逍遥快活,风瑾感觉自己后槽牙更痒了。
讲真,这话可真是冤枉姜芃姬了,她现在可没有逍遥快活。
受封丸州牧之后,勤王盟军陆续撤兵。
姜芃姬等人也准备撤,行军不过两日,她收到一条消息——
昌寿王军队设伏,伏击最先撤兵的盟军,那支诸侯势力最后只剩数十残兵败将! [本章结束]
勤王盟军共有二十三支势力,兵马有多有少,强弱不一。
不过,他们能在盟军之中占据一席之地,拥有自己的话语权,携带的兵力自然不会太弱。
如今这支被昌寿王军队伏击的盟军势力正是昊州卧龙郡郡守。
姜芃姬冷笑着道,“原来这个老家伙在这里等着呢——难不成还想将所有盟军一网打尽?”
在先帝头七日子称帝为王也就罢了,如今还不肯撤兵,守在谌州边境等着伏击分散的盟军。
卧龙郡郡守是个急性子,他蹭了勤王的功劳,马不停蹄想起身回到昊州,没成想丢了小命。
姜芃姬的先锋营斥候最先发现昊州卧龙郡的残部,从幸存者口中知道了此事。
情况重大,姜芃姬也没有继续赶路,反而选择就地休整,召集人手应对。
众人听了卧龙郡残部的讲述,各个面色铁青。
昌寿王称帝半个多月,一直安静如鸡,没有任何动作。
勤王盟军在谌州皇城外驻扎了一阵,一开始打着护卫皇庭的口号。
毫不客气地说,勤王盟军上到州牧、下至县令,各路人马共有二十三家,集结兵力四十万余。这四十多万人一直驻扎在谌州皇城之外,营寨相连,旌旗猎猎,瞧着好不威风。
不过,皇室看到这个场景可不会觉得有安全感,这四十万兵马又不听他们指挥?
昌寿王称帝之后,一直没有针对谌州皇城,更没有挥兵攻打的意思。
于是,有人不禁生出侥幸心理——说不定昌寿王称帝已经满足了,打算撤兵回漳州封地!
如此一来,护卫谌州皇城、抵抗昌寿王的勤王盟军便显得有些碍眼和多余。
皇太后又不是有远见的刚强女子,她只是一个普通的深闺妇人,熟知胭脂水粉和衣料首饰便已经不错了,哪里有什么政治见识?最大的本事就是私生活混乱,给先夫甩无数顶绿帽子。
母家外戚数次暗中谗言,撺掇她去找盟军麻烦,暗中挤兑盟军。
挤兑就挤兑吧,这位皇太后还想暗中收回散落在盟军诸侯手中的兵权。
在皇太后看来,她和幼帝居住的皇城,外头竟驻扎了四十万忠心不明的兵马,睡觉能踏实?
于是,她数次在朝会上出言,隐晦提了两句撤兵和交出兵权的事情,诸侯盟军全部装傻。
东庆皇室算个蛋,有什么脸面收回他们手中的兵权?
谁给他们这么大脸?
于是,勤王盟军纷纷选择了前者,撤兵就撤兵,以为谁稀罕待在谌州皇城?
近一段时间,不少盟军诸侯纷纷收拾行囊和战利品,包袱款款准备回家。
昊州距离谌州不远,卧龙郡郡守又是个急性子,暗中被皇太后挤兑出火气了,说走就走。
没成想,提前数日撤兵的卧龙郡郡守,如此便命丧黄泉。
姜芃姬扫了一圈众人,手中捏紧了竹简,“万余精兵强将,哪怕是被昌寿王事先设兵伏击,打了个措手不及,可也不至于一个照面就输得如此惨烈。一夜鏖战,仅剩数十残兵败将!”
