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世上,原本并没有正邪善恶之分。
茹毛饮血的远古时代,杀人、吃人,就与野兽互食一样。
直到心智开化,人聚居为族,才慢慢出现了规矩道德、礼仪廉耻。
而这些条条款款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成为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真理,规矩道德也逐渐演变为规则。
然而,世界的真相依然是弱肉强食,修仙界所谓的正道、魔道,也不过是行事手段不同而已。
就连柳清欢这等不嗜杀之人,手上的人命依然不少,只是不像戮夷那般为了一己之利而大行杀戮。
规则之所以是规则,就在于它早已深入人心,无论你如何视之如草芥、弃之如敝屐,它依然存在人心底最深处。
所以修士的天劫中有一道心魔关,心魔关难渡,只因人最无法战胜的,就是自己。
魔修的修为进境向来比道修要快,相应的,他们的心魔关也更恐怖,因为,就像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圣人,世上也没有彻头彻尾的恶人。
从戮夷会堕入千秋轮回笔所制造的魂杀之境来看,显然他在杀人之时,心底多少还是有些不安的。
所以与其说戮夷是被柳清欢所杀,还不如说他是被自己的心魔所杀。
看着戮夷被拉入血河,身体被过往所造下的冤孽啃食殆尽,最后只剩下一缕残魂逃出,柳清欢眼中白芒不闪,面无表情地将那缕残魂摄到手中。
残魂在他手中拼命扭动,逃跑无望后,戮夷那张惊恐无比的脸浮现出来,颤抖地尖叫道:“别杀我,别杀我!我有眼无珠,看错了高人,求求你,求求你……”
想当初刚进千幻殿时,戮夷曾叫嚣会给柳清欢留下一缕残魂苟活,恐怕没有想到,到最后反倒是自己落到如此下场。
柳清欢没理戮夷的哀求,考虑到后果,终究是没有狠握到底。
他收起千秋轮回笔,就见不远处突然出现了一道水幕。
此时千幻殿外,大多数浮屠魔宗修士都还没回过神,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条渐渐平息的血河没入地底。
偌大的大殿落针可闻,长蓥把脸拉得老长,黑沉如锅底。
直到一道青衣身影重新出现在浅湖上,通真在迎上去之前,才低声说道:“生死不论?这可是你魔宗认同了的哦。若是再敢出尔反尔,呵呵……”
长蓥的脸色立刻像开了染坊一般,红、白、青、黄、黑,五色纷呈,最后定格为懊丧的灰败,耷拉着眉眼地跟上通真。
柳清欢从水幕中一走出,便注意到了大殿内不同寻常的安静。无论他的目光扫到哪里,那片的浮屠魔宗修士便满是惧意地躲闪低头,完全没有了他进去时的趾高气昂。
“哈哈哈,青木道友果超群绝伦也!”通真大笑着迎上来:“精彩,这场比试实在是太精彩了!”
其他人此时也纷纷上前道贺,恭喜他大胜而归。
终于轮到长蓥,他模糊地道了两声恭喜,盯着他一直紧握的左手道:“我宗会遵守战前的约定,之前的恩怨一笔勾销。现在,比试已结束,戮夷也被你打得只剩下残魂,还请将其交给我们。”
戮夷的残魂立刻喊道:“长蓥师弟,快救我!”
柳清欢却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道:“交出来当然可以,虽然比试之前定的是生死不论,但你们魔宗的面子我还是要给的。不过……”
他神色突然一冷:“你们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何会派一个被封住修为的化神后期修士来与我比试!此事若不给我一个交代,我现在就捏散戮夷的魂魄!还要找万斛界各大仙门问一问,你们便是如此待客的吗?又当我云梦泽是什么,可以任由你们玩弄杀害?”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柳清欢满是怒火的声音,所有人都惊呆了,长蓥脸色难看至极,找不到借口回答。
不管私下如何,至少在明面上,谁也不能破坏云梦泽回归万斛界的大计,不然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然而,有人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个上,小声惊呼道:“什么!那戮夷是化神后期?!”
此前没发觉这事,现在终于回过味来的人都惊了,全都看向柳清欢手中那缕残魂。
“还真是……”
“这么说来,青木道友岂不是以化神初期修为打赢了后期……嘶!”
那人说着说着,自己倒先抽了一口凉气!
所有人再看柳清欢的目光都变了,惊疑、畏惧、佩服,不一而足。
见长蓥沉默不言,举起左手,笑道:“看来魔宗中没人在乎你的死活啊,那就只好……”
他的手慢慢握紧,戮夷吓得直抖:“我说,我说!是……”
“闭嘴!”长蓥大喝一声,厌弃地看了戮夷一眼,又看向人满为患的大殿。
要不是现在无数魔宗弟子都在旁边看着,他才无所谓戮夷死不死,死了还干净些!
调整了下表情,长蓥阴沉的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
“此事都是误会,误会!我们也不知他什么时候突破到了化神后期……不过,道友你毕竟因此受到惊吓和伤害,我宗愿意做出补偿……”
长蓥含糊带过了戮夷是化神后期的事,不过柳清欢也没打算死抓着这一点不放,不管魔宗打的什么主意,都在他赢了比试后付绪流水。
当然,不追究也是不可能的,不让他们出次血,还真当他好欺负了!
“听说你们这里有七大绝域,其中的寒极天内有一处汤池,在里面修炼一日,便抵十年功,浸泡三日,便能脱胎换骨,是也不是?”
不待长蓥回答,柳清欢又呵呵一笑:“本人灵石、宝物一样都不缺,你魔宗的功法、法术我也大多修炼不了,所以,不如便借这汤池予我三日。”
他又转头看向通真:“道友你觉得呢?”
通真揪着自己下巴那一撮胡须,笑道:“如此甚好,寒极天内那处汤池我也知道,据说只有初次进入才有奇效,做为补偿倒是正合适呢。毕竟,道友这次受伤不轻,养好伤才能继续行程。”
柳清欢配合地捂住胸口,咳了两声,以示自己内伤严重。
通真又道:“等离开魔宗,我们下一个行程便是太清门。据说你们二宗这些年有些水火不容,若让他们知道,因一时失误而让青木道友在你们这里受了伤,到时大家的面子都不好看啊。”
长蓥感到憋屈不已,冷冷地看着两人唱双簧似的自说自话,心想柳清欢受了屁的伤!再说那汤池是淬炼法体的,受伤后下去不是找死吗?
最可恶的还是通真,竟然不遗余力地帮柳清欢说话!
不得不说,浮屠魔宗这次的行事和态度,真的把通真得罪狠了。
至于其他人,都察觉到了三人之间的暗流涌动,自乐得躲在一旁看戏,不少人还在心中大呼过瘾。
杀了浮屠魔宗的人,还反过来找他们索要补偿,这种奇葩之事,他们闻所未闻!
终于,长蓥干巴巴地道:“寒极天乃我门禁地,此事还需问一下上面……”
“现在就可以发传讯符问嘛!”
柳清欢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甘休的架势,他可不想任由魔宗采取拖延战术,等他们一走便不了了之。
长蓥被逼得恼怒非常,却又发作不得,只好拿出传讯符。
一会儿,他神色阴沉地对柳清欢道:“上面的长老已经同意你进入玉髓池,从明天开始,为期三日。”
赵国皇宫占地极广,方圆上百里,几乎等同于一座城池,将军冢只是外来修士对此地的称呼而已。
宫中景物自不多说,在皇宫深处,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曾是赵氏修仙家族所在地。
柳清欢一行在进入第二层宫殿开始,便遇到了零散的幽魂士兵。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与外面的迷雾平原极为不同,没有看到有成群的军队,大多都是单独一个两个幽魂,最多时也不过三五成群,漫无目的地在宫内到处游荡。他们的实力倒是提高了很大一截,相当于筑基期的幽魂不在少数。
不过柳清欢几人实力不俗,不说云柳二人,许苏此人深藏不漏,也不是泛泛之辈。
所以一路走来还算轻松,四人合力,并未遇到什么险境。
又将一个幽魂士兵打得黑气狂喷、只留下散落的甲胄后,云铮狐疑道:“这跟我们之前想的很不一样啊……”
“也许那些幽魂军全在外面的迷雾平原上?”许苏猜测道。
之前还以为会在里面遇到更加密集的幽魂军,没想到进来后才现完全料错。
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宫东北角的永寿阁,准备先去看看那个传送法阵,然后再去赵氏家族那座小山。
一路边打边走,宫中道路虽然曲折,但几人自不可能跟着宫墙绕,而是直接越过。
只是越接近东北角,游荡的幽魂士兵越多,而且也越来越强。他们不得不选择谨慎行事,尽量能避则避。
两个时辰后。
柳清欢靠着紧闭的殿门,周身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神识关注着外面。
此时几人正躲在一处宫殿内,等待着外面一大群晃晃悠悠的幽魂走远。
就在一刻钟前,这群幽魂不知道从哪突然钻出来,足足有好几十个,而且大多都有相当于筑基修士的修为。
要不是他们见机得快,直接钻进了旁边一座宫殿里,各自收敛气息,恐怕就要迎头撞上。数量如此众多,陷进去的话,恐有丧命之险。
净觉举着木牌:“我们不会是闯进这些幽魂的老窝了吧?”
