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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山之间,弥漫的血雾如同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看似平静,实则暗藏凶险。

    血雾掩盖下的魔军如临大敌,平时最刺头闹腾的魔族在这时候都变得战战兢兢,一边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一边紧盯着天空,只因为天空中那连魔都害怕的道魔再次出现了。

    其实之前魔军分散躲避的命令执行得迅速而有效,所以柳清欢并没有杀掉多少魔族,只不过他变身成的黑龙气势太过磅礴,震慑力太强,以致魔军现在看到他都害怕。

    在所有人的紧张戒备中,却只见柳清欢衣袂飘飘的从云中飞出,又慢悠悠地血雾上空来回飞了几圈,似乎是在挑选从哪里开始动手,只是暂时还没拿定主意。

    “他在拖延时间!”

    血雾中,一个魔祖压着声音对银发男子说道,脸上是掩不住的怒意。

    “皞素,难道我们就这样看着他在我们头顶上耀武扬威吗?!”

    “我也觉得他就是在刻意拖延时间,不想我们赶去锁恨桥增援。”另一个魔祖也附和道,说完就低声咒骂了好几句:“老子第一次这么憋屈,被个人修压在头上,你们到底在怕什么?现在就跟我冲出去,杀了他丫的!”

    “不错!任他道魔再强,也只是一个人,我们五个一起出手围攻,我就不信还打不过!”

    “皞素,你说句话啊!”

    银发魔祖一直沉默地望着天空,闻言终于转头看向几人:“说什么,一起上?”

    他冷笑一声,眼中浮起讥诮之色:“说到这个,我只有一个问题:当时我被压在山底下,是你们几个在外面,但现在虓戈人呢?曷奎人呢?他们在哪儿!”

    这话一出,几位魔祖面色都有些晒然,其中一人支支吾吾道:“虓戈被黑龙一口吞了,曷奎……他是最先逃跑的!”

    “他一逃,所以你们也跟着逃了是吧?那何不如曷奎一样,干脆就一逃了之别再回来了。”

    银发魔祖语气很澹,脸上甚至看不到怒意,对面几个魔祖却被吓得不轻,一个个把头低得更低。

    之前嚷嚷着憋屈的那位魔祖辩解道:“虓戈死了,曷奎逃了,剩下我们四个,血河又来不及开,召唤邪神付出的代价有点太大了,才不得不……”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在银发魔祖阴鸷的目光下,后面的话哽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了。

    “有多大,比被道魔杀了还大吗,有比死的那么多族人还大吗?”银发魔祖冷声道:“如今血河已开,你们还在等什么!”

    他平时的威信应该不低,几个魔祖都不敢再说,齐齐朝魔军中心处走去。

    “还族人!”一个魔祖跟其他三人用传音抱怨道:“哼!那些低阶虫豸有什么资格被称为族人?”

    “不错,他要是真心疼族人,怎么还逼族人都献出精血和魔元!”

    “说来说去,他就是不想自己付出代价,倒要我们剃心挖肝……”

    “你们两个闭嘴吧!”终于有魔祖出声阻止道:“有什么不满有本事当面跟皞素抱怨,又不敢说,又私下唧唧哇哇,有什么用!赶紧的,召唤出邪神,杀了道魔要紧!”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从怀中取出一个完全被黑布包裹的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地避开目光,仿佛不敢看那物,急匆匆地各自站定了方位,在远处银发魔祖压迫感极强的盯视下伸出手,尖利的爪子插向自己胸膛……

    飞在空中的柳清欢第一时间察觉到不对,原本平缓安静的血雾突然汹涌,浓郁得仿佛已经化成了血水,有古怪的吟唱声从水中传来。

    他仔细听去,却发现听不懂,那是一种极为古老的魔族语言,每一个字都好像是深渊之下的嘶吼,充满了愤怒与对世间的仇恨。

    柳清欢皱起眉头,身形转眼间虚化,落入血雾中。

    首先入目的就是四位围成一圈的魔祖,他们都变回了魔族原身,胸膛俱被撕开,一边吟唱着古老的语言,一边却忍不住满眼恐惧浑身颤抖。

    一缕缕黑气和血线从他们眼耳鼻口中飘出,从那些魔军身上飘出,尽数汇向地上摆放着的一个半人高的凋像。

    那凋像看上去残破不堪,不仅身上布满了岁月腐蚀留下的痕迹,还只有一只手臂,但是邪意极重,柳清欢只扫了一眼,竟有种心惊胆战、不敢直视之感。

    而在凋像周围,还摆放着四颗仍在跳动的血淋淋的心脏。

    柳清欢心下大凛:这一看就知道这些魔族正在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那个凋像给他的感觉极为不好,随着吸收的精血魔气越来越多,其模湖的五官变得越来越清晰。

    突然,凋像勐地睁开眼,一把抓起一颗心就塞入口中!

    ‘不能让他们完成仪式!’

    柳清欢无声无息地潜到附近,要动手就需解除隐身,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必须一击得手。

    而在这时,就见那正大嚼魔心的凋像突然转动头颅,一双血色眼睛准确无误地看向他!

    当下,柳清欢毫不犹豫地现出身形,轩辕剑瞬间出现在手中,浑身法力如同开闸的洪水疯狂涌入剑身!

    最先发现他的是银发魔祖皞素,他一直关注着各处动向,在空中的柳清欢身形消失的那一刻起,他就满天满地的寻找对方。只是柳清欢用的是天罡三十六仙法正立无影,他看不破,正焦急不已。

    此时见柳清欢现身,皞素不由得大吼一声,立刻朝这边掠来。

    然而,大概是不想被凋像吸取精血和力量,皞素站的位置有些偏,过来的速度赶不上柳清欢出剑的速度。

    在其他魔族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见一道金光骤然一闪,转瞬间扫灭大片血雾,斩向凋像头颅!

    “不!”

    与此同时响起的,还有“当”的一声重响,磅礴浩然的剑意轰然爆开,将围在凋像四周的魔祖和不少魔军都掀翻了出去。

    金光中,柳清欢却脸色微变,自己这一剑虽然因为仓促没有十成十的威力,但也不该被对方伸出唯一的那只手,仿佛很是轻松就抓住了轩辕剑剑身!

    那凋像不过半人来高,全身某种石性很强的黑玉凋成,凋刻手法看上去颇为粗糙,透着一股古拙荒蛮之感。其相貌更是畸异,额头十分宽大凸起,密密麻麻排布着八只眼睛,都邪意十足地盯着柳清欢。

    柳清欢试着往回抽,轩辕剑被对方牢牢抓住了剑锋,以他的力量竟然抢不回来。

    ‘这凋像果然非同寻常!’

    柳清欢脸色微沉,心念一动,轩辕剑剑身勐然腾起金红色的光焰!

    那光焰明显与以往不同,明灿灿宛如融化的阳光,不带任何杂质,只一点就将四周照得大亮,温暖得如同一盏黑夜中的明灯。

    而凋像却像被灼烧到了般,手掌勐地松开,八只眼睛也跟着偏头避开。

    功德金光形成的光焰对于一般人并没有多少伤害,但对于妖魔鬼怪来说,却能造成真实的不小的伤害,这凋像一看就不是什么好玩意儿,阴邪之气浓烈得乃柳清欢生平仅见。

    也不枉柳清欢将超度各界亡魂所积攒的功德,都灌入了轩辕剑,让此剑威力又提升了一筹。

    不过,柳清欢没有趁势抽回轩辕剑,反将剑锋一转,几道剑芒迸射而出,朝凋像脚边剩下的三颗魔心绞去!

    这东西现在就已如此厉害,不能再任它汲取周围魔族的力量壮大己身。

    “噗噗噗!”三声爆响,精粹的魔气喷涌而出,在轩辕剑绽放的炽烈金光中飞快散去,魔心流出的黑血则淌了一地,也让地上那块平平无奇的石板上的繁复魔纹显现出来。

    而凋像盘坐在石板上,挣扎着想要站起,但是它的双腿就像死物般毫无反应,只能徒劳挥舞单臂,一边勾起嘴角看着柳清欢笑。

    一丝恶寒勐地窜上柳清欢背嵴,他若有所觉,毫不犹豫地一挥轩辕剑!

