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荒之海茫茫大，浩渺千里无人烟。
一直飞了两日，柳清欢的身外化身才停了下来，寻了块露出海面的大礁石，拿出松溪洞天图。
灰驴一跳出来，轻巧地落在那礁石上。
化身扬起手，将一块辟雷极磁掷过去：“接着，这是你主人给你准备的，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好歹留下条命吧。”
灰驴不满地朝他叫了两声，将辟雷极磁用嘴叨住。
四周风声突起，一条条青色的风流迅速形成，犹如丝线一般团团裹来，片刻间便结成风障，且越凝越厚，仿佛一个大壳子般将驴身淹没了。
狂风呼啸，惊涛骇浪飞卷而来，远天之上劫云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眨眼间天色便已昏沉如夜至，其凶猛之势可谓一发不可收拾！
化身不由眉头紧蹙，看来灰驴这五阶之劫着实不小。
不过，雷劫声势越大，也在一定程度上代表度劫之人越厉害，只要撑过这一场劫数，实力便能成倍提升。
他连忙往远处疾飞，以免牵扯进雷劫之中，回头再看，那块黑色的大礁石处已变成一个巨大的风团，将周围的海水也都卷了起来，海面出现了一个仿佛漏斗般的飞速旋转的漩涡。
这片海域所有鱼兽都在惊恐地逃窜，生怕被卷进漩涡中，那可就没命了。
突然，就见天空的劫云裂开一条缝，一道粗壮的雷霆骤然劈下！
天地间一片静寂，凝厚的风团被生生撕开，不过好歹被抵消了一半威力，露出身形的灰驴昂然而立，对着降落的雷霆吐出一道风刃。
那风刃青黑凝实，闪烁着熠熠华光，虽也被电光击成碎片，总算将剩下的劫雷之威打散了多半，漏余的细小雷束再打到驴身上，并未造成多大的伤害。
灰驴得意地仰头嘶叫：“嗯昂！”
那张狂的劲儿，仿佛在嘲笑那天劫也不过如此，看得人恨不得上前打它一顿。
而在这时，这道劫雷的炸响才徐徐传开，“咔嚓”一声惊天动地，四海都为这一震！
远远看着的化身也不由咋舌，这风系灵兽的天劫还真有些与众不同，至少这速度是其他人或灵兽的天劫远远比不上的。
不等他感慨完，大概是老天也看不得灰驴那嚣张模样，又一道劫雷一点招呼也不打地横空劈下！
“轰！”
这一下来得何等迅疾，灰驴根本来不及结好青色风障，只好又发了一道风刃，勉强抵消了一些雷威，然后硬生生以肉躯接了！
灰驴被轰得全身猛地一颤，僵直几息后四肢一软，趴在了礁石上。
而那黑色礁石又哪里承受得起这样浩大的雷霆，“咔咔咔”数声，裂成了数块。
“轰！”
又一道劫雷劈下！
“轰！”
“轰！”
化身眼角抽搐，这接二连三的，不会把灰驴劈死吧？
他担心地飞近了些，就见那头蠢驴此时哪还有往日的威风，一身遍布焦灼，四肢无力的趴地，头颅低垂，已是奄奄一息。
“喂，死了没？”
灰驴艰难地动了下脑袋，气若游丝地呜鸣了一声。
化身看了看天空，劫云还没散去，虽然雷霆没再劈下，但怎么看都是在酝酿更狠的。
他无奈地喊道：“应该只剩下最后一道了，实在顶不住，就用辟雷极磁吧。”
灰驴努力挣着站起来，全身抖颤，勉强召出风团裹住身形，眼神倒是颇为坚定，愤怒地朝天嘶鸣！
随着那声难听的驴叫，云层裂开，青芒乍放，煞风骤起，一个巨大的雷团滚落出来！
化身大惊：“天风罡煞！”
天风罡煞，是一种风煞雷劫，威力极其可怕。
化身不由焦急，就见那雷团已轰落下来，总算那头蠢驴知道这时候不能逞能，舌尖一卷，黑色的辟雷极磁浮在了头顶。
雷团被辟雷极磁一挡，往旁边一滑，仿佛一块大石头般落到海里，轰然炸开！
“嗷！”
一声凄惨的龙吟响彻天地，便见一条墨蛟从雷光中飞出水面，如被踩了尾巴一般嗷嗷直叫。
“贼驴，跑来我的海域生事，现在又乱炸，吃了你！”
说着便扑将下来，张着血盆大口，目光贪婪地紧盯着伤势颇重的灰驴。
灰驴虽用辟雷极磁避开了最后一道雷劫，但也知不可投机取巧，所以等雷霆旁落，便撑着残躯，主动跳进了海里。
化身却不由感到诧异，云梦泽竟然还有一条五阶墨蛟，以前可是从未见过。
也不知这墨蛟在此伺机了多长，之前他的注意力大都集中在天劫和灰驴身上，倒没发现对方已经悄悄潜伏了过来。
他又怎可能看着自己灵兽被吃，身形一闪，一拳轰出！
柳清欢这具身外化身内里的骸骨来历可是非同凡响，那带着幽幽血芒的拳影呼啸着飞过海面，沿途空间凹陷，拉出一道深长的轨迹。
“砰！”
拳影正好轰在那墨蛟的腮帮子上，蛟龙再次嗷叫一声，身形被打得一偏，落入海中。
受到小界空间的限制，化身那一拳的威力也只是点到为止，并未尽全力。
海浪翻滚，墨蛟再次飞出，眼见讨不到便宜，倒也不再上前，只是目光森冷地望向化身：“你是谁！”
“你又是谁？”
化身踏空而来，饶有兴致地打量这条五阶长蛇，问道：“我以前没见过你。”
云梦泽有多少位化神，柳清欢还是很清楚的，不过，也很难说有没有隐世不出的化神或堪比化身的五阶妖兽，就如眼前这位。
更何况，相比起三块大陆，大陆之间的海域更加广袤，其中海兽之多，恐怕不比修士的人数少，隐藏有一两位五阶海兽也不足为奇。
那墨蛟全身闪过一片黑芒，化作一位相貌古奇的中年男子。
“哼，本尊乃海皇墨聿，虽然不常上岸，但云梦泽的化神修士也还是认得的，也没见过你！”
