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王允并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如果是一个坏人,也不会使得局面变成了现在这番的模样。
王允只是想不明白,为何他辛辛苦苦,拼了命的去维护大汉的基业,怎么就是这么难?怎么任何人,任何事情都像是要和他作对一样?
就在王允在寄希望于陵邑部队将这些西凉兵南北夹击在皇宫之下的时候,眼前的事实却如同寒冬之时迎头泼来的一盆冰水,淋得他彻头彻尾的寒透了骨。
城中浓烟滚滚,喊杀声渐渐的平息下来。
这并不意味着好事,因为这代表着西凉军已经控制了眼下的局面。
皇宫城墙之上,王允巡查一边之后,便是透身的汗水。
滚石檑木,不仅量少,而且为了彰显皇室威仪,竟然在上面都雕了花!
弓弩器械,虽然还有一些,但是箭矢等消耗品却是极少!
再加上看着这些平时仪表堂堂的禁军,如今各个脸色煞白,有的连刀枪都拿不稳,磕在宫墻堞垛之上叮当作响。
这样如何守城?
这样真能守城?
就在王允还在期盼陵邑那边的兵卒的时候,皇宫城头下,李傕、郭汜、樊稠等人的部队。已经渐渐围拢起来,将整个的皇宫之前的驰道都挤的满满的,血染的刀枪在空中挥舞着,那一面面的旌旗在风中晃得王允眼前直发晕。
忽然之间,王允觉得自己似乎犯了些错误,也许之前出兵是更好的选择,也许听从吕布的建议,或者让吕布进了宫城也好,也不至于现在连个统兵的武将都找不到,只能是自己在城头督阵……
但是现在,为时已晚,如今已经被围拢上来了,再开城门出兵或是其他动作,就几乎等于是开门揖盗了。
宫墻之下的西凉兵卒不停的叫嚣着:
“某等皆为董太师伸冤而来!”
“董太师无罪!”
“我们要见天子!”
“天子在哪里,出来啊……”
李傕等人还不知从哪里扯出了几块巨大的白布,上面写着“沉冤昭雪”、“铲逆除奸”等等赭红色的大字,一看就知道肯定是用人血写在上面的……
而在这些白布前面,则是在长安城内索罗出来的那些百官,在城头上的利用完毕了之后,便立刻被押到了皇宫之下。
李傕、郭汜、樊稠凑在一起。
李傕看了一眼皇宫之上的情形,说道:“这高度,真要攻打还不太好攻啊,只能先依着文和之计行事了……”
郭汜点点头,然后拨马,带了一些人便往东而去。
樊稠则是将一把环首刀抗在自己的肩头,然后也不管身上勉强包扎了一下的伤口依旧在往外渗着血液,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阵前,仰着头喊道:“让天子出来!董太师是黑是白,我们当着百官的面说个清楚!否则我等就自己进去找天子!到时候!休怪刀枪不长眼!”
樊稠的话音刚落,立刻身后的西凉兵就跟着一同大声喊,震得未央宫内瓦片都掉了几片下来。
王允怒道:“岂有此理!天子乃皇家贵胄,岂是汝等想见便能见的?!”
樊稠哈哈大笑,说道:“王司徒,你还真以为这一点宫墻能挡得住谁?来人啊,给王司徒好好看看!”
王允正疑惑之间,就听见在东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之间一大批的百姓被驱赶着,在西凉兵的看押之下从城门之外走了进来,手中都或抱或提或捧着一个包袱,有的甚至不知道是用的谁的衣裳,包裹着从就近城外挖掘而来的泥土,就往皇宫的宫墻之下奔走而来……
王允和城墙之上的禁军,都目瞪口呆,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要不要射杀这些拿着装满了泥土包裹的百姓。
一波百姓丢下装满泥土的包袱,走了,然后又是第二批,第三批……
未央宫和长乐宫是坐落在龙首原之上,比长安城中的其他地方大概高出四五米的样子,加上宫墻,就有近十余米的落差了,但是这样的高度差,却在持续累积的泥土包袱当中不断的被减少!
李傕看着情况也是差不多了,便暴喝一声:“天子何在!?莫要让某等一片真诚化成刀枪!若天子再不出现,这些百官留着也是无用!都斩了吧!待吾等杀进宫去,届时玉石难辨,刀枪之下不认人!”
樊稠嘿嘿笑着,大声领命,然后伸手将一个锦衣官员扯了过来,像一只小鸡一样捏着这个官员的脖颈,往前猛地一压,然后就是一刀剁下!
就像是扎破了灌满了血液的皮囊,斗大的人口噗通一声落在了宫门前的青砖之上,弹跳着,咕噜噜转了几圈,然后停了下来,腔子里面的鲜血在压力的作用下骤然喷发出来,泼洒出一个巨大的扇形血雾……
“太祝令卢胜!”
“贼子胆敢杀害忠良!”
当即百官之中有人怒声喊道,但是更多的人却开始瑟瑟发抖。
樊稠哈哈笑着,也根本不管这个卢胜是什么官职,他只是随手抓来的而已,浑然不觉得杀了一个无辜的人有什么愧疚,反倒是在心中升腾起了一种别样的快感。
看见没,这就是之前人五人六模样,恨不得有四个鼻孔都朝天的士族的子弟!
看见没,这就是张嘴武夫闭嘴竖子,就像吾等是多么下贱的牲口一般的高官!
现如今,还不是死在某的刀下!
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牲畜!
哈哈,不,连牲畜都不如!
牲畜死了还能吃扣肉,这些家伙恐怕连心都是黑的,肉都是臭的!
樊稠觉得爽快无比,但是对于被押成一排的百官和宫墻之上的王允来说,这个刺激可就大了……
樊稠大步走了回来,看也不看那些拼命往后缩着着百官,随手又拉扯出一个,然后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又是一刀剁下!
百官们哭泣着,嚎叫着,怒骂着,求饶着,有的人奋力往前冲,有的人却抖如筛糠,甚至有的人吓得屎尿横流……
这些官员,此时此刻才发现,那满腹的经纶,竟然不能帮他们抵挡半点的刀锋,那些平日内可以肆意打骂,甚至是轻而易举的就可以碾碎的匹夫,如今却举起了染血的屠刀!
大汉啊,这天下到底是怎么了?
樊稠见百官越是往后缩,便越是猖狂,越是抓着那些拼命缩着白白胖胖的身躯的官员上前,一时之间,宫门之下,又新添了几条亡魂。
不拍死跳着脚骂的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的人甚至开始向李傕和郭汜等人攀关系,套近乎,苦苦的哀求着。
李傕哈哈笑着,用战刀指着宫墻之上的王允,说道:“求某有何用?又不是某不让天子出来!”
剩余的百官就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纷纷转向了宫墻方向,拼了命扯着脖子叫喊着,涕泪横流,一边求着王允,一边给天子出现找各种理由和借口,一时之间引经据典,都显得十分的情真意切。
郭汜如今了重新返回了这里,跟李傕立在一处,见到此情形,便朗声说道:“某在此立誓!吾等只是来寻个公道而已,并非叛乱!是非曲直且由天子裁决!司徒汝始终不让天子露面,莫非宫中天子出现了什么变故不成?”
此言一出,简直就将王允逼到了绝境!
那些怕死的百官一听,立刻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跳着脚,喊得脸红脖子粗,表现得比西凉军还要急切,仿佛下一刻见不到天子,王允就等于是要谋逆残害了天子一般。
一边是百官同僚苦苦哀求,一边是不断垒高的土堆,而在北面王允他期盼已久的陵邑的兵卒却始终没有动静……
“尔等听着,停止垒土!不得再杀百官!老夫便去请天子驾临!”王允无奈之下冲着李傕等人大声的喊道。当下的局面,王允既不敢公然对着百官射击,也不能开宫门,也就只能是先尽可能的拖延了,但愿陵邑的兵卒早些到来!
樊稠正又拖着一个官员到了宫门之前,虽然听到了王允话语,但是手上依旧没有停,咔嚓一声又是一刀砍死……
王允大怒,用手指着樊稠喊道:“匹夫!还不住手!”