虽说有数十残兵败将活着逃出来了,但他们各个挂了彩,好几个还都受了极重的伤势。
要不是憋着一口活气,说不定这些人也命归西天了。
饶是如此,其中大半的人都落下了终生无法治愈的肢体残疾。
至于卧龙郡郡守,他在伏击战中已经壮烈牺牲,尸骨无存。
临死之前将仅有的一缕血脉——年仅十一岁的蔡襄交托给心腹,让心腹保护蔡襄突围。
姜芃姬让后勤医兵去照顾这些伤患,只等伤势比较轻的苏醒,她才能问出更多的一手消息。
众人听了,心情有些沉重。
李赟琢磨了一会,道,“看样子,昌寿王是打算趁勤王盟军解体的机会,逐个击破。为今之计,主公要不要派遣伺候追赶其他交好的盟军势力……至少不能落单,给敌人可乘之机。”
最先离开的卧龙郡势力已经被灭,仅剩十一岁的蔡襄逃过一劫,说是灭门惨案亦不为过。
想一想自家主公和昌寿王势力的恩怨,这个伏击迟早也会落到他们头上。
虽说姜芃姬和柳佘这对父女的兵力相加不过三万,安全性应该高一些,但世事难料啊。
谁知道昌寿王会派遣多少兵力伏击他们?
不说杨思和丰真,连新加盟的技术人才齐匡和邵光,对这个意见也不看好。
“盟军势力来自天南地北,彼此又不同道。东庆北方的势力,最瞩目的便是主公和老太爷,勉强要算的话,还要添上一个昊州茂德郡郡守黄嵩。只是,谁知道黄嵩如今在哪里?”
盟军不是一起撤离的,彼此间隔了一两日的时间。
远古时代的通讯很不发达,联系盟军势力不容易。
李赟面色黯然,道,“这倒也是……”
求人不如求己,联系其他盟军势力,谁知人家是什么打算?
李赟提及其他盟军势力,姜芃姬倏地想起杨蹇。
杨蹇是漳州东门郡都尉,漳州又是昌寿王原先的封地,杨蹇能有今日成就也承蒙昌寿王些许提拔……按理说,杨蹇应该是天然的昌寿王阵营,但他却加入了勤王盟军行列。
依照昌寿王心眼比针小的性子,哪里会放过杨蹇等人?
不过,想起杨蹇身边的颜霖,这个青年警惕性一向很高,未必会真正吃大亏。
正说着,外有传信兵回禀,卧龙郡残部有人苏醒了,还是心腹级别的人物。
“在下多谢中郎将救命之恩!”
此人浑身裹着渗血的白布,身上伤口虽多,但都不致命,故而苏醒也比较早。
两个医疗女兵将他放在担架上抬进来,这人撑着给姜芃姬行了个大礼。
“不用多礼。”姜芃姬省去了嘘寒问暖的步骤,单刀直入地问,“不知卧龙郡郡守到底碰见了什么,为何会落到如此境地?那乱臣贼子在何时何地伏击你们?共有多少兵力?”
那个浑身是血的中年大汉想了想,组织一番语言,说道,“我主等人在嘉门关内二十里的山脚受伏击,那时已经是后半夜。夜色太黑,敌军人数无法准确预估,怎么说也有一万左右?” [本章结束]
“……如果只是一万兵马,倒是不用担心……”丰真拧着眉头,没有丝毫舒展的意思,“只是,夜袭伏击必须挑选眼睛良好的强兵,不然跟派一堆瞎子去打仗有何分别?时间还是在夜色漆黑的后半夜,对兵卒眼睛的要求更高……很难保证他们后方没有增援的兵力……”
别看姜芃姬动不动就带数千兵马跑去夜袭,事实上夜袭这桩事情很少见,成功几率也不大。
当然,一旦成功,战果绝对丰硕。
远古时代百姓生活困苦、营养不良,有时候连基本的食盐都用不起,惹来各种疾病,更别说营养均衡了。这般情况下,以至于许多百姓都染上了夜盲症,夜间行走宛若盲人。
这种情形下,极少有将领会选择夜袭。
不过纵观史书,夜袭的例子还是有的,每一场都打得极为漂亮,最后载入史册,名留青史。
只是仔细观察的话,便会发现夜袭的规模都比较小,人数从数百到数千不等。
至于昌寿王的部队——
杨思垂眸,带着几分轻嘲,“派遣上万兵马夜袭伏击,真是了不得。不妨大胆猜想。其一,卧龙郡守部下兴许有人吃里扒外,与敌军里应外合。否则的话,万余兵马,为何没有惊动巡夜守军?其二,敌军的总兵力远不止一万那么简单。从军中挑选适合夜袭的兵卒,正常来说不足一成,昌寿王干会在嘉门关放置十万余兵力,守株待兔等着我们?这不可能。可若全军尽为精兵,从中挑选目明之人,五人之中兴许便有两人符合。最坏的猜想,敌军皆为精锐……”
丰真咋舌,道,“靖容的意思,潜伏在嘉门关附近的敌军,人数在两万到两万五之间?”