化身想了想，往脸上一抹，化成柳清欢的样子。
墨聿脸色一变：“青霖！”
“青霖？”
柳清欢奇怪地道：“我的道号是青木，不叫青霖。”
墨聿也懒得与他争辩，歪着头不爽地道：“你来这里给灵兽度劫，搅了我的清净，这该怎么说？”
墨聿不爽地道：“你来这里给灵兽度劫，搅了我的清净，这该怎么说？”
听到这个找碴的理由，化身也不由得笑了：“这倒是有意思，这片海域也没立山门写牌子，怎么证明此地是阁下的呢？你那海皇之称，怕也是自称吧？”
墨聿涨红了一张脸：“放屁！你到四海去问问，谁不知我海皇之名！”
化身道：“怕是知道的都是些虾兵蟹将吧？”
两人正闲闲地扯嘴皮，那边灰驴的这场天劫也终于结束，满天的劫云不甘不愿地退了去，一束璀璨的阳光洒落下来。
灰驴沐浴在这阳光之中，全身伤势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气息越来越强盛，终于冲破了四阶的禁锢，到达五阶。
一阵光芒闪过，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出现在原地，眉目间透着狡黠和倔强，还算是个好相貌，就是头顶上那一对高举的驴耳有些惨不忍睹。
化身忍俊不禁，修炼兽道的灵兽到了五阶也可化形，只是毕竟没经过化形劫，所以身上难免会留下点原身的痕迹。
少年抖了抖耳朵，又伸手一摸，晃了晃脑袋，将两只驴耳变成正常人的形状，这才飞奔而来。
他瞪了偷笑的化身一眼，趾高气扬地看向墨聿：“哼，刚刚是你要吃我？”
墨聿神色不变，道：“是又怎样？”
少年气愤地大吼道：“我要跟你决斗！”
墨聿不屑地转开头：“去去！小屁孩，懒得理你！”
“啊啊啊！”少年抓狂，身形化作一股风，猛地冲向对方。
化身连忙一拦：“好了好了，脾气还跟头驴似的。”
少年挣脱不开，气哼哼地踢了化身一脚。
化身真想一巴掌将这破孩子打到一边，看他不闹了，才放开如铁钳一般的手。
“对了，现在你都化形了，总要有个名字吧，也不好一直蠢驴蠢驴的叫……要不我给你取一个？”
少年憋红了脸，好一会儿才呐呐的小声道：“你才蠢，我叫福宝！”
“福宝？”化身不由喷笑：“难怪以前不肯告诉我，这名字倒也挺……适合你，哈哈！”
“这是我以前主人起的！”福宝跳脚道：“有完没完！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化身敷衍道：“一会儿就走。”
一旁的墨聿不干了：“喂喂，你们搅得我的海域不得清净，这样就想走，想得美！”
化身冷哼道：“你想咋样，要不咱们再打一场？”
墨聿脸色变了变，眼中闪过一丝戾气，却突然扯出一抹笑：“青霖道友怎么能这么说，远来者是客，我也不过是想请你去我的龙宫坐坐而已。”
化身被他突变的态度弄得一愣，抖落一身鸡皮疙瘩：“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就是！”
又好奇地问道：“说了我的道号是青木，为何老叫我青霖？”
墨聿道：“道友不知吗，你当年在化神大典上挥洒青霖，所有在场的修士都受益菲浅，青霖之名便不胫而走，连我们海外都知道。”
“原来如此。”
柳清欢过往也得了不少称号，而修士的道号不像真名，原本就不是一成不变，便不再在意，道：“说吧，你是不是有事求我？不说我可走了。”
墨聿脸黑了黑：“什么叫求！那事对你也大有收益好吗……好吧，我想请你帮忙炼一炉丹。”
化身无语，就这事，用得着拐弯抹角吗？
想了想，回去也是研究丹方，便问道：“什么丹？一般没什么难度的丹药就不要找我了，没兴趣！”
“升仙丹！”
柳清欢一怔，而后又惊又喜：“升仙丹？你有升仙丹的丹方？！”
所谓升仙丹，是一种近乎神奇的丹药，此丹原是一种极冷僻的水蕴丹，只是助人突破境界的丹药而已，但曾经有一位大修士在炼丹中途有急事外出，又舍不得已快炼成的丹药，心想快快把事办完，回来再接着炼。
因为是水蕴丹，他便将丹炉放入自己洞府内的灵眼之泉上慢慢蕴着，然后又封闭了洞府这才离开。
却不想这一走就是三千多年，那人侥幸没被修炼之路上各种挫折、意外中身死，修为也已到了大乘，自然早将那炉丹给遗忘了。
但有一回偶然路经故地，突然想起当年自己在这里曾有座洞府，心中感慨万分，便决定感受一下故地情怀，回去看看。
而他那座洞府的位置原本便极隐秘，后来又经了一番天地变更，被深埋在了山中，奇迹般地完整保存了下来。
却没想到一打开尘封已久的洞室门，大修便立刻闻到一股奇异的药香，然后发现当年那一炉丹竟然还在灵眼之泉内，药香便是从其中传出来的。
这便是升仙丹的始终，那位大修凭借此丹，顺利度过了大乘后期极其恐怖的升仙之劫，就此飞升仙界。
后有人得到大修当年的手札，升仙丹就此声名远扬，一时间无数人争相炼丹，也想蕴出一颗升仙丹出来。
然而，就连那位大修当年都有些搞不清升仙丹是在何等机缘下蕴出，所以成功者却是寥寥。
更何况，三千多年的岁月多么漫长，说不定丹还未成，炼丹之人便先已身死了。
所以升仙丹风靡了一时，渐渐也在无尽的时间中消失在了历史洪流中，只留下一则奇闻逸志永载史册。
柳清欢身为一名水系炼丹师，自然也在史册上看到过，不过想到这些，心中的激动也渐渐平息了，意味深长地看了墨聿一眼。