樊稠嘿嘿笑着几声,说道:“杀得顺手了!王司徒,你动作不再快点,少不得我再顺手几个!”
王允气极,但也无可奈何,只能是转身去请汉帝刘协去了……
虽然王允有心拖延,但是毕竟还是拖不了太长的时间,汉帝刘协终于是和王允一起登上了宫墻的门楼。
刘协努力的往前站了站,却发现自己的身高竟然只是跟宫墻的堞垛差不多高,根本看不清楚底下的情形。
一旁的小黄门机灵的拿了几个锦墩来,让刘协站上去了,脑袋才算是超过了堞垛。
可是刘协第一眼看到的不是底下的西凉军,也不那几大块的人血大字的白布,更不是那些哭哭戚戚的百官,而是在长安城中依旧在燃烧的火头,还有那冲天的黑烟。黑色的烟雾扶摇直上,张牙舞爪的仿佛是一只邪恶的蛟龙,在乌云当中肆意翻滚,似乎就要将这个大汉的天空完全撕碎一般……
“陛下……陛下……”小黄门在一旁轻声的提醒道。
刘协收回了目光,然后看向了宫墻之下的李傕等人和西凉军,“……汝等欲叛耶?”
“陛下!”李傕大声的回答道,“……某非叛军,乃为董太师鸣冤而来!”
王允将手一指,呵斥道:“董乃国贼!何冤有之?”
李傕针锋相对的说道:“若董太师果真为贼,可有三司会审?可有御史弹劾?可有天子降诏?!”
“这个……”王允的眼珠子转了几下,却无言以对。
当时董卓权柄滔天,谁敢大张旗鼓的正面和董卓硬抗?
至于天子拟诏?
别开玩笑了,当时连天子大印都拿不到,还有什么正式的诏书啊?
因此将董卓偷偷摸摸的诓骗出来,刺杀之后,忙着揽权的,忙着报仇的,忙着给袁隗一家重新做坟的,林林总总干什么的都有,但是唯独没有人想着给董卓这个事件盖棺定论。既然大家都说是国贼,那就是国贼了,谁会想着再依据大汉律再给董卓走一个过场?
“董太师既无定罪,横死街头,如何不冤?吾等亦为大汉镇边多年,平白变为叛军,又如何不冤?!”李傕根本不讲什么其他的东西,只是死死的咬住这一点,“吾等遍寻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可仗义执言!更有甚者,欲将刀斧至于吾等脖颈之上!吾等去无去路,归无归途,方出此等下策,至天子御驾鸣冤!天理昭昭!吾等仅求一个明白!求一个公道!”
“……”刘协有些哑然,一时间不知道要怎么回答好。
王允上前反驳道:“董贼之罪,自有公论,何必会审弹劾?”
“公论?”郭汜微微歪歪嘴,向樊稠示意了一下。
樊稠立刻会意,大步走到了百官面前,伸手扯过了一个官员,劈头盖脸的喝问道:“某且问汝,董太师冤不冤?”
“啊?这个……”这名官员刚刚略有迟疑,就见樊稠刷的一下将血淋淋的环首刀举起,连忙撕心裂肺的喊道,“冤!冤啊!董太师冤枉啊!”
樊稠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将这个官员推倒在地,然后又扯起另外一个,同样问道:“来!汝说董太师冤不冤?”
有了第一个人示范,接下来的几个官员也不觉得这样讲有什么难堪了,便都一个个高声喊着董太师冤枉,董太师冤枉……
王允大怒,指着低下的官员喝道:“……太宰令常翼!侍郎陈碜!……汝等竟无廉耻,作此违心之言!”
被王允指着骂的几个官员眼皮都不抬一下,都被人刀子架到了脖子上了,还跟我说什么违心不违心?不这样讲自己的项上人头都保不住了,还理会什么其他?
再者说,除了董卓之后,你王允分润出半点好处出来没有?
若是老子拿了钱财,获得了官位,那你王允指责老子还说得过去,现在老子连点油花都没见到没捞着,却要老子拿着项上人头给你担保,开什么玩笑?
郭汜哈哈大笑,吼道:“看!朝廷诸公言董太师无罪!这就是公论!王司徒,汝还要什么公论?某一并请来!”
李傕接着喊道:“陛下!某等皆候陛下一言而决!若董太师昭雪,吾等心愿既了,自然便退!”
“这个……”
众目睽睽之下,刘协却有些犹豫起来,不知道应如何作答……
刘协虽然是大汉朝的皇帝,但是毕竟还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孩子,懂得在人这么多的情况下,还能说出一两句场面话,已经是不错了的,但是要让他立刻权衡利弊,并且能够像是饱学之士一样洋洋洒洒引经据典说出一番无人可以辩驳的大道理,那么便只是只能出现在当中的事情了。
在碰到了现在这样的棘手问题,刘协便下意识的望向了身边唯一的大人,司徒王允。
王允转头看见了刘协投过来的眼神,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此时此刻,王允忽然心中觉得既悲伤,又凄凉,同时一股无力感深深的浸染了全身。
之前有人请求王允赦免这些西凉兵将,而王允拒绝了,因为王允认为这些西凉兵将都是附庸在董卓之下的,不能成气候,也不至于有什么重罪,不必大张旗鼓的进行赦宥。
董卓死后留下的种种官职空位,王允也是觉得这些职位毕竟是朝廷公器,偶尔进行利益交换那是迫不得已,但若是大规模的私相授受,那就违背了公义。
恶钱横行,王允也是尽可能的调配各方物资,尽可能的保证长安地区,皇室包括百官之内的俸禄和口粮,也寄希望于山东士族能够在董卓死后便休兵罢战,恢复国家的秩序,但是他也同样失望了。
就在如今最紧要的关头,陵邑的兵卒却迟迟未到,被王允认为是尚可托付重任的皇甫嵩,连一兵一卒都没有派出来……
在此时此刻,王允只是觉得就仿佛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是一个笑话,而在这天地之间,也似乎没有任何自己的容身之地。
在函谷关以东的山东士族背叛了自己。
在陵邑的皇甫嵩背叛了自己。
就连宫墻之下这些平日里,见到自己笑得像朵花一样的百官,如今也是毫不犹豫的背叛了自己……
自己在大汉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从十九岁踏入政坛开始,到现在五十有六,从一个热血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深悉政治的老者。
然而,到现在,那些努力,那些心血,那些朝廷上的斟酌,那些月夜下的喟叹,似乎全部都成了泡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长安的城下,这个昏黄的天空里,随着那一缕缕的黑烟,消失殆尽了。
没有人可以理解自己,没有人鼓励自己,没有人支持自己。
王允觉得似乎五十六年来的疲惫一朝全部袭上了心间,他坚持的,他理想的,似乎都成了一个笑话。
现如今,王允可以断然否认一切,然后将刘协还有皇宫之内的所有人捆绑到自己身上,然后一同拖进地狱的深渊……
当然,也还有另外的一个做法……
王允缓缓的将头上的司徒梁冠取下,露出了一头花白的头发,跪拜在刘协面前,哑声说道:“陛下!老臣无能,不能匡扶社稷,致使陛下蒙羞,实该万死也……诛杀董贼,既是老臣谋划,则由老臣一肩担之!陛下无需忧虑,待老臣死后,消其怨愤,贼兵自然可退……只是这大汉朝堂,老臣便再也……唯愿陛下以社稷为念,勤勉致知,早日中兴大汉……老臣便是在九泉之下,亦可慰怀矣……”
说到此处,王允已经是老泪纵横,站起身来,对着刘协带着眼泪笑了一笑,亦没有等刘协多说什么,转身扶着堞垛,便站了上去,指着下方的李傕等人说到:“诛杀董贼,具是老夫主意,尔等既言董贼冤枉……哈哈哈,善!既如此,便以老夫之命偿之!尔等若再以此由作乱,便是叛军无疑,人神皆愤,当诛九族!”