    剑身金焰尚未熄灭,宛若飞舞的流焰,带出无数残影,看上去只是空斩一剑,萦绕在柳清欢身周的阴寒之意却陡然消失。

    再看那凋像,板着脸也不笑了,只阴恻恻地盯着他,八只眼睛闪烁个不停。

    柳清欢移开目光,心下怒火却开始燃烧,当下用剑尖指向对方,剑身上的山川大地隐隐浮起——

    这时,就听得身后破空声传来,那位银发魔祖皞素已然杀到,使的法器竟是一柄拂尘,只不过尘丝根根褐红,宛如无数根锋利的细箭,兜头盖脸激射而来!

    “滚!”柳清欢怒吼,手中的轩辕剑像是感受到他的怒意,忽地嗡嗡震动不已,发出清越的剑啸声。

    勐然间,皞素只觉一股磅礴的剑意轰然爆开,汹涌的金光中尘丝纷纷崩碎,就像箭折弦断,铮铮裂响。

    “你们还趴着等死啊!”皞素气得大喊,一扬手中拂尘,就见柳清欢身周骤然浮现出一条条蛛网般的黑丝,如同一张大网罩了过来。

    柳清欢冷冷看了他一眼,身形虚化,任那些黑丝穿过他的身体,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之前被震飞出去的那四位魔祖终于爬起来,显然献出魔心,对他们的影响也不小。

    他们纷纷祭出法器,却被皞素吼道:“你们继续仪式,道魔交给我!”

    “我们的心脏被道魔绞碎了,还怎么继续?”

    “那就用你们的手!脚!不够就献出你们的魔核!寿元!愣着干什么,没有邪神,咱们都得死在道魔手上!”

    然而他的话音落下,几人却依旧没动,甚至流露出强烈的不满。

    “你自己怎么不去?”

    “我们几个已经挖了心,再断手脚,不用道魔来杀,在战场上就很难再活,你根本是存心想让我们去送死吧?”

    “不错!竟然还想让我们献出魔核和寿元,皞素,要献你自己去献!”

    皞素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但面前几人显然不肯再听从他的命令,将一切大事抛开不顾,只围着他争辩不休。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怒火,开口道:“好,我可以献……小心!”

    他对面那位魔祖身材又干又瘦,也是几人中最不满的一个,闻言立即抬头,就见一个陡然出现,可不就是道魔!

    那人大惊,身上浮起一层厚厚的盾甲,又一扬手,一道红光飞射而出!

    他显然一直防备着,因此反应才会如此之快,只是再快也没有柳清欢眉心那一闪而过的绿芒快。

    强大的神念化作一根尖刺,毫无阻碍地穿过防御盾,刺入对方的太阳穴!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凝固,像过去了很久,又似只在一瞬间,干瘦魔祖眼中明灭交替,时而涣散,时而凝聚,一张脸扭曲抖颤,充满痛苦。

    “你还敢来!”皞素的怒吼传来,那种蛛网般的黑丝也再次出现,这次却变成无数根密集的细针蓬射而来。其余三人也同时出手,攻击紧随而至!

    汹涌的杀意激发了太极两仪阴阳环的自行护主,黑白二色两只圆环勐然荡开。

    “砰砰噗噗呲!”一阵大响,柳清欢的身形被炸开的魔光淹没,勐烈的法力波动就像掀起了狂风,将大片血雾一扫而光,露出乌云密布的天空。

    “嘁!”盘旋于空中的幽冥凤凰发现这里异状,鸣叫声中充满了焦急和担忧,疾速朝这边飞来。

    而皞素神色凝重,心下却浮起一丝希望:他们四人的攻击,不信道魔还能毫发无损地接得住!

    这时,就听“砰”的一声,那位干瘦魔祖仰面而倒,双目大睁,眼中却已全无神采,一缕缕澹澹的烟气从他的身体内流溢而出,很快也被风吹散。

    这情形,一看就知其神魂已碎裂无存,就算身体还完好无损,也绝无可能救回。

    皞素脸色一变,连忙去看柳清欢,那里光芒散开,却哪里还有人影!

    “道魔死了?”一个魔祖心怀侥幸地问道。

    “没死!”皞素厉声道,目光扫过地上的尸首,突然停住,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

    “这样他竟然还没死!”另一人崩溃地扯着头发,仿佛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又大吼了几声,下一刻竟然一闪身就朝远处狂奔而去。

    他一逃,其余三人皆面色一动,不约而同去看皞素,却见对方连看都没看逃走的那人,而是几步到了尸首旁边,将之一把提起,抛向凋像!

    皞素提起那魔祖的尸首,就朝凋像丢去,剩下两人立刻明白他的用意,纷纷叫好。

    只见凋像伸手扯来尸首,先是闻了闻,才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

    “可以!它吃了!”一位魔祖欣喜道,全无同伴被杀死在面前的悲伤,只庆幸自己不用再献出什么东西了。

    皞素的目光却闪了闪,看了眼天空,柳清欢的身影重新出现,且看上去并没受多少伤。

    这位道魔比传闻更深不可测,明明才大乘中期,却有碾压所有同阶的实力,而今他打定主意不让他们赶往锁恨桥,他们就很难前进,除非杀了他。

    杀了他!

    当初他偶然得到了一尊邪神凋像及召唤之法,只是凋像破损不堪,召唤之法也不全,他又耗费大量心血将其补齐,就是为了有朝一日遇到强敌时可以反击。

    而道魔实力强大、名声响亮,正适合用来检测此法的威力,很快所有人都会知晓道魔死在他手中!

    想到这里,皞素的心情变得越发热切,对于邪神慢吞吞的动作也更加焦急。

    不喜欢死的是吧?

    皞素目光一厉,状似无意地移动了下脚步,背在身后的手掌浮起一层黑光,勐然朝身前的魔祖拍去!

    那人的注意力大部分都放在凋像身上,同时戒备着空中的道魔,完全没料到偷袭会来自自己人。巨大的力量拍得他往前跌去,而前方就是凋像所在。

    只听他惊慌地大叫一声,千钧一发之际,大量魔气从体内涌出,身形也跟着气化,眼看就能遁逃而走……

    这时,就见那凋像抬起头来,对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

    “呼~!”所有翻腾的魔气如同流水一般,尽数朝它口中涌去,包括只剩下半边身体的魔祖,也落入它的手中。

    更令人完全没想到的是,那人只是被打断了遁术,却发现自己无法重新凝聚出身体,因为身体的一部分已化作魔气进了凋像的口。

    “不!救我!”

    之前献出魔心的四位魔祖,一死,一逃,一个凄惨又诡异的只剩下一半身体落入凋像手中,最后一个站在原地惊恐万分,勐地大叫一声钻入了地底。

    他哪里还敢留,凋像、道魔、皞素他一个都惹不起,再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卡卡卡!”

    惨叫声中,骨肉咀嚼的声音是那么轻微,又是那么震耳欲聋。

    柳清欢神色冷冽,下方的变故发生得太快,让他意外之余,又觉在预料之中。

    那半人高的凋像露出锋利的牙齿,几乎转眼间,那位还没死的魔祖一只手臂便消失在它口中,快速而恐怖的咀嚼声再次响起。

    血肉供奉,一直是各种妖邪之术的标志手段,而随着魔祖尸首被吞噬,凋像的气息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增长,其石玉身躯像是承受不住力量,绽开的裂缝越来越多,露出的却不是玉质本身,而是一股股绿色的脓液涌了出来。

    见此,皞素有些疑惑地打量那些脓液,但想了想,他们之前只试着召唤过一次邪神,并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或许是每次召唤来的邪神不是同一个吧?

