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士相比起凡人，寿命要长得多得多，凡人百载已是一生，而一百年对于修士来说，可能只是一次闭关的时间而已，仿佛眨眼间便过去了。
柳清欢曾想过，自己也许有一天会死在战场上，或是与人争斗中，但从未想过会突然开始担心寿元被耗尽。
修为到达大乘这般境界，寿命是凡人难以想象的长，但再长，也绝对达不到十万年！
柳清欢觉得肯定是自己多心了，时间必然不可能以正常速度流逝，可能如阴阳墟天一般错乱而行，也可能在某个瞬间突然前进几百年。
这些都是有可能的，但柳清欢感觉不到任何征兆，这才是他忍不住感到不安的地方。
虽然没修过时间法则，但到了他如今的境界，已经能够感知到一些法则的本源，也就是法轨的存在。
如同阴阳墟天、时间叠境那般秘境，时间会呈现出十分明显的异常之处。但是在这座“森罗殿”中，时间就像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流动的速度十分正常，而这正常就是最大的异常之处。
柳清欢也试过翻越门窗，看是否能离开这座宫殿，但不行，一层牢固的看不见的结界完全封闭了出路，所有外界的景象都是虚幻的，是曾经的真实留存下来的时间虚影。
“时间是毒药，也是最凶狠的刀……”柳清欢想起琴磬最后说的话:“被时间吞没？”
当时没觉出不对，但如今再回想起来，琴磬的这句话颇有些意味深长。
什么样的情况，能让一个大乘修士被时间吞没？
柳清欢决定再看看，毕竟他走入这座殿，不仅仅是因为那个考验，还背负着引渡人的任务。
他现在还没发现任何端倪，引渡人任务该去哪里做，现在的森罗殿太新了，死在殿内的修士都没有几个，而且正常死亡和坐化，神魂不会滞留于世。
他也没发现有谁的神魂被吞噬，一切都很正常，从上到下都干干净净的。
“所以应该是时间还没走到那一天？”
柳清欢只能耐下性子，思忖一番，再次来到第六层通道入口。
这一次，守门的变成了两个身着黑衣绣蟒纹服饰的书院学生。看到他走过去，正闲聊的两人同时抬起了下巴，但发现他的修为高得他们探查不出来时，脸上的傲慢才略微收了收。
不等他们说话，柳清欢先开口道:“听说你们书院要聘请医师，本人是来应招的，不知两位可否帮忙带路？”
“医师？”个子略高的学生疑惑道:“院里在聘医师吗，我好像没听说啊？谢忠，你知道这事儿吗？”
矮个子学生谢忠摇头，对柳清欢道:“你从何处听来的消息，假的吧？最近我们书院一片太平，不需要聘请新的医师。”
“没有吗？”柳清欢深深皱起眉:“那家伙告诉我的竟然是假消息！害我千里迢迢赶到你们森罗万象书院……”他叹口气，对两人拱了拱手，就准备转身离去。
“等等！”谢忠又喊住了他，眼珠子灵活地转了一圈，道:“我院前段时间的确聘请过医师，但过去好多天了，医馆那边也不知道找到人没有，要不你等一下，我去问问？”
柳清欢转怒为喜:“那就多谢小友了！”
“不用不用！”他转头对另一人说道:“你先守着，我去趟医馆，很快回来！”
谢忠跑走了，留下两人相对无言，柳清欢走到一旁，对着靠墙放置的一座影壁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影壁中，一条无角的蟒蛇飞天入地、吞云吐雾，矫健而又威风。
“这是我们分院的守护兽！”那个学生也走了过来，一脸骄傲地道:“这个月又是我们分院赢了院内小比！”
柳清欢这下真有点兴趣了:“另外两个分院的守护兽是什么？”
“青院是碧天虎，红院是黄金鹿。”对方道:“都打不过我们院的水月蟒！”
柳清欢好奇道:“你们见过自家的守护兽吗？”
就见那学生愣了愣，偏开头眼神闪烁地道:“我的确没见过，但有师兄见过的，听说我们的守护兽足足有七八十丈长，身躯比这条通道还宽，一个大殿都装不下……”
这位修为在金丹中期，可能加入书院的时间还不太长，不过说起自家分院却滔滔不绝，显然很是自豪。
脚步声传来，那个叫谢忠的修士快步跑了回来，道:“前辈，医馆的冷师尊请您进院详谈！”
柳清欢也不意外，医修在修仙界其实很少，因为能冠以“医”字，那必然就是如凡人中的大夫一样，能够医治别人的伤病。
跟在谢忠身后，柳清欢终于光明正大踏入第六层，而医馆在比较偏的位置，那位冷师尊是位阴虚境修士，见到柳清欢先是愣了愣，随后露出笑容。
“冷睿，不知道友如何称呼？”
柳清欢一怔，回礼道:“柳微。”
没想到对方报了真名，而且这人平时应该很严肃，所以笑容也有些僵硬。
“柳道友。”对方点点头，道:“听说你是医修，只不知是丹医，还是天医？”
所谓丹医，就是主用丹药医治病者，而天医，说的则是一些有特殊天赋，或者特殊体质的修士，比如柳清欢的青木圣体。
他自然不可能说自己是天医，道:“我是丹医。”
冷睿板着脸，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大包东西，放在面前的桌上。
“这是一份骨灵丹的灵材，不知可否有幸观摩一下道友的炼丹过程？”
柳清欢笑了笑，挽起袖子:“好啊！”
他把药材都拿出来，一一辨认了一番，很快就有了定案。又走到一旁早已准备好的丹炉旁，探了探温度。
一直在旁旁观的冷睿突然问道:“你是不是从未炼制过这种丹药？”
“被你看出来了？”柳清欢笑道:“我的确没炼过。”
骨灵丹是一种低阶疗伤丹药，金丹以下修士都可以服用，但这个丹方在后世已经失传了，而且主要在九幽一方流行，因此柳清欢从来没炼制过。
不过问题不大，虽然没炼过，琢磨琢磨也就差不多了。
柳清欢轻轻一挥手，丹炉炉盖飞到一边，随后拿起一份灵材就往下扔！
上一章有两处笔误，已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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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炉、下灵材、控制火候、蕴丹、收气、凝丹……柳清欢常年浸润丹道，所有动作如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一旁还未离开的谢忠已然看呆了，白色的药气在屋内流转，让一切东西仿佛都浮在云中，一股独特而自然的韵意缓缓弥漫，让人不知不觉中忘乎所以，只随着柳清欢的动作而沉醉不知。
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冷睿虽然也看呆了，却是惊呆了的模样，一脸的不敢置信。
其实在柳清欢将第一份灵材投入丹炉时，这位一向严肃的女修却是狠狠皱起了眉，因为炼制骨灵丹下炉的第一份灵材，不是柳清欢所用的雾丝草，而应该是蓝角鹿的灵血才对。
‘傲慢！自负！’
对对方的评价瞬间下降了一大截，冷睿把原本想要拿出来的丹方又收回袖中，决定冷眼旁观这人炼制失败后的羞愧表情。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冷睿的预料，柳清欢不仅没有失败，随着越来越浓郁的药香，眼看就要丹成了。
骨灵丹虽然是低阶丹药，却颇有些炼制难度，而且越基础的丹药，越能看出一个人的炼丹水平以及熟练程度。
但这位突然出现的医修却让冷睿完全看不懂，对方明显完全不知道骨灵丹要如何炼制，因为炼丹步骤都是错的。