“谬论而已,做不得数。”杨思笑笑,对着姜芃姬道,“信与不信,还是要看主公如何定夺。”
如果卧龙郡守残部能提供更加详尽的数据,杨思心里好歹能有个底。
问题是,人家都被打懵逼了,兵荒马乱也弄不到比较准确的数字,杨思的推测与现实情况的出入也会越大。总而言之,前方敌军伏兵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是他们,他们不得不防。
若以为敌军仅有万人,己方有三万兵马便疏忽大意,说不定就阴沟翻船了。
姜芃姬未发一语,只是习惯性以十指相抵,陷入沉思之中。
过了一会儿,她继续询问卧龙郡守残部。
“你可以仔细回忆当夜发生的细节么?敌人是从什么地方进攻?领军者可出现了?”
中年大汉努力翻找相关记忆,脑海中全是那夜的腥风血雨,面色流露出几分痛苦之色。
虽说将士已经看惯了生死,但谁也不能接受昔日同袍尽数倒在脚下,用身体和性命为他们掩护,开辟出一条求生之路。这个大汉回忆了一阵,勉强想起了那夜的细节。
“那一夜,的确有个极为勇猛的悍将,几乎无人能挡,便是此人……砍下了郡守的头颅……”大汉唇瓣哆嗦,忍了忍情绪,他道,“记得没错,那些贼人是从右营位置杀过来的……”
说完之后,他又想起了一些细节。
“经由这位先生提点,如今一想,兴许真的有内应……”面色越发煞白,像是涂了一层厚厚的粉,“敌人出现突然是一回事,可我方兵那日的状态也很不对劲,虽说是后半夜,但一个一个显得疲倦,平日里不说以一敌多,至少一对一不落下风,那一夜却是溃不成军。”
再怎么奇袭,敌人也不能一瞬间就将万余兵马全部杀死。
从外围战火燃起到后来中军被破,前后共有一刻钟的时间,将士的反应速度却格外地慢。
如今想来,其中定然有什么猫腻。
兴许真的有内应,在将士伙食之中加了料?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手从衣甲内掏出一卷干燥荷叶包裹的东西,瞧着软绵绵的。
“这是那一天的晚膳,本想留到第二日早晨再吃,可有军医瞧一瞧,里面是不是有问题。”
行军打仗不比其他,经常一顿做够两三天的量,将士们总是吃冷饭剩菜,有干粮就不错了。
从夜袭那一日起,他已经饿了两日,这些食物他也没吃过,全都剩着留给幼主蔡襄。
如今一想,蔡襄一路上大多时间都在睡觉,哪怕清醒过来,精神也有些恹恹的。
那时候只当蔡襄丧父,心情悲痛,现在一想,他有些不寒而栗。
姜芃姬面色凝重,挥手让随军郎中过来瞧一瞧。
随军郎中的医术并不出众,普通的外伤还是能处理的,药理知识还算丰富。
哪怕现在的天气还冷,但这些食物已经放了两三天,略微有些馊了,随军郎中还真嗅不出。
没办法,他只能捻了一些放入口中,仔细分辨馊味之外的异常。
费了半响功夫,他面色凝重。
“回禀主公,里面掺杂了镇静安神、促眠定心的眠草,除此之外,还有洋金茄花的痕迹。”
洋金茄花?
