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清欢接过空无递来的黑色玉简，一看之下，神色不由有些微妙。
空无已经开始滔滔不绝：“一般而言，元婴之后便可利用外物炼制分身，只不过这种分身只是我们元神中分出去的一缕神念，并没有任何的记忆和感情，就相当于一个傀儡。”
“我给你的《分婴化身术》，是门中先辈根据《九天分神术》再创的功法，应该说已经超出了分身的范畴，而是凝炼出第二元婴，变成真正的化身！”
柳清欢扫过玉简内的文字，这《分婴化身术》在一定程度上借鉴了《九天分神术》修炼神识的法门修炼元婴，最终达到分裂出第二元婴的目的。
空无有些激动：“有了第二元婴，就相当于有了第二条命！而且化身与分身不同，分身只能做一些简单的事，你吩咐他做什么他才会去做什么，而化身却无需命令和吩咐就可自主行动、修炼、战斗，与你本人一模一样，即使与主婴远隔万里也毫无影响。”
一直静静听着的云逸这时插言道：“可是，修炼第二元婴极为危险，一个不好，元婴崩溃，或者是受伤，造成的后果都不堪设想。”
云逸的性情要比空无更加沉稳，语重心长地道：“这便是为何大家都知道修炼出化身后有天大的好处，却很少人敢去尝试的原因。而且第二元婴要是与主元婴分开的时间久了，两者在记忆、情感等方面也会产生差异，说不定最后会造成互相吞噬、自相残杀的局面。所以柳师弟，你一定要慎重考虑后再做决定啊。”
柳清欢抽了抽嘴角，很想说他根本不分去分裂，因为他早就有了第二元婴，而且同根同源，基本不会出现自相残杀的情况。
这也是《坐忘长生经》为何至今依然被奉为经典的原因，还曾引起过席卷整个修仙界的腥风血雨，甚至直到现在，很多人入门所习的《坐本归元》也是出自此经的练气篇。
而修炼了完整的《坐忘长生经》的柳清欢得到的益处便更不用说了，法力远比同阶深厚，面对同阶时从无败绩，甚至有越阶挑战的战力。
可惜他一直运气不太好，有好几次面对的都是高整整一个大阶，甚至两个大阶的对手。筑基初期便相继遇到了因为紫云篷追杀他的元婴期的罗一叶、想要抢夺虚灵丹丹方的金丹期的肖泽，等意外到了啸风大陆后又遇到了疯狗一样的金丹中期的血冥……
每跨越一个大阶，修士的实力便会成倍增长，所以他或许能在筑基初期击杀筑基中期或者后期的敌人，甚至在金丹期大圆满时与元婴初期也有一战的可能，但跨越数个小阶、甚至整整一个大阶，还是做不到的。
当然，他自身太倒霉，并不能怪在《坐忘长生经》这部心法上，而且要不是有双婴，他早就在当年刘真武突然用定身术偷袭时死了。
另外，《坐忘长生经》每个大阶附带的术法，凭虚御风诀、破妄法目、缩地术，每一种都极为实用，即使到现在他还在用。
化神期也有一个术法，叫做“威吓（hè）”，可以让自身的气息和威压提升一个大阶，伪装成高一个大阶的修士，用以震慑、压制对手。当然，这只是假相，真实修为并不会改变。
也就是说，柳清欢若突然使出威吓，便能让人错以为他是阴虚阳实境的修士，说不定在战斗中还能起到出奇不意之效。
不过，这个术法要到化神中期才能达到修习的门槛，他现在还修习不了。
还有一个让柳清欢烦恼的是，《坐忘长生经》只有练气到化神的修炼心法，后面便没有了。
因为化神之后，每一个修士都需要根据自身所修之大道、原来所修心法，再结合自身的情况，重新选择合适的心法。可以修习同道前人留传下来的秘典，也可在借鉴前人之作的基础上改进，就像乐乐为笑笑所做的那样。
当然，最好的、也是最难的一种，就是贴合自身的情况自创心法。因为就算修的是同一个大道，每个人的领悟、理解、侧重点依然会有差异。比如杀戮之道，有的人修的是无情杀戮道，有的人修的是皇霸杀戮道。
心法乃修士修行之根本，影响极其深远，柳清欢自不敢有半点轻忽，然而他现在对此毫无头绪。
“柳师弟，你可有在听我说话？”
空无微恼的声音拉回他的思绪，柳清欢笑了笑，又看了遍玉简内的功法。
“两位师兄所言我都明白了，我会慎重的。这《分神化婴术》后面提到的化身铸造之法倒挺有意思，虽然需要的灵材多了些也昂贵了些，但以此法凝炼出来的肉身堪比修士的法身。”
他不用经过艰难而又危险的分裂元婴的步骤，但后面的铸身之法却大为有用。
空无笑道：“对，这也是我觉得好的地方，一具真正的身外化身，也许够不到一气化三清的层次，但也是我们如今的修为能达到的极限了。”
云逸叹了一声，面对已经兴致勃勃开始讨论的两人，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最重要的万斛界一事暂时没商量出结果，他们一致同意等大衍回讯后再定夺，柳清欢便回了自己的清涧峰，正好遇到小黑，便招呼他一起进了松溪洞天图。
小黑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往大青山脚下走：“主人，要做什么？”
柳清欢站在溪流旁左右望了望，小洞天的确是太小了，除了一座山，山下根本没有多少空地。
“去挖个池子，对，就是那里，不要与这边的溪水连通。”
小黑撇了撇嘴，听话地走到柳清欢所说的地方，铲掉了一大块山石，三下五除二便挖好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池子。
柳清欢仔细检查过后，这才拿出一只储物袋，将里面腥臭无比的黑色胶泥注入池中。
“呕！”
小黑连忙跑开，等他小心翼翼地取出混元莲，又凑上来：“这是什么？莲叶？”
柳清欢将混元莲小心地栽种到池子中央，指尖青气流转，馥郁得仿佛流动的翡翠，然后化作雨水浇灌上去。
直到将体内的青木之气耗得七七八八，他才满意地停下手，再看那片娇嫩的莲叶，明显的要比之前大了一圈，放出的雾气也多了一些。
他重新落回岸边，感慨道：“果然是天阶灵药啊，吸收了这么多青木之气，竟然只是长大一圈。看来想要它开花结座，还有得等了。”
“嘶！”小黑被惊吓得倒退一步：“天阶灵药！”
柳清欢点点头，一转身就看到山石探出半个脑袋的脉魂，招手道：“娃娃，过来。”
脉魂敬畏地看向他，从初相遇的金丹期，到如今的化神修士，它早已不敢再在柳清欢面前放肆，却还是虚张声势地龇牙裂嘴做了个鬼脸。
做为天生灵物，脉魂本能地察觉出混元莲的不寻常，虽然惧怕柳清欢，最终还是抵不住诱惑飞了出来。
柳清欢指着池子道：“那是混元莲，可以扩大空间，如果想要以后你的地盘更大，那就记住好好保护它。”
脉魂欣喜地转向池中散发出丝丝雾气的莲叶，小脑袋不住乱点。
种下混元莲，柳清欢拍了拍手，满足地笑道：“好了，现在就等混元莲散发的混沌之气，慢慢扩大我们这个小洞天了。嗯，是时候规化新的药田了！”
抬起头，大青山上不少地方都闪烁着法阵的光芒，柳清欢心中一动，或许他该为灵药创造些适合它们生长的环境，而不是全部依靠法阵的帮助。
世上灵药千万种，大多数都需要在特定的环境下才能生长，而且品阶越高，对生长之地的要求也就越苛刻。
因为有催发万物生长的青木之气，柳清欢以往不太注意此事。不过，随着灵药的品阶越来越高，加上他也不可能天天守着药田，现在已经到了必须做出改变的时候了。
“适合火系灵草的炎热之地，适合水系灵草的冰寒之地……”柳清欢飞快转动着念头：“以前受空间狭小所限，无法布置，但只要空间扩大，这些都能实现了。”
小黑兴奋地道：“能扩大成大洞天吗？”
柳清欢微笑道：“理论上是可以的，不过需要极其漫长的时间。现在混元莲才刚刚长出，还不知这株能结出几品莲座。”
小黑不解：“莲座与空间有什么关系？”
柳清欢道：“莲座的品质，决定了空间成长的极限。如果是六品或九品，小洞天最多变成中等规模的洞天，十二品以上，才可能是大洞天。”
“十二品！”小黑握掌道：“肯定会是十二品的！不，二十四品、三十六品才对！”
柳清欢顺手敲了他一记，笑道：“无知的猴头！你知道二十四品、三十六品代表是什么意思吗？传说中的混沌至宝造化青莲也不过才三十六品，这株混元莲要真长到三十六品，那就是混沌青莲了，那可是开天辟地古往今来唯一的洪荒第一宝！”
小黑捂头脑袋傻笑道：“好啊好啊，洪荒第一宝……”
