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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才壹秒記住『xiazaimao qu 】

    函谷关上那一场血与火,让斐潜学会了很多东西,包括如何站直了睁大眼睛正视死亡的威胁,因为只有睁开了眼睛才能看清楚死神砍下的镰刀究竟是斩向了什么地方,站的直才能知道究竟自己应该是招架还是躲避,而不是闭着眼缩着脑袋佝偻起身躯,那样成为不了一个刺猬,只能成为死神筷子里夹着的一个肉丸子。

    但是很显然,在身侧的这些新兵还没有办法做到这一点。

    站在一侧的黄成默默的举起了他自己的硬弓,搭上了弓箭。

    “嘣”的一声脆响,一条黑线瞬间的出现,又瞬间的消失了,只有领头的那一个胡人的身上骤然出现的巨大血花,才证明出这条黑线曾经存在过。

    箭矢穿透了第一位胡人的身体,又扎到了后面一个胡人的马身上,那匹马顿时前腿一软扑倒在地,马背上的骑手也被高高的抛起,摔砸在地面之上。

    正在准备往前逼近的胡人们为了避开马尸和地上的胡人,队列顿时乱了一下,但是很快的又重新汇拢,就像是水流流淌过地面上的一块岩石一般,死去的胡人并没有打击其余匈奴的斗志,反而更加的激起他们的疯狂,这些忽然伏低了身躯,将自己藏在马脖子后面,迅速的逼近了大营。

    冲在第一排的匈奴忽然从马脖子后面探出了半个身躯,举起了早已经搭好的弓箭,就像在平地上忽然冒出的一片荆棘,随后这一排的荆棘就窜到了空中,狠狠的往大营木墙之后扎来!

    “盾!”

    “举盾!”

    担任基层军官的那些老兵狂吼着,半蹲下的同时也将自己手中的盾牌斜举到头顶,尽可能的护住身躯。

    反应快的新兵连忙像老兵学着,尽量聚合在一起,高举着盾牌相互掩护,抵挡着从天空中降下的箭矢;而那些反应慢的,还在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有的就已经被箭矢射中了,凄厉的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匈奴人第一排的射完了之后便往两边撤开,然后就是第二排,第三排……

    胡人控制着马匹,就像是使用自己的双腿一样的灵活,就那样不紧不慢的小跑着,在北屈大营之前左右划了小小的一个半圈,然后又重新汇集到一起,开始了第二轮的抛射。

    胡人们娴熟的进行着这一整套动作,就像是在弹奏一首收割生命的乐曲,嘣嘣的弓弦声就像是死神舞蹈的节拍,从天而降的箭矢就像是死神的镰刀,一下一下的在收割着生命。

    斐潜自己也和黄成一样半蹲着,举着盾牌透过木墙的缝隙往外观察,尽可能控制着自己不回头去看那些被胡人射中的兵士们,因为斐潜自己知道就算是在怎样的去关注,也没有办法立刻就给这些中箭的兵士们解决痛苦又或是将其救治,所以只能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胡人进攻的队列当中来,等待着机会。

    因为箭矢是要钱的,箭头是要铁的,虽然胡人也可以用尖锐的骨头来做成箭矢,但是这样的箭矢因为重量不足,不能作为抛射之用,因此,这种压制性的箭雨不可能永远的持续下去,而且胡人也并不会指望着简单的射几只箭就能攻破北屈大营。

    从胡人的队列中冲出了几骑,这几个胡人并没有拿着弓箭,而是挥舞着绳套,呦呦嗬发出一些不明其意的呼喝声,就像是套羊套马一样,冲到了营地壕沟之前,准确的将绳套套中了营地门口几个拒马,然后就策马往回就跑……

    这是胡人惯用的攻打营地的战斗,很简单,很实用,就是利用高速移动的弓骑手压制住营寨后面的兵士,然后用绳套将营寨外围的拒马鹿角,甚至营寨的木墙,能拉走的就拉走,不能拉走的就拉倒在地,给骑兵清理出一条冲锋的道路,然后就一拥而上,再冲进营寨彻底击破。

    到现在为止,一切的行动都完全符合胡人的预期,就像是传唱多年的老歌,都不用过多的思索,下一句就到了嘴边。

    胡人们见已经套中了营地门口的拒马,纷纷发出发出了一阵欢呼声,仿佛已经看到破营一幕了一般,可是这欢呼声很快就中断了,就像是正在嘎嘎叫的鸭子被人一把抓住了脖子……

    因为被拉倒的不是营地门口的拒马,而是那几个策马往回狂奔的胡人!

    因为绳索绑在了战马身上,猛然绷紧的绳索深深的勒进马匹的胸腹,四匹胡马几乎就是瞬间就受了重伤,翻到在地的时候还折断腿骨,被粗糙的地面摩擦的鲜血淋漓,虽然还在哀嚎,但是很明显是废了……

    而重重的摔倒在地的胡人,其中两个是头胸先落的地,吭也没有吭一声就死去了,另外两个摔断了腿,惨白色的骨头刺破了皮肤,露出了其中的淡黄色的骨髓,随之鲜血又很快的将这一点点的白色和黄色都染成和暗红色……

    马匹和胡人猛然摔倒的声响,就像是在原本的乐曲中胡乱的砸响了几个重锤,又仿佛在整个的乐章当中生硬的塞进了几个极其不和谐的音符,瞬间打乱了胡人原本顺畅的演奏……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人的思维很有意思,门就算是关闭着,在很多人眼里,那仍然是通道,是一个便捷的通过出入的通道。

    就像北屈大营的营门一样。

    虽然营门是关闭着,但是胡人们却依然认为这个就是最好的目标,所以这里也是攻击最集中的区域,仿佛是对着营门每多一份的攻击,都能增加一份的破门希望一般。

    因此当四个胡人冲上来选择套拉拒马的时候,几乎是想都没有想,直接选择了营地门口的最中间的那两个拒马……

    于是就悲催了。

    正常来说,一个拒马需要钉入土中大概至少一掌的长度来进行固定,也就是大约二十公分左右,但是在北屈门口的这两个拒马埋入土中的深度至少两米。

    而且斐潜让人在夯实的时候分了三次,每一层都用粗大的木杆钉死作为加固,三次加固再加上三次的夯实,这个拒马甚至比营墙的木桩还要更难以撼动,就别说是用两匹马来拖拽了,就算是再加上两匹都不一定能将这个深埋在土地中的拒马拔起来。

    当然如果力量足够的话,是可以直接将这根粗大的木桩从中简拉断的,但是这种事情也不是两匹马就能办得到的……

    因此现在,这两个拒马就只是略微松动了一些,而这个松动的代价却非常的高昂

    这个违反常理的现象让胡人们几乎都愣了一下,就连营地前面来回奔射的胡人不由得都呆住了,要么是忘记将手中的箭矢射出去,要么是射得歪歪扭扭不知道往哪里飞去了……

    斐潜一方等就是这一刻!

    黄成将盾牌扔在脚边,抓起了弓箭,腾的一下站起身来,狂吼一声:“射!”

    北屈大营的每一个胸墙平台之上,齐刷刷的都站起了弓箭手,伴随着黄成的吼声,“嘣嘣”之声不绝于耳,箭矢就像是从空中扑击猎物的苍鹰,露出了尖锐的爪牙,狠狠的扎向了营地门口的那些显出一些慌乱的胡人们……

    斐潜这一方可以防御箭矢的有盾牌和木墙,而胡人们可以用来防御箭矢的,只有战马的和自己的血肉之躯。

    但是,斐潜这一方是静止的,而胡人是可以动的,所以很公平。

    在黄成的一声暴喝之下,许多胡人虽然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但是身体的本能已经是告诉他们危险的降临,于是也顾不得继续对北屈大营进行抛射攻击,纷纷将头颈一埋,踢打着马匹,企图逃离这一片充满了死亡味道的区域。

    世界上总是有万花丛中过,片叶不伤身的幸运儿,但是同样也有喝口凉水都塞牙的倒霉鬼,所以再怎么跑总是有那么几个运气差的撞到了箭矢之下……

    由南匈奴人主导的死亡之歌就这样被搅乱打断了。北屈营地优越的地利优势,决定了胡人只能从一个方向上进攻,而地面上的伤残和死亡的尸首,不管是胡人的,还是马匹的,都阻碍了进攻的路线,所以如果要进行下一次的攻击的话,就先必须清理一下地面。