“道友野心很大啊！不过，想蕴出升仙丹，恐怕不容易。”
墨聿道：“蕴不蕴得出那是我的事，我只问你，你可愿意帮我炼一炉？”
化身沉吟了片刻：“行吧，反正我现在也没什么要紧事，能见识一下大名鼎鼎的升仙丹丹方也不错。不过先说好，我可不保证一定炼得出。”
墨聿终于笑了，十分快意地道：“只要你肯答应就成，走，这便去我的龙宫，灵材什么的我都已准备好了！”
化身哈哈一笑，加上福宝，他们这边便有两个化神阶，也不怕对方使诈。当然使诈也没啥，主身要是闭关出来发现人不见了，自然会寻来。
命福宝跟着，化身果断跟着兴冲冲的墨聿潜进了海里。
为给灰驴福宝找个荒僻些的地方度劫，当日化身全力飞了两日夜，早已是深入到东荒之海不知凡几。因此，此片海域的深度也远不是近海可比。
化身带着福宝，跟着那五阶蛟龙墨聿越潜越深，没一会儿，头顶的天光就已遥远得模糊不清。
渐渐地，下方出现了一点微芒，等离得近了，才知那是一片建在海底的雄伟宫殿。
在这漆黑一片的深海之中，这片宫殿显得极是辉煌灿烂，通体都由白色的晶石彻成，外墙还镶嵌着拳头大的珍珠，和闪烁着光芒的贝壳云母，几乎要闪瞎人的眼睛。
又有各种奇异的珊瑚、水草、海藻等，犹如花草树木般栽种在各处，随着流动的海水摇曳生姿，一群群色彩斑斓的鱼儿便在其中来回穿梭，一派悠然。
化身笑道：“道友这住处倒是建得别致，而且清静，是个适合修炼的好地方。”
墨聿有些自得地笑道：“是啊，从前我也搬到地上去住过一段时间，却不习惯你们那里的嘈杂，后来就回来建了这龙宫，倒更加逍遥自在，也免了多少纷争。”
那是！就连封界战争那样的灭界大事，你都一直置身事外，从没现身过，自然是逍遥自在的。
不过人各有志，而且在他们这样的小界面，妖修和人修能和平相处已是难得了，化身自也不会大煞风景地出口指责墨聿的作为。
三人落在宫殿前洁白的沙滩上，便有长相怪异凶恶的海兽迎出来，列在气魄非凡的宫殿大门两侧。
跟在化身身后的福宝新奇地东张西望，一双大眼咕噜噜乱转，也不知又在打什么主意。
到得一间布置奢华的内殿，海水被门口一层薄薄的光幕挡在了外面，一只身着红衣的美貌鱼人摆着鱼尾走了进来，奉上茶水。
墨聿的目光在那鱼人的腰身上转了转，嘿嘿笑道：“道友可还习惯？我在岸上时看你人修的房舍内摆设精美，所以也照样弄了几间屋子，再布上避水阵，以免把那些丝绸装饰给抠坏了。”
化身笑了笑，两人随意寒暄了几句，便道：“道友既请我来炼丹，现在可将那升仙丹的丹方拿出来一观了吧？”
“哈哈，那是自然。”
墨聿也不废话，从怀里摸出一块仔细收藏的兽皮。
“之前得知你就是文始派那位青霖道友，我可是大喜过望呢！不过以前听闻你很少给外人炼丹，就怕你不答应，倒有些得罪之处，幸亏道友胸襟广阔，不与我这等粗人计较。”
化身摊开那张兽皮，随口回道：“普通的丹药我自是没兴趣，也没有时间。”
他不再说话，专心看兽皮上记载的丹方。
墨聿眼巴巴地看着，急切地问道：“怎么样？”
化身瞥了他一眼，手指在桌面上有节奏地敲着：“据说这张丹方原本是化神境突破阴虚阳实境的丹药，以我现在的修为来炼，还是差了点，要是化神后期就可以。”
墨聿紧张地道：“不能炼？”
化身不由笑了：“倒也不是不能炼，不过……你说你把上面所需灵药灵材都已准备好了？”
这升仙丹的丹方不知存在了多少年，上面不少灵药到现在都已绝迹，又有些名字很是似是而非。
比如其中有味地皇灵浆，但柳清欢听过一种灵矿为地皇髓，也听过有种灵液叫地心灵浆，却完全不知道这地皇灵浆是个什么东西。
“这个……”墨聿尴尬地干笑两声：“我揣摩着找了些替代的灵材……”
化身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看得他都说不下去了。
“好吧，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墨聿叹口气，摊手道：“说实话，自得到丹方起我就试着炼过，不过我这人粗枝大叶，又没炼丹的天份，最后也没炼出什么成果。而你即是玄阶炼丹师，那肯定比我厉害了。”
他拍着胸膛道：“只要你愿意帮忙，需要什么灵材我去找，你只管炼丹就行。不管最后成不成，我都会有重重酬谢。”
说着，墨聿自傲地仰起头：“我虽不是什么大门派的修士，但也不怕告诉你，这四海之内所蕴藏的灵物、宝物，不比你们地上少！就算海里没有，我也能到地面上去找！”
“当然，成了最好，到时除了酬谢外，我还送你一份升仙丹的灵材，让你也炼一炉！”
墨聿信誓旦旦地许下各种承诺，又将自己收集的灵材全部摆出来，看上去倒诚意十足。
化身微笑着听他说了半天，客气道：“那怎么好意思，升仙丹的材料无一不珍贵……”
“该当的！”墨聿兴奋地道：“这么说，你同意了？”
“呵呵，我都看了你的丹方，现在说不同意，你能就这么放我走？”
“哈哈哈！道友说笑了，你要走，我也不能强留不是。”
两人气氛融洽地对坐商谈，没一会儿就定下了今后合作炼丹的事。一个负责找出能替代丹方上那些已绝迹灵材的替代物，并炼制丹药，而另一个则负责寻找需要的灵材。
墨聿伸出手，笑得志得意满：“那就这么定了？”
化身也伸手与他击掌为誓，笑得心满意足：“就这么定了！”
坐在一旁看完全程的福宝撇撇嘴，一脸不屑地转过头去。