柳清欢哭笑不得地推开他，在池边来回走了一趟，又看向不远处雾茫茫的空间尽头。
“能是十二品，我就满足了！十二品的混元莲，便已是极品先天至宝。你别给我打岔，还是先想想怎么给灵药创造出那些截然相反的环境……”
他摸了摸下巴：“嗯，此非易事，不好办啊！云铮那也许有适合的大型法阵，但法阵的消耗太大，实在是让人承受不起。如果是人为制造，就需要很多特殊的灵材，比如能让气候保持寒冷的灵水……嗯？”
柳清欢突然停下脚步，一拍额头，然后手上灵光一闪，便出现了一支长长的卷轴。
九曲红尘谱，他元婴时炼制的道器，后来在与红裳一战中遭受了十分严重的损伤，所以就一直被收在丹田内温养。
柳清欢打开卷轴，曾经的两道裂缝已经养好了，可是……他叹了口气。
他如今已是化神修士，手上不仅有定海珠、忘川钟、太一霜凌骨这样的先天灵宝，还有随着他的修为增长而不断成长的浮生剑，甚至不久前，他刚刚得到了一件先天至宝千秋轮回笔。
相比较而言，九曲红尘谱就尤其显得品阶不够、威力不足了。
当年耗费了无数珍稀灵材，历尽千辛万苦才炼制成功的九曲红尘谱，时过境迁，竟变得如同鸡肋一般的存在。
不过，他现在终于找到了九曲红尘谱的其他用处。
柳清欢打出一道法诀，展开的图谱上立刻出现了一副狂风呼啸、冰天雪地之景，法诀再一变，燎原烈火升腾而起，天地之间一片赤红。
小黑好奇地道：“主人，这不是你的那件道器吗，拿它出来做什么？”
柳清欢露出一笑：“虽是道器，但此谱原本便是一件空间类的法器，当年我结合自身感悟，用红尘土做骨，九种不同性质的灵水做肉，又添加了许多灵材，炼制出了九种意境。”
春之勃发、夏之炎热、秋之萧索、冬之酷寒，还有寂之荒芜、灭之死地，最后三种七情、六欲、红尘万象属于幻境，也可种植一些比较特殊的灵药。
他将图谱一收，踌躇满志地道：“或许我再添些东西，将九曲红尘谱与松溪洞天图融炼到一起。嗯，这需要再研究，毕竟炼器一道我并不精通，事关小洞天，又不可能交给别人帮忙。看来还是要先把身外化身炼出来，让化身去做这些……走了，回去先把需要的灵材列个清单出来。”
小黑屁颠屁颠地跟上，听柳清欢继续念道：“图的话，或许可以去找一枚虚空灵晶，这样还能顺道解决我进图后便不能收起图的问题……”
“至于身外化身，骨架已经有了，还需要千年肉血芝、紫银、庚金之精，这个我好像有了？小黑，等下你去库房找找。”
小黑被支使得团团乱转，寻找柳清欢所需要的东西。
列好清单，柳清欢便开始整理自己的储物空间。
他平时就有收集灵材的习惯，去过的地方又多，所以积存下来的灵材数量和种类都极为可观，将储物空间占了一大半。
另外还有上次大典收的礼，被樱娘和颜柔两人整理好后交给他，同时还列了清单，注明谁送的是什么。
之前，柳清欢只随便扫了一眼便收了起来，此时才一件件查看。
他拿起一本装订精美的图册，翻了翻，然后只剩下哭笑不得。
“云铮那个促狭的家伙，竟然就送了一本春宫！很好，我要好好想想他化神时要送什么了！”
友人之礼，无需贵重、只需心意，但云铮这“心意”，也太什么了！
相比起来，净觉送的一串由他亲自加持、祝祷过的佛珠，就让柳清欢极为喜欢。
而真正的大头，还得是那些门派和世家，以及云梦泽其他几位化神修士之礼。其中不乏珍品，让他找到了不少可用之物。
好容易把储物空间理清楚，出了松溪洞天图，找到樱娘，递给她一份名单和两个储物袋。
“名单里的东西，在市面上或门派内找找，能买则买，找不到就联系大的商行。”
樱娘“哦”一声，一看，为难道：“虚空灵晶？这种东西在外面可不好找啊。”
“尽量找就是了，实在找不到我再想办法。先把炼制化身的灵材找到，我急用。”
“好的。”
柳清欢又道：“需要的灵石我放在储物袋里，里面有几件我用过的法宝，静微剑留给念恩，其他的你们几个灵兽与柔儿分了吧。另一个袋中是我清理出来的没用的东西，拿出去换作灵石，或者交换灵材都可。”
吩咐完，他便准备前往明阳子的山峰，樱娘连忙叫住他，递上一封传讯符。
“这是你在图里时到的，我便先帮你收了起来。”
柳清欢还未打开，先看到符背上那道舒卷大气的云纹，笑道：“云铮来的，我正要找他算账呢。”
说着，手指捏了一个特别的法诀，解了传讯符上面的灵封。
“嗯？！”
原本闲散靠在椅背上的柳清欢渐渐坐直，脸上出现一丝诧异，随着目光在信上游移，神色也变得极为认真，看完更是陷入沉思。
樱娘小心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柳清欢一弹指，传讯符立刻燃烧起来。沉吟片刻，他起身道：“有一件紧急的事，我要去趟紫微剑阁。”
从传送法阵出来，云铮已经等在了外面。
柳清欢迎上去，低声问道：“你信上所说的事是真的？”
云铮面上毫无玩笑之色：“自然是真的！我们边走边说……出事的是我派一个附属世家，名叫烛阴族，这一族的人世代生活在熔火之地的深处，整族算上老弱妇孺大概有一两千人，规模也算不上小了。”
柳清欢跟着云铮往外走：“听着像是个隐藏在深山的封闭族群，竟然有这么多人？都赶得上一个中小门派了。”
“差不多吧。”云铮接着道：“半个多月前，我们门派有一个弟子正好去那边办事，结果到了后却发现整座山谷都空了，不少屋门都大开着，东西一样不缺，就是人没了。”
柳清欢深深皱起眉头，云铮脸色阴沉，语气也十分冰冷。
“那弟子察觉不对，便立刻退了出来，先通知了门派。门派这边就派了一队弟子赶过去，果然是人去村空，鸡犬不闻。经过搜寻，找到了烛阴族平时祭祀的大殿，只见墙壁、地板、天顶，到处都浸透了血，却没有一具尸首。而且从已经干涸发黑的血迹来看，显然距离事发已经有些时日了。”
“过去了许多天？”柳清欢道：“奇怪！难道你们这之间没察觉到半点异常？也没人来向你们求救？”
“没有。”云铮摇头，想了想又道：“烛阴族这个小族有点像巫族，不太喜欢与外人接触，平日里行事总透着一种诡秘，感觉有点正邪难分。而之所以会依附到我紫微剑阁名下，也只是因为地理的原因。”
紫微剑阁地处南方，紧临着熔火之地，是这片地域最庞大的宗门。而熔火之地在以前是妖兽的天下，直到封界战争爆发后，化形大妖和人修达成协议，关系这才缓和了些许。
“所以我们发现时已经晚了，整个烛阴族都消失了。”
柳清欢若有所思：“你在信中说他们被灭门，是如何判定的？也许他们只是悄悄搬走了呢，那祭祀大殿内的血迹完全可以做假的。”
云铮面无表情地道：“这中间自然经过了一番验证，我们还排除了烛阴族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开始也不确定，直到……”
“直到？”
“大肆搜寻后，在离烛龙殿百里之外的一条深沟之中，我们发现了一个已经被洗劫一空的小福地！”
柳清欢惊愕抬头：“小福地？！咦，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两人已经走出了紫微剑阁，云铮道：“自然是带你去那里看看。别废话，快把你的法舟拿出来，我也蹭一把你们化神修士的速度。”
柳清欢果然拿出一艘造型精美的法舟大典时收的礼物中的一件，这让他又想起那本春宫，便随口抱怨了一句。
云铮哧哧笑道：“你竟然好意思找一个元婴期修士要礼，还要不要脸？”
“你等着！”柳清欢伸手指了指他，又正经问道：“你现在也元婴后期了，对融道可有把握？”
云铮脸上第一次出现不自信的神情，沉默了一下：“哪有什么把握之说，融道这个门槛有多高你又不是不知道。”
柳清欢暗叹一声，仔细打量云铮，发现他以往收敛起来的冰寒之意和锋锐剑意隐隐外放，还透出一股孤傲决绝之意。
他有些担心，但云铮明显摆出了一副“不想说”的态度，便只好不问了。
两人上了法舟，将私事先放到一边，继续说烛阴族。
他问出了被打断前的疑问：“你先前提到小福地，但以烛阴族的大小和实力，能守得住一个小福地？”
“自然是不能。”云铮道：“如果他们拥有小福地，我门不会不知道，所以很可能是烛阴族私下发现了这个时间不会太久，最多不超过几十年又怕人侵夺，便封锁了小福地的消息。可惜……”
他嘴角浮起一丝嘲讽：“福兮祸所依，烛阴族虽然地处偏僻，但又怎么可能一直藏下去，被人发现只是迟早的事，这不就引来灭族之祸了么。”