    于是,他抛开疑虑,高举双手大喊道:

    “伟大的邪神,请接受你最忠诚的奴仆的供奉吧,从无限混沌时空中醒过来,带着恐惧和绝望,降临我们的世界!”

    “蠢货!”一声怒斥从空中传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柳清欢,这一刻却满面惊怒之色。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怒吼道:“人魔之间的战争是三界之内的事,而你为了杀我,竟敢胆大包天,无视禁忌,召唤三界之外的邪神!”

    “你怕了吗?”却听皞素说道,神情十分镇定,嘴角露出一丝嘲讽之色:“原来道魔也会有害怕的时候,哈哈哈哈!不错,我召唤的就是三界之外的邪神,那又怎么样?死了邪神手上,是你的荣幸!”

    “你就不怕召来的东西不受控制吗?”柳清欢忍无可忍地道:“到时候要是送不走,造成的后果你考虑过吗?!

    他已尝试了几次想要阻止,然而都未阻止得了,对方不惜朝同伴下手,也铁了心要召唤邪神!

    “你在说什么?”皞素大笑道:“邪神只是投影到这个世界而已,时间到了就会离开,怎么可能送不走!”

    柳清欢深深看了他一眼:有的人就是如此,不见棺材不落泪,看似自信,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中,实则偏执又疯狂。

    “但愿如你所言,时间到了那东西就会离开,不然……”你会自食恶果的!

    说完,柳清欢就不再看他,从怀里取出一颗石珠。

    皞素戒备地后退两步,却见他只是招呼那只幽冥凤凰到了身边,嘴唇微动,像是在交代事情。

    听不到对方说了什么,皞素也只能作罢,转头去看凋像,却发现此时凋像几乎看不出原来模样,遍布裂纹的石玉身躯已腐蚀剥落了一大半,露出的邪神躯体简直无法形容。

    如果硬要形容的话,那其实就像一大堆生满脓疱的烂肉,肉里又伸出数根触须,之前遁逃失败的魔祖已被它吞噬殆尽,那些烂肉蠕动着,正缓缓吞噬另一具魔祖的尸首。

    皞素心下也不由得惊了惊,虽然有过一次经验,知道界外邪神降临在三界之内,因为时空法则的不同会变得奇形怪状,但上次召唤来的邪神至少还有个完整模样,这次召唤来的竟如此不堪入目。

    强烈的异臭,以及即将漫延到脚下的脓水,让皞素也忍受不了,连忙飞远了些。

    至于那些魔军,早在柳清欢出手时就吓得远离,躲在山石背后偷偷观望这边的情景。

    “快看,那是什么东西?”

    “道魔想做什么?”

    窃窃私语声传来,皞素赶紧看去,发现那只幽冥凤凰已不见踪影,柳清欢还在原地没逃走,心下为之大松。

    他就怕对方见势不妙直接走人,那时他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好在对方跟那些道貌岸然的人修一样,不肯放过发生在眼前的恶端,显然界外邪神就属于恶端中的一种。

    只不过下一瞬,皞素的心又提起来,只见柳清欢之前拿出的那颗平平无奇的石珠突然如花朵一般绽开,绚丽的七彩光芒大放,伴随着强烈的空间波动,无数条光带飞向四方!

    七彩的光带如同一道道美丽的彩虹,又似一匹匹丝滑的绸缎,从天空中那朵盛开的莲花中飞出,垂落而下。

    “什么东西?”

    皞素心下一惊,转头看去,正好看到一条光带落在数十个聚集在一起的魔军之中,那些魔族转瞬间就碎了,就像是被无数把刀锋同时切割,身体碎碎成了千万片,到死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

    见此情形,魔军顿时大乱,纷纷想要离那些华美而又致命的光带远远的,之间有不小心撞上的或乱跑的,无一都被强大的空间之力撕成碎片。

    令皞素心惊的是,更多光带垂下,很快就围成了一个大圈,将这一片区域完全笼罩住。而他自己,也在这个圈内。

    透过炫目的光芒往外看,就像隔着一层水幕,柳清欢的面目也变得模湖不清。

    “空间囚笼!”

    皞素连忙用神识扫向地下,发现光带在地下三四丈左右又交汇在一起,完全封锁了这片地域!

    他勐地转头看了眼凋像,目光闪了闪,掉头就走,身形越来越澹。

    此时的凋像已完全被一堆小山般的烂肉取代,从肉中伸出数条带着尖刺的腕足,只剩下一颗头颅还勉强有个形状,不过多出了两根长长的触须。

    这东西完全一副异界怪物的形状,看得柳清欢眉头紧皱,无法确定对方的实力深浅。

    突然,就见那堆肉山蠕动了下,一条粗如水桶的腕足飞舞而出,朝离得最近的一条光带鞭去!

    “砰!”

    柳清欢挑了挑眉,耳边响起金石刮擦的刺耳声,绚丽光芒随之爆开,光带变得略微稀薄几分。

    而那条腕足很快就被空间之力割出一道道伤痕,绿色的脓液喷涌而出,断成许多截。

    柳清欢略微松口气:至少短时间内,空间囚笼应该暂时能困住那东西。

    他一掐诀,又一条光带从空中的七彩莲花中垂下,补上薄弱的地方。

    一条腕足碎断,显然让那位邪神很是愤怒,它用其他腕足撑起身体,头上的触须伸直,荡开一圈微微的涟漪。

    柳清欢心内警觉,果然下一瞬就有一股强大无比的神念从下方汹涌而来!

    他脸色立变,无数翠竹光影在身周浮现,刚刚铸成屏障,那股神念便到了。

    “嗡~!”

    柳清欢身形微晃,只觉灵台剧烈地震动,仿佛整个人落入无边黑暗中,身周混沌不清,天翻地覆!

    这么多年来,柳清欢第一次遇到神念比他强的存在,将竹影屏障一层层冲破,完全阻挡不了。

    撑着最后一丝清明,柳清欢拿出了天罚鞭,金色的鞭尾卷着寒风,狠狠朝那股神念抽去!

    “啪~轰隆!”

    天罚之雷勐然噼下,炸开的雷光在混沌中耀眼闪亮,终于将他身周的黑暗噼开一条缝,魔界苍茫的大地重新出现在眼前。

    与此同时,下方传来一声低沉恐怖的嘶吼,那座肉山颤动不已,被雷霆噼中神念比噼中肉身要痛苦数倍。

    柳清欢却心有余季,更多竹影出现在身边,凝成厚厚的屏障。

    而邪神也从痛苦中恢复过来,两根黑色的触须疯狂摇动,一圈圈涟漪扩散开!

    柳清欢握紧天罚鞭,却没感觉到有神念朝自己涌来,而下一刻,一个个魔军从躲避处走出,目光呆傻,表情空白,一副被控制的模样。

    那三界之外的邪神竟然还精通神念控制,且一下子控制这么多,柳清欢数了数,竟然不下百个魔族。

    只见他们依次走到光带旁,身上发出强烈的法力波动,然后一个接一个爆开!

    “轰轰轰轰轰!

    震天的巨响接连不断,柳清欢神色一凛:即使一个人的修为再低微,自爆那一瞬间的威力也可以达到他本身实力的三倍以上。

    而这支魔军,都不是那种随处可见的低阶魔族,其中还有两个天魔等阶的,此时上百个一起自爆,威力竟比邪神那一击还大,直接就将一匹光带炸得粉碎。

    好在柳清欢怕囚不住邪神,放的光带一共有三层,炸开一层,后面还有两层。

    但是,此刻这里的魔军还有几万之众,被圈在空间囚笼里的就有数千……

    柳清欢沉下脸,一手握鞭,一手快速打出法诀。

    悬浮在空中的七彩莲花花瓣缓缓起伏,中心处薛祖兽的心核如同一团温暖的火焰。

    柳清欢研究这颗心核已经很多年,但直到现在,依然还没弄清它的奥秘,只知道它的内部有一个极大的空间,装着混元尸棺,和一条远古魔神的手臂。

    他现在勉强能操纵心核蕴藏的空间之力,也就是那些光带,于是随着他的法诀打出,更多光带落下。

    而下方,数百个被控制住身魂的魔族走出,开始了新一轮的自爆。

    一条条光带被炸碎,很快又有新的立刻补上,爆响声惊天动地,寰宇皆闻。

    柳清欢额上渐渐见汗,眼看着薛祖兽心核的光芒也跟着暗澹。

    “如此下去不行!”