“小和尚你就知足吧。”云铮道:“这些兵没有指挥的士官,就像一团散沙,已经好对付很多。”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幽魂终于散向四面八方,只有几个还在原地打转。
许苏抹一把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家伙!这将军冢里比外面果然凶险得多。”
“嘘!”柳清欢面色变得难看:“又有一队过来了!”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柳清欢急声道:“云铮,能不能以最快的度布个隐匿阵,这一次过来了很多!”
云铮闻言,也不多问,手上一翻已拿出一把阵旗,如撒豆一般飞往各处,不过几息就在他们藏身的宫殿一角布下了一个法阵。
几个人迅进阵,云铮打出一道法诀,所有阵旗微微一亮,殿内立刻变得空无一物。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殿外响起。
阵中四人面面相觑,云铮道:“我还以为这宫里没有军队呢,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支。”
他转头一看,只见柳清欢脸上汗如雨下,奇怪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吧?”
柳清欢连忙摆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宫殿大门被甩在了墙上!
一个比其他士兵都要高大的幽魂出现在门口,他手持一把偃月长刀,刀光雪亮,刃上闪着带着血色的黑气。其一身铁甲锃亮光,头上的头盔上还有略微破损的红色盔缨。其眼幽深如狱,气势雄浑霸气!
高大幽魂的目光缓慢在殿内扫过,一寸一寸到了隐匿法阵所在处,然后停下,紧盯不动。
躲在法阵中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部噤声。
柳清欢对其他三人使着眼色,手中紧紧握着破罡金莲。
虽然外面有一大队幽魂军,如果真的被现,他们也只能动手。
好在对方在盯了几息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又扫向其他角落。
这时,呜呜咽咽的萧声突然响起。
那幽魂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门口,只听得外面的脚步声也同样加快了。
一直到脚步声全部消失,几人才大口喘气。
“吓死我了。”净觉连连晃动着木牌,表达着他的情绪。
“那家伙不会是武将军吧?”许苏道。
“不太可能。”云铮摇头:“虽然看着挺吓人,但他没到假丹修为。你们说,这支军队是准备去哪儿?”
许苏眼睛一转:“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另一边的那座山。咦,柳兄,你怎么不说话?”
其他三人齐齐看向柳清欢,柳清欢道:“我刚刚注意到,这些幽魂似乎全部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我怀疑那边可能还真是他们的老巢,或者军营。”
“皇宫中会有军营?”
柳清欢拿出拷鬼棒:“我之前曾用此物拷打过一个幽魂,从其口中得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据说当年赵家在军中挑选将士,修炼一种成的逆天功法,然后引来了修仙界的讨伐,最后便是围攻赵国皇宫。所以当年在这里建个军营,是极有可能的事。”
云铮和许苏各自思考,净觉像模像样的点头。
“想那么多干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铮最后道:“嘿嘿,说不定还能找到那本功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竟然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修炼!”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去那处走一遭。
不过就这样走却是危险,这一路上幽魂众多,打起来没完没了,所以几人贴上了隐身符。
此地怨气与死气极重,所以柳清欢并没有让小蹄角兽出来。
他们贴着屋檐,一路躲躲闪闪、翻墙爬院。遇到幽魂众多时,便避到附近的宫殿内,等他们过去后再走。
很快,他们便现了前方的异样。
只见惨淡的天光之下,偶尔有缕缕黑气快闪过,坠入前方某处。
“嗯?那是什么?”云铮传音问道。
柳清欢自也是不知道。正在疑惑,却听净觉开口说道:“那是‘死掉’的幽魂。”
柳清欢便想起,他们每次杀掉一只幽魂,对方就会喷出一股黑气,在空中散掉。
几人加快脚步,绕过一座三四丈高的假山,在看到前方那个幽暗阴森的池子时,全都惊得呆住!8
“道友,前面就是寒极天了。”引路的浮屠魔宫修士一板一眼地说道,却在不经意间悄然打量着柳清欢,目光混杂着好奇和惧意。
长蓥因办事不利,已被暂时拘了起来,留待后审。因此,他被派来接替长蓥的职责,负责接待柳清欢等人。
而昨日那场对战他也看了,至少从表面上来看,他实在无法看出为何这位气息纯正亲和、修为与他相当的云梦泽修士能杀了化神后期的戮夷。
这时,柳清欢淡淡扫过来一眼,隐而不发的压迫力让引路的修士身形一僵,不自然地飞快移开打量的视线,神色间有些慌乱。
“道、道友,寒极天里盘旋着万年玄寒之气,低阶修士只要一接触,便会立刻连肉身带神魂都冻结成冰棍,就算以你我的修为,也要极为小心。所以我们进入之前,一定要做好防护。”
说话间,两人已落到了两座山峰的夹口前,只见前方冰雾弥漫,白气茫茫,地面覆盖着厚厚一层冰霜。
柳清欢挥了挥衣袖,数道光华闪现,一身青衣带云,在烈烈寒风中风姿卓然,飘渺欲仙。
反观那位引路的修士,却在升起防护罩后又一连拍了几道符在身上,又拿出一只红彤彤的圆珠顶在头顶。
顺利通过守卫,一进入山口,便有凛冽如剑的狂风呼啸而来,天地之间一片肃杀的极寒,就连他们的防护罩上都以极快的速度覆上一层冰霜。
这种环境,连张口说话都变得困难,两人默不作声地穿过一片林立的冰柱,在曲折的山道中顶风前进,又在一个深深的山洞内躲开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冰雹。
那冰雹最小的一颗都有人头大,甚至不乏比屋子还大的,就像是天空突然碎了一块,巨大的冰块砸落下来,声势恐怖,犹如天塌地陷。
等冰雹过去,两人再次起行,当从一个彻底冻结的湖面上滑过时,又遭遇了一只冰岩玄龟的妖兽偷袭。
那冰岩龟伏在地上,就像一块在寒极天内随处可见的冰块,却突然伸出脑袋朝两人咬来。要不是柳清欢反应快,太一霜凌骨斩出,将那龟一剑斩成了两半,那引路的修士怕是要被咬个正着。
“你你你竟然一剑就杀了冰岩玄龟!”那人惊愕得一双圆滚滚的大眼越发大,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这龟的背甲比玄铁还要坚硬,你……”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柳清欢手中的木骨剑上。
柳清欢不慌不忙地挖出了玄龟的兽丹,又将其尸体收了,这才不动声色地收起剑,道:“走吧。”
不用再顾忌薄弱的空间,太一霜凌骨终于发挥出了其骇人的实力,连虚空都能一剑碎之,一只冰岩玄龟又岂能阻挡其锋!
等终于到达玉髓池,那引路的修士已面色青白,在这种极寒之地却紧张得汗出如浆,将身上的玄衣都浸湿了一大片。
见柳清欢神色如常,他不好意思地笑笑:“从这条石道进去,便是我们化神修士能够进入的玉髓池了。”
柳清欢问道:“这么说,还有其他修为可以进的池子了?”