    组织这一次进攻的巴特尔感到无比的羞愧,策马来到於扶罗面前,下马跪倒在地,亲吻着於扶罗的靴子,俯首等待於扶罗的责罚。

    “撑犁在上,巴特尔,你这一次输了。”於扶罗口吻很是奇怪,既不像是生气恼怒,也不像是遗憾失望,而是略带着一种平静,就好象早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一样。

    “是的,我的单于,请仁慈的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踏平这个该死的汉狗的营地!”巴特尔瓮声瓮气的说道。

    於扶罗数了数在倒在营地面前的胡人和马匹,脸上的神情微微黯淡了那么一个瞬间,然后这种黯淡就消失的无影无踪,重新恢复了平静。

    地上的有三十一个胡人。

    受了轻伤的都乘着马跑回来了,而那些在这个时刻没能跑回来的胡人,也就永远跑不回来了。

    於扶罗将巴特尔从地面上拉了起来,然后抽刀在其手臂上轻轻的割了一刀。“这是你的一个耻辱的印记,希望你能永远的记住它,然后在每一次的攻击的时候,都要像你的名字一样勇猛,但是也同样需要谨慎和小心!”

    巴特尔沉声答应道,然后重新跪下,亲吻了一下於扶罗的靴子,便退下去了。

    於扶罗看着北屈营地,皱起了眉头。

    如果是五年前的他,肯定是想也不想,直接命令继续攻击,直到完全攻破这个营寨,然后他再一刀砍下营寨主将的头颅,将其头盖骨撬起来作为酒碗,痛饮马奶酒……

    如果是两年前的他,肯定是连之前的试探战都不打,而是会尝试着看看能不能通过这个主将联系上更高的层面,甚至是最好能和汉人的皇帝能有所沟通……

    但是现在的他,犹豫了。

    这个营寨前面的两个拒马告诉了他一件事情,至少在这个营寨之内,有熟悉胡人战斗方式的人。虽然於扶罗他也不确定其他的拒马是不是都像营地门口的那两个一样,但是他不想再派人试探了。

    一次才叫试探,两次三次,那就会变成真正的攻击了,而这样的一个营地,若真的花费那么多族人的生命去拿下来,值得么?

    於扶罗算得出来,如果持续攻击,顶多损失一百人左右,就能够扫平营门前的障碍,就算那些拒马都是加重的或是加深的,只要多派些马匹慢一点拉,别一下子太猛,总是可以扯得动的。

    然后纵马拉倒几根木围墙的木桩,再通过缺口杀进营内……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大概损失五百人到七百人,应该就可以将这个大营击破了。

    但是问题是,自己真的有必要在这个营地上面消耗掉那么多族人的生命么?上一次跟汉人交易,已经是损失了五百多名的族人,若是在这里再损失五百,然后下一次再损失个几百,如此下去,别说回归王庭了,自己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没有了族人的单于,跟一条孤狼有什么分别?

    就在此时,一名在外围的游骑奔了过来,禀报道:“在山坳处发现了许多战马的痕迹,然后再往里面去查看的兄弟遭到了伏击,没能够逃的回来,现在只知道山坳那边藏有汉人的兵马,但是具体有多少数量还不是很清楚……”

    一旁的呼厨泉跳了起来:“这是个圈套!”

    “……也有可能根本没多少人……不过,我们没有必要冒这个险,也没有理由冒这个险。”於扶罗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既然撑犁给了我们提醒,我们就按照撑犁的旨意,暂时撤退吧。”

    北屈营地之内的兵士虽然不知道是怎么一个情况,但是看见匈奴人开始撤走了,不约而同的开始欢呼起来。

    杜远此时拉着一个老兵走了过来,说道:“主公,这一位懂得些胡语!”

    “太好了!来的正好!”斐潜一拍手,说道,“赶紧问他们想不想回南王庭,如果想的话可以找时间派个人谈一谈。”

    老兵扒拉着木墙,扯着脖子喊了几句,胡人那边静默了一会儿,也有声音回了几句。

    斐潜问道:“他说什么?”

    老兵回答道:“他说——他会回来的,不过等下次回来的时候,希望你们能够变得真正的更强大。”

    斐潜愣了一下,然后展颜一笑,看不出来这个家伙还有些傲娇啊……

    胡人离去了,留下的是满地的狼藉。

    胡人的尸首,挖个坑,埋了。

    胡人的马匹,剥了皮,吃了。

    不是不想救马匹,而是留下要么是死的,要么是重伤,按照汉代的条件根本就难以救治,还不如索性给这些生灵一个痛快。

    马肉一点都不好吃,尤其是在这个香料贵如黄金的年代。

    斐潜现在才知道,马肉在烹煮的时候,居然会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恶臭,仿佛是沉积了多年的草料骤然被翻开散发出来的味道,又像是暗无天日的沟渠中沉淀在绿得发黑的水面上味道……

    水煮马肉,真正的水煮,没有辣椒,没有花椒,没有桂皮陈皮八角等等等,只有水。马肉纤维比牛肉还粗,还硬,咬下去就像是在啃细细的木头,除了粗涩之外,还有一种未成熟果实的那种酸味,若不是斐潜亲眼看见是刚刚从马尸上切割下来的,多半还会以为这肉已经是腐烂变质了。

    斐潜硬着头皮吃了一碗,便拒绝了再添加的好意。吃一碗,表示自己也是和大家一样,不做什么特殊化,但是再吃一碗,那就是给自己找罪受了。

    除了三十余个胡人的尸首,还有这个难吃的马肉,胡人们另外留下的礼物就不是那么的让人欣喜了。

    就在那胡人绕营抛射的过程中,一共有五十多人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其中有二十几人因为没有藏好,被射中了头部或是躯干等要害部位,已经死去,另外剩余的三十多人,则是受了不同程度的伤害,留在后营养伤。

    这个伤亡似乎,好像,应该,大概比胡人好上那么一些?

    但是不要忘了,这是在有盾牌,有木墙的掩护之下,而且,胡人进攻的方向只有一个,没有办法像之前攻伐其他营寨那样绕营而走,在游走中寻找营寨的破绽……

    能够战胜骑兵的,只有骑兵,而不是营寨。胡人要打便打,要走便走,斐潜一点办法都没有,至少现在没有办法。

    “我们看起来是赢了,但是其实上……我们是输了。”斐潜看着大家说道,“但是跟新兵还是要讲是赢了。”

    虽然话绕口,但是意思大家都能够明白。

    幸好的是南匈奴也明显不想损失太多的兵力,所以最终还是主动撤退了,否则真的打下去,最后输的那一方应该是斐潜自己。

    不过幸好的是,胡人很穷,至少这一批南匈奴人并不富裕。

    穷的不仅是人口,还有武器。

    斐潜的目光落在面前的桌案之上,说道:“幸好胡人穷,否则我们会死的人更多。”

    在桌案之上,摆着两只箭矢,一只是白羽,尾羽粗细一致,修剪得非常整齐,箭杆匀称,尖三角扁箭头闪着寒光;另外一只箭矢用的是杂羽,粗细有一些参差,也有一些杂乱,箭杆明显更细更短了一些,箭头虽然也是尖锐的,但是却留下了很多的打磨的痕迹,就像是生锈之后抛光了,然后再生锈再抛光而形成的。

    白羽是最先进行测距校射的那个胡人射出来的,而杂羽的则是后来的那些胡人抛射的箭矢当中随意拿的。

    箭矢是最普通的消耗品,却是也是最重要的消耗品,一根箭矢的重量、长短都会影响到射击的精度和距离,白羽的箭矢与汉军的军制品是一致的,但是杂羽的就明显是残次品。

    “大家有没有想过,为何胡人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来劫掠我们汉人?为什么曾经南附的匈奴也好,东羌也罢,会一再的重复反叛?”斐潜问着大帐之内的众人。

    黄成想了想,摇了摇头,他从小就在荆襄长大,这是他第一次接触胡人,对于这个问题,他没有任何的概念。

    斐潜微微一笑,看向马延。

    马延沉声道:“胡人野蛮贪婪,不知礼数,只信奉力量,本性凶残好杀。”

    斐潜点点头,这个观念不偏不倚,是绝大多数的汉人这么认为的,而且这也是胡人们表现出来的特征。

    杜远抬起头,看了一眼斐潜,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看了一眼马延,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闭上了嘴,没有说话。

    既然杜远不想说,斐潜也没有再强迫询问,而是说道:“并州之地,原本文武皆兴。‘汉兴,六郡良家子选给羽林、期门,以材力为官,名将多出焉’,自从秦赵相争之始,启以夏政,疆以戎索,兼兵家法家之长,并州原本世家壶关三老令狐茂、代郡冯唐,太原常惠等等皆为一时英杰,汉之初,并州之地有户百万余,郡兵近十万,武库有三,上郡库、渔阳库、北地库,盐池有十二,上郡之属独乐、龟兹各一,水草丰美,耕牧皆宜,今却败坏如斯,何也?”