虚伪！明明各怀鬼胎，还做出十分相合的样子，他都快看不过去了！
化身淡淡地扫了过来，福宝身体微不可察的一僵，连忙收敛了神情正襟危坐。
之后，墨聿便带着化身和福宝参观他的龙宫，以及已经布制好的炼丹室。
“这是海眼。”墨聿指着炼丹室内那口咕咕往外冒水的泉眼：“与你们地上的灵眼之泉差不多，不过我这口海眼的品质那可是相当不错的，用来蕴升仙丹是极好的。”
化身微微倾身，纯净而浓郁的水灵气扑面而来，带来清凉舒爽之感。
“嗯，可用。”
墨聿得意地又将炼丹室里其他东西给他介绍了一番，可惜，除了那口海眼，这一切在柳清欢面前就等于班门弄斧。
或许是太兴奋了，墨聿又把自己的姬妾喊出来拜见他。
他的姬妾自然大多也是海兽海妖，足足有二三十个，有貌美如鱼人、鲛人、水妖的，但也有长得奇形怪状的，也亏得他下得去口。
而且，里面竟然还有一位人族女修，低着头跟在那些千姿百态的姬妾后面，神色冷漠又带着一丝怨恨。
墨聿哈哈大笑道：“爱妃们，这位是四大宗门之一文始派的青霖道尊，会在我们这里住上一段时间。你们以后要是在宫内遇到他，可要恭敬些。”
听到这个介绍，那女修猛地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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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修抬起头，便看到了正与墨聿言笑交谈的化身。
化身此时就是柳清欢本尊的样子，因服了驻颜丹，无论过去多少年，面貌也未曾有过丝毫改变。
女修眼中闪过意外之色，打量了他一会儿，脸上却渐渐浮起一丝羞惭，重又将头埋下去，甚至挪了挪步子，将身形藏到前面之人背后。
化身也已认出了她，亦感到颇为意外，只是见对方见了他反而躲了起来，似乎并不相见的情态，便也只当自己没看到。
修士大都拥有超凡的记性，所以即使已经过了几百年，他还是想起了这人是谁。
这却要往前追溯到当年他还是个筑基修士之时，接了任务到东荒之海处理一件附属小家族与另一个家族的纠纷，遇上了一位骄横的少阳派弟子，以及与他同行的一位飞月楼女修孙暄。
众人各为利益打了起来，结果惊扰了蓬莱螯龟，除了他意外到了远隔大海的啸风大陆外，其他人大都下落不明。
这女修便是孙暄，后来在东涯遗岛，对方曾找上门请他帮忙炼过一次丹，后来也再未有交集，却不想在这里又遇到了。
化身不由得暗自皱眉，孙暄现在的修为也到了元婴初期，却不知怎地成了墨聿的姬妾，似乎也没有不情愿的意思。
龙性至淫，蛟龙之身的墨聿显然就是个风流的性子，不然也不会有二三十个姬妾，而且胃口还很粗，什么都下得去口。
孙暄一个人修，混迹在一群海妖之中，难道不觉得自轻自贱吗？
他记得，这女修当年为了不被当做炉鼎送出去，连飞月楼都不肯回了，还曾说过什么要不沾情爱一心为道，现在这又是怎么回事？
化身只觉得腻味，便懒得理人，与墨聿又说了几句话，就表示要先研究丹方，尽快炼制出升仙丹。
正事要紧，墨聿也不炫耀自己的庞大后宫了，连忙亲自送他到已安排妥当的一座宫殿，旁边就是那间有着海眼的屋子。
升仙丹因有完整的丹方，虽然不少灵材都已绝迹，但只要多试试，总能找到药性差不多的替换灵材，比涅槃丹只能一样样试，如大海捞针般寻找正确的灵药可要好办得多了。
等化身将暂住的住处布置上自己的法阵，一直乖乖跟在他身边的福宝一屁股坐在珊瑚雕成的坐榻，连珠炮似的迭声说道：
“那条黑蛇不安好心！还说什么丰厚的报酬，就没见过这么没诚意的承诺，却什么都不拿出来。空口白牙的，信他就是傻子！还说送一份材料让你也炼一炉，呵呵！升仙丹上那些灵药灵材可都不是寻常之物，找一份都难，还找两份，骗谁呢！”
化身自顾自将三焚玉丹炉摆到合适的位置，又拿出墨聿之前留下的那些灵材拿出来，一样样辨认与确定。
福宝怒了，扑到他面前：“主人，你有听我说话吗？”
化身头也不抬地敷衍道：“听着呢……啧！还是没化形前好，虽然整天捣乱，至少没这么聒噪。”
福宝磨了磨牙，继续说道：“指不定等我们炼出丹，那条蛇就要出什么阴招，把丹夺去！主人，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化身目中闪过一道紫芒，笑容轻冷地道：“有什么打算？你不说了吗，一条黑蛇而已！再说，有人主动提供所需的灵药灵材，这么好的事我怎么能拒绝呢。”
福宝愣了愣，眼珠子一转，转怒为喜道：“对啊！让他出去找，不管用得上还是用不上，找来再说。主人，你干脆在里面加一些其他想要的……唉哟！”
化身收回手，福宝捂着被敲的脑袋怒目而视。
“别废话了，刚刚升上五阶，你也要将再巩固一下才能稳定境界。如果不修炼，也给我到处转去，好不容易来次这海底，说不定能寻到些好玩意。”
就此，化身便暂时在这海底龙宫暂住下来，与墨聿一起研究炼制升仙丹。
远在文始派的柳清欢则不动如山地坐在自己洞府内入定修炼，对外界之事一无所知。
而云梦泽与万斛界的谈判也还在继续，双方经过一轮又一轮的磋商，不断交锋、争论，却迟迟没个定论。
云梦泽这边死咬着当初提的条件不松口，万斛界不同意，那么就只好慢慢谈了。