姜芃姬蹙眉。
眼睛瞥见直播间屏幕也是疑惑此物是什么。
【我好爱寄几啊】:查了查度娘,洋金茄花是曼陀罗的俗名。现代社会,这玩意儿也能做医用。用曼陀罗制成的洋金花制剂用于手术麻醉。顺口说一句,有人推测武侠的蒙汗药也是曼陀罗做的。如果用这个东西混入食物,还真能促眠,看样子有内奸是没跑了。
至于眠草,直播间观众还真查不到。
事实上,他们也不可能查到。
眠草是这个世界特有的一种特殊马草,能促眠定神,饲马的马夫都会随身携带一些,这玩意儿用于安抚春天季节,欲、、、/火难消的马儿,让精力旺盛、情绪躁动的马匹安静。
不过,眠草生效快、持续绵长,但药性却不强烈,反而比较温和,不易察觉。
“这么说来,有内应在守军饮食中下了药,敌军趁着药效发作,兵卒疲倦,这才夜袭成功?”
那个大汉听了,顿时痛哭流涕,哀痛一众同袍死得冤枉。
姜芃姬却没什么感触。
打仗从来不是中规中矩的事情,武将也不是没有脑子的武夫。
战场之上,他们一个比一个阴狠奸诈。在姜芃姬看来,给敌军伙食中下药不算什么,要不是剧毒生效太快容易被发现,兴许人家直接让内应下猛药杀人了。
只是,眠草这玩意儿,倒是让她有些在意。
姜芃姬拧眉想了一会儿。
大汉不顾伤势,痛哭流涕地朝姜芃姬行大礼,粗犷疲倦的面容布满了泪水,眼眶一片通红。
“中郎将,我主死得冤枉啊——如今只剩幼主一缕血脉,希望中郎将念在于我主同朝为臣的情谊,伸以援手,派人保护幼主返回昊州卧龙郡,在下愿生生世世为中郎将当牛做马……”
身形高壮的男子哭着对人下跪,不管搁在谁身上,总要生出几分动容。
直播间观众被他打动了,暗暗生出恻隐之心,有些同情这人的遭遇。
【蒜泥龙虾盖饭】:隔着直播间屏幕都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无助和凄苦。古人都说士为知己者死,我想那个卧龙郡守应该就是他的“知己”。主公在眼前阵亡,他不知道有多痛苦。
【虾肉丸】:同心疼。从表面来看,这个大汉应该属于刚毅类型的,现在哭得那么惨……
【秘制酱汁拌饭】:你们都同情他?我反而有些讨厌他。他是死了主公,死了战友同袍,但这个和主播有什么关系?前方还有大敌虎视眈眈,主播也是自顾不暇,凭什么要答应他这个请求?生生世世当牛做马?主播又不缺为她卖命的人。哪怕他遭遇很惨,但喜欢不起来。
【银耳红枣莲子汤】:楼上说得有些严重了,不过我倒是和你一样,不是很喜欢。如果主播已经渡过危机,他提出这个要求,主播说不定就帮了。现在提这个,不是给主播添乱么?
直播间的弹幕从屏幕上飘过,诸多观众各抒己见,同情大汉的观众占了大多数。
姜芃姬没有理会弹幕上的内容,让人将大汉从地上扶起。
她道,“卧龙郡守惨死在贼人手中,仅余一缕血脉,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理。你先好好休养着,若是连你也倒下了,你家幼主还能指望谁呢?你要振作起来,才能保护好幼主。”
姜芃姬的回答有些含糊,只是稍稍松了口风,大汉见好就收。
“多谢中郎将。”
他身上的伤口多,失血严重,说了那么一会儿话、情绪又几度起伏,如今已经是心力憔悴。
医兵将他放到担架上,抬着出去了。
等人走远,姜芃姬眸光微冷。
杨思出列道,“主公,此事不宜过早定论。”
“我知道,这不是还没答应么。”
姜芃姬笑了笑,墨玉般的眸子带着几分算计。
丰真听了,明白姜芃姬的打算,面上露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
主公就是主公,不轻易感性、不轻易动容,唯有这样才能走得更远。
他道,“卧龙郡位于昊州,这地方不算差。主公打算如何利用?”
送上门的肥肉,岂有不吃的道理?