话音落下,还没等刘协等人反应过来,只听见风声微起,宫墻之上那一身宽大的司徒袍,在这苍莽的大汉天空之下,就像是一朵绽放的昙花,在空中飞舞着,然后落下,只留下了幽幽一声长叹:
“大汉啊……”
刘协惊叫了一声,向前冲了一步,想要去抓抓住这个翻飞的司徒衣袍,却一脚踩空,从锦墩上吭哧一声摔到了地面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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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城西郊,从建章宫搜罗了仅存的四百余兵卒的吕布,还没来得及赶得回来,却已经听到了王允的死讯。
长安城中西凉兵欣喜若狂的叫喊着:
“董太师无罪!”
“董太师昭雪!”
而吕布却仿佛体会到了九幽的深寒。
董卓若是无罪,那么他算什么?自己的前前后后所作所为又算什么?
张辽凑了上来,望着已经换上了西凉兵卒旗帜的城头说道:“温候,现如今就算再杀入城内,恐怕也是无用了……”
“……”吕布默然。
王允虽然看不起他,这个吕布也是多少知道,但是吕布却离不开王允,因为没了王允的支持,他吕布刺杀董卓就不再是功勋,而是一个罪责。
“温候,不若……”张辽看着吕布,迟疑了一下,但是最终还是说道,“……不若我们回并州吧……朝野太乱,不适合我们……”
“并州……”吕布微微扬起了头,似乎想到了一些家乡的什么,嘴角上露出了一点点的笑意,“并州啊……”
高顺也在一旁微微点头,在他觉得,并州也是不错,一个是算是回到了家乡,另外一个还有熟悉的护匈中郎在,多少也是有一些照应,但是最终还是要看吕布如何决定。
“……文远,伯平……”吕布转首望向了北方,停顿了许久才说道,“……你二人去并州吧,我……我不去了……”
“温候,这是为何?”张辽有些不解。
高顺似乎是根本就没有多想,直接就说道:“某随温候而行。”
吕布回头看了看张辽和高顺,笑了笑,说道:“护匈中郎人不错,你二人去吧,我若去了……毕竟不太方便……”
是的,不太方便。
“某随温候而行。”高顺还是那一句话,语调没有丝毫的变化,但是态度依旧很坚决。
“那我也跟着温候。”张辽也是说道。
吕布却摇了摇头,然后笑了笑说道:“这样吧,伯平跟着我,文远你带着百人去并州吧……小兄弟那边肯定也是缺人手,好歹就算是替我去帮帮他……哈哈,大汉天下如此之大,难道就没有我吕奉先的容身之所么?文远不必多说了,说不定我和伯平东南西北的逛上一圈,然后回头再去找你也说不准……也算是替我和伯平去打打前站好了!”
“……”张辽沉默良久,低下了头,拱手说道,“遵温候之令。”
“好!”吕布拍拍张辽的肩膀,说道,“替我跟小兄弟带个好!可惜现在无酒,否则就痛饮三百碗!也不必做什么小儿女姿态,你我便就此作别罢!”
吕布调转马头,向张辽笑着点点头,然后便率先拨马前行,一边走,一边拍打着方天画戟,抑扬顿挫的唱起了一首并州的山歌,歌声豪迈悠远……
高顺也向张辽抱了抱拳,然后便紧紧的跟上了吕布,带着大部分的兵卒渐渐蜿蜒而去。
张辽呆呆的看着二人带着些兵卒越走越远,渐渐的消失在了远方,不由得长叹了一声:
“大汉啊……”
乌云翻滚,似乎终于承受不住着长安城的滚滚黑烟,沉闷的雷声隆隆的滚过,倾盆的大雨泼洒而下,似乎是为了浇息长安城内的业火,又仿佛是为了清洗这个世界的鲜血、悲伤和污浊……
陵邑之中,杨彪和皇甫嵩坐于一处,面前摆着大汉皇帝的诏书,默然无语。
在王允死后,李傕和郭汜也没有继续攻伐皇宫,而是让刘协出具了一个表示董卓无罪的诏书,并且以皇帝的名义,给在陵邑当中的杨彪和皇甫嵩送来这样一份令其即刻交出兵权的命令。
这让杨彪和皇甫嵩极其的尴尬。
原先在杨彪皇甫嵩两人意料当中,皇城虽然并非什么高墻厚堡险要关隘,然后西凉军远道而来,连续作战,别说一个晚上,撑上一两天都是没有问题的,可是现在……
怎么办?
这就是一个相当棘手的问题了。
世事变幻,朝如露,晚如霞,看着似乎五光十色,美丽异常,但是往往转瞬即逝,只留下残荷片片,孤山青青。
就像是眼下的局面,杨彪以为自己能够掌控得了长安的局面,却没想到骤然之间被李傕和郭汜等人反客为主,只落得如今如此的被动。
若是之前没有相互翻脸,多少也还可以自欺欺人一下,当成是什么都没有发生,然后暂且忍气吞声,就和董卓当时在朝野之上的时候一样,等到时机成熟,再将李傕和郭汜等人一一收拾干净。
然而现在虽然没有和李傕等人接触拼杀,但是刀枪也已经是亮了出来,又怎么能说收回去就收回去,就算装出一团和气的模样,也未必让人相信啊……
杨彪知道,现在再去说什么早知道,然后捶胸顿足悔不当初是一点用处都没有,反倒会更加的挫伤志气,因此便缓缓的说道:“义真,若汝之意,应当如何?”
不是杨彪遇到大事就六神无主,必须皇甫嵩来拿主意,只不过是因为杨彪毕竟不太懂得军事,统军行军等等事情必须要依仗皇甫嵩,因此给与适当的礼遇和尊重,也就成为了杨彪必然的选择,况且这样询问,也可以缓解两个人之间相互提防的状态,表示自己和皇甫嵩站在同一条线上……
皇甫嵩摇了摇头,缓缓的,一字一顿的说道:“兵权万万不能交!李郭等贼,畏惧者,唯兵也……”
走到了这一步,皇甫嵩已经是顽强清楚了当下的局面,说什么门生故吏满天下,说什么书香门第传百代,当真刀真枪举起来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成为一些屁话。
这个世道,唯有军权才是真实的权柄,而其他一切东西都次之。
当初皇甫嵩、朱儁、卢植哪一个不是响当当的中央统兵大将,却被手握兵权的董卓逼迫得要么外逃,要么只能是苟且。
当下好不容易重新获得了兵权,怎么可能轻易交出去?
但是不交,就等于是违背旨意,虽然这个旨意肯定是李傕等人的意思,但是毕竟是官方的,正式的,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大汉的最正统的号令。
违背了这个旨意,就等于是……
皇甫嵩三角眼皮耷拉着,眼眸当中却是精光一闪,吐气开声,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就像是每个字都重若千斤一般:“如今之计,唯战而已!趁李郭等贼立足未稳,立扑长安!至于其他,便顾不得许多了……”
什么是其他?
自然就是那些城中的百官,还有那被困在皇宫之内的刘协。
皇甫嵩毕竟还是沙场上的老将,虽然有时候会被一些东西困住手脚,但是真要该狠起来的时候,当然也可以狠得起来。
听闻皇甫嵩的话语,杨彪不由得微微侧目,但是并没有立刻表态。
皇甫嵩的方法的确是最好的应对手法,并且肯定会有效,当下李傕等人才刚刚进了长安,不管是城中的百姓还是皇城当中的禁军,都没有办法立刻安定下来,趁着现在这个时间窗口,给与李傕等人足够的压力,说不得城中的百姓还有兵卒等等,见到了西凉兵的软弱的一面,内外开花协同作战……
但是问题是,如果李傕等人故伎重演,将百官甚至是皇帝押上城头,自己和皇甫嵩能不能下得了手?
同样的,若是自己可以下这个决定,但是要执行的也还是普通的兵卒,对于这些兵卒而言,能不能真的听命去砍杀百官,甚至是皇帝?
还有一个更加棘手的问题。
一旦这个事情真的演变到了如此的境地,这就将成为杨彪和皇甫嵩一辈子都没有办法抹去的污点,弑帝之人,有几个能得到善终的?
况且现在杨彪还没有达到能够掌控朝野,权倾天下的状态,就算是勉强打赢了李郭等人,剩下来的政治局面杨彪,或者说弘农杨氏又怎么立足?