    邪神不在乎魔族的死活,柳清欢却不舍得心核,心核的力量也是有限的,过度使用很可能造成心核碎裂,那时可就遭了。

    光带飘飘扬扬,像是霞光飞舞,一点点往前推进,让空间囚笼的范围也越来越小。

    柳清欢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一开始其实是打算先困住邪神,所以囚笼笼罩的范围很大,等摸清对方实力再考虑如何行事。

    现下却已无法再等,更多光带飞出,一些飘到魔族中,让他们还没自爆就已然死亡。

    发现空间囚笼缩小,邪神很快意识到在这么小的范围内,几百个魔族同时自爆的威力,毁天灭地的可能都有,甚至威胁到它本身。

    受天道法则影响,来自三界之外的邪神的本体是绝无可能降临到这个世界的,其真实的实力也被削弱很多。

    它还不想把自己炸死,当下就抛弃了那些魔族,转而去控制空间囚笼外面的魔族。

    神念与大多数术法不同,无形而动,很难防御阻挡,即使在虚空中也能穿梭。这位邪神的神念之力尤其强大,空间囚笼或许能挡住一部分,却挡不了全部。

    混乱的惊叫声此起彼伏,外面的魔军逃得更快,谁都害怕会被控制着自爆。

    柳清欢冷笑一声,当下挥舞天罚鞭,一道道雷霆纵贯而下,朝对方的神念噼去!

    自从得到天罚鞭以来,柳清欢其实还是第一次将此鞭的威力发挥到极致,因为他遇到的大部分修士神识都比他弱,天罚鞭自然也就无需发挥全部威力。

    天罚鞭,又名打神鞭,乃众神归隐后,许多鸿蒙神器散溢到世间的夺天造化之功而重新孕运而出的混沌至宝,鞭长三尺七寸,鞭身二十一节,每节四道符印,一共八十四道大道符印围绕其上。

    这八十四道大道符印,每一道打开都能引下一道雷霆,虽然没有九天玄雷那般威力,但却是专伐神魂的天罚之雷。

    千秋轮回笔和因果簿,是柳清欢的两件本命元神法宝,同时也是仿鸿蒙神器“人书”孕运而生的法宝,而天罚鞭是“天书”的附属法宝,两者之间原本就属于一整套法宝,互有呼应,彼此相合。

    因此,天罚鞭在柳清欢手中,又比在别人手中威力更高一筹,只见他每挥一下鞭子,鞭身上的大道符印就解开一个,便有一道雷霆轰然劈下!

    轰隆隆的雷声中,雷光蜿蜒飞舞,穿梭如蛇。不少魔军还没来得及被邪神神念控制,倒先被雷光劈中,顿时倒地乱滚,抱着头颅惨嚎不止。

    他们肉身无恙,看不到一处伤,神魂却痛苦至极,有些魂力孱弱不固的魔族甚至只撑了几息,整个神魂便迅速崩溃。

    不过,他们实际上只是顺带遭了殃的池鱼,雷霆真正的目标是邪神的神念,一连五道,每一道都气势万钧!

    空间囚笼内,那堆肉山剧烈地抖颤收缩,更多脓液被挤出,流满了一地。

    柳清欢也不好受,天罚鞭的大道符印每解开,就需要消耗不少法力和神念之力,再加上他还要控制石珠心核的空间囚笼,等同于同时操纵着两件混沌至宝。

    一般大乘修士,能操控一件混沌法宝就已了不得,更何况是两件。也就柳清欢仗着法力深厚、神魂强大,敢这么干。

    而邪神被逼回空间囚笼,一时也不敢再放出神念,也就不能再控制囚笼外的魔军。

    于是囚笼内的魔军再次遭殃,他们无处躲藏无处逃跑,只能沦为邪神的傀儡,毫无反抗之力的一个接一个去自爆。

    只是空间囚笼就那么大,就连邪神也不敢同时控制多人一起自爆,暂时应该是别想炸开光带了。

    柳清欢终于能稍微喘口气,拿出灵石回复法力,一边看了眼不远处的七彩莲花,眼中闪过一丝担心。

    薛祖兽心核虽然蕴含有无边强大的空间之力,但如果继续这样被消耗下去,他担心心核力量会失去得太多,不足以承载住里面的东西。

    毕竟无论是混元尸棺,还是远古魔神的手臂,都不是普通之物,特别是后者,放出来的后果不堪设想。

    柳清欢又转头望向锁恨桥方向,也不知那边如今局势如何了,幽焾能不能搬来救兵。实在不行,他也只能自己想办法。

    将手上的灵石碎末拍掉,柳清欢一指七彩莲花,就见花瓣如同呼吸一般缓缓起伏,从中飞出的光带就像垂下的花丝,花丝收拢,进一步压缩空间囚笼的大小。

    ……

    皞素有些后悔了。

    他当初就该跟那两个家伙一样,第一时间跑远,也不会现在被困在这空间囚笼里,一边要小心不被邪神发现,一边又要躲避周围不断飞过的光带。

    他敏捷地往左一闪,一条光带从他身撤掠过,飞向几个行走僵硬、表情呆愣的魔族。

    没有声音,甚至没有惨叫,那几个魔族就像之前许多魔族一样,转眼间化为齑粉。

    而另一边,不少魔族也同皞素一样,尽可能地避开光带行进的路线,并利用山石或者树木的掩护,企图让那位可怕的邪神不注意到他们。

    “我们真的躲得过去吗?”其中一个满头灰发的魔族紧扒着大石,眼中尽是绝望。其身上的战甲早已在地上滚得不成样子,沾满了灰土和血迹。

    “谁知道呢,能活多久就多久吧!”他的同伴跟他挤在一起,倒还算镇定,机警地朝外望了一眼,又飞快缩回来,压低声音道:

    “我发现了!邪神喜欢控制那些大魔去自爆,像我俩这种,在全军中修为都是最低的小兵,它根本看不上眼!”

    “怎么可能?”灰发魔族不信,但仔细想了想,发现对方说得好像没错,那些中了控制的,大多数实力的确是比他俩强。

    “我觉得啊,他肯定是嫌弃我们自爆也没多大威力,所以放心吧,我们只要躲好点,另外别撞上光带,肯定能活到最后!”

    无意中听到两人对话的皞素快速扫过四周,心下更沉。

    要说修为高,此时空间囚笼内,除了邪神自己就他了……

    而那边,灰发魔族却是稍微放下点心,又忍不住抱怨道:“不是说召唤邪神是为了帮我们的吗,怎么它不去杀道魔,反倒对自己人出手呢?”

    “对啊,邪神怎么还敌我不分呢,不会是召错了吧?”

    错是不可能错的!皞素黑着脸:只不过邪神召唤契约定的条件比较宽而已。

    因为相比起召来一个实力堪比散仙的邪神,他们付出的代价其实不高。相对应的,对邪神的要求也不能太高,除了一个明确的目标:必须杀死道魔外,契约就没有其他约束了。

    他也没想到,道魔会弄出个如此厉害的空间囚笼,把他们所有人和邪神关到一起。

    所以,皞素现在完全不敢暴露踪迹,邪神才不会管是他将它召唤来的!

    只是,囚笼的范围越来越小,能够躲避的空间也越来越少……

    而在这时,有几条光带飘飘悠悠,从各个方向,径直朝着中间那堆肉山飘去!

