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阵突然打开,无数缕碎裂的灵光如烟花一般盛开,灿烂而又壮观。
与灵光一起绽放开来的,还有一股浓郁得近乎恶臭的花粉香气,甜腥至极!荼蘼至极!就像挂在枝头已然熟透的鲜艳果实,引诱着人去吞食,只想沉醉在其中忘了今夕何夕。
柳清欢却心中暗道不好,他猝不及防吸进了一口,顿觉一股舒爽之意涌上心头,身体仿佛立刻轻了几分,如在云端自由地飘浮,却没有一丝不安。又似徜徉在温暖的海水中,全身懒洋洋的只想就此睡过去,沉入美妙的梦境。
就在这时,手上突然传来刺痛,柳清欢骤然惊醒!
一瞬间,冷汗爬满整个脊背,低头一看,才发现大概是自己握得太紧了,生死剑意锐利的锋刃割破了身心,殷红的鲜血从指缝中滴落。
顾不得管伤口,他身形疾退之余,立刻封闭了五感,同时数道华光争先恐后地升起,几乎将身形全部淹没。就这样他还不放心,直接调动起无形的神念在身体表面又结了一层看不到的防护罩。
梦魇蝶果然名不虚传,连他一不注意都差点着了道,可想而知大阵之下的阴月血界据点,如今是怎生的醉生梦死的惨烈景象。
难怪这种妖虫只要一被发现,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人为之恐慌,整个修仙界都因此风声鹤唳、如临大敌!
他看着从大阵里飞出的四只梦魇蝶后怕不已,而之前被他用神识之鞭抽过的两只梦魇蝶,此时已将仇恨的目光移开,人面上露出虔诚而又狂热的崇拜之情,抬着脑袋望向上方。
柳清欢抬起头,只见高空之上,四道身影缠斗在一处,时而分开、时而会合,打得难解难分。
一蓬蓬法术的绚丽光芒耀得半边天亮如白昼,强烈的灵力波动形成恐怖的飓风,大片大片的厚云被震得消散一空。
柳清欢仔细分辨,那四人三男一女,两两对峙。其中一男一女的那方看上去颇有些狼狈,随着时间的推移渐落下风。
而另一边,情形就有些诡异了,特别是其中那位虬髯大汉,他手持两把开山大斧,东劈西砍,浑有鼻垩挥斤之能,气势如疯如魔,犹如翻江倒海一般,要把天劈开,把地砍裂。
柳清欢心下一沉,那人完全是不要命地疯狂进攻,不见半点保护自己的举动。而且他脸上全程都带着那种如梦似幻的诡异微笑,即使已是半身染血,那笑也未变化半分!
这人……怕是已被梦魇蝶控制了吧?
那么,与虬髯大汉在一边的年轻男子,就极可能是豸族的那什么圣主了!
只见对方丰神俊朗、气宇轩昂,修为极可能已到元婴后期巅峰,即使身处于混战之中,却依然显得如闲庭信步,举手投足间透露出其内心强大的自信。
“圣主!”
这时,一声大喊突然响起。
柳清欢一转头,果见那位老者正欣喜若狂地望着那位年轻男修。
那男修低头扫了他一眼,十分随意地称赞道:“古二,你做得不错。”
?他的声音不疾不徐,悠悠回荡在夜空中,竟盖过了身周叱吒的法术声响,让对面一男一女都不由一怔,手下的动作竟随之慢了下来。
老者二话不说就临空跪下,神态恭敬至极。
而对面的一男一女此时已是气喘吁吁,显然之前激烈的战斗已让两人疲于应付。见年轻男修突然停手,也跟着停手,还趁机拉开了一段距离。
只是想要就此逃走却是不可能,只要他们稍有异动,那被控制的虬髯大汉便会冲上来疯狂拦截,围在周围的梦魇蝶也蠢蠢欲动。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露出苦笑,干脆利落地拿出灵石,抓紧时间恢复。
年轻男修满意地看着整个局势被他牢牢掌握在手中,下方的大阵已完全破开,露出一座连着一座的房屋。而在房屋中间的街道上,一个个面露诡异笑容的阴月血界修士簇拥在一起,已是完全失去神智。
亲见这样恐怖的场景,让柳清欢都不由得凝起眉。他突然耳朵一动,不动声色地微微侧下了身,看了一眼左前方的山林。
头顶,年轻男修再次发问道:“对了,雪儿呢?”
老者僵住,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求……求圣主责罚,我、我没有保护好雪儿小姐……”
他怒指柳清欢:“雪儿小姐被这人杀了!就是他,他……”
年轻男修脸上怒意一闪,突然一挥衣袖,只听“啪”地一声脆响,老者低垂的脸被扇得歪向一边,断齿和着血水一起飞出去。
“闭嘴!不仅蠢笨,还为自己的蠢笨找借口!等这趟结束了,回族后自去虫窖领罚吧。”
老者惶恐得连话都不敢说,只是连连磕头。
年轻男修沉默了下:“竟然死了……死了也好,虫子养在甜水里,自然毫无斗性。无能之辈,死了就死了吧,反正族中能替补她的人不少。”
这话之无情,实在出乎柳清欢的意料。前一刻还在关心的询问,后一刻却毫不在乎对方的死活,可见这位“圣主”性情是何等冷酷!
而他似乎终于想起了柳清欢的存在,视线一转,看了过来。
柳清欢面无表情地与之对视,对方的目光毫无温度,看人就像在看自己脚下的虫子,透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漠然之意。
突然,年轻男修深吸一口气,嘴角勾起一抹陶醉的笑:“我闻到了!好纯净的血肉气息,清新、干净、强大!充满了难以想象的生机!哈哈哈哈,简直是最极品的贡品之选!”
他眼中闪过邪佞而又嗜血的兴奋之光,伸手往柳清欢一指,厉喝道:“古二,把他看好了!等我收拾了这边两个,要亲手去取他的性命!”
柳清欢微咪起眼,不由冷笑一声。
“是!”
老者恭敬地应道,神色阴沉地逼近柳清欢。
年轻男修掰了掰手指,回头看向对面的一男一女两位修士,一副准备大动干戈的样子。
那两人神色一慌,被其气势所摄,都退了好几步。
其中的女修突然朝下大喊道:“下面的云梦泽道友,豸族养虫为患,危害极大,人人得而诛之,这人更是豸族所谓的圣主古镜尘,也是唯一能控制梦魇蝶的人。还请道友暂时抛弃界面之争,与我等共除祸害!”
柳清欢听到阴月血界女修的喊话,并不感到意外。
那两人之前恐怕吸了不少蝶粉,虽然未被拉入梦魇之中,但也受了不小影响。更何况那位“圣主”的实力明显比他们强悍,打了这么半天两人已是强弩之末。
而足足有六只梦魇蝶守在周围,他们想逃也逃不掉,几乎可以预见葬身虫腹的结局了。
修行不易,谁也不想放过活命的机会。
那男修也开口道:“是啊,你刚刚也听到了,古镜尘是不会放过你的!不如与我俩联手,只有杀了他,我们才都可能逃出生天!”
他将杀字说得极重,色厉内荏地大喝道:“古镜尘,你豸族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梦魇蝶这种妖虫重现于世,还不顾同界之情袭击我界据点,你该死!”
这话却只引来了对面那位圣主一声嗤笑,他停下逼近的脚步,好整以暇地道:“要不是念在同属一界,之前我就不会只找上云梦泽的地方血祭。可惜啊,你们就是不肯放过我豸族,那就也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他一挥手,那位被控制了的虬髯大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挥舞着两把大斧就冲那两人扑去。
女修双手结印,数道黑芒脱手飞出,一边飞退一边痛心疾首地道:“冉道友,你快醒醒啊!”
“别费那个劲了,他已经被种下虫卵,醒不过来了。”
男修冷静地道,他手中一晃,数面寒光闪闪的血轮脱手而出,滴溜溜旋向虬髯大汉,强硬地将之逼开。
“姓古的,也别怪我们对你豸族赶尽杀绝。别忘了你们曾差点就让整个界面沦为虫巢,时至今日,朔月境的魔虫坑还摆在那儿呢,我们又岂敢放任你们坐大?你那一族占了云梦泽事小,事后再反扑向我界,到那时再想遏制你们,恐怕就晚了!”