    斐潜没有等黄成等人回答,因为他知道估计就算是长期呆在并州,年龄较长的马延,也都没有关心过并州的历史,自然对这些事情没办法得出一个解释。

    “光武中兴,以幽、冀、并州兵骑克定天下……”斐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可惜定天下,并不能治天下……光武前后的二个皇后,一个是真定的郭皇后,一个是南阳的阴皇后……”

    众人略有所悟。

    斐潜继续说道:

    “建武六年,迁云中、五原至常山……”

    “建武九年,迁雁门至太原……”

    “建武十年,迁定襄至西河……”

    “建武十五年,迁雁门、代郡、上谷至居庸关……”

    “建武二十年,迁五原至河东……”

    “永平八年,发郡国中都官死罪囚屯朔方、五原……”

    “永平十六年,再发郡国中都官死罪囚屯朔方、敦煌……”

    史书上写的是为了防止胡人的寇边,为了保护边民的安全,但是实际上呢?将可以提供钱粮的边民迁走了,却加进来一些罪犯囚徒,这种行为到底是要保护边郡,还是在割让边郡?

    汉武帝时期马踏阴山,胡人听到汉骑的马蹄声就吓得魂不附体,但是现在居然又重新寇边,难道是胡人变强大了么?

    后世曾经传说过一句话,似乎是这样讲的,一个华夏人是一条龙,一群华夏人是一窝虫……

    为什么古代的政治家喜欢愚民,在政坛之上的不管是皇帝也好,高官也罢,都特别强调特别喜欢淳朴民风?

    因为民众不思考,皇帝就笑,民众思考,皇帝就抖啊!

    并州在战国时期,就能够修建起秦长城、赵长城,而在秦后期又有蒙恬的三十万边军留在了这里,汉武帝时期为了能够打击匈奴,又再的加强并州的治理,可惜这切,在光武帝的政治需求下,或者是在河北、南阳两地的政治家们的需求下,慢慢的分裂演化,最终成为了胡人的跑马之地。 com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

    在汉代,对于言论还是比较宽容的,斐潜说的这些,也没有诋毁光武帝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在讲出个黄成马延杜远三人都不知道的并州的事实,所以三人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所谓的大不敬啊之类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事实,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并州的穷困,其实不是因为胡人,而是因为我们自己。”斐潜看着三人说道,“这是前人种下的苦果,现在轮到我们来品尝了……”

    “而且我们现在来并州,也正是为了给后人种下棵能结出甘甜果实的树。,这是我的希望,也是我选择并州的目标……”

    “并州穷困,所有的人都穷困,包括了胡人和汉人,但是为何还是有胡人愿意来劫掠穷困的汉人呢?”

    斐潜摸着桌案之上的两根箭矢,说道:“那是因为胡人比我们汉人更穷,所以汉人的所有东西都是好的,弓箭也好,锅碗也好,衣物也好,甚至是妇人都要比胡人来的白胖,这些所有的切都是比他们好的,所以他们便来抢了……”

    “现在的问题就是,这群穷鬼来抢我们的时候,我们能够打得赢么?”

    黄成沉默。

    马延和杜远都沉默。

    沉默是因为不想说谎,也是因为心有不甘。

    现在的斐潜的力量,连群失去了家园的南匈奴都打不赢,又怎么谈及并州的其他的穷鬼呢?

    斐潜也不甘心,自从汉武帝时期就开始敲打得胡人连喘气都不敢大声点的汉人,现在居然要时时刻刻处于胡人的威胁之下了?

    五胡乱华啊……

    这是东汉的最终的落幕,这是汉人最后的疯狂。

    三国之后无汉人。

    大唐虽然也是绚丽多彩的,但是血液也是多彩绚丽的。

    斐潜不是所谓的民族主义者,他只是觉得为何华夏这块的农耕民族老是要陷在个又个敌人的摧残之下?

    什么蛮胡入华夏则华夏之……

    在斐潜看来,简直就是个屁话!断章取义的信奉这句话的人脑袋都抽抽了!

    说这句话的前提是,华夏强大,强大到可以对着蛮胡说:“要么脱下那件兽皮换上华夏的衣服,要么就穿着那件兽皮去死,你可以选个。”

    而不是让个强盗闯进了家园,然后杀死了男人,然后上了女人,穿起了原先男人衣袍,这样就叫做“华夏之”了?然后就可以匍匐在这个强盗的腿下叫爹了?

    虽然斐潜也清楚,在后世根本没有了所谓纯粹的什么汉人,他也没有资格评论历史的上的那些儒家忍辱负重将文化传承下来的艰辛,如果可能,他只是想,如果有那么点可能,能不能少些磨难?少流些血?少点损失?

    汉代明明点开了机械制造的科技树,然后被掐了……

    唐代明明点开了物理化学的科技树,然后被灭了……

    宋代明明点开了资本主义的科技树,然后被砍了……

    明代明明点开了殖民主义的科技树,然后被屠了……

    如果有哪点可能,在那个临界点上,就那么多推动下,让那个雪球从山顶滚落,也许就是个全新的世界。

    斐潜微微的笑着,说道:“有句话叫穷则思变。既然我们现在暂时打不赢,那么就不要采取之前只是依靠武力的办法,我们需要变化下,换种另外的战斗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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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河东,还是有些人,不是那么穷,但是也在思变。

    安邑张家在面临着多重选择的问题之时,选择了个试图挑战和斐潜所签的文书的答案,但是失败了,倒下了,于是其他原本在观望的人们在感谢张家的同时,便迅做出了选择。

    既然不能违背文书,那只能是继续履行吧,不过么,没有在文书范围之内的事情,那么就也自然谈不上什么违背不违背了……

    司隶和河东粮价上的巨大差距,让这些人垂涎三尺,这种百年不遇的机会甚至让他们觉得旦错过了简直就是无颜去见列祖列宗。

    于是车马组织起来了,粮草汇集起来了,个多达百辆车马的庞大的商队就这样离开了河东郡,摇摇晃晃的路向南,企图去获取更大的更多的值利润了。

    不是这些人不想组织更多的车辆,只是之前大部分的车马已经被斐潜租用了,现在时之间便只能凑出这些来。

    不过,这并没有关系,量少没关系,反正河东距离雒阳并不远,顶多就是多跑两趟就是。

    车队摇摇晃晃来到了陕津渡口,这是从河东郡往司隶最近也是最好的个渡口,上游的小平津渡口太远,下游的郖津又太小,容纳不了这么多的车马。

    之前的张辽留下的大营就建造在渡口边上,大营里面的兵士忙忙碌碌,似乎是在往车马上装着些物品,看着像是些生活杂物……

    大营门口站着个军官模样的人,往车队这边看了会儿,却没有做任何的举动,只是那个眼神让车队的领队觉得有些奇怪。

    汉律,如果是普通的官道,般是不会设卡收费的,但是只有两个地方大都是收费的,个是渡桥,个是城门。

    陕津就是座长长的铁索浮桥,用铁索链接着船体,上面铺设了木板,虽然是非常的宽敞,也难免会有些摇晃,但是却非常的便捷,至少免去上下船搬运的麻烦。

    守卫陕津的是属于朝廷的另外个专设的渡口军屯,设有专职的军候,专门负责守卫管理并收取渡河费用。

    “又有瓜皮来叻!”军候看了看车队,不咸不淡的轻声说道。(83中文网 )</div>

    


    河东车队车马来到了陕津的吊桥之前,守护吊桥的军候翻了翻眼皮,上下看了一眼车队,嘴角上微微往下一撇,挥了挥手,让几个兵士上前检查。&lt;乐-文&gt;小说 壹 看 书 ww w看·1kanshu·c om