柳清欢叹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这事我们也才查出没几天，原本只以为是其他门派和势力发现了小福地的事。你也知道，熔火之地这边是不毛之地，妖修、魔修纵横，随便来个元婴，都能灭了烛阴族。”
云铮神色变得凝重，压低声音道：“不过，前几日少阳派被一个万斛界魔修侵入一事传出来后，如此上下一联想，我门中的人突然发觉不对劲。你想想，烛阴族再怎么也有一两千人，就算有人杀上门，怎么也能逃出一两个到外界求救。”
“结果一个都没逃掉。”柳清欢接口道：“而且还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洗空一个小福地，元婴修士做不到如此滴水不漏。”
“你也觉得异常对吧。”云铮道：“所以我立刻联系了你，你觉得会不会也是万斛界之人做的？”
柳清欢沉吟道：“现在无法确定，先看过烛阴族那边的情况再说吧。”
难道真的被华鄢猜对了，万斛界果然还有其他人偷偷到了云梦泽？
如果真的是……那还真是为他那个冒险的计划添了一把助力了。
然而，柳清欢并不为此感到荣幸，心情只会逾加沉重。
云铮道：“喂，听说少阳派那次你也在？少阳派传出的消息不明不白的，只说万斛界魔修已被诛杀，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
柳清欢淡淡一笑，少阳派之所以语焉不详，不过是不想再长文始派威风罢了。不过这事迟早都要传开，整个修仙界也迟早会知道魔修乃他所杀。
听到他在昆仑仙墟内得到了命定之宝，云铮大为意动：“嗯，我也要进去！”
柳清欢道：“你进去可以，只要不去那片有石像傀儡把守的宫殿，其他地方还算安全。不过，少阳派那条通道太不稳定，不能从那里走。”
云铮失望道：“那就只能去昆吾山中碰运气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过程中，法舟以极快的速度在云层里穿梭，往熔火之地深处驶去。
熔火之地，火山众多、地动频繁，气候明显的要比其他地方炎热，因此草木也生长得更繁茂、更高大，以至蛮林森森，蛇虫鼠蚁猖獗。
两人先在烛阴族的村落降下云头，除了身着紫微剑阁服饰的弟子，看不到一个村民打扮的人，桌上还摆着吃到一半的饭菜，早已黑干，显然时日已久。
而那间极致异族风情的祭祀大殿内，雕刻着盘绕长蛇的柱子都浸透了黑血，显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惨绝人寰的杀戮。
然后又到了那个小福地所在的山沟，山沟深达数百丈，光线昏暗，环境险恶，也不知烛阴族人怎么会跑到这下面来。不过，只要到了下面，要发现福地便容易了。
福地与洞天的区别是，洞天藏得更深，入口大多只有一个山洞，而福地则会向外辐射一小片地域，也就更容易被人发现。
守卫在此的背剑弟子看到两人，恭敬地行礼后让到两侧，露出山壁上那条又深又长的石缝。
通过只容一人侧身而过的入口，越往里越宽敞，周围也渐渐多了许多植株，灵气也越来越浓。
然而，一走到福地内部，柳清欢就惊道：“刮地三尺也莫过于此了！”
眼前的福地一马平川，地面平坦得犹如地尺量过，未沾染一点绿意，荒凉如沙漠。
柳清欢凝眉迈步，云铮跟在身后，看着他时不时蹲下身翻看一下泥土，或者飞到高空俯瞰大地。
洞天福地，有大的幅员三千里，也有小的周回几十里，而这个小福地占地大约三百里左右，也算是不错了。
转了一圈，柳清欢拍了拍手上的土，道：“这里是被整个收走的。”
云铮面色微变：“你是说这个小福地里的东西，是被人用大术法收走的？”
“对，山水河川、树木花草，一招挪移，涓毫不剩。”
云铮沉下脸：“而这种手段，唯有化神以上修为才能施展，且很大可能不会是我云梦泽的化神。”
柳清欢冷静地点了点头：“走吧，这里看不出什么了。你们先通知修仙联盟，让他们派人过来查看，至于后续的……”
两人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声交谈，等回到紫微剑阁，柳清欢先去见了凌云剑尊，之后便发出了数道传讯符，且暂时在云铮的座峰住了下来。
没几日，紫微剑阁的弟子便突然发现自己门派来了不少大人物，每一位都是需要仰视的化神大修，唯一一位元婴修士还是修仙联盟的现任盟主赵国栋。
这些人匆匆忙忙而来，连口水也没喝便先到南方的熔火之地走了一趟，回来之后脸色都变得不太好看。
一种风雨欲来的氛围笼罩住紫微剑阁，门中弟子们都不由感到战战兢兢，不安的情绪悄悄漫延开来。
随后，那些大人物关起门来，也不知商谈了什么，一连三天无人出殿。因为法阵的隔绝，即使里面吵翻了天，外面也听不到分毫。
又几日，修仙联盟突然开始行动，在各个修士来往频繁之处贴出了极为醒目的告示，将烛阴族被灭门一事告之天下，其中隐晦地带出了可能与万斛界有关，并提醒各大门派和世家小心防范，并让所有人警惕，若发现异常，要尽快通知修仙联盟。
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平静没多久的修仙界再次掀起轩然大波，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许多人都在打听到底怎么回事。
结果，各地修仙联盟驻地的门槛都快被踩烂了，每天接到上百起各种异常的报告，查过之后大都是些私仇旧怨，或者鸡毛蒜皮的事。
不过，倒是有几桩事颇耐人寻味。
比如烈阳世家前些日子失窃，一只立在院门前多年已有灵性的石狮子突然跑了，之后再也没出现过。
天书院一位举止有度、素有清名的元婴大儒被发现死在床上，死前被吸干了精气，整个人只剩下一把骨头。
又有几个有洞天福地的门派和世家，都发现了被人偷偷潜入的痕迹，门中重要的秘典、宝库等也有被人翻动的迹象。
外界风风雨雨，乱相纷呈，柳清欢极为隐密地去了一趟东荒之地，然后才回文始派，开始着手于身外化身的炼制。
樱娘办事效率极高，没用多长时间，便将他所需要的灵材收集得七七八八。
“千年肉血芝这种奇物，介于活物与灵药之间，实在是罕见，我以你的名义在整个云梦泽包括啸风大陆那边的大商行寻找，都没有找到。还有虚空灵晶，比千年肉血芝还要珍稀得多，也没有线索。”
柳清欢接过储物袋看了看，笑道：“好的，辛苦了。虚空灵晶我会去问问空无那儿有没有，至于千年肉血芝，我已经找到了。”
樱娘诧异：“你在哪儿找到的？”
柳清欢拿出一只圆瓮，一掀开封符，便有异香从里面散发而出，引得小黑和初一都围了过来。
只见浅浅的瓮中盛着乳白色的灵水，一块血红血红的肉块泡在其中，却在慢慢地蠕动。
“前几日和几个同阶道友碰面，商量完事情后我便问了问，然后用一支地阶灵药和别人换的。”
樱娘惊奇地道：“也是，也只有你们这些化神修士拿得出这种奇物了。”
柳清欢将圆瓮重新封好，吩咐道：“我准备即刻就开始炼制化身，外面的事，樱娘你帮忙看着，除非有大事，便不要来打扰我。”
“知道了。”樱娘有些迟疑地回道：“那要是修仙联盟那边呢，我听说他们正在找万斛界的人，闹得沸沸扬扬的。”
柳清欢起身往炼器室，不在意地挥了挥手。
“修仙联盟最大的作用是让其他门派和世家提高警惕，同时也让某些人认清事实。没指望他们真的抓到人，再说他们也不可能抓到，能被派到云梦泽来的，至少也是与我同阶的化神修士。”
樱娘跟在他身后，担忧地说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让那些人在我们的地方随便乱窜吗？”
“当然不是！”柳清欢顿下脚步，回首，目中闪过一丝冷意：“时机快到了，别急。”
说完，便进了炼器室，开启隔绝外界的法阵。
直到周围没人，他才露出一丝疲态，揉了揉额头，低喃道：“饵已布下，就看有没有鱼儿咬钩了……”
将这些日子的事在脑中过了一遍，又算了算时间，离发动至少还有大半年，当前还是炼制法身最为重要。