但从对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各种丹诀的熟练运用，以及处理灵材的娴熟手法上又能看出，这人的丹道造诣绝对不低。
‘难道此人是一位宗师级的炼丹大师？！’
一个令人震惊的猜想浮现在冷睿心头，也只有宗师可以无视丹方，单从各种灵材的药性出发，只要将药性完美糅合在一起，也是能成功炼出丹药的。
但如今在世的宗师级炼丹师只有三位，且每一位她都认识，并无此人。
冷睿不禁把目光移到那人的身上，修为与她差不多，都是阴虚境境界，相貌清俊而又陌生，一身气度更是不凡。
“砰！”轻轻的一声开炉爆响，拉回了冷睿的思绪，大量白气从丹炉中冲出，她脱口而出道:“这么快？”
“嗯？”柳清欢抬眼，伸手一召，三枚冰蓝色的丹药从炉中飞出，落入他手中的玉碟。
“幸不辱命。”他微笑着将碟子递出去，冷睿则一脸复杂地接住。
“骨灵丹的炼制，一般要接近两个时辰才能完成，而你只用了半个时辰！”
柳清欢惊讶了一下，笑道:“可能我跟你们的炼制手法不同吧，不过你可以检查药性，应该不会比伱们的差。”
冷睿默了默，从一旁的桌上拿起一把小刀，轻轻刮下碟中丹丸的一些药粉，开始仔细检查。
“冷师尊，骨灵丹不应该是灰蓝色的吗？”谢忠压低声音，不解地问道:“他炼的这个颜色不一样，而且还比骨灵丹小了很多，不会是失败了吧？”
“不要胡说！”冷睿低斥道，略带歉意地对柳清欢道:“学生不懂事，还望道友莫见怪。如果我没看错的话，道友是将灵材中的杂质完全祛除了，此丹才会缩小近三成，并呈现出更加剔透的冰蓝色。”
她把一点药粉送入口中，尝了尝后瞪圆双眼:“果然，就像精炼过一般，药力不减反增，比常见的骨灵丹提升了近一倍！”
柳清欢也没见过原本的骨灵丹，闻言只是微笑以作回应:“道友满意就好。”
冷睿神色更加复杂，忍不住问出心中的疑问:“柳道友炼丹术如此高超，或与宗师级大师都不相上下，为何从未在修仙界听闻道友的名字呢？”
‘因为我是从未来的时间过来的。’
“因为炼丹只是我的爱好。”柳清欢道:“我更喜欢周游各地，寻找有趣的灵材。”
这番说辞，冷睿显然不太相信，她又板着脸问道:“那你又为何想到来我们森罗万象书院当医师呢？要知道，书院内日子很是平静且乏味，最多给学生治治小伤小病，大事是基本没有的。”
她看了眼柳清欢，接着道:“我们的报酬也很有限，所以我想不出以道友这般修为，何以来我们书院应聘一个小小的医师之职？”
‘我似乎表现得太厉害了些？’
柳清欢暗自失笑，答道:“嗯……我的确有些个人原因，需要一个地方安静地修养一段时间。当然，纯粹是私人之事，外界也并无仇人想要追杀我，所以绝对不会危及到你们书院。你们可以考虑一下，如果无需人手，我也不会强求。”
冷睿面露沉吟，半晌道:“此事我无法决定，需要去请示一下三位院长，请道友在此稍等片刻。”
转头又对谢忠道:“你去把你们院的墨寂喊来，让他代为陪一个贵客，然后你就回去值守，别到处乱跑啊！”
“是！”谢忠连忙跑了，冷睿趁着这段时间，又与柳清欢闲聊了几句，旁敲侧击地探问他的来历。
潜伏在森罗万象书院十年，虽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翻看书院藏书，但通过书籍，以及路过学生的交谈中，他对“现今”的修仙界也了解了很多，早已编好一套说辞。
无非是乡野散修出生，靠着自己的奋斗以及机遇，一直修炼到现在。
对方信没信不知道，但他自己反正说得很坦荡。
一会儿，那个墨寂来了，一个满面阴郁的高大男子，见到柳清欢只是扯了扯嘴角，并在冷睿离开后就抱着手站在一边，完全没有跟他说话的意思。
两人相对无言坐了半刻钟，柳清欢摸了摸下巴，开口道:“你暗伤很重，而且这伤已经拖了很久，如果再不治疗，恐会折损寿元。”
墨寂先是愣了愣，然后勃然大怒:“关你什么事！你是个……”他顿了顿，发现对面的人修为比他高，强行忍住到了嘴边的脏字:“奉劝阁下眼睛不要乱看，不该管的就不要管！”
柳清欢笑了笑，道:“我可以治好你。”
“你？”墨寂嗤笑一声，却又忍不住犹疑，上下打量他:“冷师叔是修仙界数一数二的医修，她都没办法，你凭什么说可以？”
柳清欢正欲回答，就听到脚步声，冷睿走了进来，一脸歉意地道:“抱歉……”
冷睿一脸歉意地道:“抱歉，院长说他之前已经给一位好友写了信，而对方已经启程前往书院。这事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所以很抱歉，书院可能不缺医师了！”
柳清欢露出遗憾的表情，站起身道:“那好吧，看来……”
“等一下！”墨寂突然开口，拉着冷睿到一边，与对方耳语了几句。
“你能治好墨寂的伤？”冷睿诧异地看过来，神色变得十分郑重。
“柳道友，我这位学生是在上次大比中，被对手失手重伤到了心脉，我们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让他痊愈。如果你真的有办法，请一定要告知！”
柳清欢看了墨寂一眼，对方满脸压抑不住的期望。
“可以治好。不过，他的伤拖得太久，已经影响到他的神魂稳定和寿元，需要很长时间一步步慢慢治。”
但这个回答已经让对面两人十分惊喜，墨寂全身微颤，犹如身处漫长黑夜突然见到了曙光，激动之色溢于言表，喃喃道:“真的吗，我的伤还能治好吗？”
冷睿怜惜地拍了拍他的肩，道:“我早就跟你说不要放弃希望，这世上医术比我高的人多的是，这次肯定能行的！我说得对吗，柳道友？”
柳清欢淡淡笑道:“话说在前头，我能将他的伤治好，但就算治好了，他也需要很久来慢慢恢复，并且有很大可能再也回不到以前的巅峰状态。”
“你什么意思？”墨寂急切问道:“难道我的修为就只能止步于如今这般，再也没机会突破到空阶了吗？”
柳清欢想了想，缓缓答道:“也不是全无机会，两三成机会吧，具体的得我给你仔细检查之后，才能下定论。”
“两三成！”墨寂惊喜道:“这么高？！”
其实柳清欢有更高把握，但这个就不需要现在告知对方了。
冷睿犹豫片刻，十分不好意思地道:“柳道友，可否请你再稍等一会儿，这事我需要再去与院长商量一下……”
柳清欢了然，很好说话地点头道:“可以！”
冷睿急匆匆地离开了，再次留下沉默以对的两人，只不过这一次墨寂再也保持不了冷酷的外表，眼巴巴地望着柳清欢。
柳清欢暗叹口气，朝对方招了招手，对方立刻走了过来。
“前辈，您有什么吩咐？”
柳清欢掐诀，说了句“别躲”，随后一道淡青色的探测法诀光芒便落在墨寂身上。
其实十年前对方受伤的那次大比，他当时就在现场，其对手据说就是那位青院的天才修士，两人那一场打得极为激烈，最终以墨寂落败告终。
这人的伤势有些复杂，一方面是被对手的剑意所伤，一方面却跟他自己也有关系。他求胜太过心切，不能接受失败的结局，于是逞强动用了自己还驾驭不了的术法，造成了极其严重的反噬。
“前辈，我的伤……”墨寂紧张地开口问道。
柳清欢给对方简单检查了一遍，收回手，又故作沉吟一番，才说道:“比我预料的还要严重些，不过肯定能治好。”
墨寂激动地站起身，拱手相拜道:“还请先生救我！”
正好冷睿这时候也去而复返，道:“柳道友，我书院现在的确不缺医师之职，不过却缺一位教授学生炼丹之术的课师，不知道友可愿接受？”
柳清欢意外地挑眉道:“课师？”
“对！”冷睿点头:“书院内除了术法、剑御等主课外，还有炼丹、炼器等副课可供学生选修，你只需要每旬上三次课，每次半日就可。”
“但我从未教导过学生。”柳清欢道:“更何况，你们都还不清楚我的炼丹术到底到了什么境界，就敢放心把学生交给我？”