“当然,那些阴虚阳实境、合体期的大修,怎么可能跟我们用一样的池子。嗯,我会在入口处的石屋等待,三日后的这个时辰,请道友务必要出来,不然我不好向上面交待。”
说完,他顿了下又道:“我魔宗之人即使知道玉髓池好处甚大,也很少有人愿意进入其中修炼,只因进玉髓池无异于受酷刑,你、你要是受不住,也可早点出来,我一定不会向外人说的!”
柳清欢不由看了他一眼,拱了拱手:“多谢相告,不过我想应该不必了……还未请教道友尊号?”
那修士有些兴奋,又有些羞涩地道:“我道号鹿耳,隶属于魔宗第七殿。”
柳清欢不由惊讶,经过这些日子的了解,他已知浮屠魔宗分为七殿,而这第七殿据说实力最弱,门人来历也最庞杂,各殿不要的也都被塞在这一殿。
“你是妖修?”
鹿耳嘿嘿一笑,点头应是。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又看了他一眼,道:“那就有劳鹿耳道友在此稍候了,等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喝酒。”
鹿耳心喜地连忙答应:“好啊好啊!”
别过鹿耳,柳清欢便顺着石道往内走,周围的气温明显上升了许多,前方突地豁然开朗,一个山谷呈现在柳清欢面前。
就像是冰天雪地中一片小小的绿洲,坚韧的树木突破了冰壁的封锁,生长得笔直高大且郁郁苍苍,树下新绿盎然,顽强的草枝从霜雪中冒出头,柔嫩的叶子颤巍巍地展现着自己的风华。
轻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有乳白色的雾气在山谷中慢慢流转,与头顶湛蓝如宝的天空交相交映,构成一幅不用加任何修饰便美妙绝伦的画卷。
柳清欢深吸一口气,清冽而又浓郁的灵气中,夹杂着一丝纯净而又自然的馨香,让他心中的好奇升到极致。
穿过树林,便见一汪方圆十余丈的池子连带着几个小池,就像一串大大小小的明珠,镶嵌在冰雪碧树之间。
池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淡青色的冰霜,雾气升腾氤氲,宛若仙境般若隐若现。
柳清欢蹲下身,用指轻轻扣开冰面,就见池水清澈见底,上下极明显地分作了两层,上层向右旋缓慢地流动,下层则以相反的方向左旋。
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他掬起一捧水,冰霜立刻顺着手指迅速漫延,寒意彻骨,漫入体内,似乎连经脉内的灵力都要为之封冻。
柳清欢连忙加速心法的运转速度,手上漫涌青气,才勉强将那股寒意压了下去。再看手中的池水,水呈凝乳状,却又通透如冰,闪烁着如玉般晶莹的光泽。
“难怪叫玉髓池,简直就是琼浆玉液啊!”柳清欢不由赞叹道,心中一动,这灵水用作炼制水丹的底水倒是不错。
不过,当他拿出玉瓶装了一瓶,却发现池水却在飞快挥发,未等他塞上瓶塞,便已全部化成乳白色的雾气,汇入了空中的气流中。
“不能取走吗?”
柳清欢皱了皱眉,想了想,还是决定修炼要紧,毕竟他只有三天的时间。
打量了下四周,未见有任何可疑之处,他才将身上的配饰收了起来,合衣一步步沿着开凿在池壁上的阶梯迈入池中。
彻骨之寒席卷而上,迅速侵入四肢百骸,带来如刀割火燎一般的极致痛楚,不到片刻,整个身体便木了。
柳清欢靠着池壁盘膝坐下,身上已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冰霜,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突然想到什么,他又站了起来,解下腰间的灵兽袋往岸上一抛!
四只灵兽飞快窜了出来,在他们大呼小叫之前,柳清欢艰难地说道:“这池名为玉髓池,有淬炼法体、增进修为的功效,有本事就下池里,没本事就在边上,自己找地儿修炼去!最重要的是,不要打扰我!”
吩咐完四只灵兽,柳清欢便不再管他们,闭上眼,将《坐忘长生经》心法催到极致,体内灵力高速运转着,只觉每一寸皮肉、每一条筋骨,都在这极寒的痛楚中被翻来覆去地洗涤、切割、淬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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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士修炼的门道众多,修魂的诡秘狡诈,修神的飞天遁地,而修体的强横霸道,凭肉身的力量便能直接对抗法宝,修到极致,一拳轰碎乾坤,一脚踏破苍穹也是有的。
然而,体修的修炼既痛苦又残酷,几乎是将自己的身体当做一件器物般来炼制,大多数人都承受不了这种苦楚,所以法修依然是修仙界的主流。
不过不得不说,法修在法体方面,的确及不上体修。虽然肉身也会随着修为的上涨而越来越强大,到化神境界,早已是尘垢不染、万毒不侵,寻常法器不能伤之分毫。但相比起体修,法修的肉身确要脆弱得多。
玉髓池中,柳清欢已经被白霜所埋,除了口鼻偶尔会呼出一丝热气外,整个人就像一座冰雕浸没在冻玉般的池水中一动不动,从表面很难看出,他每一息都在承受着极致的痛苦。
全身皮肉、血脉,乃至骨髓都已被冻结,那万年玄寒之气却还在一个劲儿往里钻,仿佛一根根尖锐无比的细针,在他身上到处乱窜,窜到哪儿便将那处搅得天翻地覆。
撕裂、摧毁,再由池水中饱含的灵气修复、重建。
这个过程不断重复,带来的是深入神魂的剧痛,而每经过一轮摧残,他的肌体便晶莹剔透一分,也变得更加坚韧。
就在柳清欢粹体渐入佳境之时,突然,一颗闪烁着微微银白光华的半透明晶砂,随着池水飘浮而来,钻进了他的衣襟。
柳清欢身形猛地一震!
一瞬间,他就像是从高空中坠入千刀万剐之狱,又像是从热石岩熔中滚过,寒极而生出一种焦灼炙痛之感,以至化神修出的法体都承受不住,面临崩溃的境地。
他咬着牙连忙内视,觅着那股炙烧之感,找到了那已然钻进内腹,闪烁着皓月之辉的细小晶砂。
刹那的惊怔之后,柳清欢不由得放出一声轻笑,却又因为遍及神魂的剧痛而龇牙咧嘴,笑容扭曲得让在他不远处小池边的小黑忍不住虎躯一震!
寒髓砂!
极寒之地,于灵气汇聚之处凝结而成的精砂,不仅是体修锻体的绝佳灵物,也是炼制冰系灵宝的上品灵材。
柳清欢只能一边感慨这玉髓池果然非同凡响,一边不得不动用自身的青木之气稳住即将崩溃的肉身。
好在他修的是《坐忘长生经》心法,此心法中正平和,余劲绵延不绝,即使在这种境地,依然摧动着体内的灵力缓慢地行着大周天,保护着几处要害不至损伤。
难怪浮屠魔宗之人拥有此等宝地,却轻易不敢踏入玉髓池,寒髓砂磋磨、碾压所带来的肉身崩溃,不是一般的法修能挺过去的。
不过,只要挺过去,便有一股磅礴的暗力渐生,源源不断地揉进身体之中,每一根筋骨、每一块血肉,就连五脏六腑,从内到外,都渐渐散发出皓洁的光辉。
因此,柳清欢的注意力很大一部分放在了寻找寒髓沙上,每当发现一颗,就既痛苦又欣喜地引导其和着水流进入身体。
寒髓砂有个特异之处,一般人只要吸收满十颗,便再难从其中汲取到其所带的力量,反而要生生承受其磨砺之苦,所以这大概也是这玉髓池只有初次进入才有奇效的原因。
三天时间说长不长,但若每一息都浸在极致的痛海之中,那就仿佛天荒地老一般漫长了。
“主人不会有事吧?”