他转头冲下面喊道:“下面的道友,你考虑得如何了?豸族贪婪无餍,必须灭于微末之时。而古镜尘身为豸族的圣主,是除虫母外的最高权利者,只要杀了他,豸族必然会再次沦落。”
柳清欢听了这半天,侧身看了看旁边虎视眈眈的老者,只淡淡道:“承蒙两位看得起,可惜我也是自身难保。不过,联手虽然不成,但暂时停战、共抗同敌还是可以的。至于最后谁生谁死,便看各自造化吧。”
两人微微皱眉,不想这样还未能哄骗得对方一起对付古镜尘,但他们此时也无计可施了,只能安慰自己能少一个对手也好。
古镜尘嘴角含着一丝戏谑的笑,不紧不慢地道:“说完了?若是商量好了,我可就动手了。”
他手中一甩,一条黑色长鞭从袖中钻出,发出“啪”的一声爆鸣,随后便纵身欺上。
长鞭带出片片光影,婉若游龙,无处不在,且威力巨大得似乎连元婴修士的肉身也受不了其一抽之力,那女修躲避不及沾了下鞭尾,整个人立刻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要不是男修及时用飞轮相挡,女修极可能会被直接抽得肉身崩溃。
反观古镜尘,一边还发出癫狂的大笑,一边犹如戏弄老鼠的猫一样一鞭一鞭甩出,似乎并不急着杀人,反而享受着凌虐对方的快感。
柳清欢看得暗暗摇头,这人到底有多强大,到现在都还未露半点驭虫本事,而对面两人落败却已是时间早晚而已。
他身形微动,一直盯着他的老者就闪身堵在了前方,阴恻恻地道:“你的对手是我!”
柳清欢认真看了他一眼,道:“不,我还有其他事,让别人陪你玩吧。”
说着,他轻轻一踏,整个人如虚渺的清风一般飘起。
老者神色一厉,雪亮的刀锋力劈而来,竟是想要将之腰斩!
柳清欢扭身用力一踢,无形的劲风在脚下突然生起,化作利箭肃杀飞出,与刀光撞在一起,而他则借这一踢之力又飘出一大段距离。
老者怒吼一声,紧随而至,重重刀影仿佛从四面八方齐齐压下,誓要将他留下!
圣主下的命令,他要是再完不成,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柳清欢手上一掐诀,生死剑意在周身一绕,将逼近的刀影一一斩碎。
随后手中一扬,太南仙剑被他甩上高空,剑尖冲上,便见天地之间骤然一闪,一道粗大的紫色雷霆以万钧之势向纠缠在一起的两人轰下!
老者低声咒骂,不敢硬接雷霆之力,慌忙往后闪躲。
却见那雷霆落到柳清欢头上,就像有一圈看不到的罩子罩在他身体周围一般突然滑到一边,随后炸裂而开,无数细小的雷电蹦跳着溅向各个方向。
柳清欢在一片紫光中飞速游走,犹如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疾奔向远处的山林。
“废物!”
眼看山林在即,头顶突然传来一声冷斥,两只梦魇蝶挡在了前路。
柳清欢身形一顿,抬头看向天空,正好看到那位阴月血界的女修被鞭子卷住了颈项,一张脸紫胀得随时会爆开似的。
古镜尘却没看她,而是低头望向柳清欢,手下一拽!
剩下的男修悲愤地大叫一声,数道血轮合成一面大盾,突然将身一团,化作一道迅疾无比的血光,趁机往远处飞逃。
古镜尘转头看去,冷冷地一笑,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已在天边,正正挡在血光飞逝的路上,然后挥掌拍下!
柳清欢收回目光,老者也再次追了上来,狂热地大笑道:“哈哈哈,再逃啊!等圣主杀了那人,就轮到你了!”
“是吗?”柳清欢侧着头,抬手打了个晌指:“可惜,你是看不到那一幕了。”
老者脸上的横肉因为怒意而狂抽,却突然察觉不对,赫然转身!
四周响起几声口哨,江羡仙和另外几个人从四周的虚空中现出身形,人未到,法术和法器的光芒已经掠过长空。
柳清欢没再去管身后的情形,他几个闪动已到了一只梦魇蝶身旁,神识之鞭悍然甩出,手下一送,生死剑意刺进对方那硕大无朋的肚子!
赵国皇宫占地极广,方圆上百里,几乎等同于一座城池,将军冢只是外来修士对此地的称呼而已。
宫中景物自不多说,在皇宫深处,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曾是赵氏修仙家族所在地。
柳清欢一行在进入第二层宫殿开始,便遇到了零散的幽魂士兵。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与外面的迷雾平原极为不同,没有看到有成群的军队,大多都是单独一个两个幽魂,最多时也不过三五成群,漫无目的地在宫内到处游荡。他们的实力倒是提高了很大一截,相当于筑基期的幽魂不在少数。
不过柳清欢几人实力不俗,不说云柳二人,许苏此人深藏不漏,也不是泛泛之辈。
所以一路走来还算轻松,四人合力,并未遇到什么险境。
又将一个幽魂士兵打得黑气狂喷、只留下散落的甲胄后,云铮狐疑道:“这跟我们之前想的很不一样啊……”
“也许那些幽魂军全在外面的迷雾平原上?”许苏猜测道。
之前还以为会在里面遇到更加密集的幽魂军,没想到进来后才现完全料错。
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宫东北角的永寿阁,准备先去看看那个传送法阵,然后再去赵氏家族那座小山。
一路边打边走,宫中道路虽然曲折,但几人自不可能跟着宫墙绕,而是直接越过。
只是越接近东北角,游荡的幽魂士兵越多,而且也越来越强。他们不得不选择谨慎行事,尽量能避则避。
两个时辰后。
柳清欢靠着紧闭的殿门,周身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神识关注着外面。
此时几人正躲在一处宫殿内,等待着外面一大群晃晃悠悠的幽魂走远。
就在一刻钟前,这群幽魂不知道从哪突然钻出来,足足有好几十个,而且大多都有相当于筑基修士的修为。
要不是他们见机得快,直接钻进了旁边一座宫殿里,各自收敛气息,恐怕就要迎头撞上。数量如此众多,陷进去的话,恐有丧命之险。
净觉举着木牌:“我们不会是闯进这些幽魂的老窝了吧?”
“小和尚你就知足吧。”云铮道:“这些兵没有指挥的士官,就像一团散沙,已经好对付很多。”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幽魂终于散向四面八方,只有几个还在原地打转。
许苏抹一把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家伙!这将军冢里比外面果然凶险得多。”
“嘘!”柳清欢面色变得难看:“又有一队过来了!”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柳清欢急声道:“云铮,能不能以最快的度布个隐匿阵,这一次过来了很多!”
云铮闻言,也不多问,手上一翻已拿出一把阵旗,如撒豆一般飞往各处,不过几息就在他们藏身的宫殿一角布下了一个法阵。
几个人迅进阵,云铮打出一道法诀,所有阵旗微微一亮,殿内立刻变得空无一物。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殿外响起。
阵中四人面面相觑,云铮道:“我还以为这宫里没有军队呢,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支。”
他转头一看,只见柳清欢脸上汗如雨下,奇怪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吧?”
柳清欢连忙摆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宫殿大门被甩在了墙上!
一个比其他士兵都要高大的幽魂出现在门口,他手持一把偃月长刀,刀光雪亮,刃上闪着带着血色的黑气。其一身铁甲锃亮光,头上的头盔上还有略微破损的红色盔缨。其眼幽深如狱,气势雄浑霸气!
高大幽魂的目光缓慢在殿内扫过,一寸一寸到了隐匿法阵所在处,然后停下,紧盯不动。
躲在法阵中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部噤声。
柳清欢对其他三人使着眼色,手中紧紧握着破罡金莲。
虽然外面有一大队幽魂军,如果真的被现,他们也只能动手。
好在对方在盯了几息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又扫向其他角落。
这时,呜呜咽咽的萧声突然响起。
那幽魂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门口,只听得外面的脚步声也同样加快了。
一直到脚步声全部消失,几人才大口喘气。
“吓死我了。”净觉连连晃动着木牌,表达着他的情绪。
“那家伙不会是武将军吧?”许苏道。
“不太可能。”云铮摇头:“虽然看着挺吓人,但他没到假丹修为。你们说,这支军队是准备去哪儿?”
许苏眼睛一转:“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另一边的那座山。咦,柳兄,你怎么不说话?”
其他三人齐齐看向柳清欢,柳清欢道:“我刚刚注意到,这些幽魂似乎全部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我怀疑那边可能还真是他们的老巢,或者军营。”
“皇宫中会有军营?”