冷睿胸有成竹地笑道:“道友的丹道造诣，刚刚虽只展现出了一二，但我是不会看错的，你的炼丹术肯定比我还好！
有了这个基础，再加上我们书院现成的授课教程，你只需要跟着教程上课就行了，完全没有难度的。”
说完，她右手一挥，几本书册出现在桌上，分别为炼丹术入门、中阶、高阶，及《岐黄》、《控火》、《丹经》等。
柳清欢拿起《入门》翻了翻，里面详细列举了初习炼丹术的步骤和注意事项等，以及如何炼制一些简单的丹药。
“不难吧？”冷睿道:“道友就算照本宣科，也完全能做好这个课师的。”
柳清欢放下书，问出真正的症结所在:“医师还罢了，我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们就真的放心把学生交给我吗，不怕我把他们教坏了？”
就见冷睿意味深长地笑道:“云梦院长说得十分在理，所谓日久见人心，虽然我们现在对柳道友你不了解，但相处得久了，自然就知道道友是何许人也。
所以这点道友不用担心，只要你愿意接受课师一职，并帮忙医治一下我这个学生……”她指了指一旁的墨寂:“书院就真诚欢迎你的加入！”
‘该担心的是你们吧？’
柳清欢扯了扯嘴角，只好道:“云梦院长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他怎么突然有种踏入陷阱的感觉呢？
本打算试试能否与这些过去的时间虚影产生交集，才来应聘医师一职，却突然得到了一个教导学生的课师职位。对方表现出来的这种主动性，就很容易让人分不清现实与过去。
柳清欢暗自警惕，最终还是接下了课师一职，很快就分到了一处颇为不错的住所，并被告知三天后就要去上第一节课。
那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大殿，摆满了一张张桌子，旁边还有一只只丹炉，以及一个个青春洋溢的年轻修士。
殿内十分热闹，打打闹闹的、谈天说地的，身着三种颜色衣饰的学生各占三列，至少有六七十人。
柳清欢默了默，推开门，缓步走上台。
等他站在台上时，着他。
柳清欢微微一笑，抬手一点旁边的丹鼎，就听“砰”的一声巨响，一大团烟雾升腾而起！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紧接着又是一声龙吟，就看见一颗绽放着灼灼紫色光华的丹药从鼎中飞出，朝着下方飞去！
学生们齐声惊呼，柳清欢的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响起:“地龙丹，黄阶，能提升修为，巩固境界，此乃你等第一次考核后得到头名的奖励！”
有品阶的丹药，是极为珍稀的，不仅仅代表着炼丹师高超的炼制水平，还需要一些难以琢磨的运气。即使如柳清欢这般的大师，可能炼十炉丹也只有一炉能上品。
而一旦上品，丹药药力将成倍提升，又以天、地、玄、黄而分，天阶最高，黄阶最低。
地龙丹虽然只是一种低阶丹药，但因为能直接提升修为，所以很受金丹期以下修士喜欢。如今柳清欢出手阔绰，拿出一颗上了品的地龙丹作为奖励，瞬间吸引了学殿内所有学生的注意力。
几十双干净又充满渴求的目光都看向台上，就见柳清欢不慌不忙地又拿出三只木盒，摆在面前的桌上。
教导学生，柳清欢不是没做过，但以往多是一对一的指导，比如小时候的姜念恩。不过一下子教导这么多人，且还都是十几岁的小少年，却是第一次。
这些少年是森罗万象书院最新一批招收的学生，而上一位教授炼丹术的课师在他们进学前突然有事离开了书院，至今未归，所以这些人大多数还未接触过炼丹术。
柳清欢笑了笑，轻轻一挥手，三个丹瓶依次，从瓶中分别升起三颗丹药，无一例外都是晶莹剔透、流光璀璨，看上去就颇为不凡。
“有谁能告诉我，这三颗分别是什么丹药……第三排第五个，对，就是你，刚刚我还没进门就听到整个屋子你的笑声最大，你来回答看看。”
那少年一看就性子很活泼，闻言噌的一下站起身，自信地开口道:“紫色的是筑基丹，翠绿色的是蕴灵丹，红色的……嗯，赤血丹？”
柳清欢向他招招手，让少年上台来，一边道:“非也，赤血丹赤红如血，药香馥郁，如宝如珠。而此丹红中带黑，颜色更重，如果你们靠近点，就能感受到一种隐忍的躁动。”
他将悬浮于丹瓶口的丹药取来，放入少年手中，继续道:“此乃破阳丹，能强行提升一阶修为，与人对战或紧要关头可用。但时效只有一柱香，过后就会灵力枯竭、全身虚软……”
让那少年好好感受一下后，柳清欢放他回座，开始正式介绍自己:“我姓柳，你们可以叫我柳先生，乃以后……”
突然，一个声音打断他:“柳先生，那颗地龙丹，还一直在我们头顶飞来飞去的丹药呢，我能抓下来看看吗？”
“……教导你们炼丹术的课师。”柳清欢把话说完，才看向说话的那个长得人高马大的少年，淡淡道:“以后课堂上发言，要先举手，经我准许后才可发言。你乃初犯，这次就算了，下次直接扣分院学堂分。”
刚刚还和颜悦色的老师突然脸色微沉，但语气并没有多少严厉，瞬间鸦雀无声。
其实柳清欢一点威压都没放出，以他的修为，但凡泄露一星半点的气势，就足以让这些刚刚踏上修仙路的孩子道心崩溃了。
但有些人天生就让人亲近又不敢造次，见学生们规矩了，柳清欢略微满意，才又道:“地龙丹先让它飞着，你们想抓，下课后可以试试。不过现在我们开始正式上课，请打开你们的课书，翻到第五页……”
柳清欢在森罗万象书院的教习生涯就这样开始了，他每旬有三堂课，分别对应三批炼丹术水平不同的学生，每批都有几十个人一起上课。
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自己课上的学生越来越多，最后课殿都快挤不下了，只能规定选了炼丹术为副课的学生才能进殿。
但一段时间后，他发现自己课上的学生越来越多，最后课殿都快挤不下了，只能规定选了炼丹术为副课的学生才能进殿。
“学生们很喜欢你的课呢，说是生动又有趣。”冷睿笑道，相处一段时间后，这位严肃的女修也随和了很多，偶尔会来找他探讨炼丹术。
柳清欢也笑道:“这些年轻的孩子，喜欢动手更甚于动脑子，所以多让他们实际去炼丹就行了。”
“的确，就是经常听到你们殿里传出爆炸声。”冷睿道:“每堂课都要炸掉几个丹炉，竟然还没人受伤，也难为你了。”
“有的丹药的炼制过程是比较危险。”柳清欢十分感慨地道:“当年咱们学炼丹术，都是自个儿摸索，炸炉的时候更多。如今他们有人教，比我们那时候好多了。”
“是啊！”冷睿颔首赞同，举起手中的丹瓶:“对了，谢谢你帮医馆炼丹，还帮忙给墨寂治伤！”
“举手之劳。”柳清欢不在意地道，墨寂的伤在别人看来伤了根本，但在他看来其实不大，因为他有别人没有的优势，就是充满本源生机的青木之气。
“墨寂的伤要慢慢调养，如今他每三日来我这里泡一次药汤，再过一个月应该就差不多了。”
“谢谢你！”冷睿真心感谢道，可以看出她是真心爱护那些学生。
送走了冷睿，他又回到自己的丹炉前，露出沉思之色。
过了这么多天，柳清欢渐渐有些明白琴磬所说的话的含义了，这日子过得太过平静安宁，就很容易忘记这座森罗万象书院，其实是沉在时间中的残影，不小心就会迷失在其中。
但生活中的一些事情，又在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里不是真实的世界。
比如在这里面炼的丹药乃至各种灵材，都只能给本世界的人用，他自己用不了。
好在用自己带的灵材炼丹没问题，也还能修炼，不然这么漫长的时间，他都不知道如何才能打发。