    河东的领队连忙迎上前去满面堆笑的将早已经准备好的钱袋奉送到领头的老兵手上。

    “车上装的是什么东西啊?”这个老兵上下颠了颠钱袋,然后就扔给一旁的兵士去点数目,随口问道。

    商队领队陪着笑说道:“就只是些普通粮草,没有违禁之物。”

    “哦?粮草?你是新来的?”老兵嘿嘿笑了两声,也没等领队回答,就随便让兵士抽查了一个车厢,见没有什么问题也不多废话,就回去禀报军候,然后就让车队过去了。

    领队一边千恩万谢,一边心里在奇怪,平常这些兵痞,就算是没有问题也要找些问题,就算是找不到问题也会在车马之周绕着圈子就是不放行,肯定怎么也要多少再出点血才能过得去,今天怎么这样的奇怪,连第二个准备好的钱袋都不用拿出来,就放行了?还有刚才那一句什么新来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心中奇怪归奇怪,但是也不敢多说什么,商队连忙动身,通过了长长的陕津浮桥。

    过了陕津不远,就是一个喇叭口形状的山谷,在靠近陕津比较宽阔的这一侧,建有一个木栅栏围起来的超大的临时性的交易市场,简陋无比却热闹非凡。

    搭建棚子所用的树木甚至连树皮都没有完全清理干净,就那样子粗糙的搭建了一个框架,四面都是空的,然后用茅草在顶棚之上稍微铺就了一下,简直就是除了能够勉强遮挡一些头顶的风雨日晒之外,没有任何作用。壹看书 ·1kanshu·

    但是就是在这样的破败条件下,许多身穿素绢的商人却像是盯上了腐肉的苍蝇一般,嘤嘤嗡嗡的在草棚之下盘旋,从一个草棚奔到另外一个草棚,手中挥舞着文书,就像是拿到了千万贯钱财一样,小心翼翼又带着那种骄傲的神情,刺激的河东商队的领队身体竟然微微有些发颤起来……

    这才是大生意的样子!

    那一个个奔跑的身影,那在草棚之下堆放的一车一车的货物,仿佛这一块地盘之上,处处弥漫着铜钱的迷人香味……

    领队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像是要将空气之中那种铜钱的味道全部都吸入肺腹一般,然后睁大了眼睛,辨认出其中最大的那一个草棚是交易粮草的,不由得脸上都浮现出了一点激动的潮红,匆忙交代了几句,就大步的往草棚之下奔去。

    还没等领队奔到交易粮草的草棚之内,就被在外围维护秩序的兵士拦住了,然后也没有多说什么,就指了指立在其身侧的一个木牌。

    只见木牌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只粜不籴”!

    啊!

    领队一脸的茫然,这里居然不收粮!

    为何不收粮?

    怎么可能不收粮?

    那我带来的粮草要去哪里卖?

    兵士似乎知道领队心里想说什么,又用手一指,只见在这个市场的栅栏之外官道不远处,有一个孤零零的小棚子,在棚子底下有一个桌案,有一个中年人正冲着这里招手,在桌案旁有一个很小的木牌,木牌小到不注意看根本就注意不到,木牌之上只写有一个字“籴”。

    看看大市场内热闹无比的景象,然后又扭头看看那个孤零零略显凄凉的小棚子,领队忽然有了一种不妙的预感,就好象是下一个凄凉就将是他自己。

    “你是新来的?”小棚子里面中年人笑眯眯的问道。

    “为何又如此说法?还有,请问为什么里面不收粮草?”

    “因为只有这里收粮。”中年人笑眯眯的,眼神就像是一只大灰狼看见一只可爱的小白兔,充满了喜悦。

    领队拱了拱手说道:“敢问粮价几何?”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只要是有人收也可以,反正粮草卖给谁都不是一样的卖么?

    中年人从桌子上翻出了一块木牌,指着上面标示的价格,让领队自己看。

    “每大石粱650钱!黍才500钱!麦390钱!粟420钱!汝戏耍吾焉!”领队越看越怒,这个价钱就只是比河东现在的市价多了那么一点点,多出来的就刚好差不多是车马的运费……

    司隶粮价就没有低于千钱的,自己辛辛苦苦从河东收集粮草而来,难道就是为了赚一个车马费?

    领队大怒,拂袖而去,此处不籴,难道司隶处处都不收粮了?

    草棚之内的中年人,依旧是笑眯眯没有说话,看着领队一怒离去,也没有劝阻。

    从陕津要往陕县,要经过一个天然山体所形成的喇叭形谷口,所有商队都需要经过这个谷口才能抵达司隶,同样也有兵士在维护次序,所以虽然各家的车队都积压在路口,但是并不会太过杂乱,而是按照次序陆续通过。

    领队也带着车队在排队等候。

    “你是新来的?”忽然旁边一个商队里有一位老者说道。

    “啊?为何都如此说法?”领队很奇怪,难道我的脸上写了新来两字么?怎么都问我这个问题?

    老者笑了笑,然后指了指在自己车队之前悬挂的一根三角形的小旗帜,说道:“你没有这个旗帜是出不去的……”

    领队环顾,这才发现四周排队的商户车队上,基本上都有那么一根小旗帜,在小旗帜上还有写着“乙亥”、“丁丑”等等的字眼,像是编号。

    “请教老丈,此旗如何取得?”

    老者指了指后面的市场,说道:“于此时买卖,均有文书,然后凭文书至营口处草棚领取,过谷之时上缴方可通行。”

    “老丈,敢问你这是采买的何物?”

    “呵呵,自然是粮草。”现在在司隶,没有比粮草更吃香的商品了。

    领队眼珠转了转,既然自己没有旗帜,没有办法出去,那么是不是可以

    “在下车马之中也是粮草,若是老丈有意……”

    没等领队说完,老者勃然怒道:“过所之物若与文书不符,轻者没,重者斩!我好意提醒与你,你为何要来害我?哼!”说完便一甩袖子走开了。

    领队呆了半响,又扭头看看眼前的喇叭口的谷口,感觉自己就像是掉入了陷阱的兔子……(83中文网 )</div>

    


    “噗哧”一声,铁锅中间那道才刚刚勉强补好裂缝,终于是不堪忍受火焰的烧灼,一怒之下便再次的开裂,锅内的水哗啦一下全部倒了下来,顿时就将小小的篝火给浇灭了。

    阿打愤怒的将开裂的铁锅一把从架子上扯了下来,扬起手就想把锅往地面上砸去,可是又立刻硬生生的收回了手,看着铁锅,脸上眉‘毛’胡子都快扭到了一起。

    铁锅是很旧的,油迹斑斑,似乎是从来就没有好好的洗刷过,铁锅边上的锅灰和油污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厚厚的一层,可是,问题是不是锅沿坏了,而是锅底漏了。

    铁锅大概是浇注的时候就没有做好,在锅底留了一个沙眼泡,用的时间长了,再怎样的小心,那个沙眼泡也是越来越大,最后裂开成为一道缝隙……

    昨天阿打‘花’了整整一天的功夫,小心翼翼的将这道裂缝重新拼到一起,然后又用麻绳将锅沿捆了几圈,想利用压力将铁锅复原,但是这个原以为完美的修补,却在今天的实验之下,证明了是无效的徒劳。

    铁锅上的裂痕,就像是一张嘲笑的嘴。

    胡人主要还是以此‘肉’食为主,但是吃‘肉’也带来一些‘毛’病,就是容易便秘……

    人体天生有消化动物纤维的蛋白酶,所以吃‘肉’从理论上来说,是可以完全消化的,但是人体肠道蠕动需要植物纤维的帮助,同样以‘肉’食为主的饮食结构也会带来的维生素缺乏。

    因此在草原之上,如果生病了,多数要么就是便秘,也就是腹胀不消,要么就是缺乏维生素所带来各种并发症……

    阿打有原来是有四个孩子的,但是夭折了两个,但是现在剩余的大的那个也发了病,腹胀如鼓,就算是烤得喷喷香的小羊羔的‘肉’也吃不下,找了几个老一点的族人看了看,都说是腹胀症,要熬一些茶汤吃了就能好。

    可是这一块区域哪有什么茶?

    连茶叶沫子都没有!