柳清欢拿出《分婴化身术》，参悟上面的铸造之法，觉得透彻了，一挥手，各种灵材有序地散落到周围。
他打开一只玉盒，轻轻一挑，里面闪动着莹光的粉末被牵引着形成细线，随着他的法诀变动，空中慢慢出现了一个六角形法阵的图案。
柳清欢一手专心构建着，另一只手心中冒出青色的火焰，将招来的灵材去杂留精，炼化成液或碾压成粒，加入到那些如丝线飞舞的粉末中。
他额上渐渐浮起一层薄汗，随着各种各样的灵材加入，半空中的法阵也越来越成形，一声轻喝之后，砰的一声砸到地面！
一圈夹杂着星芒的波动轰然散开，看似只是一道微弱的水浪，却发出雷霆咆哮之音，震得整个炼器室隆隆作响，碰到墙壁上的法阵后又翻卷而回。
柳清欢一袖扇出，风声呼啸而出，轰鸣被压制了下去，波动也渐渐消退。
终于将铸体之阵刻印好，柳清欢松了一口气，坐下来回复法力，将自身的状态调整好，这才取出那具完整的骸骨，将之端端正正地摆到法阵当中。
数块血红色的晶石被安置到法阵各处，只听“嗡”的一声，法阵升起一圈光幕，有轻柔的片片光羽翩跹而起，轻轻落到骸骨身上。
骸骨却仿佛受到挤压一般，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声响，红玉般的骨头上渐渐出现一个个铭印，散发出微弱的光芒。
东荒之地，曾经也属于云梦泽的一部分，即使沉入虚空几万年，又在两界之争中承受了战火与掠夺，依然还有不少隐秘的宝藏等待着人去发掘。
就在柳清欢闭门炼制化身不久，一则消息开始在高阶修士之间流传，且越传越广。却是有人查阅了古籍，突然发现传说中一万年才出现一次的荒坟秘境似乎快到开启的时间了，而地点就在东荒之地西北部。
原本那里是一片平原，只是东荒之地重出后，却坍塌成了一个大坑，积满水后就成了大湖，便被取名为野薇湖。
荒坟，存在已久，据说是某位上古大能的论道法场，里面保存有这位大能的全部传承，直至今日还没人完整得到过。
此境又被列为云梦泽四大秘境之一，与昆仑仙墟、大殷废墟、大相塔齐名，便可看出曾经声名之盛。
然而对于这则消息，许多人都将信将疑，毕竟经过了虚空沉沦，陆地都变做了深坑，谁知道那秘境还存不存在，会不会如期开启。
不过信不信没关系，走一趟也不费什么事，于是便有不少人已经开始赶往野薇湖，寻找秘境开启的具体位置。
修仙界永远都是热闹的，那边各大门派和世家都在加紧自己地盘的防守，这边已有人高高兴兴地去寻秘觅宝。你方唱罢我登场，世间百态，莫过于此。
这一日，颜柔又偷懒没在修炼，正缠着樱娘要出门派去玩一玩，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一个青衣身影站在身后。
颜柔吓得直接从椅子上滚了下来，又赶紧爬起来垂头站好，一副诚心认错的姿态：“师父，我……”
“你是谁！”
却听樱娘惊叫一声，颜柔一愣，悄悄抬起眼睛，发现站着的那人虽然穿着她师父的天青色简袍，但身躯凛凛，不怒而威，完全没有柳清欢那种清淡出尘之感。
而且那张脸也极为陌生，五官硬朗，鬓若刀裁，眉目极其冷淡，最特别的是他的眼瞳，深深浅浅的紫色中闪着银光，炫丽之极，妖异之极。
颜柔终于反应过来，“啊”了一声，防备地连忙跳开！
这时，那人突然轻轻一笑，笑意从嘴角一直漫延到紫瞳之中，一种熟悉的感觉立刻浮上面前两个女子心头。
颜柔突然想起柳清欢闭关这几个月就是在炼制化身，于是不确定地喊道：“师父？”
“是我。”
两道声音同是响起，一个低沉，一个清朗，柳清欢缓步走出，站到那人身旁，侧头看了看，笑道：“自己看到自己，感觉还挺奇妙。”
两只元婴同出一体，彼此还能在虚实间互相转换，所以即使是分开，依然能感觉到一条无形的系带存在于两者之间。
这与当初云逸所说的化身与本体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并不太一样，柳清欢思考后，只能将之归为《坐忘长生经》这本心法的特殊。
颜柔惊讶地左看看、右看看：“师父，为什么他的样子和你不一样，眼瞳怎么还是紫色的？”
柳清欢沉吟道：“嗯……这个我也不清楚，炼出来时就这样了，有可能是因为骨骼不同？”
每个人的样貌，是由体内的骨骼撑起来的，他将千年肉血芝炼成的血肉，覆在那具骸骨上，最后化身出来的模样便是这样。
至于眼瞳的颜色，更是出乎他的意料，即使他所选用的主灵材中有一味紫银，但从前也没听说过紫银还有这种效果。
不过虽然外貌不同，但化身拥有柳清欢全部的记忆和情感，两者间元婴还可以互换，所以依然是同一个人。
这时，化身开口了，声音低沉：“以后我就叫张清风，今日只是给你们见见，不可对我已有化身之事外传。”
樱娘和颜柔齐齐点头，化身与柳清欢对视一眼，柳清欢取出松溪洞天图，让其进了图。
涅槃丹的补全，还有如何将九曲红尘谱与松溪洞天图炼制到一起，都需要极为漫长的试炼和研究，现在都可以先交给化身去做了。
一回身，就见颜柔踮着脚，已经摸到了门口，不由沉下脸：“过来！”
柳清欢走到一旁的高背椅坐下，顺手接过樱娘送上的铭茶喝了一口，这才抬起眼，淡淡扫了一眼自己这个大徒弟。
颜柔正偷窥着他的神情，被这一眼看得心虚无比，当下就准备跪下，却觉膝上有一股力托着，不让她往下跪。
颜柔这下才真急了，期期艾艾地道：“师父我错了！”
柳清欢面上并无责备之色，只是随意往身旁一指：“坐。”
颜柔吓得都快哭了，带着哭腔说道：“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我马上回去闭关修炼。”
柳清欢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道：“柔儿，你知道你寿元还剩下多长时间吗？”
“一、一百多年？”
“那么，现在我认真问你。”柳清欢道：“你是只想开开心心度过这最后的一百多年，还是想要走得更远？”
颜柔咬了咬唇，眼中浮现出一丝迷茫：“我……”
“若是前者，以后师父再不拘着你修炼，你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就算是嫁人生子都可以，将该享的人世繁华都享遍，不留遗憾走完一生。但若是后者……”
柳清欢神色变得严厉，喝道：“你现在又是在做什么！修炼要靠别人督促，逮着空就要偷懒，空有一身好资质，却不知珍惜！道心如此不坚定，还修什么修！”
颜柔噤若寒蝉，一旁的栅娘张了张嘴，终是没把劝解的话说出口。
柳清欢疲惫地挥手道：“大道是自己走的，与外人无关，与我这师父也无关。行了，你下去好好想想吧，选择哪条路是你自己的权利，师父绝不会再强逼你修炼，去吧。”
颜柔知道自己让师父失望了，其实她也不是贪玩，只是忍受不了修炼时漫长的孤独和寂寞，一坐到修炼室中便觉得周围空寂得要命，各种杂念丛生，静不下心来。
修士一生，虽寿命悠长，却要把大把的岁月用在清苦的修炼上，静不下心便是最大的败着。
“师父，你不要生气，我真的会认真考虑的。”
颜柔沮丧地走了，樱娘这才上前道：“你也不用太担心，柔儿心思细腻、聪慧伶俐，只要调整过来，定是能安心修炼的。”
柳清欢却没那么乐观，道：“唉！我倒情愿她蠢笨一点，这样就不会想得太多，想得太深，反而摒弃不了杂念。”
情深不寿，慧极必伤，修行之道虽重悟性，但恒心、忍耐心却是修炼的基石，就像一把好剑，只有经过千锤百炼，才能成为名剑。
将小徒弟的事先放在一边，柳清欢开始询问樱娘这些日子外界形势的变化。
听说那荒坟秘境即将开启，他目光闪了闪，起身道：“呵，这样的盛事，我怎么能缺席呢！”
春日时节，野薇湖上一丛丛簇生的凤羽水薇全都开了，红的粉的、白的紫的，铺满了大半个湖面，风光旖旎，美不胜收。
然而这样美丽的风光，却难以吸引来到此地的修士们的目光，每个人都在来来回回地寻找，即使停留在原地的人也是耳听六路、眼观八方，殷切希望能第一时间发现秘境的开启。
此时，几个元婴修士正在岸边一边休息，一边闲聊。一个浓眉大眼的豪爽汉子唉了一声，道：“这都几个月了，秘境还没出现，我们不会是被人诓了吧？”
另一个儒生打扮的斯文修士也是一脸不确定，道：“应该不会吧？谁敢开这种玩笑，不怕被唾沫星子喷死吗。”