杨彪缓缓的摇摇头,说道:“如今长安城内生灵涂炭,某实不愿再起刀兵……义真,可有别策?”
皇甫嵩眼皮微微动了动,看了杨彪一眼,略微有些失望。他希望杨彪能够同意这样有效,但是同样副作用巨大的策略,原因很简单,他皇甫嵩领军打仗,杨彪坐镇后方,打下来了,万一真的有人拿杀百官弑皇帝说话,那么很自然的皇甫嵩就可以……
反正天塌下来有高个子顶着不是么?
但是显然这样的心思也不能直接的表现在外,而且皇甫嵩也就是试一下而已,因此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皇甫嵩便说道:“……若不得战,便只有走了……”
“走……”杨彪喃喃的重复着,目光却有些幽幽,“却又能走往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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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在长安城内北第坊,空荡荡的原太师长史,李儒的府衙之内,贾诩也不嫌弃,就这样一个人站在满地满横梁都是灰尘和蜘蛛丝的厅堂当中……
“大汉啊……”贾诩晃着脑袋,看着久无人居住,已经开始破损和腐败的墙壁和窗楣,口中轻轻的自言自语念叨着,“……怎么样?这就是大汉啊……嘿嘿嘿……这就是光鲜亮丽的士族啊……”
“……你说,这样好不好玩?房子烂了,难道光刷个墙,换一个窗纸就有用了?”贾诩盯着墙角应该是耗子掏出来的小洞,笑着继续说道,“……现在应该让天下人都看看,都醒醒,明白住在着房子里的,究竟是怎样的家伙啊……”
“嘿嘿嘿……”
“哈哈哈……”
斐潜根本没有想到长安之战会打得那么快,似乎是短短一转眼之间就结束了战斗,然后李傕、郭汜等人的联军控制了长安,然后就开启了在汉代的后西凉时代。
在最初的震惊之后,斐潜和徐庶凑到了一起。
虽然斐潜是后世而来,但是在大汉生活了这么长的时间,多多少少也将大汉是作为了自己的国家,而现在……
为何会这么快?
在斐潜的印象当中,李傕和郭汜,还有一些什么其他的西凉将领,虽然记忆有些模糊了,但是似乎也是打了长安好长时间,甚至还不得已去西凉招募了些羌族的人员,可以说并不是直接攻伐而下,而是围困导致长安孤立无援,最后才被攻破的……
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怎么会这样?
斐潜很是头疼。
这样一来,原本内的计划全数打乱了。
如今斐潜他的盘子大了,需要驻守的地方就多了,虽然王允号令回京勤王,但是斐潜哪里能够腾挪出大量的兵力来即可南下?
一千余的骑兵能做什么?
正面硬拼?
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等待双方都筋疲力尽的时候,才骤然出现,成为影响战局的最后一根稻草,这才是最正确也是最有利于斐潜的选择方案。
但是现在,斐潜觉得自己真的变成了不值钱的稻草了,显然已经对于长安这一战失去了任何的作用……
长安的兵都是纸糊的不成?
“元直,你说为何长安会打成这样?这……某这次是失算了……”斐潜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按照道理来说,长安虽然人心不齐,士族之间相互拆台,但是被团团围困兵临城下的时候,多少也要认清一下形势,多少也会协力合作一下吧?
徐庶也是有些疑惑,捋了捋胡子,思索着。
对于斐潜到了雕阴,然后选择这样的略似于隔岸观火,待机而取的策略来说,徐庶认为虽然有一些权谋的意味,但是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因为斐潜取得了现在这样的局面,不管是从一开始开拓并州,还是马踏阴山,朝廷可以说并没有给与什么像样子的支援,因此要让斐潜抛下并州的这一切,倾家荡产的无怨无悔的支持长安的朝廷,明显也是不现实的事情,是一个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做的。
但是长安城如此快的陷落,也是同样出乎徐庶的意料。
于此同时,徐庶比斐潜更多了一份震惊。
长安可是大汉的都城!
虽然只是陪都,也经历过战火,然后重建的,但是毕竟还是都城!
一个王国的都城陷落,意味着什么?
“……”徐庶沉默了半响之后,说道,“……长安都城横跨渭水两岸,大小陵邑数座,若敌军袭北,则南扰之,若袭南,则北扰之,纵然一二渡口被堵,亦可绕道袭之……按理说不应数日之内陷落……庶思来想去……”
徐庶竖起了两根手指头,然后犹豫了一下又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说道:“其一,兵无战力,其二,将无统属,其三……其三,这个……”
徐庶说的比较艰难,但是还是将最后的因素讲了出来:“……恐有内贼……”
“内贼?”斐潜重复道,然后点了点头,这是一种可能性,而且也是绝大多数坚固的城池要塞之类的防御措施最终沦陷的最常见的因素。
“……那么谁是内贼?或者换一个角度来考虑,长安沦陷,对于谁更有利?”斐潜下意识的说着,然后用手指头轻轻的敲击着桌案,发出哒哒的细微声响。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斐潜的敲击着的手指头忽然停了下来,转头看了看徐庶,发现徐庶的眼眸当中也是满满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当这个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往往充满了各种的可能性,然后也不容易被确定下来,但是一旦事情确凿发生了,逆着往回推演的时候,却发现这个事情的发生是如此的必然。
长安陷落,对谁有利?
当然首当其冲的,自然是以董卓残部的这些西凉集团。
然后呢?
“……应不至于,袁车骑……正忙与公孙将军相争,无暇他顾才是……”徐庶抬头望天,皱着眉头一边说着,一边思索着。
袁绍要立刘虞为帝的事情,最近也有些风言风语,所以如果在长安的皇帝刘协死于乱军当中,袁绍自然就成为了极大的受益者,但是就像徐庶所说的,袁绍有这个心,但是现在他是和公孙瓒还在争夺地盘当中,未必能够还有余力将手伸到长安来。
“那么……要么就是后将军……要么就是……”斐潜忽然停顿了一下,然后又摇了摇头,沉吟半响,最后还是说道,“……理论上来说,若是当今皇帝身遇不幸……当下所有皇室贵胄都有可能因此受益……”
斐潜记忆当中不是很清楚了,但是好像有点印象,历史上的长安在沦陷最后一刻叛变的,似乎是益州兵?
这说明了什么?
“……或者说,想要让朝廷回归山东的……都有可能参与到这其中来……”斐潜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来王司徒……败得不冤啊……”
徐庶默然点点头。
“……长安已陷,那么……”斐潜将王允的那一份调兵移文取了出来,放到了桌案之上,“……眼下要如何呢?”
长安现在落入了李傕等人的手中,王允已经死去,再打着王允的旗号去长安,也根本没有任何作用,这一张移文也就差不多成为了废纸一张。
“亦只能是暂且作罢了……”徐庶说道,然后仰着头,眼角微微有些水光,“……哎,长安啊,大汉啊……”
“唉……”斐潜也是无言。
王允死了,吕布呢?
还是像历史那样,流浪四方了?
算了,还是将自己这一摊子先维护好吧,至于其他,也要等自己有了更大的能力的时候才能顾及得到。
但是,世间的事情哪里会如人所愿?
所谓心想事成只是一个美好的祝愿,而绝大多数的时候,这都是一个讽刺的笑话,斐潜所料想不到的人陆续找上了门来……
大雨已经渐渐的转换成为了小雨,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就像是天空大哭了一场之后并不能马上停下来,而是还要抽泣一会儿一样。
雨水将路面浸得湿透,然后人马在不断的踩踏,就将路面完全变成了一锅胡乱的泥塘,粘唧唧的每一步都沾着脚底板。
张辽一路带着残兵北上,原先出长安的时候连战马都没有,是在建章宫内找到了几匹,才得了战马骑乘,但是现在连战马也骑不了了,只能是下马跟着众人艰难的一步一个泥坑的往北行进。
不是张辽有意要和兵卒同甘共苦,只是因为泥地非常滑,战马背上没有乘坐人员,有时候马蹄都会打滑,若是张辽再坐在上面,那就连走都难走了。
张辽等人已经全部都将鞋子脱了下来,光脚板的踩在黄泥当中行进,虽然这样可能会有被尖锐的石头割破脚底板的风险,但是至少黄泥不会在皮肤上粘附太多,否者穿着鞋子,一脚踩下去,黄泥会粘在鞋子上,然后拔起来的时候,不是一只脚,而是还有一鞋子的黄泥,就算鞋子不损坏,越来越多的黄泥会让整个鞋子就像两个巨大的秤砣……
“张校尉……”一个曲长往前了几步,一边吧嗒吧嗒的踩着泥水,一边抹了抹脸上的雨水,向着张辽说道,“……我们还需要走多远?”