柳清欢拿出拷鬼棒:“我之前曾用此物拷打过一个幽魂,从其口中得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据说当年赵家在军中挑选将士,修炼一种成的逆天功法,然后引来了修仙界的讨伐,最后便是围攻赵国皇宫。所以当年在这里建个军营,是极有可能的事。”
云铮和许苏各自思考,净觉像模像样的点头。
“想那么多干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铮最后道:“嘿嘿,说不定还能找到那本功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竟然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修炼!”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去那处走一遭。
不过就这样走却是危险,这一路上幽魂众多,打起来没完没了,所以几人贴上了隐身符。
此地怨气与死气极重,所以柳清欢并没有让小蹄角兽出来。
他们贴着屋檐,一路躲躲闪闪、翻墙爬院。遇到幽魂众多时,便避到附近的宫殿内,等他们过去后再走。
很快,他们便现了前方的异样。
只见惨淡的天光之下,偶尔有缕缕黑气快闪过,坠入前方某处。
“嗯?那是什么?”云铮传音问道。
柳清欢自也是不知道。正在疑惑,却听净觉开口说道:“那是‘死掉’的幽魂。”
柳清欢便想起,他们每次杀掉一只幽魂,对方就会喷出一股黑气,在空中散掉。
几人加快脚步,绕过一座三四丈高的假山,在看到前方那个幽暗阴森的池子时,全都惊得呆住!8
战场上的局势瞬息万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柳清欢若是存心想逃,那古姓老者也未必能留下他。不过在这之前,他已经收到江羡仙的传音入秘,知道其他人已经赶到附近。
于是他边打边退,一步步引诱着老者往已经埋伏好的陷阱靠近。
正逢阴月血界的女修被杀,而古镜尘不满意老者拦不住他,调动了梦魇蝶来堵路,露出的空隙让已经穷途末路的男修逮住机会就逃,也把古镜尘引开去追杀了。
时机如此大好,江羡仙等人立刻杀出,数人围攻之下,老者纵有千般手段也难以逃出生天。
柳清欢一剑刺向梦魇蝶硕大无朋的肚子,却觉得如同刺进了一团胶泥,那肚子软绵绵地凹陷进去一个大坑,实际上毫发无伤!
梦魇蝶之难杀由此可见一斑,它们看似美丽而又脆弱,实际上皮厚肉糙,防御力极其惊人。大多数法术都拿它们没办法,就连直接的物理攻击作用也不甚明显。
不过,虽然肚子未被捅破,此时梦魇蝶那张精致的脸上却扭曲成一团,整个身躯都在颤抖,因为挨了柳清欢的神识之鞭而满是痛苦之色。
它狂扇着六对巨大的翅膀,大量的蝶粉簌簌而落,又伸着几只细腿想挠柳清欢的脸。
纷纷扬扬的粉末如烟雾一样篷散开,见风就走,见孔就钻,甜腥的气息引诱着人跌入绮丽的梦境。
柳清欢一击不成,干脆收剑后撤。见蝶粉扑来,他早有防备地扇动衣袖,一股突生的旋风卷过去。
与此同时,一根神识刺快速形成,因为太过凝聚,竟然由无形化为有形,虚空中浮现出一根细针的形状。
柳清欢紧盯着梦魇蝶那对没有眼睑的大眼,细针如电光火石般一闪即逝,准备地钉入其眉心!
一声仿佛从遥远梦境中传出的悠远哀嚎响起,便见梦魇蝶全身剧烈地一抖,身前的细腿猛地一缩,然后又无力地缓缓放开。
只见它仰起头,一张嘴大大张开,如墨一般的黑气如井喷一般狂喷向天空!
柳清欢忙退开一段距离,发现它的肚子随着喷吐的黑色越多,渐渐瘪了下去。
远处的古镜尘听到哀嚎声面色一变,抬头正好看到一只肚子干瘪的梦魇蝶从天空跌落向地面。
“哈哈哈!”那位顽强撑到现在的阴月血界男修也看到这一幕,畅快地仰天长笑:“干得好!那些云梦泽的家伙比我强,终于杀掉了一只该死的虫子!”
古镜尘目中怒意一闪,长鞭一甩,将躲避不及的男修被卷到身前,一手狠狠掐住他的脖子!
男修喉骨发出咯咯轻响,却“呸”地一声奋力喷出一口血沫,吐到对方脸上。
到了这个地步,他也知今日已是逃不掉了,难掩悲哀地一笑:辛苦修炼几百年,一遭陨落,不甘心就死啊!
可是古镜尘太强大了,修为又比他高,即使他拼尽了全力也打不过。之前那位女修连元婴都没逃掉的惨状,也历历在目。
不甘心啊,不甘心!
……
“咦!”
身后传来几声惊叹声,柳清欢回过头,就见江羡仙伸出大姆指朝他晃了晃:“柳道友,你的神识之术竟然到了凝形的境界,还一举杀了一只梦魇蝶!”
其他几人刚刚合力击杀了那位古姓老者,此时都看向他,神色间都带着惊讶。
柳清欢一扫,赶来的元婴修士一共有五位,有四位是这次共同接受任务的,还有一位却没见过,大概是正好在附近,被江羡仙一起喊了过来。
他一眼掠过,伸手一招,将那只掉落向地面的梦魇蝶尸身摄到手中,随后收进纳戒中,嘴里快速说道:“趁豸族那位圣主还没回来,我们抓紧时间,先杀梦魇蝶。”
说话间,围在据点周围的其他五只梦魇蝶都齐齐往这边赶过来,粉红色的蝶粉如雪花一般到处弥漫。
离得最近的那只已经扑到近前,柳清欢一记神识之鞭狠狠抽过去,将之逼退了些。
江羡仙闻言,飞快地分了一下方位,又嘱咐道:“各位小心,千万不要吸入!”
其他人也不多说,立刻散开,分别杀向剩余几只妖蝶。
能被修仙联盟派来灭杀妖蝶,说明这些人都有些能对付妖蝶的特殊手段,一时之间纷纷施展。
这时,头顶一声狂吼,却是那个被控制了的虬髯大汉单臂挥舞着一把开山大斧,斩向柳清欢。
古镜尘去追那位阴月血界的男修,却把他留在了原地。他之前一直呆呆地站着,浑身血污,还失了一只手臂,此时被梦魇蝶控制着再次不要命地扑了过来。
“柳道友,你杀蝶,我来对付他。”
江羡仙喊了一声,手中剑光一闪,越过柳清欢迎击而上。
柳清欢收回太南仙剑,盯着不远处的梦魇蝶,准备再次凝出神识刺,心头却突然猛地一跳!
他蓦地望向远处,就见黑暗中有一点奇亮的白光,先是像星辰一般闪烁了两下,随后就以奇快的速度轰然爆开!
“自爆!”
柳清欢大惊失色,脚下一动!
然而,强烈到混乱的灵气波动已排山倒海一般冲击而来,也让整个空间变得不稳。
他当机立断地放弃了使用缩地术,脚下一变,整个人如风一般飘了出去。
其他人反应也不慢,大家都是元婴修士,对灵气等变化十分敏锐,纷纷拔腿就跑,再顾不得什么梦魇蝶。
众人一直跑到几个山头外,直到察觉到那股毁天灭地的波动过去后才停下脚步。
再回头,就见那片白光闪过之处已空如一人,而下方的山林尽数被摧毁,留下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有人骇然道:“是谁,刚才是谁在自爆?这威力绝对是元婴修士!”
“那什么豸族圣主和阴月血界那人,之前就是往那边去了。”
众人面面相觑,只稍一细想便大概猜测到,那男修眼见逃不过被杀的命运,不甘心之下自爆元婴,要与对方同归于尽!
江羡仙张口结舌:“这魄力……”
一般而言,元婴修士很少会选择自爆,因为元婴可以脱掉躯壳瞬息遁走,所以多数人都会选择留得青山在,再图后来。
是怎样的绝望境地,竟然让对方选择了自爆这样极端的方式呢?
而且想要自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也要看对手给不给你机会。
柳清欢厉目扫过那个深坑,道:“古镜尘没死!”
江羡仙惊得差点跳起来,道:“不可能!这可是元婴修士的自爆啊,他不可能逃得过……”
柳清欢皱着眉,指指那些梦魇蝶。
还未说话,就听远处传来一声狂怒地尖啸,一个破破烂烂的人影提着半截虫尸,从深坑中爬了出来!
看着那摇摇晃晃爬出来的人影,众人齐齐倒抽一口凉气。
江羡仙骇然道:“他他他……”
竟然有人能从元婴自爆中活下来!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人倒提着在手中的半截虫尸,或许豸族有什么秘法,能以命换命?