小黑之前被柳清欢那扭曲的笑容吓了一跳,不由担心地悄悄问樱娘。
樱娘是魂修,不追求肉身的强悍,所以只是坐在池边,借助池水磅礴而又纯净的灵气修炼。听到小黑发问,她抬头望向满鬓霜寒的柳清欢,低声道:“如果感觉不对,他自会从池中出来,再说他是青木圣体,不会出事的。”
说完,又转头看向小黑:“倒是你,还不快进池里泡着去!这边小池里的水没有大池子那么极寒,你看初一和驴兄都一直在努力,你还敢偷懒。”
小黑肩膀立刻垮了,指着自己身上结了满满冰霜的黑色毛发嘟噜道:“我才没有偷懒,只是暂时休息一下!”
樱娘无奈地叹了一声,如今四只灵兽中,小黑的修为是最低的,勉强冲上四阶后,由于先天资质着实有限,便再难进益。
反倒是初一身负重明鸟血脉,再加上灵智大开后越来越懂事,又是所有灵兽中对柳清欢最忠心的一个,夙夜不懈地修炼下,如今已到了四阶上层。
此时初一十分听话地贯彻着柳清欢的命令,整个身体都泡在池水中,即使痛得全身都在颤抖,依然还在坚持。
至于灰驴,身上裹着一股青色风旋,独自占据着一个小池,难得地没有东跑西跑,而是耐着性子在修炼。
它离五阶也只有一步而已,但修兽道的灵兽要晋升到五阶,虽然不像修士那般需要融道,却需要修出第二颗内丹,这颗内丹又叫做神丹,将藏于灵兽头颅中,相当于人修的识海,其难度绝不亚于修士的融道。
樱娘若有所思地看着灰驴,那头驴虽然平时不务正业,但实力却是他们之中最高的,说不定以后也会是第一个晋阶到五阶的。
她拍了拍小黑,语重心长地道:“你要努力啊,不然会被主人越抛越远的。等主人晋阶阴虚阳实境,你若还是四阶,想想吧,那时就算主人不赶你走,你又怎么好意思留在他身边?”
小黑沮丧又迷茫地望着池水怔怔出神。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是主人的灵兽中最没用的一个。
初一有遁入黑白视界的特殊天赋,还能震慑妖魔邪祟。
樱娘能在特定时刻当一只暖手炉,还可以帮忙处理日常事务。
就连最后来到主人身边的灰驴,也有一手探寻奇珍异宝的天赋,踢人更是一踢一个准。
而他,除了肉身比一般灵兽强悍一点,能酿点酒,不怕毒外,便再无其他长处了。而且随着柳清欢自身越来越强大,他这些长处就显得完全无用了。
如今连初一都在拼命追赶主人的脚步,他却陷在资质不佳一事上自怨自艾……
想到受了柳清欢那么多年的庇护,羞愧便涌上心头。
这池水据说是炼体的,而他本应是四只灵兽中最该好好炼体的,便是为了报答主人的恩德,他也不能就此放弃!
小黑一咬牙,眼神渐渐变得坚毅!
不就是受点痛吗?
不就是资质差吗?
他不想被主人抛弃,就算突破不了五阶,也要努力发挥自己的用处!
拨开长久以来的迷茫,小黑坚定地再次迈入池水中。
又一个大周天结束,柳清欢缓缓收了功法,睁开眼。
眼睫上霜花扑扑簌簌落下,玉髓池中轻烟薄雾,掩去了那双星目刹那间的璀璨光华。
轻轻握了握拳,只听咔嚓咔嚓数声轻响,身上的冰棱化作碎末飞散出去,柳清欢站起身,走出了池水。
内视下,骨骼呈现出青玉般的剔透质地,肌里与脏胕都隐带皓月之辉。
吸收了十粒寒髓砂,在经过反复磋磨与淬炼之后,他全身上下、从里到处都涣然一新,洁净而又充盈着仿佛无穷的力量。
三天时间转瞬即过,柳清欢很满意最后的结果,只觉身轻体健,就连修为也提升了一截。
不过相应的,池中如凝乳一般的水变得清亮了很多,灵气也被消耗一空,想来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之前的样子了。
检查完自己的状况,柳清欢抬头看向旁边的小池,就见樱娘正坐在池边闭目修炼,而另外三只灵兽则一人占据着一个池子。
初一洁白的长毛全湿了,跟只落汤鸡般可怜巴巴的。灰驴身上风芒乱舞,搅得池水哗哗作响。
而让柳清欢既有些惊讶又有些担心的是,小黑的气息却极为不稳,猴脸上痛苦得纠结成一团,一身块垒般的肌肉痉挛般颤动不已,随时都有崩溃解体的危险。
大概是维持不了缩小的体态,小黑恢复成足有三四丈高的本体,缩手缩脚的把个小池填得满满当当的。
在旁边无声无息地观察了一会儿,柳清欢摸了摸下巴,纳闷这贪生怕死的猴子今日竟然转了性,这样了还能在冰寒刺骨的池水不出来。
眼看时辰将至,柳清欢终于叫起了四只灵兽,略略表扬了几句,便让他们回到灵兽袋里继续修炼。
走出小山谷,鹿耳早在谷中徘徊了半天,见到柳清欢,不由松了口气,连忙跑过来。
柳清欢拱手笑道:“有劳道友久候。”
鹿耳连忙道:“不久不久,你在约定的时间出来就行,我们这就回去吧?”
两人往寒极天外飞去,路上,他窥视着柳清欢的神色,问道:“青木道友,看你容光焕发、风神奕奕,这次收获应该很不错吧?”
柳清欢笑笑:“你们魔宗的玉髓池名不虚传,收获自然是有的,但我不是体修,淬炼法体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鹿耳羡慕地道:“你的实力原本便已是佼佼,再添点花,那就更不得了了,令我辈之人越发只能仰望啊。”
柳清欢摆手道:“过誉了,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吾不过一小界修士,哪里又能比得上你们这些大界、大宗门之人呢。就像道友你,身在浮屠魔宗,光是见识便比我强了不止一倍两倍。”
“嘿嘿嘿。”鹿耳道:“说起来惭愧,我加入魔宫也不过才十几年,以前也不过是一只山野精怪,哪来什么见识。”
柳清欢恍然,难怪这人给他的感觉不似其他魔宫中人,性情明显要爽朗得多,带着大多数妖修身上那种鲁莽的直白,和残酷的真诚。
妖修比人修更尊崇实力,鹿耳便是如此,而柳清欢以化神初期修为战胜了后期的戮夷,显然赢得了对方的一丝尊重。
所以在柳清欢刻意的恭维下,鹿耳不由得打开了话匣子,相谈甚欢之下,等出了寒极天,两人俨然已开始称兄道弟。
而在浮屠魔宗停留的剩下几日里,柳清欢便时常与鹿耳厮混在一起,由此也接触到了一些其他人,得到了不少外界难以探听到的消息。
比如魔宗第一殿和第三殿殿主水火不容,两殿门人也时常针锋相对。
比如血骨和戮夷都是第三殿的人,血骨当初便是奉了殿主之命,前往云梦泽。
又比如他们第七殿实力最弱、门人最多最杂,殿主的修为也不是合体期修士,只有阳实境修为,所以他们这一殿的人在宗内向来奉行谁也不得罪,但也不去奉承谁的置身事外的准则。
任何门派,内部都会有矛盾,浮屠魔宗的人又大都是性情阴厉、好逞勇斗狠的魔修,就更是如此。
柳清欢不知道这些消息以后有没有用,但现在多了解些,总没有什么坏处。
不过鹿耳虽性子有些直,但并不蠢,真正的秘密自然不会透露给他,只能靠他自己去挖掘。
而在这期间,他收到了一道大衍的传讯符,信上说万灵界那边想要与他见一面,被叶夕歌暂时以托辞拒绝了。
至于通真这边,也开始经常来找他,聊一聊万斛界的辉煌,再说说云梦泽回归后的种种好处,明则联络感情,暗地里却是为探口风。
柳清欢则一概笑容满面,太极打得越来越好,却半分承诺也不下。
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事,与戮夷一战的事,不知被谁给传了出去,一时之间,来自万斛界各地找他约战的传讯符如雪片一般飞来。
柳清欢应接不暇,到最后烦不甚烦,干脆全部拒绝,不再理会。
等到了离开七绝域的日子,浮屠魔宗终于表示出了一丝对他们这一行人的重视,派了一位阳实境的修士来送行。
“青木兄。”鹿耳拉着柳清欢,低声道:“你以后要是再来我们这边,一定要来找我啊。”
柳清欢笑道:“那是自然,你要去仙鼎城,也可去找我,我会在那边落脚一段时间。平时若是没事,也可给我发传讯符。上次我们聊到遁术在与人交手时的时机把握,还没聊完呢。”
鹿耳咧嘴一笑:“那就这么说定了!”