    阿打和婆娘只好在草地上找了一些沙葱和前草,看看能不能熬煮些汤水出来,凑活着试一下……

    阿打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胡人,有十几头的羊,有时三四匹的马,一个帐篷包,一个粗手粗脚的婆娘,两个半大的孩子,仅此而已,跟那些拥有动辄几十头成百上千头的牛羊的豪帅们是根本没得比,铁锅是家里唯一的一件能够烹煮食物的器具,可惜不能用了。

    铁锅已经漏了很久了,但是阿打一直舍不得扔,就那样一直留着,这次因为儿子的病特意拿出来,一番努力之下,仍然是白费了功夫……

    汤水将帐篷‘门’口的篝火扑灭了,冒出腾腾的烟气,也钻进了帐篷之内,一个胡‘女’被呛得连声咳嗽,走出来看见帐‘门’口的狼藉,也是呆住了。

    “要不……去巴达那边看看能不能借个锅?”

    阿打闷闷的说道:“前两天刚去过一次,忘了?”

    胡人逐水草而居,所以并不是居住的像汉人那么的靠近,邻里之间就算是住的近的,有时候骑马都要跑上一两个时辰,远的甚是半天一天都有。

    “那……那扎古呢?他好像要更远一些……”

    “搬了,前一些日子说是往南搬了……”

    “……那……那怎么办?”胡‘女’喃喃的说道。

    “怎么办!怎么办!我怎么知道要怎么办!”阿打忽然吼道,然后将铁锅甩到胡‘女’怀里,一脚将面前已经熄灭的篝火残骸踢的四散。

    胡‘女’被铁锅砸的踉跄,然后也是抱着裂口的铁锅吼了回来:“你是男人!你当然要知道怎么办!”

    阿打本来就烦,又被自家的婆娘瞎**顶了一句,顿时邪火胆边生,抓起了一根烧火的木柴就打。

    胡‘女’抱铁锅左躲右闪,一边跑一边叫道:“啊啊……上次是谁把锅给打坏的!你这次还想打!你干脆把我和孩子都打死算了!”

    阿打更是被气的吹胡子瞪眼,挥舞着木柴追赶着自家的婆娘,但是木柴举得高,却没有真的落下过几次,就算是打的位置,也都是瞄着皮糙‘肉’厚的地方下的手。

    就在两个人闹的不可开‘交’的时候,远远的一匹马奔来,马还没有到,声音先到了:“阿打……有救啦……有救啦……”

    “是巴达来了!”阿打扔下了木柴,大步往前迎去。

    巴达稍微放慢了一些马速,然后也没有等马匹完全停稳,就飞身下了马,往前小跑了两步消除了惯‘性’,然后和阿打拥抱了一下,兴奋的说道:“有救了!有救了!你家的小千里马有救啦!”

    巴达喘了几口气,接着说道:“汉人……汉人在南边新开了一个集市!是汉人的官市!哈哈哈,肯定有铁锅!说不定还有茶砖!这下……这下你家小马驹就有救啦!”

    “真的?!”阿打闻言也是兴奋起来,不过又很快的低落了情绪,“汉人都坑人,好好的羊皮老被他们说是破皮子……”

    巴达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多少也是要去试试吧……”

    自从六年前开始,上郡,不,整个并州都关闭了对于胡人们的官市,从此,在并州的这些胡人基本上就断绝了获取一些生活用品的来源,家中积攒下来的皮子,年头大的没注意照看的已经生虫,实在不能用的也都不得不扔了……

    阿打从家里翻出一些羊皮,扔到了马背之上,然后想了想,又跑到羊圈里抓了一头羊,也绑到了马背上,然后便对胡‘女’吼道:“好好看家!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胡‘女’嘀咕了几句,忽然又冲到了帐篷里面,拿出了一个水囊出来,追出来扔给了阿打。

    阿打和巴达策马一路往南,越过了沟壑,跑过了草甸,渡过了河水,忽然就像是在土地上直接蹦出来一样,忽然在昕水河河岸的边上,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营寨,然后在营寨不远的地方,修建出了三排的草棚,草棚之下摆放的那些玲琅满目的东西,让阿打的眼睛都看‘花’了……(83中文网 )</div>

    


    北屈营地位于昕水河的“s”形状的上半弯,而下半弯则是一个略显得有些陡峭的山体,就像是一个粗壮的硬汉,狠狠的将柔弱的昕水河给顶弯了腰。。

    人手的增加,加快了大营整体的进度,而且不仅是将营‘门’的壕沟引进了昕水河水,更是修建了一个吊桥,将昕水河的“s”形状的上下两个半弯连接了起来,还在下半弯的山体上开一片平地,叮叮当当的声音不绝于耳。

    黄成一脚踏在山顶的大石之上,俯瞰着山底下沿着昕水河建设起来的营地和市场,看着在外围警戒的那些骑兵,心中还是感觉现在营地内的哈哈叔有些少,最主要还是战马有些少,什么时候能多一些马匹就好了……

    这个山体就像是天然假设的一个超大的角楼,不管是对昕水河的上半弯,还是对在山下河对岸建设的市场,都是可以覆盖在弓箭的打击范围之内,而要想进攻这个角楼,除非也是翻山越岭顺着山体而来,否则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而且还有一些更大,更凶残的杀器,如今也在山顶上开始了拼装。

    “似乎是羌人的豪帅来了,黄叔我下去看看哈!”黄成看到有远远的有一行羌人策马而来,便向黄斗说道。

    黄斗从手头上的活计上抬起头来,斜了一眼黄成,毫不客气的说道:“去吧!讲得好像在这里你就能帮上什么忙似的……”

    黄成呵呵笑着,挠了挠头,便抓着绳索,顺着开辟出来的简易山道,下到了山下,往羌人的豪帅那边迎了过去。

    羌人和匈奴人在着装上还是有一些差别的,比如匈奴喜欢带锥形的尖顶皮帽子,而羌人则是习惯用青布或是白布包头,所以在山顶上,黄成看见一些包着头的胡人来了,就知道多半是羌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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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羌人豪帅很壮实,面庞黝黑,却包着一头的白布,形成了一个前高后低的大盖帽一样的形状……

    该不会后世的大盖帽都是从这里学的吧?

    “白石在上,我是里那古,是这一片水草的主人……”羌人豪帅将手放在‘胸’前,略带一些桀骜的说道。

    斐潜呵呵笑着,也学着羌人豪帅里那古将手放在‘胸’前,说道:“我是斐潜斐子渊,是大汉上郡的郡守,欢迎你来到这里。”

    斐潜不懂得胡语,但是不是还有那个老兵来翻译么,更何况在汉代,周边的民族的统领级别的任务,多少都会学习一些汉字和汉语,沟通起来并不是一个非常难的事情。

    斐潜一边邀请着里那古往准备好的席位上走,一边在心里腹诽着,谁说羌人粗旷了?一见面就下套子,哼哼……

    到了已经设好的座席之处,里那古一看,微微笑了笑,显得比较的满意。

    斐潜没着要在座位上玩什么‘花’样,也懒的搞什么形式上的东西,打不过的时候屁股坐那里都照样打不过,就算是坐上首就能够打得赢下首?如果是能打得过,坐那里都是主人的位置……

    所以斐潜摆得是平席,就是左右两边平等的,不分主次。

    里那古坐下之后,一个虬臂汉子往其后一站,黄成也站到斐潜身后,两个人目光相碰了一下,虬臂汉子看了看身高略低一些的黄成,轻轻的哼了一声。

    黄成面无表情的瞄了一眼虬臂汉子粗壮的手臂,然后又瞄了一眼汉子站立的姿势,嘴角微微一扯。

    牛‘肉’是大盘的,羊‘肉’是大碗的,酒水是整坛的,不算是特别的‘精’细,但是量却是足足的,显然很符合里那古的喜好,大口小口的吃的满嘴流油。

    里那古不主动开口谈,斐潜也不谈及正事,两个人嘻嘻哈哈的就说一些无关痛痒的废话,氛围倒是很融洽。

    吃喝了一阵之后,里那古忽然一拍手,哈哈笑着说道:“光喝酒不热闹,让我儿郎耍一耍助助兴如何?”