柳清欢寻思，这里面的时间和外界的时间应该不是同步的吧，不然他要是在里面耽搁几百年，在外界岂不是就等于失踪了那么久？
那事情就有点大了，但他如今也没多少办法，只能警惕着些，并时不时看看自己的影子。
影子没变化，书院的日子平静又热闹，柳清欢也终于有机会正面接触到三位创办书院的大乘修士，然后发现，那位晦山道人问题很大，但青锋真人问题更大。
青锋，剑修，大乘第六层修士，性情朗阔大气。但是，他是一体双魂！
一体双魂，会出现这种情况，多以夺舍、夺魂等原因而导致，但柳清欢着意观察了一番，青锋道人身上并没有被夺舍后的痕迹。
还有一种可能，有些刚出生的孩子有非常非常小的几率，天生就是一体双魂。
但这种情况，双魂会在觉醒后就开始厮杀，一个会把另一个吞噬掉，或者落得两败俱伤，等不到身体长大就夭折。
但青锋的一体双魂似乎相处得很不错，柳清欢曾有一次就发现，对方一个人在屋里自言自语，但从声音、语气却完全不一样。如果只听声音，还以为是两个人。
而这事，晦山和云梦应该都是知道的，因为青锋在这两人面前并没有掩饰。
晦山的性情比较高傲，是三人中实力最强的，而且孤僻多疑，轻易不让人近身。
另外，他与青锋的关系也很耐人寻味，两人既是至交好友，又存在很强的竞争关系。在很多问题上，两人的意见也各有不同，常常会爆发剑拔弩张的争吵，但吵过之后又很快和好。
加上性情温婉的云梦，三人的关系的确非常要好和亲密，他们甚至一起研究轮回重生之术，并在私下里讨论过很多次。
在之前，柳清欢把自己放在旁观者的位置，所以对森罗万象书院中的人事并不太在意。而今，他改变了想法。
他被困在这座森罗殿的时间困境里，因为引渡人的任务还未完成而只能等待，但也不能空等下去，需得寻找出脱困的方法。
因此才会进入书院应聘医师，虽然阴差阳错当上了炼丹术课师，但与他的打算也大差不差，希望在参与到书院的日常生活中后，能发现更多蛛丝马迹。
但也不能太过显眼，他不想因为自己的参与，改变原本人事的发展轨迹，造成的后果太难估量了，反倒不好。
他做得还算成功，至少在那三位书院创始人眼里，他只是个教授炼丹术的阴虚境课师，无需太过在意。
却不知这个课师身怀仙术，能悄无声息地进入他们的寝殿，观察他们的所作所为。
晦山之所以想要避开轮回法则，寻求带着记忆与修为的重生，是因为他已经经历过两次因果劫，但都已失败告终。
大乘飞升劫从第七重开始，威力便骤然剧增，是前面六重飞升劫完全不能比拟的。
大多数人度劫失败后，都难逃死亡的结局，晦山能撑过两次大劫而不死，说明其实力已是极其强横，道基极其稳固，也很有手段。
但是，虽然没死，度劫失败显然也打碎了晦山的傲骨，自信遭受重创，同时也受了很重的伤。
因此他不敢再去度第三次因果劫，但天劫到了时间就会如期降临，躲不开逃不了，且威力还会有所增加，失败几乎已是注定的结局。
这就是晦山为何会寻求转世重生的原因，他不想死，又不肯舍弃辛辛苦苦修来的修为。
柳清欢修的就是生死轮回因果之道，在柳清欢看来，晦山如今是在逆天而行，成功的几率不是没有，但很小。
逆天而行者古来有之，然以蚁身撼动大树也非一只蚂蚁之力，而是群蚁之功。个人在天道面前就如草狗，力量微不足道，想要逆天，必然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
但柳清欢不打算去劝说对方，甚至在书院里还有意避开晦山三人，只在几次全院集会上，远远地见过三人。
他只是一个来自未来的时间过客，无意改变已经发生的历史。
不知道几时才能出去，柳清欢也不能把时间完全浪费在这些已经死去不知道几万年的人身上，因此除了上课，更多时候他都在自己的住所内修炼。
这次出关，柳清欢原本也只是打算出门探访一下朋友，就接着回青冥天竹冥海继续闭关。如今只是把闭关地点改在了这时间困境里，有紫葫芦仙灵之井在手，在哪儿修炼似乎也没多大差别。
时间如流水，平缓地往前走，仿佛只是一转眼，五百年就过去了。
这五百年里，柳清欢必须很有耐性，压制住所有焦虑与急躁，慢慢等待时机的到来。虽然他自己也不知道所谓时机是什么，未来又会有什么变故。
他的修为也增长了一些，但到达大乘第六层需要的修为太多了，这点儿增长也不过是杯水车薪，还远得很。
闲暇之余，他也炼了很多炉丹，有给书院的，由此接触到不少古老或者失传的丹方及灵材；也给自己炼丹，把带的灵材用了个七七八八。
进入时间困境后，松溪洞天图就打不开了，因此他也无处增加新的灵材，只能用这个世界的东西做些研究。
这些年里，书院里也发生了一些事，学生间的大比又进行了几次，伤势痊愈的墨寂终于打败了他的对手，得到了头名，如今已经闭关了，准备冲击空阶。
他教授了一批又一批的学生，其中大多数人只是把炼丹术当成修炼的辅助手段，但真正接触就会发现炼丹也需要天赋，还需要不少财力支撑。
所以半途而废的人很多，只有少数有天赋，或者对炼丹术真正感兴趣的才会留下来，进入到柳清欢的高阶学堂继续修习。
这些年晦山的脾气越来越暴躁，跟青锋的关系也越来越疏远，两人见面经常说不了几句话就会发生争吵，最后不欢而散。
因为两人关系紧张，以至于青院与墨院之间的气氛也变得僵硬，学生互相对峙或打架的次数也日益增加。
另外，柳清欢发现青锋也日益变得古怪，他的两个魂魄似乎出了问题，经常在寝殿里自己跟自己吵架，还时常离开书院，一去就是几年几十年。
这一日，柳清欢一如往常地准备前往课殿，走到半途，突然脸色一变！
一股强大的法力波动，从地底隐隐传来！
柳清欢心下微沉，叫住一个路过的学生，将手中的储物袋递过去。
“你帮我把这些灵材送到炼丹堂，并告诉学生们这堂课自己炼制……”
这时，一股柳清欢极为熟悉的幽冥气息，如同无形的黑暗，从地下猛然冲出，侵蚀到每个角落……
幽冥气息无声而又汹涌地漫延，站在对面的学生打了个寒颤，搓了搓手臂奇怪道:“怎么突然感觉有点冷啊？”
柳清欢有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把储物袋收回:“算了，你去跟丹堂的学生说一句，今天的课不用上了，让他们都回自己的寝舍好好呆着！”
这么大的动静，书院下层肯定是出了什么事，而且多半就是晦山搞出来的。
见那个学生还一脸迷茫，柳清欢叹了口气，叮嘱道:“你等下也回寝舍呆着，不要出来！”
说完，也不管对方会不会听，他便疾步离开，一走到无人的拐角，立刻施展正立无影，朝下层飞奔而去。
在第八层，他遇到了同样往下层赶的云梦和青锋，两人都面色凝重，一边疾走一边低声交谈。
“大哥搞什么，闹出这么大动静！”青锋面带不满，道:“你这几日有见到他吗，他有没有说要干什么？”
“没有！”云梦眉头紧锁，道:“他前些天出门了，我已有小半月未曾见过。”顿了顿，她压低声音道:“我怀疑……”
“云梦院长！”一个中年修士跑过来，神色有些慌张:“院长，发生了什么事？我感觉到了一股……”
云梦打断他，语速极快地道:“黄先生你来得正好，麻烦你去通知其他课师，让他们立刻去把所有学生召集起来，到第一层集合！”
“啊？”中年修士愣住。
“没必要吧？”青锋不赞同道:“小妹，要不我们先看看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再说？学生们什么都不知道，很容易产生骚乱的。而且书院上面几层还有不少外人在，我们也得考虑影响，不能把事情闹大！”
云梦想了想，勉强同意道:“好吧，那就先让学生们不要到处乱跑，都回各自的寝舍里呆着！”