柳清欢也不求他会在关键时刻改变立场,或是给他通风报信之类的,但只要偶尔在言辞间,能露一点关于浮屠魔宗动向的风声,这微末交情便有维持下去的必要。
之后便是告别一类的套话,下一程他们要去的是太清门,将直接通过传送法阵到达离太清门不远的太苍城。
进法阵之前,通真为他介绍道:“太苍城在整个界面都算是数一数二的仙城,过几日又正逢五十年一度的周天集市在太苍城举办,青木道友要是有兴趣,到时可以去逛逛。”
柳清欢不解地问道:“周天集市?”
通真呵呵笑道:“青木道友刚来所以不知道,那周天集市可是我界一大盛事,就像凡俗界的赶集一样,每隔五十年便会举办一次,每次会持续一个月左右,而这一次正好轮到在太苍城办。”
庚元也凑过来,道:“是啊,到时将有数不清的人从各个界域赶来,带着他们的宝贝、灵物、各种收藏,还有满口袋的灵石,到集市上与人交易,可谓是热闹喧天!”
柳清欢不由有了些兴趣:“这么说,也会有不少珍稀之物出现?”
“那当然了!”庚元眉飞色舞地道:“上一次周天集市,我从一个傻不拉叽的异界修士手上,花了五万上品灵石就买到一块地阶的紫丝烁金石,这才一举冲破了瓶颈,晋阶到化神。”
他意犹未尽般咂咂嘴:“就是不知这次运气能不能那么好了。”
柳清欢问道:“还有其他界面的人来?”
“有啊,还不少呢。”庚元道:“周天集市期间,我们万斛界在冥天战域的界门将会开放,只要是青冥一方的修士,只需花一千下品灵石购买一枚通行令牌,都可以来参加集市。”
“赫!”柳清欢看了看通真,感叹道:“这个买卖做得!一个人一千下品灵石,积少成多,光是卖通行令牌便能赚不少吧?”
通真笑道:“还好,对于高阶修士来说,这点灵石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对此,他显然不愿多说,转而道:“集市上什么灵物都有,不过品质却是良莠不齐,真东西有,假东西也不少,就看你够不够眼明手快。要是难以分辨,到时也会有信誉极好的拍卖会举办,里面的东西都是货真价实的。”
柳清欢摸了摸下巴,想到自己要将九曲红尘谱与松溪洞天图炼为一体,涅槃丹方也还没补全,说不定真能在那周天集市上找到些可用之物。
“如此,还真是不容错过了……”
等一行人从太苍城的传送法阵走出去,便见着一座倚山傍水的庞大仙城内,来往的人流如过江之鲫,将大街小巷都填满了。
太苍城布设有禁空法阵,宽阔的街道两侧商铺林立,个个门庭大敞,欢迎着八方来客。
路旁还画着一个个方格,清一色地摆着一张石案,已有人拿出了东西开始摆摊了。又有那卖那大宗物件的,便占了好几个方格。
而路上走的人,除了正常衣着外,更有不少奇装异服、扮相怪异之人,或是头上多了个角、身高逾丈,或是身后多了条尾巴、走起路来一扭一拐,十分惹眼。
距离周天集市正式开始还有好几天,太苍城现在便已这般热闹,恐怕之后整座城怕是会被挤爆。
不待柳清欢再细看,便有一位手持拂尘的少年带着几个修士走了过来,还未走近便朗声笑道:“通真啊,你们可算是到了!”
通真身形一震,脸上露出惊色,连忙迎上去躬身道:“冲颐前辈,您老什么时候出关了?小子们怎敢劳动您来迎接,这、这实在是……”
看着一个白头白须的老者,在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面前弯着腰自称小子,场面着实有些好笑。不过修士的年龄向来不以外貌作准,在场之人个个面露恭敬地向少年行礼。
柳清欢也跟着垂首行了一礼,能让通真如此自称,其身后跟着的几个身着月白道袍的也个个在化神之上,显然这少年的修为定是极高,说不定身份也很不一般。
少年随意地一挥手,打断通真的话,目光已经落到柳清欢身上,看稀奇一样啧啧有声:“你便是云梦泽来的那位小修?不错不错,听说你出人意料地扇了浮屠魔宗一个大耳光,让他们颜面尽失?哈哈哈,本尊很是欣赏你!”
柳清欢有些愕然,忙做受宠若惊状:“晚辈也是迫不得已,被形势所逼,不得不挣命。”
通真上前为他介绍道:“青木道友,这位是太清门无际峰峰主冲颐前辈,前辈为了冲击大乘之境,已闭关了上千年。”
他又难掩激动地道:“我等实在是没想到是前辈您来迎接我们,让您久等了……”
冲颐不在意地将拂尘往肩上一扛,越发像个行事不羁的少年了。
“行啦,废话少说,老夫就是出来透透气,又听说云梦泽找到了,所以顺便来看看人。走了,先回门去吧。”
他朝柳清欢招手,一双眼亮晶晶地道:“你过来,路上跟我详细说说,你是怎么臊浮屠魔宗的皮的。”
柳清欢只好走过去,想了想,冲颐似乎极为不喜浮屠魔宗,明显是在看对方的笑话。
他便以极为不忿地语气,将浮屠魔宗把后期修士伪装成化神中期,骗他上台比试的事一一道友,之后的战斗过程更是描述得惊心动魄——虽然事实也的确很是惊心动魄。
一行人往太苍城外走去,到了城外,便换了一辆四匹灵兽拉的大车,继续往太清门去。
太清门,作为万斛界道门魁首,山门自是极为宏伟。门内更是如世外仙境,无数大大小小的山峦在飘渺的云雾中若隐若现,自有一种清淡出尘之气。
柳清欢嘴上不停,心中却不由浮现出一丝熟悉之感,特别是看到那九座巍峨的山峰时,要不是位置全然不同,他都要以为自己回到文始派了。
“然后呢?”一旁传来冲颐的追问:“浮屠魔宗便真让你进了寒极天的玉髓池?”
柳清欢定了定神,道:“是啊,他们理亏,又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反悔之前的约定,就只好同意了。”
“哈哈哈!”冲颐拍腿大笑,全然没有大修该有的威仪:“让他们总是行些鬼蜮手段,现在偷鸡不成反蚀把米了吧,有趣有趣!”
其他人也配合地哄堂大笑,将夸赞的话再次砸向柳清欢。
柳清欢也跟着笑了笑,装作不经意地顺口问道:“前辈,您们太清门这九座山峰好生高大,可是有什么来历么?”
一行人进了太清门,车驾腾飞而起,在重重险峻山峦之中穿行而过。
柳清欢装作不经意地顺口问道:“前辈,您们太清门这九座山峰好生高大,可是有什么来历么?”
冲颐侧头,指着从车窗外掠过的远处的一座大峰:“那就是我无际峰。我门以‘太上无极大道’之真义:无始无终、无形无名、无边无际、无师无上,共分为八峰。而我们现在要去的便是主峰无极峰。”
柳清欢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太清门虽然要比文始派大得多,九座山峰也更加摩天碍日,每一座峰下都有绵延起伏的山脉围聚,但这也实在是惊人的相似了。
或许,还有一种可能,文始派的开派祖师文始真人,当年就是以太清门为原型创建的门派,毕竟两界确曾是同一个世界。
难道文始派与太清门还有什么渊源不成?