    言毕,也没等斐潜同意,里那古身后的虬臂汉子便走了出去,到了场地之中,然后从同伴手中接过了缰绳,翻身上马,兜出去了一段距离,然后便掉头奔驰而来。

    马匹跑了没有几步,虬臂汉子忽然往边上一歪,就像是马背上抹了一层油一般,眼看就要掉下马来,却在快要接触地面的时候用‘腿’一夹一勾,就那样斜斜的挂在马侧,从侧前面一看仿佛就像是骤然人影在马背上消失了一样。

    站在场中的羌人从怀中掏出了一物猛然往天空奋力一扔,很小,在空中翻滚着,似乎是一个五铢钱……

    突然“嘣”的一声弓弦声响,一道白光残影闪电般的前行,竟然瞬间‘射’中了在空中翻滚的那个五铢钱,发出“叮”的一声脆响,将那个五铢钱‘射’得四分五裂……

    白羽势尽,斜斜向下扎到了地上,而此时虬臂汉子也刚好策马奔到了近前,轻轻一探手便将白羽收到了手中,然后也没等马速降低,就直接一推马背,径直翻身而下,来到了里那古面前,单‘腿’跪地,双手将白羽奉上。

    里那古起身,取过了白羽箭,拍了拍虬臂汉子的肩膀,叽里咕噜说了几句像是勉励的话语,然后便笑哈哈的回到了座席之上,对着斐潜说道:“哈哈哈,斐使君觉得我的儿郎耍得怎么样啊?”

    虬臂汉子回到了里那古身后,横了一眼黄成,便傲然抬首。

    斐潜当然明白里那古是什么意思,便笑着说道:“既然贵客展示了如此高超的技艺,那么我也让人展示一下我们的一点小把戏吧。”

    “哦?好啊,我也十分期待……”里那古‘摸’着胡子,眯着眼说道,然后微微侧头打量了一下斐潜身后的黄成,估‘摸’着黄成会做出一些什么。

    很快的就有几个兵士抗了一块长宽都差不多一人左右的厚木板来,然后就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上叮叮当当的敲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将厚木板立起来了。

    这个是什么东西?是要做什么用的?

    里那古看着百步开外的那一个巨大的木板上面的那一个红圈,有些疑‘惑’,心中嘀咕,看这个样子,莫非是标靶?

    难不成是也要展示一下箭术?

    里那古不由得在心中暗自发笑,单论起箭术来,他根本不相信有谁能比身后的虬臂汉子更强,更何况箭术讲究都是一个‘精’准,那么大的一个靶子,就算是随便叫一个族内的汉子都可以在两百步外都轻松命中,这样能展示出什么来?

    里那古等了一会儿,却依旧没能够看到有什么人出现,不由得有些不解的扭头看着斐潜,又看了看斐潜身后的一动不动的黄成,不是要展示么,那么展示的人呢?难道不是这个家伙?

    昕水河弯的山体的山岚顺着河水吹来,带着一点湿润的水汽,吹拂在身上,带着些许的清爽,但是此时却隐约在风声中掺杂了一点杂音。

    这个杂音就像是野兽隐藏在密林当中呼啸低鸣,又像是地下的幽魂在悲泣嚎哭,里那古皱着眉头微微侧头仔细聆听着在风中的那种杂音,忽然脸‘色’刷的一下血‘色’尽退!

    里那古猛地一侧身,扭头往后望去,在山岚中的那个低鸣之声终于是显‘露’出了真相,一只儿臂粗细的巨大弩枪从昕水河弯的那个山顶上如同霹雳一般的袭来,带着呜呜之声凄厉鸣啸,从上空划过,猛的扎向了场地中的那个标靶!(83中文网 )</div>

    


    厚厚的木板在弩枪面前,如同一张薄薄的绢纸,轻易的被撕裂四分五裂,弩枪去势不止,穿透木板之后还深深的扎入了地面,尾杆还在不断的颤抖着,就像是顽强的战士仿佛要进攻冲锋到最后的一刻。

    里那古的脸色不是很好,弩枪到他的座位的距离就只有大约百步的距离,而且又是从山顶上发射出来的,换句话说,只要强弩车稍微调整一些,那么他也就将成为被攻击的目标,而且在这么高速的弩枪攻击之下,除非一开始就预判到了弩枪的进攻路线,否则等看到了已经到了面前,就算是躲也不一定能够躲得掉。

    这种感觉让里那古头皮一阵阵的发麻,恨不得拿掉包头好好的挠一挠。

    这种强弩车不都是在大型的城池上才有的么?

    里那古在边郡这么多年,也仅仅是遇到了两个城池上有,一个是云中,一个是临戎……

    “斐上郡,这就是你所说的展示?”里那古脸色阴晴不定。

    斐潜笑笑,说道:“是,但是……还没有完……”

    没完?没完是什么意思?

    里那古忽然明白过来,猛地扭头往山顶那边看去。

    只听见尖锐的呜鸣尖啸声接连传来,又有三根,不,是四根黑线从上顶之上出现,猛地扎了下来!

    “嗵嗵嗵嗵”四声几乎连在一起的声音响起,里那古缓缓的转过头来,原先哪一个巨大的木板标靶已经看不见多少的残骸了,只有五根黝黑的弩枪参差的斜立在哪里颤抖着……

    市场里有不少人都听见了这边的声音,等看过来的时候许多胡人都呆了,不少人手上拿的东西掉下来了都没有发现。

    正在市场内的崔家的那些售货的伙计们都不约而同的微微挺了挺腰杆,脸上带的笑容更显得亲切了些。

    虽然弩车没有再继续发射,但是市场之内那些原本因为某些事情讲话有些大声的胡人,不知道为什么,都下意识的放低了嗓门……

    里那古闭上眼睛,在脑海中开始了模拟,如果仅有一架强弩车的话,自己的马队或许还可以凭借速度强冲,但是五架弩车次序发射的话,那简直就是一个灾难!

    里那古斜斜瞄了一眼不远的大营,估算了一下距离,从这几根弩枪看起来,覆盖到大营完全一点问题都没有,而且这个精度实在是有些吓人啊……

    “不知道这个展示是否还能勉强看得?”

    “啊……”里那古觉得嗓子有些干哑,端起一碗酒咕咚喝了两口之后才说道,“看得,看得!真是了不起!真是了不起……”

    斐潜笑笑,挥挥手让兵士去收拾一下场内的残骸。

    离开黄家隐院的时候,请求家主黄承彦帮忙做的零配件就是这五架弩车的一些重要核心部件,一直都藏在斐潜的那一辆马车之中,这一次建立了北屈营地,也就拆出来带到了这里,让黄斗拿出来进行组装了架设在山顶之上。

    但是也就只有这么五架,如果想要再做的话,没有了黄家的那些精良的部件,不管是精度,还是射程,甚至是耐用度都会大大的下降……

    不过里那古自然是不知道这些,他听着山顶上叮叮咚咚的声音一直在响个不停,心里有些发毛,就觉得这胡凳也似乎有些坐着不太舒服,扭动了一下,干笑了两声,说道:“斐上郡,你这里的货物似乎挺周全的啊……”

    “那是自然,基本上只要是市面上有的,我这里都有。”

    里那古稍微靠近了一些,说道:“那么……这个刀甲……不知道有没有?”

    斐潜心里说道,有刀甲我还想留着呢,还怎么卖给你?不过话自然不能这么说:“刀甲自然也是有,不过么这个价格么……另外,现在也不方便……你看,虽然今日你我一见如故,但是也还是第一次见么……”

    “那斐上郡的意思是……”里那古转了转眼珠,问道。

    斐潜呵呵一笑,说道:“我什么意思都没有……真的,什么意思都没有……”

    里那古哈哈大笑,说道:“好,好,我明白的!”

    斐潜也是笑,这个世界上有时候就是这样,你将真话的时候未必有人相信,反倒是更愿意去相信假话……

    xxxxxxxxxxxxx

    阿打默默的将一块麻布放下,虽然他也很想要这一块布匹,家里的婆娘之前就一直有念叨过,但是他更想要一口釜和一点茶。

    经过了几个摊铺,终于发现了有在卖茶砖的,阿打兴奋的蹲下,指最小的那一块问:“这个……怎么换?”然后将那只羊提到面前,“这一只,换这个,可以么?”