不过五炁等人大都已回了云梦泽，毕竟大家都家大业大的，离开一时还行，却不能离开太久。
只有玄鸿和空无两人留了下来，空无因为有云逸和柳清欢两个人在，完全不用担心后方，便与大衍一起接过后续事宜，留在了万斛界。
而玄鸿则是在大千世界中走过一趟后，就有些乐不思蜀了，而且他还要负责与万灵界的谈判，也是走不开。
当年他去的那趟万灵界，过程很有些不愉快，除了接待他的火凤一族还勉强保持着客气的态度，其他妖族几乎毫不掩饰自身的贪婪。
而且万灵界奉行强者为尊，杀戮不禁，不比万斛界对云梦泽还有一份香火之情存在，所以玄鸿一回来便大摇其头，十分担忧。
不过，为了大局着想，云梦泽暂时无法抛开对方，也一视同仁地提出与万斛界一样的要求，进入漫长的谈判阶段。
无论外界如何风云变换，云梦泽修仙界却平静如水，不少人都闭关修炼了，以至连纷争都少了。
又十个年头过去，这一日，海底龙宫中突然爆发出一声大响，所有海水都往一间宫殿急涌而去！
这些年月，守卫龙宫的虾兵蟹将们已经习惯了这种炼丹时的异相，连忙抱住一旁的柱子或者石头，以免被吸过去。
不过这次似乎又有些不同，声势比以前更加浩大，更加可怕！
而等异相结束，宫内没多久便传出一声大喊，震得整个龙宫都抖了一抖，吓得那些守卫连忙爬起来，冲向那座宫殿。
墨聿将冲进来的守卫喝出去，回头便惊喜万分地盯着海眼上那只随着水流轻轻起伏的丹炉，炉周围水气弥漫，紫气如同吐息一般在炉内炉外流转不休。
“这么说，升仙丹终于要练成了？！”
化身也一脸喜色，笑道：“还离得远呢，现在才刚刚进入蕴丹阶段，要再等一个月，看能不能就此稳定下来。道友难道忘了，上一次到最后还是失败了。”
墨聿忙道：“对对，再等等。不过……”
他又忍不住笑道：“上次可没这么顺利就进入第三阶段，而且我有预感，这次一定能成！”
化身不置可否：“或许吧。”
墨聿目光转了转，拍着他的肩道：“嘿嘿，这里就交给道友了，我还有点事要处理，晚点再来看。”
说完，便迫不及待地往外走，没注意到身后化身那意味深长的目光。
看着墨聿的背影消失，福宝鬼鬼祟祟地靠过来：“主人，那长虫有问题，我看见他这两个月频频外出，肯定有什么诡计！”
化身轻轻哼了一声，挥手道：“不用管他。”
他回身便合了法阵，将外界一切嘈杂和视线挡在门外，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海眼上的丹炉上，特别是那包裹住整个炉身的紫气。
此处再无外人，他终于能无顾忌地表现出自己的兴奋：“三焚玉丹炉的第三焚竟然是这样！”
相比较于前两焚，特别是声势极为惊人的第二焚，这第三焚竟显得温和绵长，紫气如吐息般在炉内炉外来回流转，也将更多的灵气裹挟进了炉内，蕴养丹药。
海眼内泉声咕咚，水气弥漫，化作一股股纯净的水灵气被吸进丹炉。
福宝对主人完全不把墨聿的异状放在心上急得跳脚，又很少随着他一起炼丹，脸上满是焦躁和迷茫地问道：“第三焚？”
化身指着丹炉道：“那些紫气便是三焚玉丹炉第三焚的异相，墨聿却以为那是升仙丹炼制时的正常现象，呵呵。”
福宝虽然还是不明不白，但看化身的神情也知道应该是好事，不由也跟着咧开嘴，头上两只没有收起来的驴耳跟着摇了摇。
化身沉思片刻，突然拿出一支丹瓶，喃喃道：“是再等等，还是现在就用呢……”
这十年来，为了炼制升仙丹，他耗费了无数心血，几乎日夜不停守在丹炉前，才以当今能找到的灵材重新调配好丹方。
虽然大多数灵材都是墨聿寻找来的，但实际上他暗地里也加了不少东西，不然光靠墨聿根本成不了事。
墨聿虽自谕海皇，坐拥四海，但有些品阶极高、又极稀有的材料，他一个偏居一域的人又怎么可能寻得来。更何况，有些个东西云梦泽根本没有，更无处寻。
当初主身闭关时，把松溪洞天图交到他手中，而柳清欢这么多年在各大界面收集而来的最珍贵的灵物，大都封存在图内。
只是这些事，墨聿做为对炼丹一知半解的人来说根本看不出来，重新复原出来的丹方也不是他所看到的那一份。
当然，柳清欢自然也不会那么好心告诉他。
从一开始，这一炉丹他就是为自己所炼！
他嘴角浮起一丝嘲讽，墨聿还真以为用些莫虚有的报酬就能请他炼丹了，甚至为此耗费了整整十年的时间，简直可笑！
但是！
化身望着手中的丹瓶思索：上一炉丹原本便已接近成功了，却没想到在蕴丹半个月时突然出现意外，原本已凝丹的丹药重新迸散，以至功败垂成。
这一次虽然成功激发了三焚玉丹炉最难出现的第三焚，但谁也无法得知会不会再出现散丹的事，而其中一味只在万斛界才有的灵材他已尽数用在了这一炉丹上……
福宝好奇地看着他手上那贴满封符的丹瓶，问道：“主人，你拿的是什么？”
化身回过神，似是下定了决心，一张张撕下封符，拔开瓶塞，从内倒出一颗鸽卵大小的丹药。
明亮却又清透的光辉霎时洒满整间殿堂，那丹药呈极为奇异而又绚烂的青金色，雷光隐隐，华彩熠熠。
福宝眼睛瞪得溜圆，不由惊呼出声：“这是什么？！”
化身掐诀一指，那丹药便如蜡油一般开始融化，变成一小团半凝的水液。
“这是一种极为奇特的辅药，被称为活丹，可以大大提高成丹率，还能提升丹药品级！”
他喟叹一声：“因为太过珍贵，所以主身自从在幽冥界蓼莪灵园得到此物后，便一直舍不得用……用在升仙丹上，应该也算值得吧……”