柳清欢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最大的一点就是时间对不上,文始派创建的时间在五万多年前,而早在更久远之前,云梦泽便已从万斛界分裂了出去。
“好了,地方到了。”
车驾在无极峰半山腰处落下,冲颐跳下去,跟拿着剑似地甩了甩手里的拂尘,一本正经地道:“我就送你们到这里了,下面就让墨归给你们安排吧。”
说完,又对柳清欢勾了勾手指:“要是觉得无聊,就去无际峰找我,我带你出去玩更好玩的。”
柳清欢忙应声道:“多谢前辈,只要您不嫌聒噪,晚辈定去叨扰。”
冲颐这一路上已满足了好奇心,这时候倒有些嫌弃柳清欢太过恭谨,不怎么有趣了,闻言只是随便摆了摆手,转身大摇大摆地走了。
“恭送前辈!”
“恭送师叔!”
躬身送走了冲颐,所有人都不由感到轻松了很多。对方虽然态度随和,但高阶修士无形中散发出来的压迫力依然会让人不自在。
留下的几个太清门修士中走出一位年轻修士,温和地笑道:“冲颐师叔性情跳脱洒然,若不得罪之处,还望诸位道友见谅。”
一群人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墨归接着道:“那么,你们是想要先去休憩一下,还是随我在门内到处转转?离今晚的接待宴还有几个时辰呢。”
跟着柳清欢来的人大多都是小门小派的修士,也没几个到过太清门,此时有此机会,自然都很想看看太清门山门内到底是什么样子。
不过他们倒也识趣,知道自己不过是陪衬,就都拿眼看向柳清欢和通真。
通真问道:“青木道友,你觉得呢?”
柳清欢道:“那就一起转转吧,我也对道门之首的太清门很好奇呢。”
墨归欣然应允:“那我们便从无极峰开始吧,无极峰是我门开派祖师当年得道之地,这里每一块石头、每一寸土地都可能蕴有道纹……”
太清门对他们这一行人要比浮屠魔宗友好得多,从接待他们的墨归等人,到路上遇到的其他门人的态度就能看得出来。
墨归带着他们一边到处转悠,一边讲述着门派历史。到了晚间,便是盛大的接待宴席。
太清门的现任掌门化奕真人在宴上露了一面,姿态亲切友善,毫无架子,让一行人既受宠若惊,又觉得十分有面子,纷纷感慨这才是真正的大门派的气度。
这也称得之前的浮屠魔宗更加不堪了,就连柳清欢也心情愉悦了很多。
太清门的安排也很是妥贴,由墨归带着几个师弟,领着他们或是游山玩水,或是寻访古之道迹,将偌大个太苍域内可供赏玩的地方都逛遍了。
又正逢周天集市的召开,墨归直接拿出顶级拍卖会的入场令牌,和一袋灵石给他们,让他们自己去玩,想买什么买什么。
柳清欢在看了自己袋中有十万上品灵石后,暗自为太清门的财大气粗乍舌不已,与之一比,他们文始派还真成了乡下来的小门小派了。
其他人得到的灵石倒是没有他这么多,不过少说也有个三五万,再加上外界万金难求的顶级拍卖会的入场令牌,砸得一群人眼都晕了。
这一日,柳清欢便和庚元约好了去太苍城逛集市。
庚元甩着灵石袋,笑道:“青木兄,这次可真是沾了你的光了,要不是你,太清门也不会送上如此大礼,哈哈!”
柳清欢牵了牵嘴角,开玩笑道:“知道我的好处了吧,记着,以后好好跟我混。”
“那是那是!”庚元乐开了花:“回头我就写封信跟宁和炫耀去,让他也来跟你混。”
太清门并不限制他们的进出,两人很顺利地出了山门。
等到了太苍城,柳清欢立刻被满大街密如泼水、连根针都插不进去的人潮骇得倒退一步。
庚元却兴奋地大叫一声:“走走走,我们去城东,那里是高阶修士交易的地方,肯定有不少好东西。”
柳清欢身份比较特殊,此时隐藏了修为,又在容貌上略略作了些小改变,身上一袭月白色长衫衬得他越发清俊出尘,手中还拿着一把山水卷面的折扇充风流潇洒,只不紧不慢跟在庚元后面。
然而不大一会儿,两人便被拥挤的人潮挤得分散了,庚元一头扎进人群中,连影子都找不到。
柳清欢也不急着去找他,突然想起自己的灵兽,他寻了一个稍微僻静些的角落打开灵兽袋,准备让他们也跟着出来逛逛。
却没想除了樱娘,另外三只此时都沉浸在修炼中。
“灰驴这是要突破了?”
他惊讶地以灵识问樱娘,他买的灵兽袋是最好的那种,里面的空间极大,中间还有隔断,四只灵兽各有各的地方,可以互相串门,也可以做到互不打扰。
此时灰驴就在它自己的窝里,周身裹着不断冲来突去的疾风。
樱娘看了看外面人满为患,便不想出去,回道:“应该是吧。”
“那回头我让它进松溪洞天图内闭关去,免得撑破了灵兽袋。”
灵兽们不出来,柳清欢便也不强求,只顺着长街慢慢逛过去,遇到感兴趣的就停留片刻。
周天集市果然名不虚传,除了一般的东西,还有来自各界的一些奇特灵物,就是那价钱,卖家一张嘴看人喊价,着实让人分不清有没有被坑。
所以直到走完了两条长街,柳清欢还什么都没买,只过了个眼瘾。
“骗子,退钱!”
“退钱退钱,你也不打听打听,小爷们是谁!”
“说什么无名剑仙所传下的不世剑诀,我拿去问了剑修朋友,根本就是胡搬乱套凑的破烂剑谱,还只有半套!还竟敢卖我五万下品灵石!快退钱,不然大家执法堂见!”
突然,一阵吵嚷声从街角传来,柳清欢转头望去,却是几个修士拉着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头正理论着。
有这等热闹可看,路人立刻围了过去,转眼便是里三层外三层,把个大街堵了近半。
柳清欢不感兴趣地回了头,准备绕道走,就见那老头跳起来,一口浓痰啐到对方脸上,破口大骂道:
“呸!不知哪界来的泼皮赖子头!你找人问问,八字剑诀在我万斛界可是赫赫有名的剑诀,明明是你转身就已经偷偷抄印了一份,又想耍赖还回来。诸位看客说说,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柳清欢转身的动作骤然顿住!
八字剑诀?!
那几人拉拉扯扯,那老头高跳起来,反扯着几个人说要去见执法堂,又让周围人评理。
旁边有人嘻嘻笑道:“这些异界修士的确可恶,竟然偷印了一份,又回来找你退钱。不过,老头你也不厚道啊,那八字剑诀虽然只剩下半本,但在我万斛界的确是非常有名的剑谱呢。”
“许多剑修都会拿来参详参详。”
“就是要求练的人悟性极高。”
“悟性高也没用,哈哈,那剑诀练到最后的人都是要疯的。”
“话也不是这么说,学个一字两字还是可以的,多了就会疯。”
又有人打趣道:“老头,你竟然卖人家五万下品灵石,有点贵啊。你们几个,干脆找我买吧,我只要五千下品灵石。”
围观的人哄然大笑,有人仰声道:“你们这些人不厚道,人手一本的剑谱还敢卖五千,我只卖五十块灵石!”
那几个异界修士得知真相,鼻子都气歪了,更加不肯放过老头,拉扯得他那一身破衣更加破烂。
这些人都是元婴修士,不过在万斛界,元婴期也只是一般修为,实在算不得高。
老头被揭了老底,却依然老神在在:“一群傻货!自己修不成,就怪在剑诀上。八字剑诀可是天元圣剑所创,天元圣剑知道是谁吗,那可是鼎鼎大名的剑仙!”
他轻蔑地道:“这本剑诀代表剑之一道的博大精深和极致精妙,你们这些人根本就没领悟到精髓,若是只是一个字诀一个字诀地分开练,自然威力不大,要融会贯通、揉合在一起,才能做到剑出则千变万化,让人防不胜防的境界!”
老头双肩一抖,便将抓着自己的几只手抖了开来,气势如虹地道:“只要将八个字诀练全,便能合出最后一诀,到那时,天下莫人能敌,斩仙灭魔又有何难,哈哈哈!”
所有人都惊呆了,看着老头大发厥词。
好一会儿,才有人咕哝道:“天元圣剑?这是谁,史籍上有这号人?没听过啊……”
“还斩仙灭魔呢,不说练不练成,众所周知,八字剑诀现在只剩下半本,哪里练全去。”
“是啊,还不如老老实实找本完整的剑谱来练。再说了,八字剑诀又算得了什么千变万化,能比得过九华门的《惊蛰三千剑》、《破晓十万剑》吗?”