张辽抬头向北望了望,指着前面说道:“翻过前面的那个山头,就可以看到了……”
曲长不疑有他,点点头,然后放缓了几步,和跟在后面的兵卒说道:“张校尉说了,再往前翻过那个山头,我们就能看到地头了!加把劲!别掉队了哈!”
听着身后曲长再给普通的兵卒鼓劲,张辽微微笑了笑,也没有回头说些什么,而是继续努力的牵着马匹,向前而行。
张辽真的知道还要走多久的路才到么?
并不知道。
但是张辽却知道他并不能这样讲。
身为将领,不管是兵卒多,还是兵卒少,都需要给手下一个明确的目标,就算是暂时没有这样的目标,也是需要表现得自己心有成竹的模样出来,绝对不能说不知道,不清楚等等的话语,那样除了会搅乱军心之外,并没有半点的作用。
雨渐渐的小了,然后停了下来。
上郡,在张辽投军的时候,已经是废弃许久了。
张辽之前虽然有在北地游弋,练习磨炼武艺过,但是上郡这一带并不是非常的熟悉,但是他知道这一带是羌人的聚集所在,但是现在,除了一路上遇到一波波的流民之外,似乎没有看到什么羌人……
这些羌人去哪里了?
张辽在北地游弋的时候,和不少边境的民族都有接触过,不得不说,羌人是一个很奇怪的民族。
《诗经?商颂》记载:“昔有成汤,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享,莫敢不来王……”
和匈奴、鲜卑不太一样,羌人一开始就比较的接近华夏,在上古的时候,羌人甚至是周王朝的一部分,“姜”其实就是羌人的一个分支。
到了前秦的时候,注重于放牧的羌人才和秦朝农耕的社会结构越来越脱节,不过那个时候羌人甚至帮助前秦,一同作战,直至秦献公的时候才逐渐分化成为了内附的和外迁的两大类别……
而且相比较匈奴和鲜卑,羌人相比而言有点像是游牧民族当中的定居民族,到了一个地方之后,如果不是有太多的变幻,羌人甚至可以长期定居几年甚至是几十年。
所以张辽也不免有些奇怪,为何这一带的零零散散的羌人似乎都不见了,原本还担心路上会遇到羌人的部落,若是兵卒之间略有摩擦什么的,搞不好还会增加了许多麻烦……
但是这些羌人究竟去了哪里?
就在张辽带着疑惑逐渐前行的时候,才刚刚拐过一片树林,猛然间就见到在前方坡地之上,骤然出现了十几个羌人的帐篷!
几个羌人正在帐篷前面不知道忙碌着什么,在张辽看见了羌人的同时,也有羌人发现了张辽这一只小规模的军队,顿时牛角号声响起,从帐篷里面冲出了几十名的羌人,纷纷从帐篷内牵出了战马,翻身骑上,便往此处奔驰而来!
该死!
因为大雨,而且道路难行,张辽起初还有让几个人去充当斥候,但是因为毕竟不是张辽统属已久的兵卒,所以放出的兵卒只见得出去,却几乎没有人回头,几次之后,张辽也就不再派出所谓的“斥候”了,但是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情形!
跟在张辽身后的兵卒也傻眼了,他们听张辽说翻过前面的山头就可以看见目的地,但是没有想到却见到了一队的羌人!
“别乱!别跑!再跑能跑得过四条腿么!”张辽立刻转头,大声命令道,“列队,准备战斗!我和你们在一起!列阵!快快!”
虽然是这样讲,但是张辽心却有些凉,他们一路奔来,就算是有弓箭,弓弦淋雨也湿透了,不晒干根本没有办法用,而且绝大多数的兵卒都没有携带盾牌,相反,羌人躲在帐篷内,弓弦弓箭至少是干燥的,这样一来,如果真的交战起来,自己这一方绝对是要吃大亏!
张辽手下的兵卒勉勉强强聚拢起来,但是士气全无。
想想也是,冒着雨,深一脚浅一脚的跋涉,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消耗将尽,却在这个时刻遇到了以逸待劳的羌人!
就在此时,张辽忽然看见领头的那个羌人有些眼熟,心中一动,不由得大声喊道:“白石神在上!前面的可是玛扎兄弟!?”
领头的羌人皱起了眉头,伸手示意,放缓了冲刺的马速,然后对着一身黄泥的张辽喊道:“你是谁?”
“玛扎兄弟!我是张辽张文远!”张辽喊道,“你忘了么?五年前,那一天也是下着大雨!我还和你们的赤木萨交过手,还和你们一起喝过咂酒的!”
张辽在北地游历的时候,也在一次雨天遇见了白石羌的部落,然后还跟白石羌部落里面跟部落里面的勇者赤木萨相互切磋过。
“张辽……嗯……”玛扎勒住了马匹,仔细辨认回想了一下,似乎有那么一点的印象,然后又问道:“瞧你这样子,都认不出来了……那你们是来干什么的?”
“……”张辽思索了一下,一直以来都没听说斐潜和羌人之间有什么战斗冲突,而且当时在安邑的时候,也见到斐潜招募了一些羌人的骑兵,因此思来想去,张辽便觉得还是实话实说。“……我们要去投奔护匈中郎……”
“你们……要投奔护匈中郎?”玛扎看了看张辽,忽然哈哈大笑道,“哈哈哈,你早说么!来来,跟我们过来吧,在坡下有一块石头地,还算是干净,你们可以先歇歇脚……我派几个人到前面给你通报一下……”
张辽明显是松了一口气,但还是问道:“难道玛扎你也是在中郎的麾下?不知道担任什么职位?”
“哈哈哈……没有什么职位,我也不是中郎的手下,不过我们头领和中郎的关系不错……放心吧,真要动手就凭你闲着这样子,还用得着多费这个事么?来吧……都过来吧……”
“文远!哈哈哈……”斐潜得知了张辽来了,高兴地连忙出了出城迎接,见到了张辽之后也没有嫌弃张辽的满身的黄泥,便是上前握住了张辽的手臂,上下摇晃了两下,便拉着张辽便往城内走。
“中郎,某……”张辽刚准备要拜,却被斐潜上前就往城内拉,一时之间也有些不知所措,当然更多的还是有些感动。
虽然斐潜也很想知道长安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毕竟张辽远道而来,还是先安排张辽去休息修整洗漱一番,然后才邀请了张辽,到了府衙赴宴。
“……长安……便是如此这般了……”张辽举起酒碗,咕咚咚一碗酒就倒了下去,酒水沿着下巴滴到了长襟之上。
斐潜和张辽两三年未见,如今再见,原本在函谷关上果敢勇猛的汉子,现在却多了许多风霜之色,神情也略有些委顿,显然长安之事对张辽来说也打击不小。
张辽虽然是在城中拼杀,后来跟着吕布去了建章宫,但是对于长安的情形,其实也有所了解,其他的不说,单单是陵邑的兵卒一直未曾见到,这一点就够让有心的人感觉到了不对,细想之后则更是心寒。
徐庶闭上了双眼,摇着头,许久许久才重新睁开双眼,叹息了一声说道:“如今回想起在鹿山之下,中郎曾言,世家与庶民之说……方知中郎真知灼见……唉,世家啊……竟已经到了如此的地步了么?”
徐庶早些年被迫逃亡,其实和当地的世家士族多有牵连,现如今再听闻张辽的述说,虽然不是亲眼所见,但也基本上明白了长安为何会如此快速的陷落。
摆在明面上的事情,如果不是近在咫尺的陵邑方向上的守军和西凉军私底下有什么交易,又怎么会就一兵不发坐视长安被攻陷?