福宝目放奇光地盯着那团水液，激动地咽了口水，然后极快地跑到门口往外张望了一下，紧张地道：
“现在就用？要是那长虫正好过来了怎么办？”
化身一把将活丹抓回手中，神色冷凝地道：“现在就用！反正现在我不动手，对方过几天也会动手，不如先下手为强！”
又道：“你去外面守着，我等下会将丹炉和海眼一起移入图内，动静肯定会惊动外面。”
海眼与地气和外面的水脉相通，拔起时的动静是法阵掩盖不了的。而且这个海眼比松溪洞天图内那个灵眼之泉品质高得多，不收白不收！
他走到随着流水轻轻摇晃的三焚玉丹炉旁，头也不回的吩咐道：“墨聿若是过来，就说炼丹出了点问题，先拖着。要是他硬闯……”
他眼中闪过一丝杀意：“那就动手！”
福宝原本便是惹是生非、无法无天的性子，四阶时就敢溜进云逸的药园偷吃灵药，哪有怕的时候！
他兴奋地应了声好，将法阵打开一条缝，身形一矮，便化为了灰驴之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化身重新合上法阵，重新回到丹炉前。
将活丹浮在鼎盖上方，一道又一道丹诀打出，那团水液便如同有人拉扯一般扭动起来，变得又清又亮，绽放出盛大夺目的辉彩。
“去！”
化身低喝一声，水液便化作一条细细的水流，眨眼间便顺着鼎盖的缝隙钻进了丹炉。
炉内响起一阵低沉婉转的雷音，一片水雾缭绕中，一颗龙眼大小的丹丸正在缓缓旋转，冰蓝水润的丹身上渐渐染上淡淡的青金之色。
化身此时也不由得有些紧张，好在炉内的低鸣持续了一会儿，便慢慢停歇下来。
而且，原本还有些紊乱的灵气波动也越来越稳定，萦绕的紫气依然一吐一息，没有受到任何干扰。
化身轻吐出一口气，两只手掌顿时冒出一层青芒，轻轻贴上海眼外侧的池壁上！
“轰隆隆！”
波涛澎湃的声音从海眼中传出，声如牛吼，仿佛整个大海都在耳边咆哮。
而随着海眼被慢慢拔出，这一片海域的海底开始剧烈震动，一条条粗大的水龙卷凭空形成，将毫无防备的鱼虾龟蟹全都卷入其中，片刻便失去了踪影，也不知被卷到何处去了。
龙宫内，海妖海兽们惊惶失措地四处逃窜，墨聿从一个姬妾的屋子里冲出来，发现动静是海眼所在的位置传来，不由得神色大变，震怒地大吼道：“青霖！”
他连忙从袖中拿出一块黑色晶牌捏碎，疾冲而出！
外面闹得惊天动地，这一方殿内，化身已用搬山移海之术，将那一眼海眼彻底拔起，一闪身就进了旁边的松溪洞天图。
如今樱娘和小黑他们都被留在了文始派修炼，图内只剩下那个以灵石驱动的美貌人偶照料药田，此时也不在山顶小院。
时间紧迫，化身也不看周遭，小心翼翼地携着那海眼到了自己从前修炼的静室，以术法暂时安置下，回身便见着脉魂从地下冒了出来。
脉魂养了这么多年，在大青山内养出了一条粗壮的灵脉，自身也比以前凝实了许多，已到了快化精的境界。
一见了这灵气馥郁，品质还比外面那口灵眼之泉高得多的海眼，脉魂喜之不尽，绕着海眼转圈的同时，嘴里还不断发出“嗬嗬”噫声。
化身露出一丝微笑，道：“你来得正好，这眼海眼便交给你了，尽快沟通地气，将之与图内川溪相连。”
又指着蕴在海眼上的丹炉：“只这一炉丹极为重要，万万不可有闪失，所以你行事时需得万分小心，莫要引动了丹炉与泉眼之间的气机。”
这些对脉魂来说只是挥挥小胳膊的事，于是连连点头。
化身急声吩咐好，便再不拖延，一闪身出了图。
此时外面的大殿正在剧烈摇晃，布下的法阵激荡不休，显然正被人攻击。
化身刚收好松溪洞天图，便听得如雷鸣般的一声爆响，大阵被强行攻破，汹涌的海水瞬间倒灌而入，一个人影猛扑进殿！
墨聿手持一根粗壮巨棍，一眼便扫见原本海眼之气只剩下个深黑的大洞，怒不可遏地大吼道：“青霖，我诚心请你炼丹，你胆敢夺我海眼！”
说话间，那巨棍卷起滔天水浪，山倾海覆之势猛压而至！
化身竟是不避不让，两只手臂赫然冒出浓郁红芒，大喝一声，竟以肉身硬接那擎天一棒！
“轰！”
平地一声惊雷，就见奔涌而来的海水齐齐一震，荡出无数泡沫，如浮云流雾一般被轰得四散。
那间石殿承受不住如斯威力土崩瓦解，大块大块的石块随着海水飞射而出，有海兽躲避不及，被石块砸中后连惨叫都没一声，便生生被震碎。
暗红色的血液流出，把周围海水晕染得血红，搅和着海底的泥沙，让周围海域越发浑浊。
龙宫内一片混乱，那些原本也不知道在地上勾抹什么东西的海妖、鱼人们被冲得七零八落。
再仔细一看，以那座大殿为中心，附近地面不知何时多了一条条深沟，沟内熔岩黑红，火光滚滚。
灰驴远远望着这边的事态，不由心急，化作一道灰影想来冲回来，半途却被一位背负龟壳的老叟挡住。
他暴躁地扬起蹄狂踢，口中风刃卷起漫天刀光，一道接一道吐出！
那老叟却把头一缩，整个人就缩回了龟壳中。
沉闷的“当当”声中，龟壳被踢得来回滚动，又被风刃斩出深痕，却根本伤不到躲在里面的老叟。
灰驴想要绕过不管他，对方又从壳里钻出来，速度也不慢，如一块巨石般挡住前路。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墨聿与化身缠斗着飞出，一人仍持棍，一人仅有双拳，棍风拳影交接不断，打得风声水起，砰砰声不绝于耳。
两人似是都不敢擅用大法力，唯恐周围空间承受不起，所以虽打得热火朝天，也只搅得一方海水激荡不休。