“我说你们急什么急，反正都等了这么长时间了，也不差这一天两天。”又一人说道：“没看连化神大修都来了好几位吗，荒坟秘境开启的消息肯定不会假的！”
众人一想，那倒也是，不由觉得心安了几分。
有人感叹道：“但愿那些化神大修吃肉的时候，能漏点汤出来，不然我们这趟可算白跑了。”
“是啊是啊！”
这话引起一堆附和声，那儒生好奇地问道：“列位，小生刚到不久，却不知有哪几位大修士到了，怎地我一个也没见到。”
“啧！你也不看看你什么修为，就算那些化神大修站到你面前，你能察觉得出来吗？”有人嘲笑道，又指了指在座的人：“你看看我们这里，哪一个不是中期、后期才敢来，你说你一个元婴初期，怎么也敢来？”
“这……”
儒生讪讪地笑了，那豪爽汉子便出来打圆场的道：“话也不是这么说，虽然传闻中荒坟秘境内十分凶险，但各人有各人的机缘，谁说得准呢。”
气氛有些尴尬，有人随意地眺望远处，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低声叫道：“快看那边！”
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就见一个身影刚刚飞落到湖岸边，正在转头四顾。
“哇，那不是文始派青木道尊吗，他也来了！”
“还真是！我有幸去参加过那位道尊的化神大典，没想到多年的宿疾被一场青霖给袪除了，受益菲浅呢！”
“那你还真是幸运，当时邀请函万金难求，我想了好多办法都没弄到……”
正说着，就见被他们谈论的人转头朝这边望了一眼，在场几人无不立刻噤声，瞬间安静了下来。
柳清欢将湖岸边的景况尽收眼底，视线在那儒生身上顿了下，便即收回。
而那些落到身上的目光，或是敬畏的、或是惧怕的、或是躲闪的，都变得小心翼翼，不敢与他对视。
这时，有一人越过湖面落到面前，打量了他一下，平淡地道：“来了。”
柳清欢拱手道：“闻道兄，还有哪些道友来了？”
闻道做了个手势，一边朝湖中心飞去，一边道：“该来的都来了。”
柳清欢无奈，跟上他，这才传音问道：“可有发现可疑之人？”
闻道不动声色地道：“现在难以确定，不说也罢。反正时间快到了，该露马脚的迟早也会露出来。”
说完，他话锋一转，似乎是漫不经心地道：“涅槃丹炼得怎么样了？”
柳清欢脚下一顿，看了看对方，突然明白这人为何会出来迎他了，那漫不经心的表相下，隐藏的却是对方越来越着急的心态，所以每次一见他，首先问的总是涅槃丹。
沉吟片刻，柳清欢决定试探一下，道：“不是说五百年内炼成就行吗，你那边是不是出了什么状况，还是……你妻子的残魂撑不住了？”
闻道猛然看向他，目光锋利如剑，转眼便即收敛，面无表情地道：“关你屁事！”
柳清欢笑了笑，看来自己猜对了，虽然不知道闻道怎么在其道侣发下重誓后又找回对方的残魂的，但能让他不惜一切代价所做的事，也只可能是与他的妻子有关了。
闻道此人，正应了那句话，所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天道给了他惊才绝艳的天资，却也让他有了唯一的弱点，那就是跨不过去的情关。
这让柳清欢感慨之余，又暗自惊奇，有人寡情薄幸，有人浪荡无心，闻道却是另一个极端，都不是什么好事。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帮一帮对方，道：“你可知长生石？”
闻道眼中闪过惊疑：“你是说能让肉身不腐、魂魄不散、永生不老的长生石？”
“没错，就是那个。”柳清欢道：“想来长生石的弊端你也清楚了？”
闻道沉默地点了点头，道：“你有什么条件。”
柳清欢不由笑了：“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一颗虚空灵晶，我便把长生石制成的石棺暂借于你，记得，是借！我们像当初一样定下契约，时限还是五百年吧。”
闻道挑了挑眉，没有犹豫地就应道：“好！不过我需要时间，毕竟虚空灵晶不是一般之物，我们这个界面肯定是没有的。”
柳清欢道：“反正我见到虚空灵晶才会出借长生石，不过，想来道友肯定会全力以赴去寻找的。”
他之前已经问过，就连修炼空脉的空无也没有虚空灵晶，便只好把主意找到其他人身上了。
闻道冷哼了一声，突然加速，显然有些不满被他差遣。
两人不再交谈，朝湖中心掠去，远远就看到了三个人。
华鄢和东涯遗岛的清遐两位女修坐得极近，正在低声交谈，而另一边的洪离则盘膝闭目，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势。
华鄢抬头看来，发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哟，青木道友，你总算是来了，还以为你们文始派要放弃这次机会了呢。”
柳清欢笑道：“荒坟秘境，万年一出，我等怎能错过呢。不过，这里怎么只有你们几位，其他人莫非才是真的放弃了？”
“凌云、天河和玄鸿道友都出去转去了。”华鄢眨了眨眼，狡黠道：“毕竟秘境指不定什么时候开，开在哪里也不一定，自然要多出去转转。”
柳清欢与清遐打过招呼，道：“那我也去转转吧，也正好熟悉下周围的环境。”
如此一晃，又是两天过去。
第三日清晨，不少守在野薇湖的修士都失去了耐心，中间有人离去，但也有人新来。而又守了一夜的人们难免有些困顿，有人干脆席地而坐，准备靠着岩石休息片刻，就突然听到水声。
“咦？！”
很快，所有人都注意到了异常，全都跳了起来，兴奋地看向湖面。
只见整个野薇湖犹如架上了灶的锅，先是泛起波澜，不久便像开了一般咕咚咕咚沸腾起来。
“是不是秘境开了？！谁有发现吗，会不会就在湖下面？”
“有可能吧，不然这湖水不会这副模样，我们要不要下去看看？”
“还是再等一下吧，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异变。”
大多数人还在静观其变，柳清欢等人却已潜入湖水中，向下游去。
水面下幽黑的视野并不会给他们造成阻碍，八位化神修士装模作样地四处寻找，最后终于在湖底找到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高大的土堆。
土堆呈三角形状，两侧是长长的斜坡，中间脊背高耸，就像一座坟墓。而原本应该是墓碑的地方，开了一道墓门，门内水波微漾，暗影渐生。
一群人站在洞口前，却不动声色地留意着身边的人，既防备，又互相忌惮。
柳清欢突然一笑，道：“都不敢做第一人吗？既然来都来了，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我先进了。”
说着，手中剑光一闪，当先踏进了墓门，身影转瞬便被黑暗吞没。
其后两道身影同时动作，闻道与洪离对视一眼，一言不发地先后掠进了门中。
“听说荒坟中宝物众多，呵呵，可不能让他们占得先机！”
华鄢妩媚一笑，身形也飘了出去。
没多久，八人鱼贯而入，而湖上其他元婴修士还未找过来，湖底恢复了短暂的平静。
就在这时，一个身影时隐时现，如同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其手中波纹隐现，一道道隐秘的探测法术飞了出去，等到了墓门处，又是数道法术扔往土堆各处。
借着荡漾的水光，来人露出了一张斯文的脸，正是之前那位儒生。然而这人此时的气势却与先前迥然不同，竟是一位化神修士。
他目光机警，行动谨慎，又在坟前试探了两个来回，才猛地往前一冲，冲进了幽黑的墓门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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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儒生一进墓门，便发觉有些不对，因为他刚刚穿过了一道修为设限的禁制。