不过,丰真想知道自家主公是打算自己吃,还是卖人情让黄嵩吃。
姜芃姬想了想,她说道,“卧龙郡的精锐折损得差不多了,突围逃出来的残兵败将也没几人。靠着这几个伤员和一个十一岁的蔡襄,怎么可能守住卧龙郡?伯高也在昊州,他是昊州茂德郡郡守,那可是卧龙郡的邻居,他怎么会没点儿想法?哪怕不提伯高,光凭卧龙郡本土的势力便不是蔡襄能压制的……的确是一块肥肉……不亚于幼童抱金砖招摇过市……”
说完,姜芃姬又补充道,“至于如何利用,目前还没有决定下来,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听到这里,直播间的弹幕全部变成了震惊的感叹号。
握草!
他们主播根本没想过帮助卧龙郡的残兵,反而想利用对方谋利?
不少观众心里有些不舒服,这不是欺人幼童、夺人家产?但他们知道,主播生存的时代和他们不同,他们觉得这么做很过分,没有人性,但事实却证明她的举动才是正确的。
若是她妇人之仁,别说角逐天下,她连自己的家产和亲人都护不住。
所以这些观众将这份不适忍了下去,唯有几个脾气大的观众表示了恶心。
卧龙郡守的家臣这么哭求,为何主播没有一丝动容,反而想着谋算人家家产?
用现代思维理解——人家爹刚遭遇意外死亡,留下大笔遗产给蔡襄小正太,主播和蔡襄没有分毫关系,只是路过救了蔡襄而已,她竟然在一旁想着如何瓜分人家的遗产,这还不恶心?
当然,这些弹幕姜芃姬就没理会过。
许久无言的李赟垂眸想了想,试着问道,“不如借兵给蔡襄?”
说是借兵给蔡襄,不过是个借口。
明面上打着帮助蔡襄的名头,实际上却名正言顺地将蔡襄架空。
黄嵩如今还不敢和姜芃姬硬碰硬,如果姜芃姬用这种巧取豪夺的方式占了卧龙郡,他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下来。不过……姜芃姬拧了拧眉头,脑海中回想东庆的坤舆图。
李赟见姜芃姬没有表态,又暗中瞧了瞧杨思和丰真的表情,略微缩了脖子。
他是不是又提了个蠢主意?
丰真叹息道,“卧龙郡的确是个不错的地方,若是能占下那里,黄嵩的一举一动便在主公的眼皮底下,以此牵制,不怕他做大势力。只是……有些可惜……不得不舍弃……”
崇州、丸州以及浒郡,全在东庆北方。
在丰真看来,卧龙郡这块地方有些尴尬,若将它据为己有,势力阵线就拉得太长了。
不仅如此,卧龙郡地处山脉要冲之地,属于兵家必争的地方。
姜芃姬要真是拿了它,兵力便要向南方倾斜,保证卧龙郡出事的时候能及时支援。
如此一来,问题就来了——
姜芃姬要是将兵力向南方倾斜,来自北方的北疆又该如何防守?
对于姜芃姬来说,目前的卧龙郡是个鸡肋,拿在手中还烫手。
倒不如以此为筹码,与黄嵩合作谋取更多的利益。
只是,让黄嵩捡这么一个便宜,杨思他们也是不愿意的。
“此事先搁在一旁。”姜芃姬眼睑下垂,掩住眸中算计,“如今最重要的是如何平稳度过嘉门关,避免被敌人伏击。若是走了卧龙郡守的老路,我们现在想这么多也无用。”
众人心神领会。
沉默许久的孟浑突然出列道,“主公,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讲……”
“没事,说吧。”
“浑怀疑,那名细作有可能潜伏在卧龙郡残部。”
姜芃姬脸上的笑容深了几分,“你也这么认为?”
细作潜伏在卧龙郡残部之中?
众人听到这话,心中皆是一惊,唯独丰真和杨思表情镇定,似乎早有预料。
李赟是个有问题就问的好学宝宝,他诧异地问,“细作要是还潜伏在卧龙郡的残部,这也太过大胆了。暗中下药,害卧龙郡守身死、万余将士阵亡……他就这么笃定,不会被人揭穿?”