化身此时已恢复原本模样，一双紫眸冰冷邪肆，以肉身相扛法器，却是毫不落下风。
墨聿越打越心惊，数次想要将对方砸向下方，却被那两条细细的胳膊接住，愣是没奈何！
他这巨棍是以定海玄乌铁铸成，重逾何止万斤，动则伤筋破骨，便是不用法力也能砸死人。也没听过这人是炼体啊，为何肉身如此强横？！
再看化身恢复了初见时那副容貌，不由心中一凛：难道他认错了人？！
不可能！那头驴就是常跟在柳清欢身边的灵兽，而且又认他为主，所以不可能是他认错人！
墨聿又惊又怒，恨声道：“柳清欢，我敬你是一方大派清正道人，名声甚笃，你却夺我海眼，骗我丹方和灵物，现又毁我龙宫，这是什么道理！”
化身一拳砸出，山呼海啸，将对方巨棒砸得一偏，错身脱出战局。
他神色冷峻如冰封：“道理就是，我不想沦落到成为你焚沙煮海阵中的一缕死魂！”
墨聿猛地一惊，有些心虚地望了眼下方的龙宫，梗着脖子强辩道：“胡说，你明明是自己心怀不轨，却还含血喷人！”
化身也往下看去，讥诮道：“你不会是想说，下面那些熔岩沟是因为宫殿建在海里火熔之地上吧？呵呵，我若不先下手为强，怕是不知不觉中便被煮了吧。”
墨聿神色阴沉，咬牙切齿地道：“我就该早布下大阵！还等什么让升仙丹再稳定一月，你就是诳我的！”
化身笑道：“不，这事是真的。”
他朝侧方望去，就见灰驴终于趁那老叟一时分神，摆脱了对方的阻拦，朝这边飞奔而来了。
到了近前，灰驴重新化为人形，气急败坏地告状道：“主人，帮我打他！”
那龟身老叟也跟了过来，也不说话，落在几人不远处。
化身挑了挑眉：“难得！我云梦泽竟然有两位隐世不出的化神修士。”
墨聿冷笑一声，朝身后挥了挥手，就见远处渐渐浮现出数只庞大如山的海兽身影，让这一片深海之域更加黑暗。
又有无数长得奇形怪状的海妖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各持着刀剑棍棒，一眼望去黑影幢幢，倒也气氛不凡。
墨聿神色阴鸷地道：“原本只要你乖乖帮我炼完一炉丹，或许我还能放你一马。现在！”
他猛地化身为蛟：“就算是死逼，也要把你逼入焚沙煮海阵中，炼成一丸人修丹，以补我这些年的损失！”
化身挥手将灰驴收回灵兽袋，身形闪避的同时，手中出现一只古朴的青铜小钟！
“还好，主身闭关前留了点东西给我防身，现在倒是正好合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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忘川钟因威力太大，波及面太广，所以柳清欢很少有机会使用。
魔器一出，整片海域突然一片死寂！
无数蜂拥而来的海妖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远处那身形大如山峦的海兽沉默地僵硬不动。
就连奔涌不息的海水，在这一刻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那龟身老叟目光一凛，习惯性地缩了缩脖子。
“吼~~！”
化作黑蛟的墨聿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大吼，强行打破死寂，又连叫几声，驱使那些海妖扑向疾走的柳清欢化身，自己也冲了上去。
“赑老，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准备退缩？人修丹你还想不想要了！”
他心中鄙夷不已：一个破钟而已，就吓得又做起缩头乌龟了。
纵然人修的法宝不乏厉害之物，但在被界面限制的情况下又能起到多大作用？
又有些窃喜：这人还真是托大，竟然把自己的灵兽收了起来，没见过这么蠢的！
老叟绿豆般大的眼瞳内精光一闪，奸滑地道：“我要对方的元婴！”
俨然已是胜券在握的口气。
黑蛟不由得恼怒，之前明明已说好到打下这人修后，对方身上所有东西两人平分，哪料到一个才晋阶不久的化神初期竟然如此难缠。
老乌龟这是要坐地起价啊！
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恨，粗壮的蛟身猛地一摆，长尾劈波斩浪，狠狠拍出的同时，负气道：“好，给你元婴，但精血什么的就要全归我！”
老叟嘿嘿一笑，对他的态度浑然不在意，大叫道：“墨兄，我来帮你！”
化身如同一尊杀神般，挥手间，所有挡在前路的海妖海兽还未等靠近，便大片大片地被拍成肉泥。
浓烈的血腥气在海水中漾开，要不是有墨聿压着，恐怕大多数海兽早已四散奔逃。
化身另一手却还抓着忘川钟，连连挥掌并未影响他将法力灌进钟身。
忘川钟鲸吞一般吸了大量的法力，钟身上刻画的净莲就像是盛放般张开莲瓣，幽冷的光芒缓缓流动。
而此时，身后水流激涌，一条蜿蜒的长尾如鞭子一般抽击而至！
化身骤然一停，左手变掌为拳，一拳砸了过去！
福宝老叫墨聿为长虫，虽然大多时候是为了表示鄙视，但那黑蛟头无角、身有鳞，原身该是一条蛇，后化为蛟，却终究不是龙，也没有龙之伟力。
被化身这一拳，要不是肉身还算坚韧，怕是尾巴就要像那些海兽一般化为肉泥，而不仅仅是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弯折！