况且西凉乱军原本就是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怎么忽然之间就可以发展壮大,甚至可以招募兵卒了?
这些的一切,都指向了同一个问题……
“不过……温候呢?是否随后会来?”斐潜问道。
徐庶感叹的那些东西,对于斐潜来说,这个已经是过去式了,不是说斐潜对于士族不感冒,只是说在历史上大汉确实是已经到了枝强干弱的状态,世家把持威胁朝廷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对斐潜来说,当然还是对武勇号称三国第一的吕布吕奉先更感兴趣。
“温候……”张辽就将吕布在长安城外分别的时候所说的话语说了一遍。
斐潜听完,便沉默了。
或许吕布的“不太方便”只是一个托词,但是或许真的是吕布当时的想法。
虽然三国演义当中将吕布是塑造成为一个莽夫的形象,但是吕布真的就只是一个无脑的武者?
斐潜不相信。
从吕布所说的所做的,就足以证明吕布并非像三国演义书中那样的只是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人物。
在斐潜和吕布的接触的过程当中,斐潜发现吕布更像一个人,一个有高强武艺、有七情六欲的活生生的人,而不是一个脸谱化的角色。
会笑,会哭,会恼怒,会忧愁,有时候努力向上奋斗,也有时候颓废的只想着逃避……
因此,或许吕布有时候会因为感情用事,但是绝对不是一个只知道厮杀的匹夫。
吕布现如今是大汉温候,执金吾,假节,进奋武将军,仪比三司,换句话说,吕布现在的级别比斐潜还要更高一些,如果真的来到了并州这里,吕布年龄比斐潜年长,在并州这一块地方的威名也不比斐潜差,再加上自己的那一帮手下,别的不说,张辽高顺等人肯定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是会遵从吕布的指令的,那么万一有出现意见不同的时候,是听斐潜的还是听吕布的?
难道为了以防万一,斐潜还需要将吕布的这些手下,就像是李儒防备吕布一样,拆散分割?还是像王允一样,闲置不给于兵权?
不太方便,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蕴含了吕布诸多的思虑。
不太方便,也说明了吕布从一个茫茫然在朝堂上摸索的新人,多少历练了一些人情世故出来了。
斐潜起身,端起酒碗,向着远方举起,对着张辽说道:“人各有志,不可强求。以温候的本事,就算是到哪里也都可以成就一番事业!便以此酒,祝温候宏图得展!”
张辽当即大声应诺,站立起来,也是一碗酒向着远方一举,重复了一声祝福的话语,便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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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此时,在长安以西,却是长烟叠起,一队军马蜿蜒而来!
在军列当中,多数竟然是身穿皮袍的羌人,一个个在马背上大声的谈笑着,相互吵闹着,队列也并不是十分的严整。
在军列的前方,两杆硕大的将领认旗高高的在风中飘扬,一个写着“马”字,另外一杆则是写着“韩”字。
在旗帜的下方,正是从西凉赶来的马腾和韩遂两人。
当年董卓进军的时候,为了拉拢马腾和韩遂,也邀请过远在西凉边疆的马韩二人一同进京,但是因为种种的原因,马腾和韩遂并没有答应董卓。
因为实际上,在西凉,并非董卓一家兵马独大,马腾和韩遂也拥有相当数量的兵马,甚至在一段时间内,董卓和马腾两人还是敌对关系。
当年灵帝末年的时候,因为当时的凉州刺史耿鄙任信奸吏,导致狄道人王国以及氐、羌等民族造反,州郡征集勇士,马腾就应征,旋即因为武勇被州郡官员看重,任命为军从事,走上了地方军阀的道路。
不久,耿鄙被手下杀死,野心勃勃的马腾见到机会来了,便联合韩遂等人,公然叛变,自号“合众将军”,在西凉作乱,并和朝廷派来的太尉张温进行交战。
当时董卓就是张温麾下的一名地方将领。
后来狄道人王国被朝廷派来的军队击败,马腾、韩遂等人于是废掉王国,又劫持阎忠为主帅,不过不久之后,阎忠因病而死,马腾、韩遂等人相互之间又都觉得自己很了不起,因此相互争权,多有不和,终于遭遇了大败,便退回了西凉边疆地区。
因此当董卓听从何进号令回军的时候,马腾和韩遂是乐见于成的,因此大大方方的也没有骚扰董卓的军队,只是慢慢的开始从边疆又往东发展……
马腾和韩遂当时认为董卓并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也根本没想到董卓居然最后能成为汉朝的太师!这让他们惊讶的同时,在马腾和韩遂心中,一股无名的火焰开始熊熊燃烧起来,既然董卓那个家伙都能成为太师,那么……
嗯?
是吧?
虽然董卓最终身死,但是马腾和韩遂认为那只是董卓愚蠢和无能所致。
因此在收到了董卓身亡的消息之后,马腾和韩遂便再也坐不住了,立刻带着兵马向长安进发而来!
董卓才带了三千骑兵就能当上当朝太师,老子这次带着足足八千人!怎么也多少捞一个三公什么的来尝尝味道!要知道这辈子都在西凉边陲混过来的,羊膻味吃了不少,但是大汉朝堂之上的味道还没有吃过呢!
马腾和韩遂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然后笑了笑,又同时转头望向了长安……
长安,哈哈哈哈哈,某来了!
长安。
在经历了几天的纷乱残酷的战争之后,似乎也平静了下来。
杨彪和皇甫嵩在接到朝廷的号令之后,也似乎是完全没有这个命令一般,又仿佛是在有意拖延,并没有马上就做出什么举动,而是安安静静的待在了渭水北岸,拒桥而守。
而李傕等人,也就像是没有这一封号令一样,自顾自的开始在长安城内外修整着,处理着一些残骸以及废弃的房屋建筑物等等……
双方人马就极端诡异的隔着渭水相持起来。
但是谁都知道,这样的情况不可能长久……
黑夜降临了。
杨彪一改先前的宽袍大袖的文士衣着,换上了一身的戎装。沉重的铠甲让杨彪有些不适应,但是穿上之后至少多了一分生命的保障,也就容不得展现自己的个人爱好了。
厅房之外,光影晃动。
皇甫嵩虽然年岁已高,但是身形依旧挺拔,拱手说道:“杨公,均已准备妥当了。”
“善!”杨彪走出了厅堂,说道,“走吧!”
星月光芒之下,四野依稀可辨。
渭水对岸的长安城上,点燃着不少火把,在夜风当中闪烁着,隐隐可以看到巡查的兵卒沿着城墙来回走动,身影忽大忽小,就像是张牙舞爪的怪兽。
杨彪和皇甫嵩带着兵马,静悄悄的出了陵邑的城门。不管是人嘴还是马嘴,都已经衔枚,马蹄之上还包裹了葛布,最大程度的减轻声音的产生。
杨彪被杨家的护卫左右前后簇拥在队列当中,遮挡的严严实实。
他们准备从渭水北岸直接带着茂陵和霸陵的兵卒向东而进,至于其他几个陵邑的兵卒,不是他们不想带,只是一则要统一行动难度太高,二则人数一多也容易被渭水对岸的长安城的西凉兵卒发现。
虽然说长安城头之上有值守,但是夜间视线不良,想要分辨出河对岸的动静,毕竟还是有些难度,就算是万一惊动城头上的守卫,在不明情况之下,也是多半会据城固守而不是大开城门倾巢而出,因此杨彪和皇甫嵩偷偷摸摸的领军逃离长安的可能性还是不小!
李傕他们可以在长安城内耗下去,但是杨彪和皇甫嵩耗不起。
倒不是粮草的原因,是兵卒士气太低了。
长安禁军这一块,原本就是三辅地区的人员,现在长安城内被占,又经过了渭水桥的那一幕,许多兵卒已经对于杨彪和皇甫嵩极度的失望,若不是多少还有一些威望镇压着,估计早就出问题了,但是就算这样,也不保证能够弹压多久,而且这玩意谁都清楚,压制得越久,到时候爆发出来问题就越大,倒不如趁着兵卒还未完全离心之前,撤离长安地区。
一行队伍缓缓而行,在月夜之下,人马行走嘻嘻索索,突然响起一两声兵刃兵甲的碰撞的声音,虽然这些声音在平常的时候都不显得有什么,但是在现在,却显得十分的响亮。
“注意!小心些!”