九华门是一殿二门三宗中唯一的修剑门派,极受万斛界的剑修推崇。
那几个异界修士早已听得不耐烦,又去拉扯老头,要去见太苍城的执法堂。
这边吵吵嚷嚷,那边柳清欢却是心中大喜。
他寻另外半本剑诀已经好多年,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原来八字剑诀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云梦泽,一半在万斛界,而在万斛界这一半,竟是人尽皆知。
大概是因为天生分神众多,柳清欢练这本剑诀并未遇到太过难以逾越的瓶颈,也并未像那些人所说的疯掉。
他若有所思地望着那被扯走的老头疯疯癫癫的背影,对方似乎对八字剑诀十分了解,而且绝不是只看过半本剑诀那么简单。
这样想着,他正准备跟上去看看情况,然而才一转眼,前面便突然传来大呼小叫声,几个异界修士嚷嚷着老头跑了。
柳清欢不由皱眉,庞大的神识瞬间无声无息地放了出去,然而集市上到处都是人,两侧小巷众多,竟没找到对方的踪影。
如此便罢了,他也只是一时好奇,并没有一定要找到对方的想法。抬头望了望,走进一间专售各种功法秘录的店铺。
店小二精神抖擞地迎上来:“客人需要什么,我店什么样的典籍都有,就算现在没有,只要客人能报出书名,我们也会帮忙寻找。”
“哦?”柳清欢挑了挑眉,也懒得计较他的大话,道:“我刚在外面听人叫嚷什么八字剑诀,据说很有些来头,便想找来观摩一番,你们店可有?”
店小二嘿嘿一笑,他刚刚也跟着看了热闹,自然知道外面在闹什么。
到柜台内翻了翻,他拿出一枚玉简:“不过,想叫客人知道,这八字剑诀虽是大路货,卖不了五万下品灵石,但五十灵石也不可能买到的。”
“好说!具体多少?”
“那么您请了,一千灵石。”
柳清欢一边淘灵石,一边感慨不已。
这样一本精妙绝伦的剑诀,只因难度太大,竟沦落到如此贱价,想来当年创立此诀的那位剑仙也没料到吧。
拿到玉简,他当即快速看了一遍。
果然是剑诀另一半,分别为残、灭、无、心四大字诀,与他手上的幻、破、分、回四字共成八字剑诀。
而在最后,还有这八个字诀如何衔接互生,以及诸多变化的推演。
柳清欢心中大喜,不动声色地收了玉简,又在店内转了转,买了几本炼药、炼器以及风土人情之类的杂书。
之后,他便不再在低阶修士所在的区域转悠,转而去了城东,开始大肆花费灵石。
太清门给的十万上品灵石看似多,但化神修士用得上的东西也全都价格不菲,所以不到两个时辰便被他败得精光,换成了各种灵材,和他手上没有的灵药种子和幼苗。
分身天天在小洞天内试炼涅槃丹,钻研如何重炼松溪洞天图,都需要消耗大量的灵材。要不是他还算薄有身家,根本支撑不下去。
之后的半天,柳清欢又出售了几支珍贵的灵药,继续他的败家之旅,然后不负重望地被人盯上了。
一条暗巷内,两位蒙面罩头的修士才刚刚说出“借点灵石花花”的经典打劫之语,其中一个便已人头落地。另一人大惊失色,鏖战片刻,仓皇而逃。
他要感谢这是在太苍城内,而柳清欢不想引起他人注意,没有继续追击,赶尽杀绝。
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血腥味,几个边走边说笑的女修在暗巷另一头出现,看到神情淡漠的柳清欢和地上的尸首,彼此对视了一眼,立刻跟没看到一般转身走了。
柳清欢踱步到地上的尸首旁边,从对方身上搜出了两枚纳戒,然后懒洋洋地说了一句:“这才是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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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欢会留下对方的元婴,自然也是为了打劫。
那两人也是不长眼,抢谁不好,偏偏盯上了他,结果却落到一死一逃,还要遭反抢。
随手甩出几枚阵旗,将狭窄的暗巷暂时封闭后,柳清欢看向被定身术定住的元婴。
只见他僵直着四肢,脸上还保持着前一刻的狞狰,全身跟刚从煤灰中滚了一圈似的漆黑发亮,萦绕着浓郁的魔气,所以应该称为其魔婴才是。
柳清欢目光突然一凝,伸指一点,捏开对方握得紧紧的拳头,从中捻出一根阴邪无比的细小长钉。
“摄魂钉?”
摄魂钉是一种煞气极重的魔器,炼制难度很大又极为血腥,而且还只能用一次,但其作用却很实用,只要打中人,便能将神识低于自己的对手神魂钉住半刻钟,且在这半刻钟内将会身不由己地听从摄魂钉主人的差遣。
“难怪你们敢出来打劫。”
柳清欢嗤笑一声,以他强大无比的神识,这两人的摄魂钉对他根本没用啊。
而且他们的修为和他差不多,一个定身术便被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根本没来得及发出摄魂钉。
柳清欢一只手掐着魔婴,一只手把玩着那细小的长钉,掌心突然腾起青色的婴火,强行抹去了对方的神识烙印,没用多久便炼化为己有。
然后他的目光落到魔婴身上,不怀好意地说道:“要不,你自己先尝尝摄魂钉的滋味?”
魔婴全身动弹不得,目中却流露出强烈的恐惧之色。
柳清欢笑了笑,将摄魂钉收起:“算了,还是别浪费在你身上了。”
他伸指一点,解除了魔婴的定身术。
一能动,魔婴黑漆漆的身体中立刻涌出浓烟一般的魔气,身形一虚,便欲施展遁逃之术。
柳清欢毫不留情的一记神识之鞭甩过去,对方惨叫一声,神魂受到重击,双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失去了肉身的元婴虽有飞天遁地之能,但也十分脆弱,连自爆都不能。若有克制之术,更是只能任人宰割。
柳清欢威胁道:“不想再受鞭笞,就乖乖把储物空间打开,或许我心情一好,还能放你一条生路。”
魔婴死死咬着牙关,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子乱转,面上却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
“呵呵,看来不见棺材不掉泪啊。”
这一次,柳清欢直接凝出数根神识刺,将魔婴扎得别说逃跑,只剩下痛苦尖叫、哭爹喊娘的份儿。
对于这种想要打劫自己的人,柳清欢完全没有留手,不一会儿魔婴连哀嚎都已不能发出,神魂受到重创之下,那三寸来高的小小身体渐渐变得不稳,有了崩溃的迹象。
对方气息微弱地叫道:“我开,我开!”
柳清欢这才停手。
魔婴喘着气说:“不过,你要发誓留我性命,不然我情愿被折磨是魂飞魄散!”
“看来你还没看清事实啊。”柳清欢神色冷漠:“魂飞魄散?那太便宜你了!”
他右手一挥,一缕苍青色的火苗飘浮而出,幽幽的焰身轻轻摇动,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息荡漾开来。
远处突然响起嚓嚓两声,极其轻微,若是不注意,还以为是风声。
魔婴一愣,神情有些疑惑,随后倒吸一口凉气:“净莲劫灵火!”
柳清欢抬眼看向巷子另一头,那边屋檐下有一个小小的燕巢,正好被笼罩在他布下的法阵范围内。
收回目光,他笑道:“看来你很识货,想必也该知道,净莲劫灵火不焚尽魂灵阴秽,便不会熄灭了。当然,只要承受住劫火焚烧而不死,说不定你能肉身成圣呢。”
魔婴全身颤抖,一张漆黑的小脸都变白了。
开什么玩笑!肉身成圣又不是地里的大白菜,更何况他是魔修!