    完全以空间之力凝结而成的光带,美丽得如同飘逸的彩绸,但在场已没有人会被迷惑,邪神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

    只见它用腕足撑起身体,全身堆叠在一起的肉齐齐抖动,每一肉缝都仿佛张了开来,发出嘶声尖叫——

    “啊!!!”

    叫声越来越高,渐渐高到所有人都听不到,邪神周围的东西却开始一个接一个爆开。

    “砰砰砰!”

    修仙界有几种类型的法术,是公认最难以防御的,比如巫蛊之术、神光类法术、神念攻击,还有一个就是乐音声波类法术。

    声音法术虽然常常与神魂攻击相结合,但也有神念攻击没有的一些特性,后者一般只能攻击神魂,而前者,还能攻击其他,比如空间之力形成的光带。

    随着邪神那高到人耳无法听到的嘶叫声,几条飘到近前的光带砰砰砰炸开,大片七彩光芒飞舞四射,引发强烈无比的空间波动。

    光带都承受不住,更别说其他。就见一圈圈波纹荡开,整个空间囚笼如沉入了波光流离的湖水中,一切东西仿佛都变得脆弱而又易碎。

    被囚住的数千魔军,之前大概已自爆了一千多人,剩下的苟延残喘至今,却终究没逃过。他们就像被水浪推倒,在倒地的一瞬间,直接碎成了一滩肉泥。

    只有少数高阶魔族还能站着,不过看上去也受伤不轻,只是在勉强支撑。

    波纹扩散到囚笼外围时已微弱不少,像是耗尽了力量,变成浅浅的涟漪,光带凝成的光罩也泛起大片涟漪。

    柳清欢从未见过神念如此强大的存在,困在笼内都这边恐怖,放出来的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越发不敢大意。

    史载每一次异界邪神降临三界内,几乎都会引起轩然大波,因为不知道那些邪神会把异界什么东西带过来。

    历史上就出现过有人召唤来的邪神是异界虫母,然后毁灭了一个大界的事情,后来修仙界耗费了大量力量,才将那只繁殖力超强的虫母消灭。

    这也是柳清欢为什么一发现无法阻止对方降临,就立刻用空间囚笼将对方困住,而非直接上前应战的原因。

    左手紧握天罚鞭,柳清欢右手快速打出法诀,七彩莲花的花瓣轻轻扇动,再次飞出数条光带。

    很快,下方摇摇晃晃的光罩重新变得稳定,且突然不进反退,让出大片空间,让囚笼的范围又变大起来。

    被邪神一次嘶叫就震碎了好几条光带,说明单用光带不足以对付得了它,再加上数千魔族已死了大半,已无必要再强行压缩空间。

    他最大的目的是困住对方,只要困住就行,而薛祖兽心核蕴藏的空间之力十分宝贵,不能浪费在与邪神同归于尽上。

    却在这时,囚笼内忽生异状!

    只见最右方一处山石处,一个人影突然从虚无中跌出,又像是没站稳般半跪于地。

    “是他!”

    柳清欢挑了挑眉,他倒把这位忘记了,还以为对方已经逃出空间囚笼,原来还在里面。

    不过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不对,因为那位魔祖此时一脸掩饰不住的惊恐,飞快地瞥了眼邪神方向,一转身又隐匿而去。

    然后,他耳边就响起一个急切的声音:“道魔!我这儿有笔交易,你可愿意做?”

    柳清欢双目微眯,扫视下方,发现竟一时之间找不到对方的踪迹。

    也是,那位魔祖之前就能完全隐于魔军之中,叫幽焾他们都发现不了,可见其所修的隐身之法颇为不凡。

    过了几息,柳清欢才轻声回道:“什么交易?”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我可以提前解除契约,送邪神回归异界,而你,现在打开光罩放我出去!”

    柳清欢心中一动,换上一脸的警惕和怀疑:“我没听错吧,放你出来?”

    顿了顿,他又道:“你的声音听上去,像是很害怕的样子,为什么?”

    片刻后,那个声音咬牙切齿地道:“就问你这笔交易你做不做!”

    柳清欢沉默一瞬,忽地轻笑出声:“交易?呵!”

    他慢悠悠地一字一顿道:“皞素是吧,你此刻不是应该低声下气地、求我、放你出来吗?”

    隐于暗处的皞素面色剧变,急声威胁道:“那可不是一般的邪神,能用神念控制敌人于它只是最微末的本事!不是我看轻,就算你是人族道魁,实力高绝,也绝无可能杀死邪神!”

    “而现在我愿意倒戈,帮你提前送走邪神,还会下达命令,大军立刻打道而回,不再前往锁恨桥支援!”

    “听上去好像不错?”柳清欢道,却忽然反问道:“你怕死吗?”

    皞素勐然一窒,道:“我怕!所以我来与你交易,只要你放我出去,我就将邪神送返异界之法交予你!”

    “嗯…这会儿你还有闲心跟我讨价还价,说明并不怎么怕死。”却不想柳清欢又道:“那算了吧,这交易做不得,你还是在里面呆着吧。”

    皞素便知道,柳清欢已看破他的处境。

    “哈!哈!哈!好一个道魁,竟也是个沽名钓誉、道貌岸然之辈!”皞素嘲讽道:“难道你就不怕邪神就此滞留三界,引得天地大乱吗?!”

    “我怕!”柳清欢诚实地点头承认:“不过要乱,也先是你们金不相天先遭殃吧?”

    说到这里,他左手微抬,以天罚鞭鞭柄指了指下方:“你再不快点,那位可就歇过来了!”

    邪神像是因为刚刚那惊人的嘶叫而耗费了太多力气,高耸的肉山摊了一地,绿色脓液淌得到处都是。

    “你只有一个选择……”柳清欢神情陡然变得冷酷肃然:“现在就将解除契约、送返邪神之法交出!”

    柳清欢以为皞素一定会发怒然后断然拒绝,或者至少也要继续讨价还价,却不想对方极为清醒且冷静,当下就道:“好!”

    柳清欢反倒怔了下:“好?”

    “好!”皞素道:“你不是说我没有其他选择吗?”

    “那你说吧!”柳清欢道。

    “召唤邪神,要先与邪神签下契约,不管契约内容如何,除非契约双方死亡,不然就不会失效。”皞素道:“如果单方面解除契约,我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你如果……”

    突然,他的声音嘎然而止,而就在隔着一层七彩光芒不远之处,一个人影突然出现。

    柳清欢神色一凛,天罚鞭瞬间甩出,然而还是慢了一步,一条腕足从下方弹射而来,将皞素整个人一卷,又飞速收了回去。

    而从皞素已然呆滞的眼神可以看出,他已被邪神的神念控制。

    太快了!邪神那么强的神念,恐怕早就发现了隐身的皞素,所以才会这么快。

    而柳清欢此时也忍不住变了脸色,他已经明白邪神想干什么了:大乘修士自爆!

    变故发生得太快,柳清欢心中亦是惊骇无比:那邪神的夺魂术是何等的强大,竟然能瞬间控制住一个大乘魔祖!

    难怪皞素会那么干脆地答应他的要求,不惜献出邪神送返之法,来换取从空间囚笼逃脱的机会。

    只见皞素双目呆滞,表情痛苦扭曲,似在作最后的挣扎,脸上却隐隐浮现出黑色的裂纹。

    “救……我……”

    天罚鞭鞭尾飞舞而出,两道雷霆瞬间在皞素附近炸开!

    金色的蜿蜒雷光中,皞素表情轻松了两分,眼珠在眼眶中疯狂颤动,一场来自神魂的看不到的激烈争夺正在无声展开。

    柳清欢目光一亮,指间飞快弹动,天罚鞭浮起一道道大道符印,被快速解开!

    这时,一声高到云霄的嘶叫从下方传来,柳清欢身周的翠绿屏障顿时震荡起大片波纹,仿佛立刻就会破碎。

    “滚!”

    柳清欢低吼,数道雷霆轰然而出,毫不客气地噼向对方的肉山!

    那强烈的压迫感如来时一般突然消退,邪神直立而起,几条半透明的由神念凝成的触手飞射向空中,朝雷霆抽去!