    “大羊啊,虽然差不多,但是我这不换羊啊……”伙计也不会胡语,但是有人会啊——斐使君在开市之后找了一些会汉语的胡人来帮忙充当翻译——于是便站起身开始找人,“嘿!那个谁……骨渣!嗯,不对,那个渣骨!渣骨!来这里!”

    “扎古?”阿打疑惑的回头。

    “阿打?!”一个胡人闻声扭过头来,看见了是阿打,便三步两步跑了过来,和阿打又是拥抱又是拍背。

    “你们两个认识啊?那你跟他好好说说吧……”

    “阿打你是要……哦,要买茶啊,对,不能直接拿羊换……啊,你跟我来……”扎古带着阿打到了一个单独的草棚之处,“你要先在这里把羊卖了,然后拿钱再去买茶叶……”

    要先换成钱啊,阿打当然是知道钱是什么,但是一直以来在和汉人,甚至是和族内的人的交易当中,绝大多数时候都是以物易物,很少用到五铢钱。

    “为什么要这么麻烦?拿羊换钱,再拿钱换茶,直接拿羊换茶不更省事么?”阿打觉得多绕一个圈子干什么,钱又不能吃,又不能喝,拿了也没有用啊?而且按照之前的习惯,这些所谓的钱都是头人们比较喜欢,像自己这样的普通牧民,就算是看到了,多半也是毫无兴趣。

    “哎!反正这边的规矩就是这样,而且……”扎古扭头左右看看,凑近了阿打的耳边说道,“其实以前我们直接换都吃亏了,换钱更好!来,我来帮你。”

    在扎古的帮助下,阿打很快就将羊换成了五铢钱,然后到了售卖茶砖的地方,又用这些五铢钱买下了那一小块的茶砖,然后很惊奇的发现,自己手上居然还剩下了几枚的五铢钱……

    “这个……”阿打看看左手上的茶砖,又看看右手上的那几枚钱,脑袋中一片混沌,不是用羊换了茶砖么,怎么好像是多了一些钱出来?

    扎古哈哈笑着,说道:“没错吧?按照以前的方法直接换,可就没有多出来这个钱了!”

    阿打将那约还不到一斤的茶砖小心翼翼的放到了怀里,又紧紧的捏着那几枚五铢钱,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便拔腿就往外跑……

    “阿打,嘿!阿打,你要干啥?这就要走啦?”扎古有些疑惑,因为多半来这里牧民都会将手头上的这几枚五铢钱花的干干净净才肯回去。

    阿打一边脚下不停,一边回头喊着:“我的马在巴达那边,上面还有一些羊皮,我去拿过来也换成这个,这个钱!”(83中文网 )</div>

    


    “如此,末将就告辞了!”

    李儒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将一名武将送出了大厅。

    正准备往回走的时候,目光却落在了院内的一颗树上,上下打量了几眼,便转回了身,走到了这一颗树下,负手而立。

    树是很普通的树,树杆长而挺拔,灰白色的树皮光滑,偶有纵裂,树冠不算茂盛,却也并不稀疏,枝杈长短不一,叶子多为三角卵圆形,此时也正在抽出一些嫩芽出来,多少显得有些春意。

    李儒的目光似乎是落在了树上,也似乎是完全没有在看那一棵树,而是看向了不知名的某一处……

    “这树太大啦……该砍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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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弘农杨氏祠堂之内,六位老者默默的坐在席上,就像是一截截正在腐朽的树桩,虽然开起来还是很完整的样子,但是却能感觉到其中的生机正在逐渐的远去,花白的头发胡须就像是木桩上那些生长出来的菌类,又像木头燃烧后剩下的灰烬。

    杨家祠堂很宽敞,主厅长约十丈,宽有四丈余,在正面的墙上,供奉着杨家历代的先贤的牌位,每一个牌位上都写有姓名和官职,并以金粉涂之,黑漆漆的牌位加上金黄色的字体,显得格外的庄严肃穆。

    弘农杨氏立足于大汉朝廷已经有近三百年。

    当年汉武帝驾崩之后,汉昭帝继位,大将军霍光提拔了一个叫杨敞的年轻人,这个人后来迎娶了司马迁的女儿,历任大司农、御史大夫、丞相,这个人就是弘农杨氏在汉代朝政上的第一次闪亮登场。

    随后弘农杨氏的杨震,字伯起,也同样担任丞相,并且从杨震开始,至杨秉,又至现在的杨彪,均位列三公,所以,杨家同样的也是一点水分都没有的“四世三公”。

    如今,大汉士族这一座山峰上,杨家无疑是站在最顶尖的那一列,当之无愧的天下望族,唯有袁氏可以比肩。

    现在坐在祠堂之内,幕幔轻纱之下,便是弘农杨氏现在仅存的六位长老,也是杨氏的六个旁支的代表。

    大家族,自然旁支就多,旁支一多,自然也就有一些比较出色的弟子,而这些弟子虽然最后未能登上家主的位置,但是多少也具备了一些说话的权利,就比如像是杨家,目前就有六位长老。

    六位长老坐在一起,却都像木雕一样,一言不发,只有偶尔抖动的眉梢和那耷拉的眼皮底下转动的眼珠似乎才证明了这些还是一个活人。

    正厅之外,传来了笃笃笃的声响,六位长老纷纷从座席之上站立起来,拱手肃立。

    一只鸠杖出现在门口,然后就是握着鸠杖的那一只苍老的手,手干枯赢瘦,布满了大大小小的老人斑,如同一根干腐的树枝。

    六位皓首老者缓缓的行礼道:“恭迎大长老。”迟缓的动作不是因为看不起,又或是等了太久而不满,只是因为这六位确实已经是同样的太过苍老了。

    杨家的长老有六个,但是如果不说名字,只说一个大长老的,就指的是一个人,杨让。不过这个姓名已经很久没有人叫了,杨家人一般都只称呼其为大长老。

    大长老虽然年迈,身躯都已经是佝偻了,但是却不愿下人搀扶,而是自己独自拄着鸠杖,走到了大厅之中正位之上,坐了下来。

    十几位下人鱼贯而入,给每一位长老都奉上刚刚烫好的细绢脸巾。

    大长老接过脸巾,微微仰头,覆盖在脸上,静静的等待热气在脸上蔓延,仿佛是这样才能稍微给他苍老的身躯增加一些热量,一些动力。

    绢巾的热度很快的顺着满脸的皱纹散去,那些皱纹就像是深渊一般,迅速吞噬了所有的热量。大长老扯下不再滚烫的绢巾,很仔细很用心的擦着自己苍老的脸,但是那些皱纹里面却依然像是擦不净的疲惫和暗淡。

    随着大长老将毛巾放回金盆之内,就像是一个无声的命令,六位长老纷纷也放下了手中的绢巾,下人们谦卑有序的退出了大厅,随着一声门响,厅内就成为了一个只有这七位老人的单独世界。

    “王氏骑墙而望,恐不可待也。”一名老者打破了沉寂。

    另外一名老者接口道:“猖狂短视之辈,不足与谋。现河内之兵南下,梁东之兵北上,国贼已首尾不得兼矣,此正当其时也。”

    大长老微微低着头,面容都笼罩在阴影之中,慢慢的说道:“袁氏何如?”

    “袁太傅已陷夏台,不得其见,然有信物,都城内外皆可令之。”另外一名老者缓缓的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个玉佩,轻轻的放在了面前,然后往前稍微推了推,让这个玉佩暴露在光线之下。

    玉佩圆润,花纹繁琐,上面雕刻的云龙在光线的照耀之下,似乎是要从玉佩表面腾飞起来一样,在云龙的龙首之上,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小小的“袁”字。

    “袁于龙上,呵呵,倒也霸气……”

    坐在大长老左侧的长老咳嗽了一声,显然是不想继续这个歪掉的话题,缓缓的说道:“国贼倒行逆施,毁吾杨氏根基,若坐以待毙,恐百年之后,弘农杨氏具化为尘土矣。今王河内兵驻于孟津,锋指河洛,迫得国贼寝食难安,率兵北拒,现直需佯攻于陕津,一可断河东之粮,二则李贼定派兵解救,如此雒阳城内必定空虚,又可得袁氏相助,内外交逼,取城则易如反掌也!董贼失其根基,定然大乱,再与河内之兵夹击,则可一举破之!此一可解吾等之危,二可扬弘农之名,届时天下振奋,众望所归,当立不世之功也!此乃千载之机,若失必悔恨终身!”