不管如何,对方虽然受伤不轻,总之是没死。
其他人纷纷猜测古镜尘如何从自爆中逃过一劫,柳清欢却目光一转,落在身边的江羡仙身上。
虽然之前忙着避开自爆的余波,但惊鸿一瞥,这位江道友手中的剑突然爆发出一片金芒,利落无比地将那位纠缠着他的虬髯大汉杀掉,然后才跟着逃。
江羡仙是一位剑修,之前的剑意如撕开黑暗的皎皎雪光,皓洁清凌,并不带金色。那一瞬间爆发的金芒,却给他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就像……就像太南仙剑所带的剑气!
金色剑气并不少见,浩然正大的剑意也不少见,但结合之前此人在看到太南仙剑后露出的异状,却颇有些耐人寻味了。
“柳道友?”江羡仙发现了他的目光,疑惑地看着他:“怎么?”
柳清欢淡然收回目光,随口道:“你们可有受伤?”
一回头,突然看到那几只梦魇蝶正往那个大坑飞去,眉头一皱,肃然道:“那人在召回梦魇蝶,恐怕是想走!”
脚下一踏,人就已在数十丈之外。
江羡仙心上一转,暂时放下疑惑,立刻跟上的同时高声呼道:“各位,趁他病要他命,截住妖蝶,不能让那人逃掉!”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虽有人面上带了几丝犹豫与惧色——那可是自爆都炸不死的狠角色啊!但这时也不好说了,只能跟上。
柳清欢几个缩地术赶上梦魇蝶,一条已然成形的神识之鞭“啪”的一声甩出,将落在最后的那只妖蝶抽得骤然停下,吱吱叫着蜷缩起了翅膀。
“江道友,接着!”
江羡仙此时已收起剑,手中执着一根满是咒文的圆棍,大声应了声好,棍身一节节绽放出明黄光晕,带出一片残影砸了过去!
那只妖蝶被一棍敲中,如被针刺了一般,痛苦地尖叫一声,凶悍地回身就扑。
江羡仙一挑一抽,棍影一舞,力拔山兮般将之拨向身后,自有其他人跟着接手。
但见前方鞭影嚯嚯,风声啸啸,一只只梦魇蝶因受到神识攻击而停了下来,大片大片的蝶粉再次飞扬起来。
梦魇蝶能让人无知无觉地沉入梦魇,浑身皮糙肉厚,但其他本事却稀松平常。柳清欢等人都有防备,自不会着了它的道,虽然也有些束手束脚,但总算将所有妖蝶都截了下来。
这边打得气势汹汹,自然引起另一头古镜尘的注意。
他抬起头,露出一双被怒火烧红了的眼:“好好好,今日吃的大亏就在你等身上找回来!”
将手中的虫尸随手一丢,他身躯微弯,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嚎叫,脸上崎骨起伏,四肢嶙峋地弯折,身上几乎破碎的衣服被撑开,一片片黑色的硬甲从肉里钻出,不多时就覆盖了全身。随后背上又是咔咔数响,数只宽大的虫翼“呼”地展开!
柳清欢一直分出一分心神盯着他,见他变成这样一个似虫似人的怪物,眼角不由抽了抽。
其他人虽然打着梦魇蝶,也拿眼觑着如同怪物一般的古镜尘,神色间既有惊惧,也有厌恶。
一声厉啸,对方呼扇着翅膀冲向天空,去势如电、声势惊人。
云层被冲散,冰凉的月光洒落下来,映着他一张鬼脸煞是骇人,随后便以更快的速度往这边疾射而来!
江羡仙脸色难看地点了两个修为在元婴后期的修士,加上他自己,准备上前迎战,并对柳清欢道:“柳道友,梦魇蝶交给你了。”
被点到的两人对视一眼,在场之人中他俩修为最高,却是推脱不得。
柳清欢阖了下眼,点头道:“好,你们先撑住,我们这边解决了立刻去帮忙。”
那位被人叫做薛呆子的修士大声道:“怕他个球!我们这边有七个人,一人砍一剑也能砍死他!”
这话一说,果然气氛松了些,其他人一想确是这个道理。
“那你就快点杀虫!”
江羡仙三人头也不回地飞出去,只留下这句话。
薛呆子“嘁”了一声,回身便将手中一方金砖似的法器砸向身边的梦魇蝶,砸得那妖虫跌飞出去,然后又无事一般晃晃脑袋,张牙舞爪地再次扑了回来。
“他娘的,这妖蝶的皮也太厚了,我就不信砸不死你!”
柳清欢暗自无语,好在剩下的两人应是会些神识之术,抽得梦魇蝶团团乱转,狂性大发。
他连忙赶去帮忙,只是那些妖蝶都已见识了他的厉害,见他靠近就躲之不及,竟让神识刺好几次都落了空。
柳清欢的心神一半在梦魇蝶身上,一半却关注着头顶的战斗。
江羡仙三人没飞出多远,便与那似虫似人的古镜尘在半空中相遇,战势一触即发。
江羡仙当先便是一剑斩出,浩然的金色剑气横扫大半个天空,犹如波涛翻滚,遮天蔽日。
那古镜尘桀桀一笑,身上飞出无数黑点,却是无数细小的黑虫,迅速结成了一面圆盾。
剑气涌动,一层层黑虫湮灭,却又有新的立刻补上去,仿佛无穷无尽、前仆后继。
另外两人的法术从左右两方跟着到达,却不想黑虫如潮水般涌出,密密麻麻,振翅之声大作。
那点法术的光芒仿佛泥牛入海,眨眼就看不到了。
江羡仙三人神色一凛,便听到一声嗤笑响在耳边:“这就是你们的手段了?哈哈哈,不过尔尔!来而不往非礼也,现在该换我了吧!”
江羡仙手中长剑挥舞,凛冽的剑气扫出,无数黑虫被碾压成泥,如下雨般往下掉,扫出一片清净天空。
他身影乍闪,电射而出,没几下便冲破漫天汹涌翻滚的虫云,一剑斩向对方,还不忘反唇相讥道:“尔尔?却不知是谁先前如落水狗一般,被炸得肉都露出来了。”
对方突然狂笑,如虫肢一般的手臂往前一划,雪亮的刀锋映出一双噬血冷酷、不似人眼的黑瞳。
古镜尘狂笑出声,眼中却冰冷噬血:“毁我虫王,杀我魇蝶,这笔账,就用尔等的血肉精魂来偿吧。”
他双手如刀划过,数道刀锋击碎剑气,带着弯钩的爪子横空探来,一爪架住江羡仙的剑锋。
却听“嘣”的几声闷响,江羡仙脸色为之一变。
对方的虫肢竟是不逊色于他的剑,那看上去只是薄薄一层的虫甲黑光发亮,剑斩上去也只留下浅浅一道痕迹,剑锋随之一偏,顺着光滑的表面滑开。
江羡仙暗道不好,胸前顿时门户大开。对方抓住这一个破绽,爪子神出鬼没般戳向他的心脉,快逾飞电!
这一爪要是抓实了,最好的结果也是在胸口留下一个大洞,那爪尖锋利如刃,直接将他切成两半都有可能。
就在这时,一道黄光从天而降,却是另一位修士见他遇险,飞掷出一只土盘似的法器,垂下凝厚如壁的黄色光芒将他护住,挡住了这致命一击。
江羡仙在生死之间游走了一圈,心都差点从嗓子眼里冲出来。他稳住心神,手腕一转,剑锋顺势一带,身体趁机飞闪而退。
其他两人也立刻接上攻势,阻碍古镜尘的追击,终于让江羡仙有了一口喘息之机。
“于道友,多谢!”
那位之前帮他挡了一击的于姓修士回道:“江道友,小心了,这人果然不好惹,那一身黑甲防御力极其惊人,还……”
话尾高扬变成惊呼,便见一道黑影突然从虚空中出现,数道爪芒凌空挥下!
他只来得及扭转了下身体,身前一面土盾还未凝结完成,便被硬生生抓碎。爪芒威势一减,如利刃般插入其左肩。
血肉飞溅、痛呼顿起,那于姓修士眨眼间就被硬生生撕下了一条手臂!
与此同时,漫天飞舞的虫群突然分成三队,嚣叫着冲向三个方向,劈头盖脸地将另外两人回救的路线堵住,而剩下的那队,却是冲向了下方。
柳清欢一直在关注头顶的战况,提醒道:“虫群来了。”
“哈哈哈,来得好!”