孟浑没有回答李赟的话,反而说道,“蔡襄是卧龙郡郡守唯一的血脉,可以说是仅次于卧龙郡郡守的重要人物。敌方大军趁夜偷袭,不就是为了消灭这对父子?若是留下蔡襄,难保蔡襄不会养精蓄锐、蛰伏几年,集结父亲旧部,为父报仇。斩草不除根,必然后患无穷。”
李赟认真地听孟浑讲话。
别看孟浑平日里不怎么开口、存在感也薄弱,但人家阅历和经验十分丰富,值得小将学习。
孟浑继续说道,“若战事胶着也就罢了,寻找薄弱点,背水一战还是能突围的。可是按照方才那人的说法,敌军十分强横,双方战力悬殊。这种情况下想要突围,必然要抽调不少精锐护送,突围成功的可能性更低。纵然能突围,随后的追兵也会穷追不舍……”
如果双方兵力相差不大,集结兵力强攻一点,强行突围的成功率高达五成以上。
如果双方兵力悬殊,一方碾压另一方打,弱势那一方还想突围,只是加速了崩溃的步伐。
且不说突围的成功率有多少,纵然能突围出去,其后的追兵也会紧咬不放。
死了一个卧龙郡郡守还不够的,想要将这支势力彻底消灭,绝对不能留下蔡襄。
一旦留下蔡襄,蔡襄便能以幼主的身份整合亡父旧部,终究是个隐患。
李赟蓦地明白了,他向孟浑求证,“孟校尉的意思是,我方斥候发现卧龙郡残部的时候,根本没发现追兵的痕迹,这与常理不合,所以……孟校尉才怀疑其中另有隐情?”
孟浑点头,他说道,“若换做是我,必然要派遣重兵捉拿蔡襄。若是让区区数十人保护他们的幼主从自己眼皮底下突围,这未免显得太过刻意。故而,我怀疑细作还潜伏在他们之中。唯有这样,敌军才丝毫不担心蔡襄的下落,纵容他们突围逃窜。若蔡襄等人侥幸碰见了其他诸侯势力,并且向人寻求帮助,那么接纳他们的势力,可会怀疑这支残兵败将有异样?”
诸位武将心中一寒,若真是如此,他们还真不会怀疑蔡襄等人有异样。
说得难听一些,蔡襄不过是丧家之犬,要仰人鼻息才能存活,谁会怀疑他和他的仆从?
不少直播间观众也觉得自己大脑不够用了,套路一环扣着一环。
三林糖酱瓜:不是吧,主播救下的人中间,真的混入奸细了?
榴莲桂花糕:正常人习惯性同情弱者,对弱者的防备心也不高。谁能想到他们救下的残兵败将,其中藏了个敌人的奸细?一个不注意,说不定就重蹈覆辙,成了第二个卧龙郡守。
椰汁打蛋:这样的话,主播要注意啊,绝对要将潜藏的奸细抓出来,免得夜长梦多。
天津小笼包:想想也是不寒而栗,要不是够精明,说不定就被暗算了。
观众们心有余悸,脑海中已经浮现出姜芃姬等人中招,然后被暗中偷袭的场景。
李赟面色一白,心中恶寒,他道,“若真是如此,定然是没有防备的。”
“哼!”典寅粗声粗气地哼道,“那些贼人还想如法炮制,用同样的阴毒计谋对付我们?”
“计谋强弱,不在高明与否,有用就好。”丰真视线落到姜芃姬身上,他道,“主公不妨派人去查一查,看看蔡襄一行人中间,有谁带了眠草和洋金茄花碾制的粉末,那这人便是细作!”