他再不敢讨价还价,神色灰败的伸出米粒大小的手指一划,打开了储物空间。
柳清欢神识立刻顺着那条细小的空间裂缝钻进去,看到里面满满当当,一角各色灵石堆积如山后,喜色掩不住地浮上眉梢。
不枉他威逼了半天,连净莲劫灵火都拿了出来。
想要打劫拥有储物空间的修士就是麻烦,要不是今天正好撞上,他都懒得动手。
而一个化神修士积累成百上千年的身家,有时能超过一个门派的全部库藏,更何况这人肯定不是第一次行打劫之事,积累便更加丰厚。
看了那彻底颓唐的魔婴一眼,柳清欢微一思索:“定!”
将其再次定住,又贴上几道封符,将之装入木盒收起后,柳清欢打开自己的储物空间,将东西挪向一边。
大部分灵材、灵药等都被收在松溪洞天图内,但就算这样,他的储物空间内依然被各种物品填满了近一半。
此时也没时间细分,只迅速将对方储物空间的东西一股脑全挪进自己的空间内,最后实在收不下的,用了好几个纳戒才装完。
柳清欢心满意足地吁出一口气,收好所有东西,又将地上的尸首一把火焚尽,看了一眼依然在半空中无声无息燃烧的净莲劫灵火。
他神色突然一冷,看向巷尾,低喝道:“出来!”
整个巷子一片死寂。
“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净莲劫灵火飘了飘。
这时,巷尾传来一声轻叹,屋檐下的燕巢中飞出一缕青芒,落地化作一个云鬓高耸的女子,分明是之前不小心闯进这条暗巷的几人中的一个。
隔着一段距离,女子神色复杂地看向他:“我就知道,之前因为看到净莲劫灵火太过惊讶,不小心发出了点声响,便立刻被你察觉了。”
柳清欢淡淡道:“道友的隐匿之术已十分厉害,要不是那点动静,我还真没发现你何时潜在那儿的。说吧,看了这半天,你有何目的?”
女子沉默了下来,撩了撩鬓发,突然道:“你没感觉到吗?”
柳清欢眉头皱起:“感觉到什么?”
女子有些惊讶,又有些不解,沉吟片刻,缓步走了过来,目光落在他的右手上。
“你手背上有我青鸾一族的印记。”
柳清欢心中一凛,抬起没有半点瑕疵的右手手背:“青鸾一族的印记?!”
女子点了点头,道:“或者也可以说,那算是一个契约,是我青鸾族某位族人向你许下的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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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子道:“或者也可以说,那算是一个契约,是我青鸾族某位族人向你许下的承诺。之前便是发现了这点,我才又返了回来。”
说着,她手上掐了个诀,一片青色的光羽缓缓飘向柳清欢,柳清欢条件反射地退了半步,最终没有阻止那片光羽落到他手背上。
几根青色线条慢慢浮现而出,如凤凰尾羽一般优雅而又曼妙的伸展开,缠绕成一个华丽的印记。
柳清欢惊愕无语,他手上有个印记,自己这么多年竟然毫无所察!
难道是在凤丘凤家时被人悄悄打上的?
不对!凤丘凤家传承的是火凤血脉,火凤与青鸾虽都是凤凰,但就像红玉和翡翠虽然都是玉,却是不同的种类。
那么……
他突然想起更久远的时候,久远到当时他才刚刚结丹,的确曾接触过一只青鸾,而且还亲手放走了她……
难道那只青鸾在那时就悄悄给了他一个印记?
“啊!”
一声轻呼打断柳清欢的思绪,就见那女子比他还要惊讶,难以置信似的盯着他手背上的那个印记。
“你这是……皇族的印记!”
柳清欢茫然:“皇族?”
这凡人皇室的称呼是怎么回事?
女子解释道:“我们青鸾一族,每个人都有自己专属的印记,一般人只有凤翎四至八根,翎羽卷曲的方向和长短也因人而异。”
她眉心青芒一闪,渐渐出现一个六条青线缠绕而成的纹印,又虚指了下柳清欢的手背,惊叹道:“而你这个,凤翎九根,尾带凤镜,正是我青鸾皇族才有的。”
柳清欢仔细看那印记,果见每一根优美的青色线条尾部,都有一个眼睛形状的蜷曲。
他现在只觉得混乱,身上莫名多了个印记,跟个陌生女子研究了半天,现在又扯出了什么皇族!
“等等,让我理一下!”
抚着额,柳清欢退后一步,问道:“首先,你是谁?”
女子打量了个四周,这条暗巷都在柳清欢的法阵笼罩范围,他们的谈话传不出去,于是优雅地福了下身。
“吾名为晴曦,乃三危山一普通族人,因被友人相邀,所以隐瞒了身份,到万斛界来逛一逛有名的周天集市。”
“三危山……哪个界面?”
晴曦奇怪地看他一眼:“自然是九幽万灵界三危山,所有的青鸾族人都住在那里,而其他界面有青鸾血脉的族群都只是分支罢了。”
“你来自万灵界!”
柳清欢既有些意外,又觉得似乎理所应当就该如此。
万灵界原本就是一个极为古老的界面,其上传承着许多外界早已没有的神兽血脉。
不过,为了牵制万斛界,他们当初联系的是万灵界的火凤一族,毕竟这一族的人在云梦泽一事上跳得最欢。
晴曦好奇地看着他:“还未请教道友尊号?”
柳清欢顿了下,道:“云梦泽,文始派,青木。”
“啊,你是云梦泽的人!我最近听到个传闻,据说你们界面可能要并到我界?”
柳清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抬起手又看了眼那个印记。
“你之前说这个印记是个契约,是什么意思?”
晴曦打量着他,道:“这要问你自己啊,你是不是曾经帮过我青鸾族某位族人,而且还是皇族中人。”
“帮助吗……”柳清欢想起那只被封在三足灯内的青鸾残魂:“或许是有吧。”
晴曦露出一丝疑惑,但也没多问,只是说道:“对方为了感谢你,便留下印记做为承诺,也算是一个临时契约,以后任何一个青鸾族人遇到你,你都可以向她提一个要求,或是让她帮你完成一件事。”
想了想,又补充道:“当然,是在合理范围内,且不危害我族人的性命。”
柳清欢若有所思。
所以当年那只青鸾是为了感谢他放它自由吗?
但他记得,直到临走前,对方也并未承诺过什么,只是绕着山峰飞舞了数周,然后回头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它什么时候给他下的印记,而契约之力原本就无形无迹……哦!
他突然又想起一事,古兽族的白虎毕参生有第三只眼,能隐隐看到灵兽与主人之间的契约之力,曾说在他身上看到了一条直达天际的金色的线。
想到这里,柳清欢一瞬间有些瞠目:他与一只真正的青鸾之间有灵兽契约?!而且对方还是什么皇族?!
他神色怪异地重复道:“临时契约?一个要求?”
真的是临时的吗,或许说这个契约真的就那么简单吗?
那为何当时毕参会跟见了鬼似的,反应那么大。
晴曦面露不解,道:“当然啊,不然难道是永久的?哧!你这人好不知羞!我青鸾一族乃是神鸟后裔,皇族更全都不下于八阶修为,绝不可能与你人修结什么灵兽契约!”
她越说越不忿,脸色猛地沉了下去,友好的气氛荡然无存。
很多妖修都将灵兽契约看做是一种侮辱,认为是人修加诸在他们身上的奴役标识。
柳清欢收起心中的猜想,道:“道友别误会,我并无那种意思。”
晴曦脸色好了点,有些不耐烦地道:“好了,要不是看到你身上有我族人的印记,我才懒得理你。说吧,你有什么要求,还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事!”
“要求?我现在并无什么要求,也没什么事可以让你去做。”
“真没有?”晴曦侧目看他:“我可告诉你,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柳清欢笑道:“就算要提,也是要向当初我帮的那只……那位道友提。”
现在提,岂不是浪费?
万灵界三危山,青鸾皇族?
看来他回去得好好查一下这方面的信息了,看对方所说是否确实,以后说不定还要去万灵界走一趟。
“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对方了!”晴曦狠狠瞪了他一眼:“现在打开法阵,我要走了!”
柳清欢依言将法阵收了,微风徐来,外界的喧闹声也再次响起。
晴曦一闪身便消失不见,明显还在气恼,柳清欢不以为意地淡笑一声,也走出暗巷,准备再去售卖典籍的店铺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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