薛姓修士大笑出声,他用金砖砸了半天梦魇蝶也没收到什么成效,此时早就不耐烦了。只是他不过元婴初期,自知不是那虫身怪物的对手,这才一直忍耐着。
“小虫子,来来来,小爷我早就等不及了,快来尝尝我的剑!”
他忙不迭地收起金砖法器,手中剑光一闪,一把赤红长剑脱手飞出,剑身上高高腾起火焰,一刷,便是漫天大火,俨然焚天之象。
其他人见他迎上去,便继续淡定地杀梦魇蝶,还有心情他。
“薛呆子,虫群就交给你了,关键时候可不能掉链子啊。”
“是啊,又拿出你那烧火棍,别把自己先给燎了。”
薛姓修士不满地哇哇叫道:“什么烧火棍,我的剑叫炙炎焚天剑!”
调侃归调侃,但他们却并不担心。那些黑虫虽多,声势也颇为唬人,但之前被江羡仙一剑就斩杀了一大片,不足为惧也。
果然,那些黑虫密密麻麻地聚成一团冲下来,正好冲入熊熊烈焰之中,立刻吱声大作,死伤无数。
柳清欢没有参与对话,他与这些人都不熟,也习惯了战斗时沉默不言。
只见他手中银光闪闪,轻软如无物的星辰兜飞出,缠住一只梦魇蝶的翅膀,手中再一拽,就将之拉了近前,神识刺一闪即没,钻到对方脑袋中一搅!
将跌落的尸身收入纳戒,这些梦魇蝶都是四阶妖虫,身上的翅膀、虫皮等都可做为灵材,现在收起,等回头再与其他人一起分。
打眼扫去,此时还剩下三只梦魇蝶,而另外三只都是柳清欢解决的。
除了那薛姓修士,其他两人虽然也会些神识之术,却远远达不到能将梦魇蝶一击击杀的程度,只能慢慢磨,到最后还是要靠他出手。
揉了揉眉心,连续不间断地使用神识,已让他消耗甚巨,眉心隐隐胀痛。
抽空抬头看去,那薛姓修士连劈带烧,黑压压的虫群已比之前小了不少,因为紧紧抱成了一团,还是有一部分从火焰中冲出。但它们整齐的队型已散,乱糟糟地到处都是。
柳清欢也没在意这些小玩意儿,任由其绕着自己乱飞,有的还落在他的防护法罩。
几个闪身跃到一只梦魇蝶身后,他正准备凝出神识刺,突然感觉有些异样!
一低头,就见自己胸前防护法罩上趴着两只黑虫,其中一只身体扁平如虱,其花瓣型的口器恶狠狠地啃咬着不停,只片刻功夫,竟将凝厚的法罩啃出了一个坑!
他心中一沉,就见周围的虫子原来是两种,那种一烧就死的叫做噬血虫,见血就钻,素有凶名。而另一种,叫做吞天虱!
两者个头都只有荔枝大,又长得极像,乍一看很难分辨。但吞天虱号称无物不吞,扒着什么吃什么,树木、石头、灵草,甚至法力、神识,没有它不吃的。而且这种虫身体坚如金石,比噬血虫厉害的多得多,凶名更是人人闻之色变,在奇虫榜上都能排进前十!
只一想他便明白了,那狡诈如狐的古镜尘定是将吞天虱混入了噬血虫中,噬血虫被烈焰烧死无数,但吞天虱可不怕一般的灵火。
要不是那只吞天虱正好落在他胸前让他看到,恐怕防护法罩被啃破了他都还没发觉。而防护法罩一破,梦魇蝶的蝶粉便能无孔不入,再加上无物不吞的吞天虱……那古镜尘好毒的心计!
他脸色立刻变得极为难看,身形如风一般飞离虫群,大叫道:“快离开这里,有吞天虱!”
“什么?不是噬血虫吗?”
“啊啊啊,我身上落的这是什么鬼虫子?!”
“全是吞天虱,快走!”
一时惊叫声四起,几人立刻乱了,这才在防护法罩上发现了混在噬血虫中间的吞天虱,而且还有更多的落下来。
柳清欢一边飞退,一边抬手对着身上那只吞天虱一指!
过往犀利无比的乾坤指击飞了吞天虱旁边的那只噬血虫,却只打得它身体一歪,口器却死死地咬着青色的防护法罩不放!
柳清欢一指乾坤指没将吞天虱打掉,反倒又有好几只落到了防护法罩上,而剩下的三只梦魇蝶一改之前毫无反手之力的局面,紧跟着虫群伺机而动。
几个人的阵脚都乱了,手舞足蹈地想要打掉身上的吞天虱,一时剑光、法术齐出,却根本奈何不了这种奇虫。
那薛姓修士一边乱舞着炙炎焚天剑,搞得到处都是火焰,一边哭爹喊娘:“啊啊啊,你们快想办法啊,吞天虱有什么弱点没?我不想被虫子吃掉啊。”
“有什么办法!”一人又急又怒地回道:“吞天虱的身躯几乎坚不可催,逮住什么就不松口。那个姓古的出自那什么专门驭虫的豸族,梦魇蝶、噬血虫,现在又是吞天虱,谁知道后面还会放出什么凶虫……今日我们怕是要折在这里了。”
薛姓修士哭丧着脸:“我不想死啊……我、我快顶不住了!”
柳清欢已将破字诀、乾坤指什么的都试了一遍,最后还是太南仙剑争了气。此剑作为当年的太南仙宗的镇派之宝,品阶在灵宝之上、先天灵宝之下,连削几剑也能削死一只吞天虱。
但死了一只还有一只,这些凶虫个头又小,灵活无比地躲避着剑锋,半天杀不死几只。
时至今日,当他见识了江羡仙的剑意之后,忽然顿悟了一件事:恐怕太南仙剑在他手中并未发挥出全部实力,一直被他当成一把剑操使而已。
就像他的生死剑意,若是放在其他人手里,怕是也只能发挥出一半作用,至于生之域、死之域等领域神通,更是只能他一人能使出。
将飘走的思绪拉回来,柳清欢拿出一张布符拍在身上,层层金色剑气如莲花一般绽开,勉强阻挡住了虫群的冲击。
黑着脸抬头,就见天空之上的战团中,江羡仙等人也陷入了不利局面。
那古镜尘凭着一身虫甲变态的防御,以及狠辣的出手,在三大元婴修士的围攻之下来回瞬移攻击,打得几人顾此失彼,再加上吞天虱,反倒让其占据了上风。
七人,对一人,却没有如预想中那般将对方一举击杀,反倒随着时间的推移个个陷入险境!
柳清欢心惊不已,那古镜尘能当上一族圣主,果然非碌碌之辈。
突然,一声惨叫响彻夜空,却是那薛姓修士终于被啃破了防护法罩!
吞天虱蜂涌而上,一只只凶狠至极地三两口咬破他的法身,直往肉里钻。
他惨叫连连地满地打滚,不断高呼“救我!救我!”
而紧追不舍的梦魇蝶也有了用武之地,宽大的翅膀飞快扇动,粉红色的蝶粉如雾一般弥散,仿佛即将开始一场绮丽奢靡的盛宴。
柳清欢几道神识刺怒而发出,将最前的一只梦魇蝶一击击杀,太南仙剑绽放出无数道刺目剑光,暂时冲散虫群。
只是他想救薛姓修士也是束手无策,对方渐渐连惨叫也发不出了,咽喉处被咬出了一个洞,身上的血肉被吞天虱快速吞吃,没几下就见了森森白骨。
他吸入了不少蝶粉,神志却还未尽失,反倒因蝶粉的酥麻作用感觉不到了疼痛,冷静了下来。
感激地看了柳清欢一眼,薛姓修士蠕动了两下被啃得破破烂烂的嘴唇,传音道:“柳道友,我这肉身怕是要毁了,现在只余下识海和灵台还未被吞天虱攻破。柳道友,求你一件事,能否将我的元婴带走?”
柳清欢眼角余光一闪,却是那位被江羡仙拉来的路过修士见此情形,终于顶不住死亡的压力,抛下众人怆惶而逃!
“我、我、我……”
剩下的另一人被薛姓修士的惨状骇得倒退数步,眼中闪过一丝歉意,却坚定地转身就逃。
“柳道友?求求你,看在同道的份上,救一救我!只要我能逃出生天,日后必有重报!”