“是！”中年修士得令而去，而云梦两人也很快到达了第九层入口，就见入口处黑雾弥漫，不断往外滚滚涌出！
“好浓的阴气！”青锋神色一凛，右手往虚空处一抓，一缕青光浮现而出，化作一把长剑。
“大哥到底在干什么？！”
“不好！第九层还有很多学生在，他们经受不起这么浓的阴气！”云梦率先冲了进去，只看到她身上防护罩的光芒一闪，眨眼间就被雾气淹没。
等青锋也进去了，柳清欢才慢悠悠地走上前，低头看了看:阴气极寒，地面和墙壁已经凝结出一层灰白色的冰霜，周围冷得如坠冰窖。
下到第九层，就迎面而来一群学生，身着黑蟒纹分院服饰，脸色俱都青白交加，冷得直打哆嗦，互相搀扶着艰难地往外走。
再往里走，各种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有人在哭泣求助，有人在大声呼喊同伴的名字，整个第九层乱得犹如一锅粥。
通道里倒伏的人越来越多，这些学生的修为大多数都在元婴之下，其中不乏练气、筑基期低阶修士。
在这么强的阴气侵蚀下，他们根本无法抵挡，唇色青黑，覆盖上一层冰霜的脸变成了灰白色，不知何时已停止了呼吸。
柳清欢脚下微顿，强大的神识穿透黑雾，扫过一间间教舍以及寝舍，那些屋子内倒着的学生更多，不少都已气绝。
变故发生得太突然，这个时间正是学生们上课的时辰，所以很多人都在课殿，满屋的尸首让人触目惊心。
他看见了云梦的身影，她与一些课师正拼命抢救那些还活着的学生，而青锋则不见踪迹。
面对如此惨况，柳清欢却只能沉默以对。因为这些事是发生在数万年前的、已经刻在史册里的时间残影，就算他现在出手相救，救的那个人其实早就死了。
在这一刻，在无数鲜活的生命陨落于眼前之际，过去那些年在书院平静安宁的时光就如一场虚假的梦境，被彻底击碎。
柳清欢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他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无力改变任何事情。
他朝阴气涌来的方向走去，越往深处，情况越严重，一开始还能看见有人奔走，到后面只剩下绝望的死寂。
晦山的住处他施展正立无影进过几次，多数时候这里都有防护阵严守，然而如今防护阵已经被汹涌的阴气冲破，连殿门都被冲得倒在地上。
在这里，阴气已浓稠如水，人走在其中就如在大河中逆行。
“停下！停下！”青锋的大喊声从最里面传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柳清欢走过去，只见青锋站在一面镜子前，镜子内可见一个巨大的空间，原本书册满架、灵宝遍地，如今所有东西都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法阵。
血红色的阵纹显得极为诡异，繁复地画满了整个地面，所有阴气都是从其中喷涌而出的。
而晦山，就坐在法阵正中，他的对面还摆着一只摇篮。
柳清欢疑惑地皱起眉头，又仔细看了一眼，确定对方面前的确放着一只婴孩用的摇篮，篮子里，还有一个满面青黑、不知死活的婴儿。
“停下！”青锋扒着镜框，嘶声喊道:“你答应过我和小妹的！会在完全准备好后才开始，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你没看见整个书院都快被你毁了吗，外面已经死了很多学生，你是不是疯了？”
然而晦山双目紧闭、满脸痛苦，很显然已进行到仪式的关键时候，根本感觉不到外面任何情况。
说实话，柳清欢也不知道晦山在进行什么仪式，但结合此时此地强烈的神魂波动，以及隐隐浮动的轮回法则，对方所做的多半是逆天改命之类的事。
他想要转世重生，摆脱掉越来越逼近的天劫，又不能真正进入转世轮回……
但是，别说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孩，就是一个合体修士，都未必承受得住大乘修士的神魂力量。也不知晦山要如何把自己庞大的元神，塞进这么小的一个婴孩身体。
青锋急得团团转，又不敢真的去打断对方，不然很难预料会出现什么事。
柳清欢却盯着地上的法阵，看晦山的目光越来越严肃:简直是找死！
柳清欢没有专门研究过法阵，但因为有一个精通此道的好友，所以也接触过不少修仙界最艰深最顶级的法阵，对每一种阵纹图所代表的含义以及作用，大致还是知道的。
所以当他看清地上的法阵，辨认出其中几组复杂而又诡异的阵纹时，不由脱口而出:“简直是找死！”
“谁在哪儿？！”青锋猛地转头，厉声喝道:“出来！”
只见不远处都桌岸旁，一个身影缓缓浮现而出。
“柳……微？”虽然没怎么面对面说过话，但书院里的课师青锋还是认识的，想了一下，记起这人的名字。
但一个教授炼丹术的课师，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更让他震惊的是:“你竟然是大乘修为！”
青锋脸色陡变，一抬手用剑指着对方:“说！你潜伏在书院这么多年意欲何为？”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避开对方的剑锋，走向镜子——
“你想干什么！”青锋立刻挡在镜子前面，目光闪烁不定，低声威胁道:
“我不管你是何人，既然你在书院呆了这么久了，那就是书院的人！今天这里发生的事不适合让外界知道，希望你能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你现在还有心思想这些呢？”柳清欢开口道:“如果我是你，就会立刻进去阻止晦山，而不是站在门口担心消息泄露。”
“你懂什么！”青锋黑沉着脸道:“我已经传讯让云梦把学生救出去后，封闭整个第九层。”
他狐疑地打量着柳清欢，警告道:“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赶紧走开！我大哥现在正在仪式的关键时刻，绝对不允许打扰！”
柳清欢十分无语，指着镜子里地上的法阵质问道:“你对他现在所做的事清楚吗，知道有多危险吗，知道仪式失败后的后果吗？”
“有什么后果？”青锋不以为然地道:“不就是死了几个学生吗，意外而已，我们也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
柳清欢几乎气急而笑，冷着脸道:“死了几个学生？你知道现在整个书院都处在极度危险中吗，随时都可能沉入幽冥，堕进无尽深渊！”
“你在说什么？”青锋疑惑道:“晦山只是在移魂换命而已，最难的地方其实是要完全封印住自己的修为和意识，进入到婴孩的身体，等孩子长大一些再慢慢恢复记忆。而这段时间，是他最脆弱需要保护的……”
青锋说不下去了，怒瞪着对面的柳清欢，因为柳清欢露出了笑，那笑容充满了怜悯和轻蔑的意味。
“你笑什么！”
“原来你们对轮回和因果竟如此无知！”柳清欢摇头道:“我本以为，晦山知道要以法阵屏蔽天道，是知晓其中厉害，原来竟是一知半解！”
他指着镜子内满面黑气的晦山，道:“地府有轮回六道，掌管凡人轮回；修士有天道法则，约束修士行为。
晦山想逃避天劫，不经轮回转世重生在凡人婴孩身上，已然同时触动了六道轮回和天道的监察，因此才会有幽冥之气如此疯狂地涌出！”
青锋大惊失色，担忧地往里望去，突然开始自说自话。
“大哥已经被发现了，我得赶紧去阻止大哥！”