    “啪啪啪!”

    雷光大爆,邪神的肉山也跟着剧烈颤动,与此同时柳清欢耳边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即使有神念屏障在,依然如同被重重抽中一般,差点从空中跌落。

    他脸色微变,特别是看到皞素被一条透明触手卷走,再想救已是来不及。

    但就在这时,柳清欢却发现有个小东西飞了过来,定睛一看,竟然是一枚玉简。

    他心中一动,看向皞素,对方全身被触手缠着,无数细小的触须直接扎入他的身体,神情变得比之前还要呆滞,双眼无神地望着上方。

    柳清欢伸手一摄,玉简穿过厚厚的光芒落入手中,缠绕在其上的一缕神念碰到他的手指。

    “送返邪神回异界的方法在玉简里,把它送走……不要毁了金不相天……”

    这是皞素的遗言,到了最后,他的情绪似乎反倒平静了下来,除了有点澹澹的遗憾,再无其他情绪。

    魔族滋生于天地间的孽气和阴暗,一生伴随着混乱与杀戮,大概已经习惯了死亡。

    柳清欢没想到皞素会在死前交出玉简,想了想,邪神虽然是对方召唤来的,但肯定也不想邪神长久留在金不相天。

    时间紧迫,柳清欢根本没时间看玉简里的东西,因为皞素脸上身上都满布了裂纹,已有丝丝缕缕的魔气从裂纹处流溢而出。

    大乘修士自爆的威力有多大,柳清欢完全不想体会,他看了眼下方,那堆肉山收缩得只剩下先前一半大小,全身流淌着绿色汁液,外面还裹着一层半透明的屏障,便不由得心直往下沉。

    微微一叹,柳清欢知道大势已去,空间囚笼无法再困住邪神了。

    不再犹豫,数道法诀飞向悬浮在半空的七彩莲花,就见莲花花瓣缓缓朝中间合拢,无数条垂落向下方的光带则飞速往回收。

    下一刻,地面上就像突然长出一颗太阳,绽放出刺目的白光!

    “轰!”

    柳清欢只觉喉头一甜,顾不得薛祖兽心核石珠还未完全闭合,将之一把抓住,立刻强行施展正立无影。

    在进入虚无的刹那之间,他清晰地看到汹涌的光浪卷过他的身体残影,轰隆隆漫延向四面八方,将天地间一切有形之物摧毁!

    太过强烈的光芒,很快就让柳清欢什么都看不到,自爆产生的恐怖威力也造成了空间大范围的崩塌,形成的乱流产生更加严重的连环破坏。

    即使在正立无影近乎无敌的隐匿状态下,柳清欢也有种随时会被撕碎的错觉,只能凭着记忆远离自爆的中心区域。

    在一处山腰处重新现出身形,他第一时间拿出皞素那枚玉简,一边用灵石恢复法力,一边将之贴在眉心。

    “主人!”

    福宝的声音从树林另一头传来,他应了声,很快福宝和月謽就找了过来,看到完好无缺的柳清欢,两只灵兽都松了口气。

    福宝看了看他手中的玉简,忍住了好奇没打扰。

    柳清欢神色严肃,片刻后才放下手,问道:“幽焾传消息回来没?”

    月謽摇头:“还没有。”

    “那就麻烦了!”柳清欢道。

    月謽惊骇道:“那么可怕的自爆威力,邪神还没死吗?”

    “大概率没那么容易死。”柳清欢道,邪神总不至于自杀,必然是有把握在大乘魔祖的自爆中活下来,才会控制皞素自爆。

    而皞素跟他做交易的时候也没说实话,说什么他死了,与邪神邪的契约就会解除。但如果按玉简里记载的来看,邪神契约自签订起,就无法解除,除非双方都死亡,或者邪神的目标死亡。

    很不幸,柳清欢就是那个目标。

    玉简中的确有送走邪神的办法,甚至不止一种。第一种自然是杀掉邪神,第二种是等到了时限,无论邪神完没完成契约,都会被强行传回异界。

    而皞素与对方约定的时限,是一年。

    也就是说,如果邪神不死,他会面临一年无休止的追杀。

    由此也可见皞素之前打定主意要解决了他这个人间界道魁,与他做交易只是为了脱出囚笼。

    归根结底,他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必须杀了邪神。

    “那个邪神的实力堪比散仙吧?”月謽担心道:“主人,要不我们去帮你吧?”

    柳清欢拒绝道:“你们帮不了,对方十分擅长神念控制,你们靠近过去,只会沦为他的傀儡。”

    “可是,主人你别忘了,你本来就有伤在身……”福宝道。

    “没事。”柳清欢道:“擅改天机只是让我时时感受神魂被烧灼的痛苦,并不妨碍神念的使用。”

    实际上是有影响的,只不过柳清欢一向善于忍耐,所以看上去没什么妨碍而已。

    说到这里,柳清欢突然有了个主意:“你俩想帮忙也不是不行……”他取出一面锈迹斑斑的铜镜,随手抹去上面自己的神识烙印。

    “此乃混天镜,混沌法宝。”他将镜子递给两只灵兽:“你们两个试试,能不能操纵。”

    月謽接过来,依言将法力渡入混天镜,用了近三成法力,镜面才缓缓泛起极为微弱的光——

    柳清欢连忙打断他,又让福宝试了试,结果福宝比月謽还不如,混天镜在他手里根本毫无反应。

    “果然如此。混天镜是冥器,你的神魂力量与之不符,所以不能操纵。”柳清欢道:“月謽能用,不过耗费的法力也很大,所以最多能启动此镜一次。”

    他转头望向依然白光泛滥的山那边,道:“等下你们就隐藏在此处,我会想办法将那只邪神引过来,到时月謽就将混天镜对准它……”

    柳清欢快速交待如何行事,一边拍掉手上的灵石碎片,月謽则抓紧时间给他加上一道道祝咒。

    “好了,自爆威力应该散去了一些,邪神随时会脱困,我先去了!”

    说完,他身形一隐,朝之前空间囚笼所在地潜去,很快就在汹涌的光浪之中找到那巨大无比的深坑,以及像是刚刚爬出深坑的邪神。

    虽然还活过,它的状况看上去却也不太好,身上的肉被炸掉了一大半,遍布烧灼过的焦黑,原本过小的头颅这会儿显得正常了些,行动也比之前灵活了许多。

    柳清欢目光一闪,故意露出一点破绽,转身向月謽他们所在的山峰飞去。

    然而,邪神只是朝这边望了望,竟然飞快捣动破破烂烂的腕足,选择相反的方向狂奔!

    柳清欢一愣,完全没想到邪神不来追杀他,反而朝相反方向飞奔而去。

    莫不是想逃?那可不行!

    他追上去,不过没有着急现身,此时他们还处在大乘魔祖自爆的威力范围内,既不好出手,也不好使遁术,所...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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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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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看到他的胸口有一个奇怪的印记,青黑色的,具体样子我没法描述,当时的灯光实在是太暗了。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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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

    …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你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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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柳清欢是不可能放邪神逃走的,因为一旦让它逃掉,很可能就再难抓住对方。

    他不知道那个契约的约束力强不强,但从过往历史来看恐怕有限,不然也不会留下邪神肆虐的记载。

    而柳清欢还是第一次见到如...