柳清欢挥舞着太南仙剑,同时还发着神识刺,快速说道:“你要怎么做?你的元婴一出体,立刻会撞上吞天虱。”
“你把手放到我丹田位置。”
柳清欢踌躇不已,但对方绝望和乞求的眼神却让他没法见死不救。然而要救他,则必然会被吞天虱缠上,还可能要冒被夺舍的风险。
暗叹一声,太南仙剑荡开虫群,生死剑意像浸入墨汁似的迅速变成通体黑色,浓重的黑暗如惊涛裂岸般展开!
嘈杂的虫子嘶鸣声在这一刻仿佛被强行关掉了,静寂降临,凋零、枯萎、死亡的气息漫延。
在薛姓修士惊恐的目光中,黑暗吞噬了他残破的肉身,随后腰腹处微微一暖,一只手掌贴上了其神阙穴下三寸。
手心一痛,然后衣袖一鼓,柳清欢立刻将手收回,身形迅速隐没于无边的黑雾中。
抬掌一看,就见两只吞天虱正撅着屁股往他掌心中钻,却没有一丝血液外流,全被其吞吃了。
挥手召来太南仙剑,几道细细的在黑暗中耀眼之极的金色剑光闪过,柳清欢冷静地一划,一块血肉和着吞天虱一起被切了下来。随后青光涌动,伤口的边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
他这才看了眼自己的衣袖,一只战战兢兢的元婴躲在里面,还算老实。
柳清欢将袖口一扎,道:“薛道友,你暂且呆在里面,等到了安全地方再放你出来。”
薛姓修士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语气沮丧地又道了一次谢。
“吱吱吱!”
忽然大作的虫叫声让柳清欢抬起头,却是那两只吞天虱已将那块血肉吃尽,竟然凶狠之极地开始吞吃周围的黑暗,只是没吃几口突然就尖声嘶鸣,在原地抽风一般团团乱转。
柳清欢一怔,脸上猛然露出喜色!
他怎么忘了,生死剑意之前又过一次变化,从绿纹弥漫到黑、绿参半,是吸收了明阳子体内那缕玄***丝!
玄***丝又叫做勾亡丝,是由玄阴死气沉积凝结数千年,在极端岢刻的条件下才会诞生的一缕精力,凶厉程度连明阳子都只能坐等待死,连化神修士都束手无策。
要不是他的生死剑意就是在玄阴死气中结出,也会拿它没办法,而在吸收了那一缕勾亡丝后,他的领域神通自然也跟着有了变化!
那两只吞天虱在吞吃了周围的黑雾之后,发出凄厉的尖鸣,虫躯如风中残烛般狂颤不止,几只细细的虫足凌乱地挣扎,没过多久便从内部开始瓦解,留下一具空空的甲壳。
柳清欢看得惊叹不已,看来吞天虱还是有弱点的,其身体内部远远比不上外面的甲壳那般无坚不催。虽然号称无物不吞,但有些东西吞下去可不好消化。
“这就是贪吃的下场啊。”
豸族,前身并没有这个世家,而是一个个传承着魔虫血脉的小家族,在阴月血界众多的世家之中只能算是末等,曾经默默无闻,曾经也并不是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直到族中出了个被称为刀祖的化神大修。
刀祖将多个小家族收到座下,多年励精图治、发展壮大,才有了后来的豸族,整个族群也迎来了最辉煌的时刻,族中人才辈出,犹如那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终于跻身阴月血界大世家之列。
这般暄赫的声名,也助长了族人的气焰,什么烛照幽荧,什么青龙神凤,凭什么就能压在家族头顶上?
在刀祖飞升无望,魂归太虚之后,却没有新的化神修士撑起家族,于是地位跌落的失落感、大把资源被抢夺的危机感,让豸族逼上了一条孤注一掷的道路。
他们以举族之力进行了浩大的祭祀,引来了上界虫灵降世,于是铺天盖地的虫子席卷整个阴月血界,赤地千里、泛滥成灾、骇人听闻,也让家族变成了众矢之的,辉煌与荣耀通通毁于一旦。
一个家族,就算能操控万千凶虫,又如何顶得住倾界之压。族人死伤泰半,分崩离析,逃出来的从此也只能像见不得光的虫子一样东躲西藏,惶惶度日。
古镜尘神色漠然,刀臂如乍然闪现的惊电,凌空插向对面之人头顶,砰然的防护罩爆裂声中,对方留下半边肩膀后亡命而逃,淋漓的鲜血喷洒在他乌黑的虫甲上。
爆发的剑光堵住了他的追击,不过接下来已经不用他动手了,在对方连声“吞天虱”的惨叫声中,他仰天狂笑!
家族破碎的辉煌由他来重振,迟早有一天,他要让豸族重临巅峰,将欺侮、追杀族人的所有人都踩在脚下!
而他,只需要冲过化神的门槛,这一切都能实现。
封界战争来的时机实在是太好了,两界交战时尸山血海,平时死几个人就能引起人怀疑,现在随便灭一个家族都没人发现。即使是发现了,只要做好伪装,也完全可以推到敌对界面头上。
这么多年卧薪尝胆,利用两界之战的掩饰,他悄悄吞噬着大量修士的精血,修为如坐云梯般蹭蹭直上,就如那用血养起来的蛊虫,每天都比昨天更加强大。
可是!
就差那么一点点,他明明都已经看到了化神的门槛,却就是跨不过去!焦急、狂躁,过往偷偷摸摸的行径已满足不了他的需求,所以他不惜铤而走险向云梦泽一个大岛动手了。
最开始,他特意只找云梦泽那边,摆出一副为界面而战的姿势,指望着阴月血界的人看在同界的份上能作壁上观,就算是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算计也好。
只要给他一点点时间,他就能突破壁垒、晋阶化神,再打开上界通道,管他是阴月血界,还是云梦泽,从此都要改名叫虫界!
可惜,那些家伙就是不肯放过豸族,即使他们这些年安分守己的躲在角落,活得连狗都不如。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跟他们客气,所有人都去死好了。
他享受地听着那人的惨叫,朝那名剑修勾了勾手指:“该你了。”
江羡仙心里发苦,意态愤懑,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那位修士被啃成一具骨架,连元婴都没逃出来。
那人简直是怪物,他们三人却一死一伤,他虽然好一点,但也已疲于应付。
对方并不只是一个人,而是有庞大的虫群作为帮手,就连吞天虱这种凶虫都出现了。他们左支右绌、顾此失彼,不仅没讨到好,连命都快要填进去了。
难怪阴月血界的人会放下界面之争,也要追杀豸族人,这族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江羡仙低头一看,却正好薛姓修士倒地,而另两人仓皇逃走的画面。
难道……他们这些人都要折在这里了吗?
不待他再想,那古镜尘已又瞬移而来,千百道刀光劈头盖脸地狂斩而下,杀气弥漫,罡风如注。
江羡仙收敛心神,手中剑光一转,满天剑华将无数虫子涤荡为齑粉,毫不示弱地迎击而上。
双方以快打快,眨眼间已过了上百手,剑气浩荡、刀影暄天,无人敢靠近。
“咦?!”
原本咄咄逼人的古镜尘突然往后一翻,撤走刀势,瞬间闪到数十丈外,惊疑地望向下方。
他刚刚感觉到自己的吞天虱竟然一只接一只地失去联系!
江羡仙喘息几声,不明白那人怎么会突然撤走,就听到于姓修士捂着已经止血的手臂道:“江道友,快看下面!”
他连忙低头,就见浓稠的黑雾如瘴气一般在山林间扩散,所到之处树枯草死,让人不寒而栗的死寂沉甸甸地漫延四溢,将那一片天地整个封闭了起来。
“这样的灵力波动……”江羡仙惊道:“领域神通!可是下面还有我们的人吗?”
领域神通并不是人人都能领悟的,需要对某一领域极深刻的理解,同时也需要机缘。
于姓修士脸色苍白,一边防备着古镜尘,一边道:“有,我之前一直在注意,柳道友没走。”
“是他……”江羡仙道:“不对!他神目清明、气息纯正,怎么会有如此的领域神通?”
于姓修士却突然笑道:“别管柳道友神通如何了,你发现没,那些妖虫扑进去后就再没有出来。”
他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古镜尘,低声道:“走,我们下去!以我们两个,恐怕不是那人的对手,说不定柳道友有办法。”
江羡仙神情略微有些复杂,点头道:“行,能拖一时就拖一时吧,我之前已经给其他离得比较远的道友发了讯息,可能没多久他们就能赶到了。”
两人说动就动,立刻急速坠落。
古镜尘冷笑连连,身形一闪,已瞬间移到了两人前路,抬臂就斩!