队列当中的军侯压低着嗓门转首呵斥道。
“是是是……”那个不小心搞出了一些声响的兵卒连声应到,然后用手紧紧握紧了兵刃,不让它再次的碰撞到一起。
队伍继续前行,忽然又是一阵兵甲碰撞声。
“三皮子!你又再搞什么?!”军侯又气又急的回头道。
“啊,啊?不是我啊……”三皮子急忙分辨道,自己明明将兵刃都握得紧紧的,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猛然间在道路一侧忽然有人暴喝出声“举火”,转眼间就燃起了十几个火把,旋即这些火把就被丢了过来,晃晃悠悠的就往杨彪皇甫嵩的这一列兵卒头上而来!
“敌袭!”
凄厉的喊声响起,然后就是各种各样的声响彻底划破了夜幕下的平静。
黑暗当中,周边的火光越来越多的亮起,在夜色当中似乎照亮了渭水的两岸,似乎是李傕的声音高高的在河岸上响起:“杨公!这是准备要去哪里啊?”
伴随着声响,更多的箭雨从黑暗当中袭来,扎在了队列当中,几乎是“嗡”的一下,杨彪和皇甫嵩的队列就慌乱了起来,乱喊乱叫的,却又找不到敌人到底在哪里……
杨彪以为自己已经是足够小心谨慎了,但是没想到依旧被西凉兵所发现,不仅如此,还在渭水河岸上设下了埋伏!
“快!快!往东!往东!”皇甫嵩沉声大喝道。
但是皇甫嵩喊完之后,却立刻让人通知杨彪的护卫,然后两人的私兵合在一处,渐渐的偏离了大部队,然后卷起旗号,骤然改向往北面狂奔!
北部的有群山,虽然路途难走,但是西凉兵卒再多,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山头都占领了,必然比起继续一头朝着东面死命撞出去更好。
杨彪在护卫当中,也被紧紧簇拥着往北逃窜,一支羽箭不知从哪里突然穿进来,射中了杨彪身边的一名护卫身上,透甲而入,护卫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重重的闷哼,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
杨彪脸色铁青,也顾不得去回答李傕的什么调侃的话语,只是紧紧的跟在护卫身后,就连回头望一眼那倒下的护卫都没有,现在他就一个念头,冲过去!活下去!
队列在遭受了突然袭击之后,就已经散乱了,只有跟在杨彪和皇甫嵩身边的亲卫等人多少带着一些兵卒趁着黑夜,不声不响的往北的山区之内狂奔,而其他大部分的兵卒却依旧在惯性的指引下,乱哄哄的往东奔跑……
更多的火把亮起,旋即出现了一阵马蹄的声音,一群身穿着皮袍的隶属于西凉的羌人骑兵,在道路上出现,挥舞着战刀迎面便向这些仍然继续向东的杨彪队列冲来!
“将军!怎么办?将军?”几个军侯见情况不妙,纷纷来寻找皇甫嵩,却发现原本应该在中军位置的皇甫嵩却不见了踪迹……
“将军呢?杨公呢?”有一个年轻一些的军侯还有些莫名其妙,慌乱的扭着头在混乱的光影当中四处张望寻找。
“还找个屁!”一个老一些的军侯愤恨的跺着脚,然后咬着牙叫唤着,“肯定是他娘的跑了!将军跑了!都他娘的跑了!我们不打了,不打了!我们投降!投降啊……”
“文远已经招募了两百羌骑了……”徐庶拿着一份枣祗写来的平阳近些时间的简报,走了进来,然后说道,“……速度还挺快的……”
张辽新来,也没有多余的部队给他带领,因此在调拨了一百并州骑兵给他之后,斐潜便让其到上郡附近去招募羌人的骑兵了。
正好张辽和白石羌也有一些交情,因此也是欣然而往。
白石羌现在都快成为一个运输大队了,从斐潜这边购买的生活物资,甚至一些奢侈品,都成为西羌那边的抢手货,生意是做的风生水起……
“明伦殿辩,赵子协夺冠?”
斐潜拆开封套,然后看着平阳送过来的简报,有些挠头。
其他的消息都是一些平常的事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有其中的一条比较让斐潜有些费解。
令狐邵在守山学宮举办了第一次的守山学宮的明伦大殿的经论,结果被公认是第一名的既不是守山学宮的莘莘学子,也不是平阳附近的士族子弟,而是一个来自于河内的赵商赵子协……
这是什么鬼?
哦,不对,这是什么人?
河内人?
斐潜一提起河内,首先想到的便是司马家,但是也没有注意到有没有一个赵家?能在经论当中表现优异的,至少不会是一般的士族子弟。
但是赵商这个人,斐潜是真的没有多少印象。
“元直,这个赵子协……你可知是什么人?”斐潜问道。
徐庶看了一眼斐潜在简报上指出的名字,回想了一下,然后也摇了摇头,说道:“我在平阳时也没有听说过这个人,想必是这一段时间才新到的吧?”
“学宮的名声大了啊……”斐潜将简报放下,微微的叹了一口气。
现在的事情太多了,好多都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梳理一遍,就像学宮。
建立学宮是为了什么?
除了开启民智,培养人才等等几个方面的作用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要培养属于斐潜自己的文化底蕴。
而文化又是什么?
有人说文化应该是精神财富,如文学、艺术、教育、科学等等,但是实际上,文化是在一定社会条件下为某一特定的社会政治阶级服务的产物。
为何山东士族可以把持住朝廷,并且也没有太多的人觉得奇怪,或是觉得有什么问题,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在冀州、豫州的士族有他们自己的在文化上的声音。
豫州那一块就不说了,颍川前前后后出了多少在朝廷在地方上为官的人,数都数不清,更不用说那些学术上有所成就却并没有出仕的人了。
在冀州地面这一类的人也是不少,早在春秋战国时期,赵齐之间就多有高士,特别是齐国的稷下学宫,更是百家争鸣的顶尖学术殿堂,滔滔雄辩的孟子,幽默滑稽的淳于髡,还有“谈天衍”邹衍、“雕龙奭”邹奭、“天口骈”田骈、“一日服千人”的田巴、“千里驹”鲁仲连,就连文思严整敏捷的荀子等都曾游学于此,高谈阔论、竞相献策。
斐潜原先的设想就是让这个学宮成为新的一个学术体系,并且衍生出更丰富的文化分支出来,但是现在似乎还做不到……
这个问题,或许需要一个更强有力的学术方面的领导者才行,斐潜自己没有办法,因为确实是分身无术,而这种事情,原本蔡邕来做才最合适,不过按照蔡邕的性子……
蔡老头子遇到高兴的事情,估计会兴高采烈的谈天说地然后曲水流觞两三天估计都没有问题,但是遇到这样的麻烦事,多半会不耐烦的直接甩着袖子掉头就走,然后缩回他的小院成一统的可能性会比较大。
因此,现在这个难度还是有一些的。
“最近流民北上的有多少?”斐潜无奈的叹息了一声,然后暂时先将学宮那边的事情放下,反正一时半会也管不到那一头去,先将眼前的事情顾好再说。
对于这个,徐庶倒是熟悉得很,根本那就不用翻查资料,就回答道:“前后加起来往北走了十二批了,总共是六千八百余人,耗费粮草四百余石,葛布三百余匹,主要是刀耕火具等等消耗较大,已经下令让平阳再调一批物资前来了。”
流民在经过了梳理之后,按照籍贯,亲属等等的关系,登记造册,重新建立起基本的秩序,然后组成了最基本的群落,一半指定一半推选出基层的管理者,由其领取发放生产生活用具,最后说明如果在一个群落内的人员能够全员抵达阴山,那么这个管理者会多给二成的土地和物资作为奖励。
当然也有惩罚措施,在沿途路途搭建起来的简易的兵营,除了补充一些必要的物资,比如盐和干粮等等之外,都会检查一名册上面的人员是否折损的太多,如果一旦发现出现什么异常,就开始检查这个群落的人员和官员的情况,视情节进行处理,如果出现贪腐之类的该杀就杀了……
虽然不是很完善,但是只需要保持在路途上的基本作用就可以了,然后到了阴山之后,再进行重新组合,对于表现优异的基层的管理者,也就可以提拔起来作为正式的小官吏使用。
“阴山若能添五万人,趁着春时未了,种些菽、稷之类的,等到秋收之时,我等的日子就好过多了……”斐潜不由得有些憧憬的说道。
并州好地方不少,但是就是人少,现在只要有人口的补充,后续的发展自然就更有保障了,人口多了,粮食产量上去了,兵源什么的也当然不成问题。
徐庶也是点点头,然后说道:“现在就是担心工房那边……嗯,北面也要东西,这里也要物资……子鉴现在都瘦了一整圈……”
“哈哈……也是辛苦子鉴了,嗯,也是需要再给子鉴多增一些人手,主要现在还找不到更多的人像子鉴一样,愿意脚踩实地做些工房事务的人……”斐潜也是头疼,现在绝大多数的士族子弟都只愿意学习经学,对于这些器械和技巧类的还是有些看不上眼。
“就是不知道到了黑山的太史子义现在如何了?”说道了太史明,斐潜就想到了太史慈,现在太史慈居然是公孙瓒的手下,不过似乎不太受重用而已。按照斐潜的记忆当中,太史慈北上辽东之后还是回到了家乡然后才有了那个请刘备援军的故事……
太史慈和公孙瓒,在这个期间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才导致这两个人最终的分道扬镳?