“不行！”相较于原本开朗的声音，这个声音更加低沉浑厚:“这个姓柳的来路不明，明明是大乘修为，却心怀叵测躲在书院这么多年，他的话不能信！”
“那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青锋抬起脚，想要钻进镜子，但在下一瞬他的脚又收了回来，甚至往后退了一步。
“真的又如何！如果出了岔子，大哥自己会处理，咱们贸然干涉进去，可能反而会引起难以预料的后果！别管他了，我们赶紧走，把这一层彻底封锁才是正事！”
“我知道你和大哥一直不对付，但是这时候怎么能走呢……”
青锋做出往前冲的动作，但体内的另一个魂显然有不同意见，反而想往回退，当下展开了身体控制权的争夺，以至于只能在原地手舞足蹈，不能前进一步。
“不走难道陪他一起死？你还没看出来吗，他已经失败了……”
看到这里，柳清欢已然明白指望不上对方了，只能无奈叹息。
历史可能真的无法改变吧，他自己也不可能出手阻止的，因为即使他出手，改变的也不是真正的历史。
本想忽悠青锋去，结果对方的一体二魂还争执不下，如今已经错过了时机。
晦山身下的法阵开始出现裂纹，涌出的幽冥之气越来越多，强烈的轮回法则之力形成了无形的浪潮，一波又一波地朝外扩散！
“来不及了！”
柳清欢朝青锋说了一句，身形随之渐渐隐去。
青锋转头一看，顿时吓了一跳，只见晦山就像一株枯萎的草木，整个人在短时间内瘦得皮包骨头，一条条黑纹爬满他的脸颊，让他如同刚刚从地底跑出来的恶鬼。
而对面摇篮里的婴孩，突然睁开了眼睛，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然后“砰”的一声爆开！
“大哥死了？”
“没有……吧？不好，地面裂开了！”
就见地面突然伸出一只狰狞的巨爪，朝晦山抓去——一道金红光芒从晦山眉心飞出，从巨爪的指缝中溜出，转眼到了镜子之外，在青锋面前略略一停。
“我失败了，快帮我把空间镜封了！还有，天劫马上就到！”
“天劫！”青锋的寒毛瞬间竖了起来，一边祭出数张金光灿灿的封符飞向镜面，一边惊恐道:“天劫要降临到书院上空？”
“对！”
“晦山”点头，他的元神凝实得犹如真人，表面却布满了裂纹，看上去随时都会破碎。其目光焦灼地盯着镜子里的巨爪，直到那只爪子抓住他的肉身，又缩回地裂中才稍稍松口气。
“我得躲起来，小妹呢，我需要她立刻打开须弥洞……”
就在这时，只听咔嚓一声巨响，隔着厚重的石墙从殿外传了进来！
“晦山”浑身一抖，眼中浮现出深重的恐惧之色，惊慌失措地朝寝殿外飞去。
然而这次的天劫几乎没给人留出反应的余地，在下一刻就降临了，粗如巨龙身躯的雷霆轰然落下，将森罗殿第一、二层直接劈穿！
地动山摇之感猛然袭来，青锋连忙离开地面稳住身体，喃喃道:“大哥，你这样会把我们所有人都拖进天劫里……”
他的神情陡变，连眼神都为之不同，望着远去的晦山背影爆发出强烈的杀意。
“他死了，天劫自然就散了！”说完就追了出去。
殿内转眼间只剩下隐在暗处的柳清欢，但他没有跟上去，而是又回到那面镜子前。
镜面已被封符贴满，从几处微小的缝隙往里望，也只能看到一片漆黑，却渐渐有砰砰砰的撞击声不断响起。
柳清欢扶额叹道:“原来如此……晦山打开了通往无间地狱的通道！”
“你杀了大哥？！”
云梦惊骇地望着青锋，不敢相信刚刚看到的那一幕！
她好不容易把所有还活着的学生送出第九层，并封闭了出口，准备回头找青锋和晦山，结果就正好撞见前者一剑灭杀了后者的元神！
“为什么？”云梦无法理解，崩溃地质问道:“为什么！”
青锋此时的脸十分扭曲，一半痛苦不堪，一半冷如硬石。
“你刚刚没听到外面的雷声吗？他就是因为预感到天劫即将降临，才会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急匆匆开始转生仪式……”
听到这里，云梦也随之变色，终于明白为何晦山会如此着急行事。
只听青锋继续道:“但是，现在仪式已经失败了，不杀了他，我们所有人都得被牵连！”
“那你也不能……”毕竟有多年的交情，云梦还是不能接受兄弟相残一事:“你也不能杀了他！”
“第七重飞升劫！”青锋提高声量:“你能顶住第七重飞升劫？就算你不在乎会不会死，书院里其他人呢，那么多学生呢，都陪他去死吗？！”
云梦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却见青锋的脸一阵扭曲，咆哮道:“你明明可以再等等！只要大哥躲进须弥梦境，就能暂时掩盖天机，你明明可以帮忙找小妹，只需要再等一下……”
“怎么等！”他又仰起脖子，粗声道:“小妹施展须弥梦境也需要时间，而第一道雷已经把书院一、二层毁了，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第二道马上就要落下！凭什么因为他一个人，别人就得无辜去死！”
“可那是曾经救过我们命的大哥啊！没有他，我们早已因为肉身承受不了一体双魂的力量而崩亡，你怎么能……”
说个这个，青锋的身体突然开始颤抖，仿佛即将被狂暴的愤怒和恨意撑破。
“他那是帮我们？他明明就是强行让你我融合，从此再也没有分开的可能，连夺舍的路都被堵死……”
青锋的两个魂激烈争执起来，声音一会儿低沉一会儿高亢，前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另一个抢走话语权，有时候让人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别吵了！”云梦大吼一声，目光中满是失望:“你、你们……”
“砰！”
巨大的破碎声从通道深处传来，青锋的一体二魂立刻停止争吵，转头朝身后望去。
太过浓重的幽冥之气阻碍了神识的探查，极致的寒冷在流窜，黑暗侵蚀每一个角落，并吞噬了所有刚刚还存在的嘈杂声响。
云梦心中浮起强烈的不安，低声急问道:“你们刚刚在里面做了什么？”
“不是我，是大哥！”青锋一边说，一边往后退:“他想以盗元偷阳之仙法，绕过六道轮回转生，但建的法阵好像出错了，不仅没瞒过天道，似乎还连通了地府。”
“地府？”云梦惊疑道，就见前方的黑暗突然一闪，一双血红眼睛猛然出现，与之同时出现的还有磅礴的暴虐之意。
锋利的爪锋如突然炸开的闪电，从上而下纵劈而下！
云梦大惊，身形拉出七彩光晕，险之又险从爪锋下逃出。旁侧突然刺出一把剑，贴着她的发丝划过！
“噗！”
腥臭的血水喷溅而出，半截黑色舌头啪嗒一声掉落于地，青锋低喝道:“快走！”
而此时，柳清欢隐在屋子一角，面无表情地看着一个个恶鬼邪妖从破碎的镜子中冲出，踏上人间的土地，闯进华美整洁的宫殿。
它们来自无间地狱，要么是大奸大恶之人，犯下不可饶恕之罪行；要么是为祸人间的妖魔，屡造杀戮罪恶之事。
无间地狱的刑罚痛苦而又漫无休止，能逃出来的妖鬼无不实力强大，连柳清欢都不敢轻忽。
单凭青锋和云梦二人，恐怕抵挡不住这么多大妖大鬼，败退已是必然结局。而且无间地狱的通道一旦打开，得付出巨大的代价和物力财力，才有可能再将其封堵上。
那么，森罗万象书院的陷落，为何会变成后世的那副模样，都有了答案。
柳清欢心中一动，感觉到了时间在这一刻开始加速流动，抬头看去，果见屋中的桌椅陈设正在快速陈旧腐朽，那些妖鬼仿佛都掌握了移形换影，瞬忽出现又瞬忽消失。
“总算等到这一天了！”
柳清欢精神为之一振，这说明他不会真的困在这座大殿中好几万年，不用再按部就班地每天教导一群调皮的学生炼丹术，不会在太过平静寡淡的日子里忘记自己的来处。