方圆十数丈内刀芒充盈,再无半点闪躲空隙,摆明了就是要与两人硬撼,不准他们逃离。
江羡仙大喝一声,身剑一合,化作一道烈阳般金光四射明的剑气。
其势惶惶,恢弘浩瀚,霎时间划破那充满天地的戾气,撕开一道触目惊心的裂缝。
古镜尘被这浩大的气势一慑,手上就慢了一拍,让他二人硬生生冲了过去。
于姓修士人未到声先至,高声呼道:“柳道友,柳道友!”
便见那仿佛能漫漫黑雾突然裂开了一道缝,两人一喜,闪身便入,身后的入口却并没有封闭。
行了一段路,耳边是死水一般的静寂,眼前是连神识都穿不透的黑暗,而在这样浓重的黑暗里,却还是能看到一些更黑更亮的细丝在游来游去,只看一眼便觉后背发凉。
二人不敢再走,处在一个空空的圆圈里面,显然是特地为他们留下的空隙。
江羡仙不安地唤道:“柳道友?”
“你们呆在那里暂时不要动。”
一个声音像是从左侧,又像是从右侧传来,让人分辨不出具体的位置。江、于二人却同时心神一松,那的确是柳清欢的声音。
于姓修士高喊道:“柳道友,你可有法对待那怪物?”
柳清欢此时正忙着收吞天虱的硬甲,还抽空将那两只剩下的梦魇蝶解决了。他抬眼望向两人的位置,实际上他们离得并不远,只是对方看不到他而已。
“没有。”顿了顿,他目光转向另一边,笑道:“呵,请君入瓮,还真敢进来啊。”
柳清欢放江羡仙两人进入剑域时,并没有立即关闭入口。也不知是那位豸族圣主对自己太过自信以至到了狂妄的地步,还是因为不了解领域神通的厉害之处,竟是跟着江、于二人冲了进来。
不过,结合他们数人对阵他一人却被打得二死二逃的情形,对方狂也狂得有些道理。
而听到柳清欢的话,于姓修士心立刻提了起来,问道:“柳道友,姓古的可是追进来了?”
身外三尺伸手不见五指,尽是翻涌的黑丝,死气浓重到让人触目惊心的地步,显然非同一般。但联想到柳清欢的元婴中期修为,而古镜尘连后期修士都没费多少力气就杀了一个,于姓修士如何放得下心。
江羡仙低声道:“我二人还有一战之力,需要我们如何配合你?”又对于姓修士道:“轻声些,莫要被那人找到我们的方位。”
四周一片死寂,稍有点声音就仿佛能听到一连串空响和回音,让人不由自主的小心翼翼起来。
江羡仙的担心却是多余的。
即使他们从典籍、传言等处看过一些关于此类神通的介绍,知道其威力奇大,但能练成的人却很是稀少,所以在世人眼中依然保持着一份神秘。
而且,每个修士的功法、体质等不同,所修成的神通自然也因人而异。
只要剑域不破,柳清欢就是绝对的主宰。所以只有他想,能随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改变两人的位置,也能将古镜尘隔绝在一个偏远的角落。
就如此时,古镜尘一进入便再次祭出他那条长鞭,挥舞如轮般搅得周围的黑雾波涛翻滚,实际上连他一点边都没碰到。
柳清欢在两人面前现了身,道:“自然要仰仗二位道友相助。你们的伤势也要紧?”
见到他的人,江、于二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之前情势危急,两人没多想就冲进剑域以求庇护,等冷静了些后,又见识了剑域的诡异及可怕,才后知后觉地惊起一身冷汗。
若柳清欢心存歹意,他们今日之举无异于自投罗网。即使他们是站在一边的,这种可能性很小,但人心隔肚皮,谁知道柳清欢会不会包藏祸心呢。
所以他能出现在两人面前,着实让他们心安了不少。
于姓修士捂着残臂道:“无事,我修了一门断肢重生的法门,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恢复。”
柳清欢自然看出两人暗中的防备,并未点破,而是道:“嗯,你们暂在此处疗伤,我先去会一会那人。说不定等下还需两位出手,你们等我传音。”
顿了顿又道:“当然,你们要是想先离开这里,也是可以的。古镜尘已经被暂时困在了剑域中,外面反倒比里面安全了。”
他手中一掐诀,便见黑雾往两旁分开一条道,外面的天光穿透无边黑暗流泻下来。
如此坦然的态度,倒让于姓修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江羡仙笑道:“这里就很好。”
柳清欢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转身欲走,衣袖却被拉了一下。
江羡仙道:“柳道友,姓古的不好对付,你千万小心。我虽耗损了些法力,但并未受伤,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道友只管吩咐。”
对方神色清明,语气真诚,倒不似作违。
柳清欢心中涌起一点暖意,只是点了点头,随后便悄然无声地退入黑暗中。
他随意捻住一条细如毫毛的黑丝,放到眼前看了看。
黑丝乖顺地任他捉住,摇头摆尾地缠着手指绕个了圈。这东西看似与勾亡丝很像,实际上却是有些差别的,其中还蕴含他对道的理解。
身随意动,柳清欢眨眼间已到了古镜尘不远处。
他暗自乍舌:近看之下,越发觉得这人现在的样子既狞狰又古怪。
他的手脚如螳螂一样呈三节弯折,边缘带着锋利的锯齿和倒钩。一张脸也变形得厉害,呈倒三角形。一双眼向外鼓凸,针尖般的眼瞳放射出诡诈的寒光。
更醒目的是他从头到脚裹得严实的黑甲,连脑袋上都覆盖满了,支楞着无数粗短的尖刺,却半点头发皆无,简直丑得惨绝人寰。
而那黑甲看似菲薄,却连剑气和法术都能抵挡,柳清欢怀疑对方是不是把吞天虱的甲扒下来披身上了。再加上背上生的虫翅,这人的模样就是个四不像,将多种虫子的肢体安到了身上。
此时那张扭曲的脸上涌动着冰冷的怒意,刀臂前端伸出几根细长的利爪,抓着长鞭泄愤般狂舞,不让黑雾近身。
“阴沟里的小虫子,竟敢毁了我千辛万苦才培育出来的吞天虱!哼哼哼,千万要躲好了,不然被本圣主挖出后,就将你剁成肉糜!”
突然,身后突然传来劲风厉啸声,一个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倒是本道招待不周,怠慢了贵客。”
古镜尘猛地一回头,就见一只小壶破开重重迷雾,挟着雷霆万钧砸了过来!
“哈哈哈!”
他长声狞笑,长鞭“啪”地甩出,抽得空间为之一抖:“不躲了?把你那一身鲜嫩的血肉洗干净,本尊这就……嗯?”
长鞭扬出一道凛冽的弧线,正正抽中小壶。小巧的壶身纹丝不动,依旧延着即定的方向破空而来,鞭子却被震得往回一弹,竟然断了!
古镜尘神色一凛,爪下传来的反震力让他整只刀臂都为之一颤,而壶身上玄奥的山纹却已清晰如在眼前!
怒如海啸,势若破竹,令人窒息的巨大无形压力泰山压顶般扑面而来!
他面上一变,立刻知道不可硬接,脚弓微微一弯,便要瞬移走,却不想周围流动的雾气突然剧烈沸腾,惊涛裂岸地往中间一拍!
“砰!”
让人神魂俱颤的一声巨响,倾山壶以所向披靡之势砸下,壶身耀出浑厚的褐色光芒,一个巨大的空洞在原地出现。
那古镜尘更是被砸得飞起,胸腔凹下去好大一块,跌入茫茫黑雾之中。
他强行稳住颓势,口一张,呕出几口含着破碎肉脏的血液。
那血却并不是红的,而是如虫子一般的黄中带绿。
“竟然砸中了……”柳清欢喃喃道:“可惜了……不过这样都没被砸死,连黑甲都没破,啧啧!”
对方的胸腔虽然凹陷,体表那一层黑甲却没被砸穿。
让他惋惜的是,因为顾忌古镜尘能瞬移,他没把握能一击必杀,所以并没一开始就用出定海珠。
定海珠威力太大,只要砸出就会让剑域承受不住随之破碎,而剑域一碎,他便会失去一层最佳的保护,那时很难躲开古镜尘的追砍。
所以他选择了最稳妥的办法,进可攻退可守,准备利用剑域慢慢跟对方耗,拖到发现此地异状的修士赶来。
“啊!”