这道禁制，化神之下绝无可能通过。
他嘴角浮起一丝讥讽，外面还有那么多元婴修士，前面那几人却在秘境门口受下禁制，明显是不愿分下面的人一杯羹。
如此行径，枉费此界修仙界还是以正道为首，果然还是小界啊，吃相也忒难看了！
对比之下，儒生暗自生出一种胸怀博大之感，往前再迈出一步，就觉脚下微微一沉。
黑暗中突然传来“嗡”的一声轻响，一道光幕乍然升起，正是在经过传送法阵时才会有的动静。
这秘境竟是要通过一道法阵传送进去？
儒生暗自疑惑了一瞬，但想起确有不少秘境进门方式也是如此，便没动。
微微的晕眩后，幽暗的湖底消失，突如其来耀眼的光亮让他一时挣不开眼，只隐约看到对面站了几个人，而且其中一个人抬起了手，摆出攻击的姿态。
儒生心中大骇：难道前面那些人伏击在此，准备劫杀他？
不待看清周围的景象，他第一反应便是疾退、升起防护罩、驱动法器横斩而出！
不管对面是谁，先杀了再说！
然而，这些他一样都没完成，反而瞬间感觉不到体内法力的涌动，又因为动作太大一个趔趄栽倒于地。
此人反应倒是了得，从地上一蹦而起，拔腿便飞奔！
“哐当！”
一个巨大的牢笼从天而降，将方圆几丈都罩在了里面，儒生“砰”的一声撞在笼壁上，便见一道粗壮的电光乍然浮现，击得他再次跌飞出去。
到了此时，儒生终于发觉不对，面色为之大变！
这哪里是什么秘境，分别就是一个陷阱！！一个针对他们这些偷偷潜入此界的万斛界修士的陷阱！
“嗞嗞！”
那道电光并未就此消失，反倒如蛇一般探出头，化作一条银链紧随着儒生窜出去，顺着他的脚脖子便往上爬，不过几息便将之缠得犹如蚕蛹，只露出一颗头还在外面。
儒生拼尽全力挣扎，然而他越挣扎，银链缠得越紧，终于是连一根手指都再也无法动弹，这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抬眼望着站在笼外的几个人，神情尽是惶恐不安。
“凌云前辈！青木前辈！你、你们……小生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几位前辈为何要抓我？”
“嘻嘻！”华鄢笑意盈盈地道：“还装呢，尾巴都露出来了。你以为那道修为设限的禁制是给谁设的？你肯定以为是给我界那些小家伙设的吧，哈哈哈！”
儒生恨得一口血哽在喉咙，面上却还努力装得瑟瑟发抖：“前辈说什么，小生不懂，什么禁制……”
华鄢却并不打算放过他，继续奚落道：“你要是别那么蠢，别那么急功近利，当时就该觉出不对，如果立刻退出去，就不会沦为此刻的瓮中之鳖了。”
“行了，别跟他废话！”洪离不耐烦地道：“万斛界，哼！直接抓出来搜魂吧。”
儒生脸色数变，乍青乍红之后，终于放弃强装，冷笑道：“好大的阵仗！就为抓我一个人，你们出动八位化神，我该道一声荣幸吗。”
“狮子搏兔，亦需全力。”柳清欢隔着银光闪闪的牢笼，淡淡道：“更何况，谁说我们就只准备抓你一个。”
儒生心中一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短促的惊叫，又一个人被传送到了此处，还未落地便冲了出去，然后重重撞在笼壁上。
“砰！”
不过那人并未就此放弃，借势在笼壁上一蹬，一扭，闪过了直扑面部的电光，身体犹若无骨般开始扭曲。
也不知是什么秘法，竟让他在被禁了法力之后，依然将自己成拧成了一根细线，转眼激射而回，竟从网状的牢笼中钻出了半截！
然而，笼外八人分八方而站，任他从哪一方逃出，面对的都是一到两个人！
为了今天这一场戏，他们从大半年前就开始布局，放出荒坟即将出世的假消息。荒坟秘境与昆仑仙墟齐名，这等诱惑力极强的鱼饵，不怕人不上钩。
又在野薇湖底造出一座极为逼真的假坟，里面却是一座传送法阵，而在法阵另一头，他们布下了禁魔法阵、封禁笼，更有八人分列八方，将一切逃脱的可能都堵死了。
而这人显然是极为冷静之人，即使在这种境地，依然能快速找出最有可能突破的方位，所以他选择的是在场修为最低的柳清欢这一方。
只可惜，他的如意算盘却是打错了！
因为受到小界空间的限制，柳清欢并未动用法术，只是将定海珠轻轻的、随手砸了过去。
闪烁着五色毫光的浑圆宝珠，似慢实快地正正砸中那条细线，只听轰然一声巨响，地面都为之跳了三跳，银光闪闪的封禁笼也一阵乱晃。
那人硬生生被砸了回去，落地化为一位身材矮小的鼠面男修，头破血流地大退几步跌坐于地，便被银链也捆成了粽子。
来自东涯遗岛的化神之修玄鸿不正经地吹了声口哨，笑道：“两个，看来我们今天的收成会很不错呀。”
华鄢也嘻笑着附和：“这招请君入瓮不错，荒坟秘境的吸引力果然威力十足，说不定今天能将潜入过来的万斛界之人都抓住。”
其他人却不像她那么乐观，万斛界又不全是傻子，总有机敏之人会发现不对，在踏进门的时候便退走遁逃了。
“喂喂喂，你们到底要干什么！”被忽略的儒生不甘地叫了起来：“本人乃阴阳宗六佛老祖之亲传弟子，尔等若敢伤我一根毫毛，定要叫你们尸骨无存！”
洪离那爆脾气，听到这话首先爆了，一脚踹到封禁笼上：“管你六佛还是六魔，老子倒要看看谁先尸骨无存！凌云，把他提出来，我现在就直接搜魂！”
凌云冷冰冰地看他一眼：“你若受了他的激，那就落下乘了。收拾他还用着急吗，等联系了万斛界那边，到时随便你怎么玩！”
与被俘还不肯安生的儒生相比，另一个鼠面男修则安静得多，也不知是不是之前被定海珠砸的那一下砸得狠了，他一直闭着眼，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这人修为很高，比洪离也差不了多少，而且还有在法力被封的情况下，竟还能差点从封禁笼里逃出来的诡异的身法，所以即使他这时表现得半死不活的样子，柳清欢几人对他的防备却没有半点减少。
他们继续等着，可惜再没人踏入陷阱，柳清欢拿出两道符，其符名为都章毕印封灵箓，作用便如其名，出自正宗黄谷丹书的黄尔尧。
他正准备踏进封禁笼，一旁的洪离却突然一伸手：“我来！”
柳清欢一愣，心中一转便明白了对方的用意，不由笑道：“那就有劳道友了。”
洪离不自在地拉着脸道：“我是不想让对方觉得有可趁之机，修为低就靠边站！”
柳清欢也不恼，果然退后一步，另一边凌云念动法诀，就见封禁笼上万千网丝游动起来，片刻后便挪出一道小门，待洪离闪身而入后又关闭小门。
洪离将符箓一甩，那符便化作一道白光，钻进了儒生的额头，前一刻还在拼命挣扎怒骂的儒生猛然失声，嘴还保持着大张说话的样子，眼睛却已经直了，身体直挺挺的像根木桩子。
就在这时，那鼠面男修突然睁开眼：“慢，我有话要说！”
“哦？”洪离暂缓动作，手中的符箓却依然保持在对方额头半寸之处，讥讽道：“这时候愿意说话了？”
鼠面男修依然冷静地道：“我愿意配合你们的问话，但你们总该让我知道，抓住我们到底有何目的。”
洪离冷哼一声：“阶下之囚，还敢讲条件，你……”
“洪离道友。”闻道突然出声，打断他的话，神色莫测地盯着那人道：“就听听他想说什么吧，反正他现在也逃不了了。”
洪离回头，见其他人对闻道的话并无异议，这才起身退到一侧。
柳清欢慢慢渡到笼边：“既然都开口了，那就先介绍一下你的来历吧。来而不往非礼也，想来我们这边的人你应该都已认识。”
那人眯着一双细长的眼，考虑了好一会儿才道：“夜君，万斛界太清门门下修士，来你们云梦泽，只是想先了解一下你们这边修仙界的情况，毕竟以后大家同属一界，说不定有合作的机会。而本人自到云梦泽，并未向其他人一样为非作歹，也愿意跟你们合作。”
柳清欢不置可否，华鄢跳出来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呸！我才不信！而且就你这副奸诈刻薄的模样，怎么可能是正气凌然的太清门的人？”
夜君面无表情地道：“世人惯来以貌取人，焉知人之样貌天生地养，父母给的，更何况道貌岸然、外忠内奸之人还少吗，道友此话未免可笑！”
“呃……”
华鄢一噎，柳清欢仔细观察对方，那人生得尖嘴猴腮，乍看之下的确给人不好的观感，但其眉宇间倒的确含着坦荡正气。
夜君又道：“再说，我愿意接受搜魂，以证明我之所说并无虚假。”