他朝外走去，就仿佛走在湍急的河里，周围的一切都化作了流光，无数模糊的影子不断闪过——
影子？
柳清欢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脚下。
借着黯淡的月光，他发现自己那模糊不清的影子似乎抖动了一下，又似乎全无异样。
柳清欢面色微冷，但很快收回目光，恍若无事地继续往外走。
时间在飞快流逝，昔日阳光明媚的课殿里已空无一人，只有飞奔来去的魑魅魍魉。第九层已经彻底沦为鬼窟，然后是第八层、第七层……
书院的人溃不成军，青锋和云梦的身影曾经出现过，但很快就消失了。后来又来了很多修士，徒留下无数具尸首，也转瞬退走。
然后森罗殿被放弃了，从外界被封死，厚重的法阵光幕包裹住整座宫殿，防止那些妖鬼逃到殿外祸乱人间。
这一切，都在柳清欢眼皮底下快速发生着，时间的流逝没有停止，不知道跨过了多少年，直到庞大的宫殿沉入到无边的死寂中，再无人造访。
柳清欢站在如同废墟一般的第一层大殿中等着，某一瞬，时间仿佛恢复到了正常，一个裹着黑袍的男人突然出现。
“墨寂？”
看清了那张脸，柳清欢十分诧异，对方的年龄明显涨了很多，已从当年的青年变成了胡子拉碴的中年人，修为更是突飞猛进，竟然已至大乘第六重境界。
柳清欢挑了挑眉，如果他现在出现在对方面前，会不会把墨寂吓得怀疑人生？
不过，不等柳清欢实践自己的恶趣，时间再一次加快了，于是他看着墨寂开始清理妖鬼，修复各处破损，竭力想要将宫殿恢复成曾经模样。
彼时应已过去了几千年，那些最凶暴的妖鬼攻不破外面的大阵禁制，已然对这座空荡荡的宫殿失去兴趣，陆陆续续都已回到了无间地狱。
因此这让墨寂的清理变得容易了很多，他逐层扫灭小的妖鬼，清干净一层就布上厉害法阵，防止妖鬼反扑。
也渐渐有其他修士重新造访森罗殿，和他一起灭杀妖鬼，得到丰富的鬼灵或阴性灵材。
森罗殿俨然变成了修士冒险历练之地，再次人声鼎沸起来。
然而第九层连接无间地狱的通道依然敞开着，时不时窜出一群妖鬼，与人修保持着一种诡异的平衡。
柳清欢却看出了端倪，心中暗叹之余，隐约预见到那悲惨的未来。
这些人没有去过地府，更没有见过无间地狱，不知道那里的刑罚有多残酷，也不知道能从刑罚中逃出来的妖鬼有多狡诈凶狠。
果然没过多久，妖鬼的反击开始了，杀戮和死亡再次上演。修士这一方不像上次那般猝不及防，在墨寂的带领下与妖鬼打得有来有回，但这也只意味着战争持续的时间更长，伤亡的人更多。
森罗殿在悄悄改变着，变得越来越像后世的那座殿，不甘的怨恨越积越多，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柳清欢知道自己引渡人的任务来自何处了，然而时间依然没放慢，说明时候还没到。
直到有一天，他再次如入无人之境地走进墨寂的住处，听到对方正在与人讨论战事。
“地府使者，什么东西？”
时间在这一瞬猛然恢复到正常速度，柳清欢有些意外，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地府竟然派鬼差来跟人修接触了？
地府使者？
隐在一旁的柳清欢大感好奇，走上前去，想要看清墨寂手上的纸柬。
“这上面写的什么文字？”墨寂如今已是大乘境界，也算见多识广，然而却认不得柬上诡异扭曲的鬼画符。
那的确是鬼画符，来自冥界的文字，柳清欢一眼就认出落款处那枚独特的印章。
墨寂轻咦了一声，因为随着他的注视，柬上的文字开始变化，很快变成他所熟悉的正仙体。
“这是一个全身黑袍掩头遮面的人送过来的。”与墨寂说话的是一位高鼻阔面的中年修士:“对方自称地府鬼差，说明日子时三刻，将会有使者造访森罗殿，让咱们主事之人准备接待。”
“怎么接？”墨寂疑惑道:“去哪接，几个人，所为何事，对方都没说？”
他将纸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上面所写跟中年修士所说差不多，并未写明为何造访。
“那人也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递上此简后就消失无踪。”中年修士道:“不过他既然自称是什么鬼差，来意应该跟下面那个通往冥界的洞有关吧？”
墨寂思索片刻，赞同道:“地府掌管冥界秩序和凡人生死轮回，神秘莫测，不与外界相通，修士概莫能近。
但这么多妖鬼从冥界逃出，本来就是他们的责任，也不能一直放任不管。既然派了使者来，咱们好好接待就是！”
听到这里，柳清欢暗自摇头:当年晦山意外打开了通往无间地狱的通道，本是人修铸下大错，地府不追究还罢了，如何反成了地府的责任呢？
他这位学生哪里都好，但遇事不省己身反怪他人的脾性，这么多年都没变过。
如果抱着这样的想法，墨寂最后多半会失望。
柳清欢对此十分期待，也想见见那位地府使者。以前在地府时，他结交了很多鬼差，很想看看来的会是哪位。
很可惜，来的这位供职于数万年前的地府，所以他并不认识。其自称姓何，是来警告人修的。
“经仔细盘查，无间地狱逃脱了一名天弃者。”何鬼差一板一眼地念着公文:“其生性狡诈，嗜杀成性，实力……”
他看了眼屋内众人，目光突然在柳清欢所在的位置停了停。
柳清欢心里一动，却见对方已经偏过头去，咕哝道:“比在座的……大多数人都强！”
屋内不算柳清欢还有五人，修为最低的也是大乘第四重境界，闻言都肃了神色。
“本差话已带到，告辞……”
“等一下！”墨寂急喊，难以置信地道:“你这就走了？地府难道不应该派人把他缉拿回去吗？天弃者！那竟然是位天弃者！”
“什么意思？”有人不解:“天弃者怎了，这称呼莫非有什么不得了的含义？”
“你不知天弃者？那你可知天选九君？”
“天选九君！就是传闻中与冥山战域一同出现的，由天道择选、维护人间界道轨秩序的九个人？”
“对，就是那九人！如果他们犯了错或者背弃了自身职责，被天道摈弃，就叫天弃者。这种人原本实力就很强，才会被选中，成为天弃者后，实力……”
所有人都看向地府使者，墨寂道:“是啊，一位本该在地府受刑的天弃者逃到了人界，难道不该是你们地府的失职吗，怎么能一走了之！”
何鬼差翻着三角眼，不耐烦地道:“地府只管凡人生死刑罚，你们修士的事你们自己解决，懂了吗？”
墨寂目瞪口呆，一时竟找不到话来反驳。
的确，地府掌管凡界的生死轮回，但修士除外，修士殒命后归于天地，转世也不经六道轮回，而是天道清算功过后直接进入轮回。
据说在很久之前，修士其实也归地府管，但众所周知，元婴期以上的修士如遭不测身死，神魂及时逃脱的话也能遨游天地，地府那些小小的鬼差根本奈何不得。
鬼差大多都是有功德的凡人死后，从中挑选出来的佼佼者，实力也就能对付得了凡人。不过，通过在地府修练以及积攒功德，鬼差的实力也能得到提升，最后飞升为鬼仙。
地府唯有一个地方不一样，那就是无间地狱，也就是俗称的第十八层地狱，那里不仅关押大奸大恶的凡人死魂，还关押着一些犯下重罪的妖魔和修士死魂。
死，从来不是终结。就如凡人犯错死后要受刑罚才能再入轮回，修士自然也是，只不过抓修士去受罚的不是鬼差，而是天刹尊和天刑者。
天刹尊代天行杀戮，天刑者掌刑罚，引渡人引渡亡魂。另外，柳清欢还知天选之人中还有司巡、平厄、护灵等职，但因为没见过，所以也不知是何人。
不过，天选之人的确是九位，隐藏于万千修士之中，轻易不会暴露身份，以免引来觊觎。
因为成为天选之人，能够得到一部分天道赋予的能力，可以获取更多功德。
就比如柳清欢，他修的生死轮回因果之道，常理而言是不能超度亡魂的，但在阴阳墟天中成为引渡人、得到亡者渡船后，就有了这个能力。