古镜尘恨之欲狂,完全没料到会突然吃如此大亏,佝偻的身体如弓一般弹起,迅如疾电地反扑而回。
柳清欢冷笑一声,往后一退,浓稠的雾气一滚,身形立刻隐没。
狂风怒号,一层层刀芒好似磅礴汹涌的大潮呼啸卷来,切开了浓雾,却切到了空处。
古镜尘双目中射出两道厉芒,扫过无边的黑暗,寻找着不见踪影的柳清欢。同时重重哼了两声,凹陷的胸腔发出砰砰之声,重新鼓起。
这人就像只丑陋的大吞天虱,皮厚得很。吞天虱灵智不高又贪婪,所以吞吃了黑丝把自己从内部搞死,而古镜尘显然不会蠢到这种地步。
“我就不信了,你那身黑甲就没缝隙!”
柳清欢一掐指,便见漫天的纤细黑丝如游鱼一般聚拢,浩浩荡荡地游向古镜尘,专找甲片接缝处或眼耳口鼻钻。
古镜尘阴沉地看着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黑丝,暗自一咬牙,背上宽大的翅翼反身一包,将自己裹成一颗茧,剩下的翅翼则快速拍扇!
“蠢货!你不会真以为我拿你这破剑域没办法吧,简直可笑。剥了你这层皮,我看你还怎么躲!”
一时间风起云涌,如厉刃一般的灰芒嗖嗖飞旋而出,强烈的空间波动荡漾而开,竟生生将黑域切得支离破碎。
柳清欢心下一沉,倾山壶再次挟山呼海啸之势狠狠砸出!
“是吗,那我就继续砸好了。你虽硬得跟乌龟有得一拼,但内里还是包着一团脓水吧,我砸不死你震死你!”
古镜尘之前被砸得有点狠,自然不肯再受一下,不得不停下扇翅,飞身躲避。
两人你来我往,每当古镜尘动手撕裂剑域,柳清欢便祭出倾山壶,等古镜尘回身追击,他便又躲起来,竟是陷入僵持之中。
带壳的乌龟,披甲的刺猬,全都不好杀,就像古镜尘一样。
柳清欢费尽心力与之周旋,却没收到多少成效。而对方也因为被当成沙包砸来砸去而火冒三丈,恨不得手撕了他。
柳清欢也有些心浮气躁,两人虽然僵持,但再拖下去却会对己方越来越不利。
想当年他与同样修为的红裳都能一战,这人却是属乌龟的,虽然在勾亡丝的侵蚀下,他的虫翅已是千疮百孔,但那一身黑甲实叫人奈何不得,反倒让其逮着机会就撕裂空间,让剑域的范围跟着不断缩小。
实际上古镜尘也有苦难言,柳清欢滑得跟泥鳅似的,抓又抓不到,杀也杀不着。而且那些黑丝也十分古怪,浓烈的死意如蚀骨之毒,只要稍有接触就在他的战甲上烙下一条细痕,看似无有大碍,但架不住数量多啊。
要知道,他的战甲非同一般,是他从祖宗密典中找到的一门秘法,以吞天虱无坚不催的甲壳以基,又用了无数珍稀的灵材,耗尽了心血才凝炼而成,世上独此一份。
若是在外面,他还能放出万千虫子咬死他,但在这劳什子剑域中,连一向无往不利的吞天虱都被杀得一只不剩,他手上的凶虫虽多,却也不是能随便浪费的。
柳清欢该庆幸自己没有贸然用出定海珠,因为不能用虫,古镜尘一身功夫就被废掉了一半,才让他能一直坚持到现在。
“哈!”
一声古怪的半截笑音突然响起又消失,古镜尘猛地闭上嘴,心中逾加恼怒!
为防那些黑丝钻空子,他连嘴都闭得紧紧的。
身为豸族圣主、元婴大圆满修士,古镜尘几时这般狼狈过!
小虫子,抓到你了!
在心中说了一句,他身形一卷,化作一道快如闪电的疾影,于汹涌流动的茫茫雾沼中捕捉到了柳清欢的位置,瞬间扑了过去!
对方显然没料到会被找到,神色间现出了一丝慌乱,但反应倒是很快,又将那只小壶砸了过来。
古镜尘讥讽地勾起嘴角:真当故技能不断施展吗?
他身形往旁一侧,如镰刀一般的锋利前肢高高扬起,只要轻轻一划,对方立刻就会立刻肚破肠流!
而就在这时,古镜尘突然觉得不对劲,便见左右两边的雾气翻滚,两道剑光切开浓郁的黑暗,忽如其来地封住了他闪躲的退路。
却是已调息了一会儿的江羡仙和于姓修士重新加入战斗,两人掐准了时机同时出手,左边的剑势犀利浩荡,右边的剑势雄浑厚重,剑意怒卷、如潮似浪!
刚刚还显得慌乱的柳清欢已恢复面无表情,配合着一掐指,便见漫天的黑色细丝狂舞,成绞杀之势,引得空间动荡,让对方无法顺利瞬移走。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古镜尘选择生生受了一剑,也要避开倾山壶。
就像柳清欢说的,倾山壶虽不能破开对方的防御,但凭着排山倒海的重量也能震得其内伤。所以他宁愿受一剑,也不愿与之硬憾。
三声失望的叹息同时响起,柳清欢不由苦笑:这人怎地这般难打!就算他祭出定海珠,以对方鬼魅般的速度也完全能躲得过去。
古镜尘虽然没受太大伤,也被一连串的杀招逼得颇有些狼狈,怒发冲冠,暴跳如雷!
“竖子尔敢!”
可等他再想打回去,三个人都已溜进了黑雾中,不见了踪影。
……
“唉!”
“唉!”
柳清欢三人此时聚在一起唉声叹气,一声接着一声,气氛十分低迷。
于姓修士愁得把颌下的胡子都拔掉了好几根:“这可咋办啊?我们三个联手发的杀招都动不了那人分毫,憋屈死老子了!”
他试探地道:“要不我们干脆也逃吧?”
柳清欢摇头道:“哪里逃得了?对方速度比我们快,只要剑域一破,我们三个都不是他的对手。”
“那怎么办?拖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于姓修士道:“对了,江道友,其他道友什么时候能到?”
江羡仙低头抱着自己的灵剑,有些心不在焉,听到问话猛然回神:“啊……什么?”
于姓修士诧异地看着他,将话又重复了一遍,又道:“江道友,你没事吧?想什么这么入神。”
江羡仙敷衍地笑了一下:“没事……这个很难说,离得最近的就是我们之前赶来的这些人,而其他人距离此地都比较远了,有可能一会儿就到了,但若是路上耽搁了的话,也有可能一两个时辰才赶得来。”
于姓修士失望地又叹了一声。
几声闷响仿佛从极远处穿透黑暗而来,江、于二人都紧张地望向那边,神情忧虑。
却见柳清欢闭着眼睛,正分神操控着剑域,好一会儿才又睁开来。
于姓修士忙问道:“是不是姓古的在大肆攻击剑域?柳道友,放任他不管真的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
虽然明知不可能,他还是心存着一丝侥幸,盼望传说中的剑域神通能困住对方。
柳清欢残酷无情地打碎他的幻想:“最多还能顶住他一刻钟。”
于姓修士急得在原地团团乱转:“一刻钟!啊啊啊,想办法、快想办法……”
无视他的慌乱,柳清欢转向江羡仙,若有所思地道:“江道友,你是不是有办法?”
江羡仙的神情有一刹那的变化,只是还没等他看清便消失了。
“柳道友为何如此问?”
“什么!”于姓修士跳起来:“江道友你有对付那人的法子?都这种生死关头了,你就别藏私了,快说快说!”
江羡仙嘴唇动了动,目光闪烁、欲言又止,似乎是难以启齿。
柳清欢神色动了动,手腕一转,太南仙剑赫然出现!
果然对方的目光一下子就集中在太南仙剑上,但马上察觉不妥,脸色立刻涨得通红,连忙移开了视线。
如此明显的情形,连于姓修士都瞧出端倪,闭上嘴,疑惑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
柳清欢指尖划过太南仙剑斑驳的剑身,缓缓说道:“你,是不是太南宗的门人?”
江羡仙侧着头看着咫尺之外流动的黑雾,沉默好半晌,终于叹了口气:“是。”
一个“是”字,似乎让他全身紧绷的弦突然就松了,回过头,神色平和而又坦然。
“我是太南宗的门人。太南宗原名太南仙宗,在数万年前曾是东荒大陆的大宗门,传承至今日却只剩下我一个门人了。”
他的目光重新落在太南仙剑上:“你手上的剑,剑名太巍,曾是我宗传承之剑,于三万年前正魔大战之后,与我宗故地一起,随东荒大陆隐入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