柳清欢看向其他人：“你们怎么看。”
凌云道：“我记得上次大衍发回的传讯符上，说过万斛界一殿二门三宗里面，长生殿和太清门在主张友善对待小界的态度方面，是最坚决的，当初也是他们推动保护法令的施行。九华门和阴阳宗则比较暧昧，而浮屠魔宗和天罗宗私下里却是阳奉阴违。”
洪离却持不同意见，道：“就算他是太清门的人，那又怎样！难道你们还准备改变计划不成？”
“自然不会。”柳清欢道：“不过该痛打的要痛打，该拉拢的自然也要拉拢，不能一概而论，不然把所有人都逼成敌人，对我们只有百害而无一益。”
柳清欢虽是在场八人中修为最低的，但他代表的是文始派，说话便有分量，这也是东涯遗岛的清遐和玄鸿两位很少表达意见的原因。
柳清欢一转头，便见夜君若有所思地听着他们的对话，问道：“你们那边潜过来了多少人？”
夜君转了转眼睛，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定，回道：“实话告诉你们也无妨，一殿二门三宗，基本都派了人过来。不过就像你们刚才说的，我们这些人目的并不同，大多数人只是蛰伏，只有极个别的人在干蠢事，比如血骨，比如天罗宗的罗杀。”
“罗杀？”凌云目光一冷：“就是这人灭了烛阴族，洗劫了小福地？”
夜君没点头也没摇头，不过他的态度也算是默认了。
“竟然来了这么多人！”洪离怒不可遏地道：“简直欺人太甚！”
柳清欢看场面又要紧张，便连忙说道：“今天就先这样吧，此地不宜久留，而且我们还有些首尾要去处理，先将他二人送走再说。至于你，放心，你们的性命我们还有大用，暂时不会杀了你们的。”
至于以后，那就要看形势如何发展了。
这一次，夜君没再反抗，任由洪离将符箓贴上了额头。
之后，两人便被送到了文始派禁制重重的地牢内，准备接受后续的审问。
留在野薇湖的众多元婴修士进入不了假的荒坟秘境，真正的又没开启，虽然怨言不少，最后也不了了之。
……
万斛界，仙鼎域。
大衍进门的时候，正赶上叶夕歌行色匆匆地往外走，神情间更是十分明显地带了一丝焦虑之色。
“叶道友？”
叶夕歌看到他，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递上一道跨界传讯符：“刚刚到的。”
大衍不动声色地接过，展开就见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叶夕歌等着他看完，却忍不住问道：“大衍道友，上面说的……行得通吗？会不会弄巧成拙？”
大衍过了好一会儿，缓慢地折好那道来自云梦泽的传讯符，淡淡地道：“我们还有其他选择吗？”
叶夕歌闻言也沉默了，叹息道：“是啊，逆来顺受，只会被人用温水煮青蛙的法子煮死，反倒不如奋起一搏，说不定还能争得些主动。”
“不过……”大衍沉吟道：“争也要讲究方法，具体事宜还得从长计议，或许我该去长生殿和太清门走一趟。”
叶夕歌苦笑道：“也只能如此了，他们会这样干，我竟然完全没有意外之感。对了，这次你跟着去冥山战域，结果如何？”
叶夕歌问道：“这次你跟着去冥山战域，结果如何？”
“万斛界决定让出一部分利益，九幽那边已经松口了。”
大衍顿了顿：“不过继续我们这边要开始行动了，现在一切还是未知之数。”
他打开手中的传讯符，重新看了一遍，当看到最后落笔的“柳清欢”三个字时，一向淡漠的脸上微露出一丝笑意：“果然是后生可畏啊。”
当年的练气小道，终是成长为了能独当一面，且担负起一界之责的顶天立地的化神之修。
叶夕歌之前因焦虑而蹙起的眉峰舒展开来，笑道：“是啊，我当年飞升之时，一直担心我少阳派里那个脾气易怒的小家伙，会将我们两派的矛盾激化到无法收拾的地步。现在看来，他们都是能顾全大局的人，我们也可放心了。”
大衍简短总结道：“兄弟隙于墙，而外御其辱。”
叶夕歌赞同地颔首：“正该如此。”
大衍仰首远望天穹，这仙鼎域，乃是万斛界仙盟所在的大陆。而整个万斛界，因为曾经分崩离析解体过，那些大修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一棵仙根榕，一颗货真价实的仙树，将一块块分裂的陆地重新连了起来。
但破镜难圆，分裂过的东西又如何做得到完好如初呢，仙根榕虽然根系发达，能将所有陆地连起来不至离散，中间却裂缝众多，虚空风暴肆虐，只有少数一些通道可以往来。
所以如今的万斛界十分奇异，形成了一个个彼此连接，又相对独立的地域。
这样独特的地域环境，也增加了他们行事成功的可能性。
“大界之争，利益为上。弱肉强食，兵不血刃。大界固然有大界的争霸之术，然而小界也有小界的生存之道，所谓狼有狼道，羊有羊道，如何游走在夹缝之中，有尊严地生存，就需要我等共同努力了。”
大衍说着，手上一捏，那张传讯符便化为了细碎的粉末，飘散于无形。
他看向叶夕歌：“贞机道友，便请你即刻前往冥山战域，先隐藏起来，之后如何行事，就看局势如何进展。”
叶夕歌神色沉静地道：“那这边就有劳道友周旋了。”
两人互道珍重，便各行其事。
战鼓已经敲响，一场看不到的博弈正式拉开序幕。
不久之后，万斛界仙盟收到一封来自云梦泽的传信，信中语气激烈，控诉万斛界出尔反尔，什么狗屁保护法令都是做假，云梦泽还未回归，他们便已露出了獠牙，派人过去掠夺洞天福地、杀人灭族等等。
最后，更是气愤地表示如果万斛界不就此做出解释，那之前定下的一切协定，都将因为万斛界言而无信，全部作废！
一纸信言，让仙盟内部的气氛变得古怪，就仿佛看到了螳臂挡车的可笑情景，不少人都没当一回事。
不过云梦泽界面虽小，但其作为五湖圣地之一，份量却不轻。万斛界甚至因此愿意让出一部分利益，只为将之收回。
所以仙盟还是立刻派人去联系大衍两人，却没想大衍闭门不见，只道他只是个中间人，左右不了两方的决定。
大半个月后，云梦泽才收到回信，万斛界仙盟在信上十分坚决地重申了一次保护法令，劝云梦泽不要过激行事，不然对彼此都不好。最后才轻轻带过那些到了云梦泽的人只是个人行为，仙盟会在后面追责。
“狗屁！”
空无愤怒地将跨界传讯符丢到地上，甚至十分幼稚地踩了几脚。
云逸无奈地过去捡起来：“这信之后还要传给其他道友看，你这是干什么。”
空无平息了下怒气，道：“你们也看到了，他们这种高高在上、漫不经心的态度，分明是没将我们放在眼里！”
柳清欢心平气和地道：“这种情况，我们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一步步来，总有他们痛的时候。”
于是第二封信，云梦泽这边先是表达了对万斛界态度的不满，之后便强硬地表示将派人前往冥山战域，争取让云梦泽成为一个独立的界面。
收到传讯后，万斛界仙盟再次去找大衍，很快便得知叶夕歌在数日前便已通过界门，先一步去了冥山战域，之后便了无踪迹。
这封信发出后的第三日，柳清欢等人就收到了回音，速度可比第一次快得多了。
这一次万斛界的态度明显诚恳了许多，说他们已经查清事实，将把所有到了云梦泽的人都招回，并且会严厉惩罚犯事之人和所属门派。
最后，还以一种郑重的语气道出，万斛界绝不允许云梦泽成独立的界面，就算他们去了冥山战域，也于事无补。
云梦泽这次却没立刻回复，而是拖了两个月后，才以讥诮的语气回到：万斛界不允许又如何，他们就算无法独立，也不一是非要回到万斛界，相信万灵界之类的大界，定是会很乐意接纳云梦泽的。
反正是被侵略掠夺，选谁不一样。
这一下，万斛界才终于发觉大事不妙，若真的被九幽那边的人知道了他们之间已生嫌隙，那事情可就闹大了。
一道道或威胁、或劝说的跨界传讯符连续发往云梦泽，云梦泽这边铁了心不再回复，而叶夕歌果真悄悄去接洽了万灵界的人。
万灵界对这等送上门的好事，自然欣喜若狂，立刻铆足了劲和万斛界撕扯上了。
风起云涌，满地鸡毛。谁输谁赢，尚未可知。
“哈哈哈！”空无挥舞着手中的传讯符，兴高采烈地道：“柳师弟，快来看，万斛界终于服软了！”
柳清欢接过，一目十行地看完，嘲讽一笑：“不割到肉，哪里会知道痛。好了，现在我们终于不再完全被动，而是争得了一点呼吸的空间。”