“……报!”一个兵卒从外面跑了进来,到了堂下禀报道,“……晋侯与都乡侯领八百余兵卒前来,已到关外八十里!”
汉代爵位起先还是按照先秦的二十级爵位来排列的,后来因为采用是举荐制度,所以军功封侯这一个东西就渐渐的流于形式了,再加上汉武帝老人家为了捞钱,开创新的将爵位大量售卖,因此二十级爵位也就不再是一个稀罕的东西。
但是唯独关内侯和彻侯这两个级别的爵位不太一样,在汉代,要成为一个真正的侯爵,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关内侯是最侯爵当中的最基层的一个级别,因为秦朝当时设立这个爵位的时候,分封的不少人都是在函谷关以内,并且是在咸阳国都之内工作的高官,因此这个爵位只是一个虚衔,一般情况下并没有授予具体的食邑。
而彻侯,后来因为汉武帝的原因,又改成列侯之称,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有具体的食邑了。列侯当中又分县侯,乡侯,亭侯三个级别,而乡侯和亭侯一般都会说是某某乡侯或是某某亭侯,比如曹操封给关老二的汉寿亭侯。
而都乡候并不是一个叫做“都”的乡侯,而是一种泛称,属于一个荣誉性质的乡侯,并没有具体的封邑。
临晋侯是杨赐的封号,现在则是杨彪继承了这个爵位,至于都乡候,则是皇甫嵩的爵位。
“此二人来这里想要干什么?”斐潜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且这两个人只宣称爵位而避其职位而不谈,又是为了什么?
但是知道人来了,多少还是要顾及一下颜面和礼节的,因此斐潜便带了徐庶,点了些人马,出城相迎。
结果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斐潜才刚刚见到了杨彪,还没有来得及问候寒暄一下,就看见杨彪忽然涨红了脸,大放悲声,然后上前就拉着斐潜的手臂说道:“斐中郎啊,大汉危矣!”
“啊?”斐潜一时之间没能够反应得过来。
“……煌煌神州,万里江山,风华物优。八荒六合,威加四海,举德天授。然如今先有董贼祸乱,后有李郭敌酋,狼子野心,劫掠河南,作乱三辅,竟纵兵奔袭长安,以掳掠屠戮为乐,以屠杀百官为荣!呜呼……今未央宫下,生灵为之涂炭,百官形同草芥,陛下危在旦夕,大汉危矣!华夏危矣!”杨彪痛哭流涕,紧紧的拉住斐潜的手臂,声音嘶哑的高声悲鸣着。
“啊……”此情此景,斐潜都不知道要怎样回应才更好。
“彪乃一文弱书生尔,受李郭二贼所害,兵刃相向,原欲死社稷,然国仇家恨,寄于一身,是故忍辱偷生残喘于世,自知一人之力,难挽天倾,故莽撞前来,厚颜求于中郎,望中郎遣师共赴屠贼,还朗朗之乾坤,荡荡之朝堂也!”杨彪言辞诚恳,泪眼汪汪的看着斐潜,就像是失去了家园的小狗狗在期盼的看着过往的行人……
“啊!”斐潜忽然挣脱了杨彪的手,向着南面长安的方向“噗通”一声就跪下了,“……可怜我煌煌大汉啊,竟遭遇如此之祸!大汉啊……大汉啊……”
斐潜朝着南面,叫着喊着,伤心不已,泣不成声,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一旁几个亲卫连忙上前,将斐潜团团围住,不停的劝慰着。
徐庶连忙跑上前朝着杨彪和皇甫嵩拱手而拜,说道:“……听闻杨公所言,吾主一时悲切过度,这个……此地也不是讲话之所,二位不妨先入关内,暂且休息洗漱……待吾主稍许平复之后,再行分说……”
杨彪和皇甫嵩碰了一下眼神,然后转过来对着徐庶说道:“……这个……也好,也好,中郎如此忠于社稷,吾等亦心有戚戚焉……还望且莫悲伤过度才是……”
“唯!”徐庶连忙应下,然后便领着杨彪和皇甫嵩先行去关内落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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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了府衙大堂,斐潜双手抱着脑袋。
头疼。
这都叫什么事情啊……
过了一会儿,徐庶回来了,进了大堂之后,和斐潜的目光一接触,两个人不由得都笑了笑……
“……”斐潜真的想说一个橘麻麦皮,但是还是忍了下来,一边示意徐庶就坐,一边摇了摇头说道,“……这个杨公,真是……”
徐庶坐了下来,然后略带了一些调侃的味道说道:“……这是好事啊……至少在杨公眼中,中郎是个心忧社稷之人,故而才先用大义来诳中郎……”
“呃……好吧……”斐潜也只能这样回答。
大义,是的,大义是一个好东西,追寻大义的人会被世人所敬仰和尊敬,但是一味地只求大义的人却往往没有好下场。
所以斐潜可以讲大义,但是要按照大义去做,这个就需要仔细的衡量衡量了,毕竟现在整个斐潜的集团,并不是一个人的事情,而是多个方面利益的集合体,有斐潜自己的,有黄氏的,有像徐庶这样的人的,也有平阳百姓的,甚至并州北地阴山地区等于斐潜有从属或者合作关系的胡人的,这些一切的一切,又怎么能够简简单单就按照所谓的大义来行事?
更何况,杨彪所说的一切,全部都是真实的?
“……不过,杨公为何至此?”斐潜略有所思,“……所欲何为?”
按照道理来说,杨彪是弘农郡的土著,就连这个临晋侯也是在弘农的华阴附近,虽然说弘农郡被董卓和李儒坏了一大半,但是相信在斐潜所不知道的地区还是会有一些杨家的根基存留下来,就像是地面上的野草,即使是将叶片全部割光,但是深藏在地下的根基却依旧能够在次年又长出新的草叶子出来……
因此,杨彪最好的选择方向就是回到弘农,然后不管是割据弘农函谷关也好,还是重新恢复雒阳也罢,或者是干脆和东面的二袁进行谈判,都是不错的,但是怎么会北上来到了这里?
真的像是杨彪所说被李傕和郭汜迫害,才来这里搬救兵的?
另外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杨彪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只是路过,最终还是要去弘农的,在斐潜这里能捞一把就捞一把?
还是已经盯上了斐潜现在手中的地盘和军马,想要来一个鸠占鹊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