姜芃姬点头,她道,“让医兵去查一查,记得不要打草惊蛇,大家该怎么做怎么做。”
正如强者不会防备落魄的弱者,受伤病患也不会刻意防备拯救他们的医兵。
姜芃姬手底下的医兵多为女兵,虽然一个一个彪悍,但好歹是女性,更能让人放松警惕。
没过多久,便有消息传回。
“主公,这便是属下等人从其中二人衣襟内侧寻到的布包,对方警惕性高,着实费了一番功夫。”一名女性医兵从窄袖中取出两个灰扑扑的小布包,将其打开,露出里面裹着的东西,“随军郎中已经看过,这是眠草烧制出来的药汁凝成的粉末,药性比一般的眠草强了不少。”
另一个布包也放着颜色不一的粉末,这是洋金茄花的粉末。
这下子证据确凿,这伙人中间果然藏着细作。
典寅眉头一蹙,他提问道,“主公,若将这些药粉全部掺杂在食物里头,能药倒多少人?闻着味道还有些冲,兵卒不会尝不出来?要是食物有异味,肯定会心生警惕的……”
姜芃姬笑了笑,她说,“兵卒起锅造饭,做饭用的是大锅,吃得都是糙食,没那么精致。稍稍有些异样,哪里会提出来?更何况,敌人也不需要将所有人全部药倒,只需让他们状态不佳、嗜睡无力即可。做得仔细一些,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正是这样,卧龙郡守才中招了。”
“主公可要将细作抓起来?”李赟询问自家主公的意见。
“不要打草惊蛇。”姜芃姬摇头,示意李赟稍安勿躁,“细作可以是敌人暗算我们的棋子,但运用得好了,同样能成为我们暗算敌人的棋子,端看执棋之人怎么落子了。”
姜芃姬派人暗中盯着细作,照常行军,一路行来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很快,她遇见了一桩难题。
“嘉门关果然失守了……”
远远瞧见嘉门关城门上插着的旗帜,姜芃姬面色一黑,略显凝重。
众人诧异,嘉门关可是东庆数得上的险关,易守难攻。
可是数月之内,它却接连被昌寿王、勤王盟军和眼前的敌军攻破,简直有辱险关的名声。
“主公,这该怎么办?嘉门关不仅是进入谌州的必经关卡,更是我们回丸州的必经之路。如今一看,嘉门关已然失守,我们再想过关,恐怕要强闯了。”孟浑一阵脑仁疼。
虽说嘉门关被人连破数次,但险关的名声依旧让人头疼。
昌寿王以火攻破了嘉门关,盟军靠着人头战术赢了,付出的代价都不小。
他们这边却只有三万兵力,根本经不起损耗,更别说强行破关了。
姜芃姬神色凝重,她道,“派人去查一查,守关大将是谁。”
更加重要的是,她要确定驻守嘉门关的势力和偷袭卧龙郡守的人,是不是同一批。
如果不是同一批,姜芃姬不仅要防范暗中的偷袭,还要应对嘉门关上的敌军。
腹背受敌,亦不为过。
面对这个局势,众人的脸色显得格外凝重,几个武将都做好叫阵破关的心理准备。
姜芃姬令军队安营扎寨,静静观察嘉门关内的局势。
派出去的小兵在关外高喊,“城上诸人,我主乃是丸州州牧柳羲,尔等还不速速开城门?”
没过多久,城上有人搭弓射箭,箭矢落在小兵十数丈远的地方。
“乱臣贼子,算得上什么州牧?唯有隆庆陛下钦点的州牧,才能顺利过关,你们滚回去!”
小兵一听,心中咯噔了一下。
所谓“隆庆陛下”,指的就是昌寿王,这个家伙称帝之后改元年为“隆庆”。
“什么隆庆陛下?东庆陛下仅有一人,如今还在谌州皇城,你口中的陛下不过才是乱臣贼子。城上逆贼,还不束手就擒,弃暗投明?”小兵说完之后,城上的人又给了他两箭。
只可惜,双方隔着的距离太远了,仍旧没有射到人。
双方隔空打嘴炮,互探消息。
又过了一会儿,城上来了一个身穿甲胄的魁梧男子。
他询问了一下,得知事情始末,冷笑着让兵卒将他的弓箭取来。
只见这人搭箭挽弓,沉重的弓身迅速呈满月状态,箭矢离弦,冲着小兵脑袋的发髻飞去。
那个小兵只觉得脑袋一凉,一股巨力拽着他的头皮,迫使他的身体向后倾斜倒飞。
“哼!”
魁梧男子冷哼一声,让人传话。
“滚回去,让柳羲过来。”
小兵死里逃生,模样狼狈,嘉门关的守兵气势大盛,高呼“将军神武”,如排山倒海一般。
他们的声音响彻天际,连身处营寨的姜芃姬都听到了。
没过多久,姜芃姬便收到了小兵传递回来的消息。
“符望?此人是谁?你们可有听过?”