    众人纷纷看向大长老,可惜黑暗始终笼罩着大长老的脸,让人怎么看都看不清其表情,只听大长老缓缓的说道:“袁氏求变,恶于董贼,先丧其锐于酸枣,再失其聚于汴水,后不得脱于洛河,现奈何陷于囹圄,徒有南北夹击之势,然已错失其时,不可凭也。”

    坐在大长老左侧的长老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既大长老之意相左……便请族决吧!”

    族决就是家族长老表决,在杨氏族规当中,当与大长老的意见不能调和的时候,每个长老一生当中都有一次机会可以申请将自己的意见让全部长老进行表决,表决通过的自然就可以实行。

    大长老缓缓闭上双眼,良久方道:“……既然如此,便族决吧……”

    坐在大长老左侧的长老率先将自己的长老之印掏了出来,放到了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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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祠堂的大门终于是开启了,六位长老面容严肃的匆匆走出了大厅……

    良久之后,大长老才拄着拐杖出现在大厅的门口,步履之间更显得蹒跚。

    大长老慢慢的独自走过了前院,走出了前门,忽然停了下来,没有登上自家的车马,而是来到了院外的林地当中,走到了一颗大树之下。

    这一颗树,还是当年他是幼儿之时与哥哥杨里一同种下的,如今树长大了,人却早已阴阳两隔了。

    大长老用干枯的手抚摸着树杆,努力的仰头看着,喟然长叹道:“树亦老矣……枯枝败叶亦多矣……”(83中文网 )</div>

    


    ♂!

    士族的山峰,在汉代,有数不清的家族正在往上攀沿,有的能爬上了山,有的却连山在哪里都还不知道。

    攀登山峰的路程虽然艰辛,但是每一步的风景都会让人无比沉醉,甚至是每前进一段距离,都会让人感动而迷醉。

    或许刚开始走的时候很简单,但是要找准方向却不容易,那些一开始就走得很迅速的人也未必能够爬得更高,尤其是越到后期,道路越是陡峭,许多家族稍有不慎,便从高峰跌落,从此失去了观赏险峰之上风景的权利。

    安邑城西的一家三层酒楼之上,在一个雅间之内,有一名白衣文士正在挥毫泼墨。

    在酒楼不吃饭喝酒,反倒是写字,未免会让人觉得有些怪异,但是这一名文士却做得无比自然,就像是在自己家中一样,想喝酒便喝酒,想挥毫便挥毫。

    窗外阵阵凉风拂来,吹起了白衣文士的衣角。

    白衣胜雪。

    外衣是白的,中衣也是白的,就连脚上的木屐编带,竟也是用白色的布条编织而成,竟像是沾染不上世间一丝一毫烟尘,宛如冬日里从天而降的雪花,带着些许的晶莹,些许的脱俗。

    门外传来一轻一重两种脚步声,白衣文士宛如无闻,而是专心致志的要写完最后的几笔。

    轻轻的脚步声打开了门之后,便又轻轻的离去了,就像是冬日里的兔子在雪地里留下微不可查的脚印。

    而重的却留在了门内,却驻足不前,像是凶猛的野兽,躲在了灌木之后。

    白衣文士落下了最后一笔,缓缓的收势,将狼毫重新架到笔山之上,也没有回头,而是淡淡的说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在下乃一粗鄙之人,怎敢辛劳卫公。”留在屋内的人肤色古铜,留着三缕短须,身材魁梧,手脚粗壮,显然是习武之人,但是却换上了一身的长袍,扎上了头巾,就像是一只凶猛的山豹,却收起了獠牙和爪子。

    “四知堂下,何有粗鄙?兄台过谦矣。”白衣文士转过身来,正是卫觊,“况且吾尚未登家主之位,也不敢当‘卫公’二字。”

    “何异有之?”壮汉装作没有听见卫觊的上半句话,只是继续着“卫公“二字的话题。

    卫觊笑笑,不再继续这一个话题,而是轻轻的敲了一下写字的桌案,说道:“吾偶得几字,还请兄台移步品鉴一二。”

    “在下只学得些粗浅文字,怎敢品鉴卫公大作。”壮汉推辞不肯。

    卫觊再次相邀,说道:“观之无妨。”然后也没有等壮汉做什么答复,而是径自走到了一旁,做到临窗的酒案之旁,扭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壮汉犹豫了一下,然后缓缓的走向了文案,看见在雪白的绢纸之上写了四个大字“皮里春秋”!

    壮汉一愣,旋即瞳孔骤然一缩,拢在袖子内的双手猛的握紧,手骨发出轻微的喀喇之声,就像是豹子看见了猎物,欲扑而未扑之时,绷紧了全身的肌肉。

    卫觊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什么一样,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随后举杯一饮而尽,悠然道:“世间大好如画风景,唯有高处方可得之,兄台以为然否?”

    壮汉慢慢的将身上的肌肉放松下来,也走到了酒案之侧,对着卫觊坐下,取过酒壶,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端在手中,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高处虽好,多有险阻,倘若稍有不慎,便是粉身碎骨。”

    “若不得登,则与蝼蚁何异?”卫觊指了指窗外街道上的那些来来往往的行人,说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复一日,年又经年,不知天时,不明地利,碌碌一生,默默无闻,利有攸往,又能如何?”

    壮汉举杯一饮而尽,然后放下了杯子,默然无言。

    卫觊举起酒壶给壮汉斟了一杯酒,说道:“世人皆言一醉可解千愁,孰不知若愁可解,亦不为愁矣。”

    “卫公权掌河东,手眼通天,又有何愁?倒是如在下这般,深陷泥潭,曳尾待毙,方得一个愁字。”壮汉看着杯中的酒,酒液碧绿,清澈见底,是难得一见的好酒,也是司隶和弘农一带很是受人欢迎喜爱的,用糯米掺杂了药材和鲜果,所酿制而成的碧玉酒。

    “哈哈,何人无愁?便是圣贤亦有忧愁,何况吾等凡夫俗子?”卫觊哈哈大笑,也没有劝酒,而是拿着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愿闻其详。”

    卫觊笑着,端起酒杯,站了起来,度到了窗前,说道:“吾愁这苍天悠悠……吾亦愁这大河滔滔……”

    壮汉明显呆了一下,然后失笑道:“卫公且莫说笑。”这算是什么忧愁,愁天空,愁大河,这两个玩意自古就有了好不好,有什么好忧愁的?

    卫觊却收敛了笑容,转头认真的说道:“吾一生不曾说笑。”

    看着卫觊严肃的表情,壮汉也皱起了眉头,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卫公请讲。”

    “吾愁这苍天悠悠,穹隆如盖而不得上;吾愁这大河滔滔,泥沙奔流而不得下也。”卫觊言毕,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

    这一次,虽然卫觊说的仍然是天空和大河,但是壮汉没有再笑,因为他知道,这天其实不是再说天,这河其实也不是在说河。

    “卫公此愁……吾人微力薄,亦无能为助……”

    “若是让汝再登层楼如何?”

    “再登层楼?”壮汉也尽了一杯酒,然后说道,“楼内有顶,如何登得?”

    卫觊笑笑,并不说话。

    虽然卫觊并没有说什么,但是壮汉能够感觉得到在卫觊笑容背后潜藏的那一种尽在掌握的悠然自得。

    “若真得登楼,吾定前来助卫公一臂之力。”壮汉也不含糊,当即应诺道。

    “如此,甚善!”卫觊笑道。

    话已经谈完,相互之间的承诺已经达成,也就没有必要再多言其他,壮汉便向卫觊告辞,准备离去。

    临行之前,经过那一张写有“皮里春秋”的字样之时,壮汉停下了脚步,顿了顿,沉声说道:“此字甚好……然着于绢布之上,不宜日晒。”

    卫觊点点头,缓缓的说道:“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壮汉抱了抱拳,拉开了门,走了。

    卫觊立在窗前,也没有送壮汉的意思,等到听沉重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忽然展颜一笑,双手张开,虚抱天地,任窗外的风将衣袖吹拂而起,哦吟道:“大风起兮云飞扬……”

    风越来越大了,将天上的云逐渐的吹拢而来,云朵翻腾,就像是奔涌而来的河水,却被这一个安邑城挡住了一般,越来越多,越来越黑,正是一场山雨欲来……(83中文网 )</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