功德是个好东西，可以影响一个人的气运，有助修行，加持法器，甚至可以用来抵御天劫。最重要的是，功德能被抢夺。
‘天弃者……’
柳清欢忖度着这个词:羿仙人和曲老鬼后来都成为了天弃者，前者在阴阳墟天里受罚，后者躲在地府不敢动，倒是没想到无间地狱里也有天弃者。
而另一边，那群修士已经吵了起来，有人拦住何鬼差:“我们已经试了很多次，都补不上那个洞，因为每次刚封住，就会被妖鬼破坏，你们地府难道一点不管吗？”
何鬼差冷着脸道:“谁说我们没管！你以为无间地狱是什么地方，我们费了多大劲才把那些穷凶极恶之徒囚住，才不让他们从你们造成的那个破洞逃出来！”
他环视一周，鄙夷道:“你们与其纠缠我，不如赶紧去找天弃者的踪迹，不然……”
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留下一殿面面相觑的修士。
外面是一条长廊，插在石墙上的火把无风而动，何鬼差在转角处突然停下脚步。
“你果然看得见我！”柳清欢缓缓显出身形。
“你果然看得见我。”柳清欢缓缓现出身形，道:“但你不该看得见才对，所以我想请教一下，你是如何发现我的？”
何鬼差却未立刻回答，而是打了个手势，径直走到最近的一间空殿，等柳清欢进门后，抬手布下一圈黑色屏障。
“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转过身，何鬼差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盯着柳清欢上下打量一番，说出了这句话。
柳清欢也在打量对方，相比起大多数普通鬼差，这位的实力要高得多，接近于大乘六七层境界，不然也不会被派来和一众大乘人修打交道。
但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对方能看到正立无影下的他，以及为何能一眼看出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柳清欢的目光变得深邃无比，却故作无知:“你在说什么，我站在这里，怎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了？”
何鬼差拧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道:“你与这个世界没有因果！我不管你来到此地有何目的，但是，你最好不要插手太多，以免扰乱原本的因果！”
柳清欢神色一凛，复又放开:对方竟然能“看到”因果，莫非是同道中人？
不过，对方有一点说错了，他在森罗万象书院教授炼丹术那么多年，怎么可能和这个世界没有因果。
只是在他谨慎的行事下，这些因果都很浅薄，不会对这个世界造成太大影响罢了。
唯一比较特殊的是墨寂，因为他治好了他的伤。但可能在原本的时间里，根本用不着他出手，或墨寂另有奇遇，或另有旁人出手。总之对方的伤肯定是好了，才会在后来顺利晋阶大乘。
“好吧！”柳清欢摊摊手，爽快承认道:“你放心，我只是一个旁观者，不会插手太多这个世界的事情。”
“记住你的话！”何鬼差语含警告，又指了指他眼间悬挂着的冥神印:“为何你会有此印？这印章我未曾见过，但是不是跟我冥界颇有关系？”
因为它是众神时代冥尊鬼黎的印玺。
不过这事就不用与其细说了，柳清欢左手一翻，拿出鬼差令牌朝对方晃了晃。
“我还有这个。”
何鬼差愣了愣，惊讶道:“酆都孽镜台功曹令史！你、你是……”
柳清欢把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然后摇了摇头。
何鬼差神情一缓，语气明显好了许多:“行，我不问，只要你心里有数就行！”
柳清欢便趁机问道:“那个天弃者的情况，道兄可否与我说说？”
“那是个很难缠的角色！”说到这个，何鬼差正色道:“具体情况我也不太了解，据说对方曾经是一位天刹尊，但某一天突然疯了一般大开杀戒，造成修士以及凡人城池数千人伤亡。
之后他销声匿迹了很长一段时间，再现身时就剩下元神，被天刑者带到地府，说要将其投入无间地狱。”
柳清欢默然，不由得暗暗叹了口气。
天选九君中，天刹尊与天刑者一个掌杀戮、一个掌刑罚，权力最大，也最容易行差踏错。相较起来，引渡人就比较安全，至少没那么多机会犯错。
“所以说，他现在就躲藏在这座大殿里。”柳清欢摸了摸下巴:看来有必要到最下一层去逛逛了。
与何鬼差又交谈了一会儿，稍稍了解了下如今的地府情况，对方便拿出自己的鬼差令牌，轻轻一按！
令牌上小鬼的双目射出两道光束，汇聚到一处形成一条能直通地府的通道。而柳清欢也看清了对方的官职:磔刑地狱掌狱史。
难怪修为这么高，原来这位是执掌一狱的掌狱史。
看着对方的身影缓缓消失在幽光中，柳清欢又在原地呆了片刻，才转身朝门外走去。
“柳……先生？”
一声叫喊打断他的沉思，抬头一看，就见墨寂和其他几个人都站在殿外，一脸惊诧地望过来。
柳清欢扶额:刚刚想得太出神，以至于他忘记隐身了！
“墨寂啊！”柳清欢露出笑容，就好像多年前他走在书院里，迎面遇到了学生跟他打招呼，于是顺便回应一句。
然而墨寂不可能被糊弄过去，目光在他和他身后的空殿来回转了一圈，露出怀疑之色。
“柳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还以为你那时候……老师，刚刚你是不是遇到了一个穿着全身黑袍的男人？”
“对。”柳清欢点头道，几息之间，他已经想好了如何说。
“听闻你回到了书院，我也回来看看，走到这里时就看见那人进了殿，有点鬼鬼祟祟的，于是我也跟进去看了看。”
“他在殿里做了什么？”墨寂身后的一个修士连忙问道。
“没做什么。我跟他说了几句话，然后他消失了。”
“说了什么？”
柳清欢仰起头，瞥了那人一眼，没有回答。
“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柳微先生，是我曾经的老师。”墨寂开口道:“老师，既然你回来了，而且你也修到大乘了，那以后咱们又多了一份胜算！”
“这……”柳清欢迟疑道:“可能不行，我就回来看看你看看书院，毕竟，我也曾经在这里住了很多年。”
他露出怀念的表情，顺手摸了摸身旁的殿门，又抬头看门上的牌子。
很巧的是，这个殿就是曾经的炼丹课室，殿内的木制桌椅虽然烂光了，但还有几只废弃的铜鼎被丢在角落。
墨寂也看到了殿内的情形，也想起了曾经在里面跟着柳清欢学习炼丹的日子，到嘴的话又咽了回去。
“物是人非，如今也只徒留唏嘘啊！”柳清欢感叹道。
“老师，我一定会把书院恢复成过去模样的！”墨寂道:“我之所以回来，就是很怀念曾经在书院里的时光，这里不仅是我年少时求学修练的地方，也是我的家！”
墨寂对森罗万象书院显然很有感情，不然也不会在修到大乘后再回到这里。
柳清欢想了想，道:“墨寂，我好久不见你了，不知你可有时间与老朽叙叙旧？”
“当然！”墨寂点头道，转头让其他人先行离开，便带着柳清欢往自己的住处去。
等到周围没了旁人，柳清欢正色肃然道:“你如果不想死，就应该立刻带着所有人撤出森罗殿，重新把这里的禁制全部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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