姜芃姬对昌寿王旗下势力不是很了解,乍听这个陌生的名字,扭头问自个儿部下。
杨思的老东家就是昌寿王,他作为曾经的首席谋士,对昌寿王帐下的武将十分了解。
他仔细想了想,有些疑惑地摇摇头,“思不记得昌寿王帐下有一个叫符望的武将,兴许是后来新投奔的……不过,只看他那一手箭术,想来也不是泛泛无名之辈……”
能将隔了老远的小兵发髻射下来,还将人拽着倒飞了数米,哪里能是普通武将?
昌寿王这人不咋地,但运气和演技都不错,早年坑了不少有能力的人为他卖命。
说不定这个符望也是这么被坑的。
姜芃姬看到孟浑的表情有些异样,她问道,“孟校尉知道这人?”
孟浑不禁苦笑了一声,他不只是知道符望,他还认识符望呢。
“符望并非昌寿王帐下,先生不知道他也是正常的。”孟浑见众人视线落到他身上,不由得打开话匣子,他说,“符望是孟氏家臣,在沧州一带有着极高的声望,可以说是孟氏帐下战力最高的猛将。昌寿王兵力不足,孟氏派遣兵将支援协助,也是情理之中。”
说到这里,孟浑顿了一顿,笑着对姜芃姬道,“说起来,主公还与他交过手。”
姜芃姬懵了一下,“我与他交过手?你是说,那日谌州皇城外的武将就是符望?”
孟浑道,“正是。”
李赟也想起来了,问孟浑,“那个符望……是那天孟校尉阻拦我去追赶的那个?”
想起当日的情形,李赟如今还有些冒冷汗的冲动。
无他,要不是孟浑拦住立功心切的他,说不定李赟就中了对方的回马枪,重伤在地了。
孟浑点头。
月余之前,昌寿王派遣奇兵突袭谌州皇城,逼得皇帝带着大臣和慧珺逃命,最后还是被符望带领的军队追上。要不是姜芃姬和杨蹇部队赶到及时,说不定符望已经满载而归。
姜芃姬还从符望手中抢走了慧珺。
回想那一日的场景,姜芃姬双手揣着袖子,冷静地道,“那个符望,的确有些本事。”
她能吊打符望,因为两人根本不在一个层次。
拿她当做标准,这个世界的人全是战五渣。
要是按照这个世界的正常水准,符望的确很厉害。
厉害到了什么程度呢?
拿李赟举例吧,除了作战经验不足,李赟算是丸州集团内部武力第二人。
要是李赟和全盛状态的符望相比,李赟吃亏的可能性很高,要是不慎还会没命。
不过,一两个人的武力值可不能扭转整个战局。
符望再强也不能吊打上万人。
孟浑面色凝重地道,“单单一个嘉门关算不得什么,再加上一个符望,怕是棘手了。”
姜芃姬想了想,问孟浑,“孟校尉对符望的了解有多少,可有什么破绽?”
孟浑道,“听人说,符望是野狼养大的孩子,年少时候举止粗暴而凶狠,被沧州某个士族纨绔豢养,当做死斗的宠物。所谓死斗便是某些士族纨绔之间的娱乐活动,类似斗鸡……不同的是,死斗却是两个死囚在场内搏斗,赢得一人便能活下来。符望便是如此……”
姜芃姬听了孟浑的解释,眉头也没有蹙一下。
莫说这种死斗,她还是基因战士的时候,为了完成上层遣派的人物,曾经深入斗兽场。
人与星际异兽,赢得那一方才有资格活下来,比符望经历得更加残酷。
不过,想想如今这个时代,符望的经历也够可怜了。
“然后呢?他又怎么成了孟氏的家臣?”
孟浑继续说道,“符望原先没有名字,只是一个不通人语的兽孩,空有一身蛮力却不得章法。豢养他的纨绔是个混账,但这个混账的父亲却是个极为清廉的官员,偶尔得知此事,狠狠斥责那个纨绔,又对符望的勇猛生出了爱才之心,将他收入帐下,还让家臣收符望为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