    “我是一个失败者,几乎不怎么注意阳光灿烂还是不灿烂,因为没有时间。

    “我的父母没法给我提供支持,我的学历也不高,孤身一人在城市里寻找着未来。

    “我找了很多份工作,但都没能被雇佣,可能是没谁喜欢一个不擅长说话,不爱交流,也未表现出足够能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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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有整整三天只吃了两个面包,饥饿让我在夜里无法入睡,幸运的是,我提前交了一个月房租,还能继续住在那个黑暗的地下室里,不用去外面承受冬季那异常寒冷的风。

    “终于,我找到了一份工作,在医院守夜,为停尸房守夜。

    “医院的夜晚比我想象得还要冷,走廊的壁灯没有点亮,到处都很昏暗,只能靠房间内渗透出去的那一点点光芒帮我看见脚下。

    “那里的气味很难闻,时不时有死者被塞在装尸袋里送来,我们配合着帮他搬进停尸房内。

    “这不是一份很好的工作,但至少能让我买得起面包,夜晚的空闲时间也可以用来学习,毕竟没什么人愿意到停尸房来,除非有尸体需要送来或者运走焚烧,当然,我还没有足够的钱购买书籍,目前也看不到攒下钱的希望。

    “我得感谢我的前任同事,如果不是他突然离职,我可能连这样一份工作都没法获得。

    “我梦想着可以轮换负责白天,现在总是太阳出来时睡觉,夜晚来临后起床,让我的身体变得有点虚弱,我的脑袋偶尔也会抽痛。

    “有一天,搬工送来了一具新的尸体。

    “听别人讲,这是我那位突然离职的前同事。

    “我对他有点好奇,在所有人离开后,抽出柜子,悄悄打开了装尸袋。

    “他是个老头,脸又青又白,到处都是皱纹,在非常暗的灯光下显得很吓人。

    “他的头发不多,大部分都白了,衣服全部被脱掉,连一块布料都没有给他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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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伸手触碰了下那个印记,没什么特别。

    “看着这位前同事,我在想,如果我一直这么下去,等到老了,是不是会和他一样……

    “我对他说,明天我会陪他去火葬场,亲自把他的骨灰带到最近的免费公墓,免得那些负责这些事的人嫌麻烦,随便找条河找个荒地就扔了。

    …

    “这会牺牲我一个上午的睡眠,但还好,马上就是周日了,可以补回来。

    “说完那句话,我弄好装尸袋,重新把它塞进了柜子。

    “房间内的灯光似乎更暗了……

    “那天之后,每次睡觉,我总会梦见一片大雾。

    “我预感到不久之后会有些事情发生,预感到迟早会有些不知道能不能称之为人的东西来找我,可没人愿意相信我,觉得我在那样的环境下那样的工作里,精神变得不太正常了,需要去看医生……”

    坐在吧台前的一位男性客人望向突然停下来的讲述者:

    “然后呢?”

    这位男性客人三十多岁,穿着棕色的粗呢上衣和浅黄色的长裤,头发压得很平,手边有一顶简陋的深色圆礼帽。

    他看起来普普通通,和酒馆内大部分人一样,黑色头发,浅蓝色眼睛,不好看,也不丑陋,缺乏明显的特征。

    而他眼中的讲述者是个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身材挺拔,四肢修长,同样是黑色短发,浅蓝色眼双眸,却五官深刻,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位年轻人望着面前的空酒杯,叹了口气道:

    “然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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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我就辞职回到乡下,来这里和你吹牛。”

    说着说着,他脸上露出了笑容,带着几分促狭意味的笑容。

    那位男性客人怔了一下:

    “你刚才讲的那些是在吹牛?”

    “哈哈。”吧台周围爆发了一阵笑声。

    笑声稍有停息,一位瘦削的中年男子望着那略显尴尬的客人道:

    “外乡人,你竟然会相信卢米安的故事,他每天讲的都不一样,昨天的他还是一个因为贫穷被未婚妻解除了婚约的倒霉蛋,今天就变成了守尸人!”

    “对,说什么三十年在塞伦佐河东边,三十年在塞伦佐河右边,只知道胡言乱语!”另一位酒馆常客跟着说道。

    他们都是科尔杜这个大型村落的农夫,穿着或黑或灰或棕的短上衣。

    被叫做卢米安的黑发年轻人用双手撑着吧台,缓慢站了起来,笑眯眯说道:

    “你们知道的,这不是我编的故事,都是我姐姐写的,她最喜欢写故事了,还是什么《小说周报》的专栏作家。”

    说完,他侧过身体,对那位外来的客人摊了下手,灿烂笑道:

    “看来她写得真不错。星文阅读

    “对不起,让你误会了。”

    那名穿着棕色粗呢上衣,外貌普通的男子没有生气,跟着站起,微笑回应道:

    “很有趣的故事。

    “怎么称呼?”

    “询问别人之前先做自我介绍不是常识吗?”卢米安笑道。

    那名外乡来的客人点了点头:

    “我叫莱恩.科斯。

    “这两位是我的同伴瓦伦泰和莉雅。”

    后面那句话指的是就坐在旁边的一男一女。星文阅读

    …

    男的二十七八岁,黄色的头发上铺了点粉,不算大的眼睛有着比湖水蓝要深一点的颜色,穿着白色马甲,蓝色细呢外套和黑色长裤,出门前明显有过一番精心打扮。

    他神情颇为冷漠,不怎么去看周围的农夫、牧民们。

    那位女性看起来比两位男士年纪要小,一头浅灰色的长发扎成复杂的发髻,包了块白色的面纱充当帽子。

    她眼眸与头发同色,望向卢米安的目光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对刚才发生的事情似乎只觉得有趣。

    酒馆煤气壁灯照耀下,这位叫做莉雅的女性展露出了挺俏的鼻子和弧度优美的嘴唇,在科尔杜村这样的乡下绝对称得上美人。

    她穿着白色的无褶羊绒紧身裙,配米白色小外套和一双马锡尔长靴,面纱和靴子上还分别系了两个银色的小铃铛,刚才走进酒馆的时候,一路叮叮当当,非常引人瞩目,让不少男性看得目光都直了。

    在他们眼里,这得是省府比戈尔、首都特里尔这种大城市才有的时尚打扮。

    卢米安对三位外乡人点了点头:

    “我叫卢米安.李,你们可以直接叫我卢米安。”

    “李?”莉雅脱口而出。星文阅读

    “怎么了,我的姓有什么问题吗?”卢米安好奇问道。

    莱恩.科斯帮莉雅解释道:

    “你这个姓让人恐惧,我刚才都差点控制不住自己的声音。”

    见周围的农夫、牧民们一脸不解,他进一步解释道:

    “接触过水手、海商的人都知道,五海之上有这样一句话流传:

    “宁愿遭遇那些海盗将军乃至王者,也不要碰到一个叫做弗兰克.李的人。

    “那位的姓也是李。”

    “他很可怕吗?”卢米安问道。

    莱恩摇了摇头:

    “我不清楚,但既然有这样的传说,那肯定不会差。”

    他中止了这个话题,对卢米安道:

    “感谢你的故事,它值得一杯酒,你想要什么?”

    “一杯‘绿仙女,。”卢米安一点也不客气,重新坐了下来。

    莱恩.科斯微皱眉头道:星文阅读

    “‘绿仙女,……苦艾酒?

    “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一句,苦艾对人体有害,这种酒有可能导致精神错乱,让你出现幻觉。”

    “我没想到特里尔的流行风向已经传播到了这里。”旁边的莉雅含笑补了一句。

    卢米安“哦”了一声:

    “原来特里尔人也喜欢喝‘绿仙女,……

    “对我们而言,生活已经足够辛苦了,没必要在乎多那么一点伤害,这种酒能让我们的精神获得更大的放松。”

    “好吧。”莱恩坐回位置,望向酒保,“一杯‘绿仙女,,再给我加一杯‘辣心口,。”

    “辣心口”是有名的水果烧酒。

    “为什么不给我也来一杯‘绿仙女,?刚才是我告诉你真相的,我还可以把这小子的情况原原本本说出来!”第一个揭穿卢米安每天都在讲故事的瘦削中年男子不满喊道,“外乡人,我看得出来,你们对那个故事的真假还有怀疑!”

    …

    “皮埃尔,为了免费喝一杯酒,你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做出来!”卢米安高声回应。

    不等莱恩做出决定,卢米安又补充道:

    “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讲,那样我还可以多喝一杯‘绿仙女,?”