云逸却担心道：“与万灵界来往，无异于与虎谋皮，我们真的……”
“当然是假的。”柳清欢道：“我们此举，不过是让他们明白云梦泽并不是没有选择的权力，不是真的能任由他们搓圆搓扁。要真选择的话，自然还是同根同源的万斛界靠谱。”
空无笑咪咪地道：“要不是小界局限实在太大，化神之后便要飞升，而界面升阶又太难，我还真想干脆让云梦泽成为独立的界面算了。”
云逸轻叹一声，拿起那张传讯符又看了看，道：“那万斛界说想要我们派人过去亲谈，我们派谁呢？”
两人的目光同时看向柳清欢，空无大手一拍：“当然是柳师弟，这些对策都是他想出来的，当然是他去！相信其他人也不会有意见的，洪离那厮要敢置喙，打他丫的！”
跨界传讯符并不是寻常之物，每一张制作都不易，而且很多重要的决策，只靠传讯符的沟通显然说不清，所以万斛界想让云梦泽这边派人过去亲自商谈，承诺只要他们同意，便马上开界门来接人。
可以看出，万斛界是终于着急了。
而这个人选，没有意外地落到了柳清欢身上，不过在走之前，闻道先找了来。他风尘仆仆地赶到文始派，沉默地将一块散发着璀璨星光的六棱晶石拿了出来。
“你这么快就找到了！”柳清欢惊喜不已，又狐疑地道：“不是说本界找不到虚空灵晶吗，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我自有我的门道。”闻道面无表情地道：“长生石呢？”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更何况闻道这人走过的地方不比他少，柳清欢便不再追问，取出了长生石所做的石棺：“早就给你准备好了。”
两人以当初商量好的条件订了契约，闻道拿到石棺，那一刻流露出来的神色，那种深沉的悲哀、苦涩、怀疑，甚至是嘲讽，复杂得犹如过尽千帆、物是人非。
不过，他转瞬间便即收起，快得柳清欢几乎以为自己眼花，然后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了。
柳清欢不由有些唏嘘，转身便进了大洞天，隔着封闭的石门和穆音音说了半天话。
从闻道身上，柳清欢得到的最大教训就是要惜取眼前人，不要在失去之后才去后悔。
之后，他又去了三桑木处转了转。
如今的三桑木已开始展露神木的威力，释放出的灵气庞大而又浓郁，吸引了无数修士来此修炼，那些如虬龙般扎入海底的粗壮树根上每一寸都盘坐着人，甚至还发生过为争抢位置大打出手的事。
为此，修仙联盟一方面加强了人手巡逻，一方面开始按位置好坏收取灵石，这才遏止了渐渐失控的局面。
柳清欢避开树下的人潮，直接飞到了上端，然后拍了拍树干：“老朋友，我又要离开了，这次没法带你了。”
三桑木粗大的树干巍然不动。
柳清欢又拍了下：“你自己保重吧，记得守好云梦泽。”
见三桑木依然毫无反应，他不满地道：“喂，好歹咱也一起经历过那么多事，这点面子都不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装死！”
三桑木这才轻轻抖了下，仿佛要抖落身上的虫子，一个低沉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咆哮道：“快走快走，以后别再来烦我了！”
柳清欢不由哈哈大笑，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而在临走之前，又发生了几件事。
姜念恩终于结婴成功，从此晋阶为元婴修士。而在师门三代人齐齐为他庆祝之时，颜柔留下一封书信，不声不响地离开了文始派，出门游历。
对此，柳清欢只能一声叹息，由得她去了。
另外，柳清欢还收到了云铮的传讯，那家伙真的去了昆吾山脉，也真让他找到了昆仑仙墟的山门，于是在进门之前，特地发来传讯向他炫耀。
……
这一日，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山岭中，突然出现了几个人。
空无将手中提着的人往地上一扔，左右张望道：“约定的是这处吗？”
“应该是的。”柳清欢抬头看了看挂在天上的红日：“还有一刻钟，我们等等吧。”
他也将夜君放下，想了想，一掐法诀，便见对方额头上白光一闪，一道符飞入手中。
夜君从被封的状态醒转过来，蓦地跳了起来，摆出防御之姿的同时，极快地打量周围的环境，发现没什么危险后，才看向柳清欢两人。
“这是……你们想干什么？”
空无阴森森地笑道：“想送你去死！”
夜君反倒松懈下来，活动着僵硬的手脚：“看着不像。”
见没吓往他，空无便失去了兴趣：“我这个就别解了，每次一放开便咋呼个没完……柳师弟，之前虽已说了很多，但这次去万斛界非同小可，你万事当心，切不可贸然行事，有什么最好跟大衍商量着来……”
空无开始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就像一个无法放心的长者，虽然有些唠叨，柳清欢依然认真听着。
不过也幸亏他拒绝了其他人的相送，不过是一次任务而已，实在是没必要搞得生离死别似的。
夜君神情灰暗地呆在一旁，已是明白了此行目的，想到因一时之失被云梦泽众人抓住，回万斛界后还不知前面等着他的是什么，便提不起精神。
一刻钟很快过去，就见对面山头乍然出现一个黑点，眨眼间便扩大到一人多高，剧烈的空间波动狂风巨浪一般向四方散开，随后便有一道闪耀着璀璨星光的光幕从天而降！
柳清欢回身道：“师兄，界门已开，我这便去了。”
空无拍了拍他，道：“去吧，不用担心门派和你的师父、徒弟，我会看顾他们的。”
柳清欢点点头，微微阖目，再睁开时身上气势陡然一变！
清静变成冷漠，温和变成深沉。目色如渊，身姿凛然。
让夜君带上阴阳宗那人，他飞到对面山头，抬脚踏入界门。
界门远比传送法阵稳定，所以通过时没有丝毫异样之感。眼前光芒一闪，下一刻，他便站在了一座大殿内。
“青木兄，你总算来了！”
爽朗的笑声从身后传来，柳清欢回过头：“庚元？”
“哈哈，是我。”庚元笑道：“听说你要来，我早就等着了，要不是宁和现在不在界内，定也会赶来见你。”
柳清欢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四周，亦笑道：“那真是可惜了，我也十分想再见到宁和兄。”
这万斛界的人倒是精乖，竟派故人来接他。
一番寒暄之后，庚元这才看向夜君两人，故作诧异道：“这不是阴阳宗的黄道友吗，他怎么了？嘿嘿，青木兄，你看？”
柳清欢抬手解了那人的封符，对方立刻跳了起来，不过没等他大放厥词，便有一队身着红色甲胄的修士一拥而上，将他与夜君扭住就走。
庚元打量着柳清欢的神色，道：“他们擅自行事，闯下祸端，仙盟自会追问他们的罪责，定会严惩的。”
柳清欢淡淡一笑，因为抓到了这两人，云梦泽才得以借题发挥，然后一步步引导，终是逼得万斛界今天不得不退了一步。
可以说他们的用处已被云梦泽挖掘得淋漓尽致，万斛界的仙盟不严惩才奇怪了。
两人被带走，庚元这才道：“青木兄，这边请！正事要紧，我们先去仙盟吧。”
走出大殿，外面是一座宏伟无比的修仙城，华美壮丽的宫殿一座连着一座，来往修士如织，一派繁盛之景。
庚元自豪地介绍道：“仙鼎城，是整个仙鼎域最大的修仙城，也是我万斛界仙盟所在地……”
两人边走边说，很快便进了仙盟，庚元让他稍等片刻，便暂时离开了，大约是去找人。
柳清欢在一旁的椅子坐下，端起茶，却没想庚元这一去便是大半个时辰，回来后道：“青木兄，长虹前辈正好有点事，可能过会儿才得空，我们暂且等等？”
柳清欢抬起眼，见他神色有些不自然，突然笑了笑：“这样啊，那我改日再来就是。”
说着，他起身就往外走，对身后庚元着急的挽留置之不理。
简直可笑！看来万斛界还有些人没认清事实，他到这里来可不是来求人的。
现在敢冷遇他，回头就吃闭门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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