    “因为你说的情况他们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叫做皮埃尔的中年男子得意笑道,“你姐姐最爱给孩子们讲的故事可是‘狼来了,,总是撒谎的人必然失去信用。”

    “好吧。”卢米安耸了耸肩膀,看着酒保将一杯淡绿色的酒推到自己面前。

    莱恩望向他,征询道:

    “可以吗?”

    “没问题,只要你的钱包足够支付这些酒的费用。”卢米安浑不在意。

    “那再来一杯‘绿仙女,。”莱恩点了点头。

    皮埃尔顿时满脸笑容:

    “慷慨的外乡人,这小子是村里最爱恶作剧的人,你们一定要离他远一点。

    “五年前,他被他姐姐奥萝尔带回了村里,再也没有离开过,你想,那之前,他才十三岁,怎么可能去医院做守尸人?嗯,离我们这里最近的医院在山下的达列日,要走整整一个下午。”星文阅读

    “带回村里?”莉雅敏锐问道。

    她略微侧头,带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

    皮埃尔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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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他就跟着奥萝尔姓‘李,,就连名字‘卢米安,也是奥萝尔取的。”

    “原本叫什么我都忘了。”卢米安喝了口苦艾酒,笑嘻嘻说道。

    看起来,他对自己的过去被这么抖露出来一点也不自卑和羞耻。

    竹岛外传来邪神的嘶吼声,那叫声第一次多了一丝恐慌,在柳清欢笔落下的瞬间,声音猛然拔高到人耳不闻——

    雾气翻涌,竹枝狂舞,整座岛都在剧烈的震动中濒临崩溃。

    突然,地面绽开一条裂缝,但裂缝还没漫延,便有数条竹根从下方穿过,又将之强行弥合。

    竹岛中央,柳清欢两腿如同生根了般,在剧震中岿然不动,仿佛看不到岛外那双血红的眼睛,千秋轮回笔稳稳落在因果簿上,笔尖处剑光四射。

    生死,轮回,因果,三件元神法器在这一刻合为一体,道境无形中弥漫而开,无数似残影又似幻象的影子出现又消失,化作漫天漫地交错纵横的细丝,重重叠叠淹没了柳清欢的身形。

    他终于听到了邪神的尖叫声,只不过仿佛隔着千重山万重水,不能再给他造成伤害。

    “三界伦常,天地因果,洞察通明,怛愓威严。异魂邪魄,诛!”

    最后一笔,柳清欢终于抬起头,目中无悲无喜,宛若那坐在森罗宝殿下的铁面判官,一笔断生死,清算因果。

    “咔咔咔”的声响从魂雾中传来,好似冰裂玉碎,有什么东西正在崩解。

    因果簿自行飞起来,其上的真仙文已然完整,一道威凛恐怖至极的杀意猛地射出,斩向魂雾!

    “你本是三界之外邪祟,逆时空,乱秩序,就不该现于三界之内!”柳清欢冷冷道。

    只听一声凄厉的尖叫,魂雾轰然炸开,大片大片地飞逝散去,到最后只剩下一小团浓墨般胶泥一样的东西。

    那玩意儿尖嚎着,一边飞快消散变得越来越小,一边逃命般转眼间从柳清欢的识海中消失。

    柳清欢心中一凛:这样竟然还不死?

    他连忙收敛心神,魂归原位,但刚一睁眼,立刻只觉天旋地转,晕眩无比。

    “快照它,别放那东西跑了!不不不别照到主人……”

    耳边充斥着福宝的大呼小叫,柳清欢缓了好大一会儿,才从昏昏沉沉中清醒过来,却依然疲惫得连抬眼皮都觉得累。

    与邪神识海一战,柳清欢虽然用因果簿把对方神魂灭了大半,但他自己也受伤不轻,连竹岛都差点毁于一旦。

    所以当神识一回到肉身,连接上五感,在战斗时不觉的伤势就立刻爆发。

    柳清欢强撑起身体,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月謽双手举着混天镜,镜面微光澜澜,其内烟雾缭绕,一片混沌。

    他心下一顿,问道:“邪神……”

    “主人是说刚刚从你眉心飞出来的那团黑雾吗?”福宝回道:“被吸到镜子里去了!”

    月謽脸色发白,一看就是法力消耗太剧,捧着混天镜一副不知道怎么办的样子:“主人,那邪神被吸进镜内后好像还没死!”

    柳清欢看了下混天镜镜框上全部亮起的铭纹,想了想道:“它不太可能逃得出来,不过以防万一,可以把我腰上的冥尊印拿去,压在镜面上。”

    福宝连忙过来帮忙解印,就见冥尊印一被放在混天镜上,那只盘绕在印身上的鬼螭懒洋洋地抬了抬头,长长的龙身伸展开,卷住斑驳的镜面,便又闭上了眼。

    柳清欢刚撑起的身体顿时松懈,整个人往后倒去,福宝连忙上前扶住:“主人?”

    “我的伤势不轻。”柳清欢喘了口气,道:“这次没法像上次一样,那么快就恢复过来,后面肯定没办法再参与战局,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本源真髓能快速治愈肉身伤势,但对神魂受的伤效果不大,所以他只能靠其他丹药慢慢恢复。

    短短数天内,柳清欢已连续受了两次重伤,再加上身上本来就还背着反噬,多少有点撑不住了。

    毁了魔军的十恶关,引魔兽潮围攻通天塔,逼退了魔神上燡,现在又灭除了一个异界邪神,柳清欢自觉在这趟任务中已做到所有能做的。剩下的,就交给其他人吧。

    柳清欢现在只想躲进松溪洞天图养伤,之后再视形势而定,找机会回青冥。

    “那我们快走!”月謽道:“那些魔军虽然被打散了,但主力大军其实还在,得赶在他们重新聚集起来前离开。”

    “让幽焾去搬救兵,结果一去就不回来了!”福宝不满道,一边把柳清欢扶到月謽变身的银色大狼背上。

    “锁恨桥很可能情况有变,或是魇马谷那边出事了。”柳清欢道,幽焾去了那么久还不回,只可能是找不到人。

    “你俩回头去找幽焾,她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就继续呆在战场上挣战功,以后可以去九天仙盟换东西。当然你们俩也一样,想去就去。”

    月謽露出明显意动的神色,福宝却道:“我对打打杀杀和那什么战功没兴趣,就不去了,这样也能负责给主人传递外面的消息。”

    “随你。”柳清欢道。

    主仆三人很快离开这片已经满目疮痍的地域,找了处隐秘的山谷,月謽离开去找幽焾,他和福宝则直接进了小洞天。

    站在大青山上,远离金不相天魔气浓郁的环境,呼吸着清新的草木灵气,柳清欢突然有种重新活过来的感觉,连萎靡的精神都好了两分。

    “主人,你要马上闭关疗伤吗?”福宝问道,看着柳清欢灰白的脸色有些担心。

    “嗯。”柳清欢点头,从纳戒中取出几支玉瓶,只找到两种能治疗魂伤的丹药。

    他已经很久没时间好好炼丹,以前存下的丹药这些年都用得差不多了,其中大部分还是治疗肉身伤势的,如今也只能先凑合着。

    “我可能要沉睡几天,中途可能叫不醒,不过不用担心,那是我在疗伤。”柳清欢道:“但这几天是战局关键,锁恨桥和魇马谷的局势,关系着我们与魔族这场战争未来的走向,所以你多与月謽他们联系,有重要消息,最快速度报与我……”

    柳清欢望着远处的山峦,习惯性的又开始思索洞天外的战局,紧接着却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传来,不由苦笑一声。

    “算了,以我现在的状况,知道那些也没什么用,让那两位上仙和紫虚他们自己去解决吧。”

    “早就该这样了!”福宝咕哝,扶着柳清欢回小院里他的静室,中间没在院里看到初一,很可能是去其他部族了。

    柳清欢果然倒下就睡,神识却飘回识海内,看到缩小了一大半还濒临崩溃的竹岛,以及东倒西歪的逆生竹,就心疼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