化身闪电般的又一伸手，便将其捞到了手中。
黑蛟嗷嗷痛叫，奋力一扭，顾不得再想什么空间破不破碎之事，一口浓腥的墨黑浊息便喷吐而出！
那浊息也不知是何物，飘浮的海兽尸身一碰上便顷刻间化为一滩黑水，所过之处，海水都被腐蚀一空，空间也泛起波纹。
化身神色一紧，稳妥起见先放开了对方，闪身躲避。
黑蛟夹着尾巴而逃，再不敢硬上，只大吼道：“赑老！”
一轮巨石般的龟盘风驰电掣般，挟着万倾海水轰隆隆滚来，眼见就要撞上了！
化身脸上闪过一抹讥讽，左手骨缝间猛然窜起半尺来长的血玉红芒，如同燃烧一样飞腾狂舞。
“砰！”
龟盘如撞到大山一般滚不动了，只听“咔嚓”一声，之前灰驴如何也奈何不了的龟壳上赫然出现一条裂缝。
“啊啊啊！痛死我了！”
龟壳边缘伸出短小的四肢，那老叟惨叫着再也缩不下去，身上血气狂冒，迅速结成一个血盾后滚了出去。
化身甩了甩手，也被两者相撞的巨力推得连退数丈，内腹一阵激烈地绞动。
就算如此，他心中也暗暗吃惊。
那具骸骨也不知是何来历，威力比他当初设想的还要大！
低头忘了眼另一手的忘川钟，估量着法力已灌得差不多了，再多恐怕就会引起空间崩坍，便果断地切断法力！
今时不同往日，当年在浮月血界，元婴期的主身无法掌控忘川钟，差点被吸干法力。
而现在，虽然想要让忘川钟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也要耗去两三成法力，但掌控力大增，随时都可切断。
钟身缓缓浮起。
墨聿神色一变，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毫不起眼的古朴小钟上，然后猛地一摆长长的身躯。
“退退退！快退！”
那些原本便只能以数量起到堵路作用，被强行驱使而来的海兽们，看着它们的皇抛下它们，眨眼间便已游窜到了远处，不由得都傻了。
至于某只生性胆小如鼠的老乌龟，早就见机不妙，水遁跑了。
“当！”
略有些沉闷的钟声在深海中响起，整片海域都随之剧烈地一震！
钟身泛出一道昏黄光芒，带起一圈突起的波浪，以山呼海啸之势荡开去。
化身闭上眼，有佛音隐隐传来。
黄泉路上，怨魂无数。
忘川河畔，尸骨累累。
世间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水域，都曾发生过杀戮，也都曾埋葬过鲜活的生灵。
等到身外一切喧嚣停歇，只剩下如同呼吸一般的水声时，他终于睁开眼，也不去看周围一片血海尸山，化作一道青芒消失在原地。
又过了片刻，之前跑得无影无踪的墨聿和老叟又回到原地。
“那家伙跑了！”
墨聿恨得心肝俱碎，这次真是赔大了！
不仅升仙丹没炼好，还被人端了海眼，最后又损失了这么多手下，连宫里的姬妾都跑得没剩下几个了！
“此仇不报，天理难容！”墨聿血红着眼说：“赑老，那姓柳的肯定没跑远，我们现在去追，肯定还能把对方截下！”
老叟连忙摆手：“不去不去！那就是个下手黑的，我这一身老肉可再经不起一掌了。再说对方可是名门大派的人，惹不起啊。人修丹什么的我也不敢想了，以后还是老老实实在洞里呆着吧。”
他把自己的背转向对方：“墨兄你看，这次为了你的事，我可受伤不轻啊，你怎么也得补贴点灵药给我养伤吧？”
墨聿眼中怒火几欲成实质，拂袖就走：“滚！”
老叟脸色也跟着阴沉下来，追上去：“好你个长虫，翻脸就不认人！我可告诉你，这事没完，你不给我……”
两人吵闹着沉向深海，终是没再去追赶。
而化身一跃出海面，便直接回了文始派，见升仙丹依然好好地在那口海眼上蕴养着，便将屋子封闭起来，平时只透过法阵透明的光幕在外观察。
白云苍狗，年复一年，一转眼又是几十年过去。
文始派内又多了许多新弟子，门中九峰渐渐恢复了往日蓬勃的朝气。
乐乐留下一封书信，便带着自己的女儿笑笑离开了文始派，重新回去啸风大陆。
穆音音终于出关，见柳清欢还在闭关，便自行出外寻找融道的契机。
三界谈判也取得了一些实质性的进展，随时都可能进入下一个阶段。
然而，柳清欢闭关的洞室依然紧闭，毫无打开的迹象。
又几十年过去。
这一日，紧闭的洞室终于打开，满室的青云尽散，一身素衣的柳清欢踏出门，挥袖间洒落天然，宛若仙姿。
外面的紫竹海一片宁静，柳清欢找了一圈，都没遇到人，再去穆音音和稽越的闭关处看了看，门内也空了。
“难道都出去了？”
柳清欢正准备离开上清幽虚大洞天，就见着初一跟在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身后，溜溜达达地从山后转了出来。
柳清欢的目光从少年头上那两只异耳上扫过，笑道：“不错，进益不少。”
初一和少年这才看到他，齐齐一愣，初一就丢开了那少年冲过来，一头扎进他怀里。
柳清欢怜爱地接住她：“看来我这次闭关的时候太长，我们初一都快到四阶顶峰了，再加把力，五阶指日可待。”
“主人，你出关了！”
福宝也满脸惊喜地跑过来，到了面前，又顶起胸膛仰着头，十分自豪地道：“主人，我五阶了！”
“好，好！”柳清欢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头：“大赏！”
福宝高兴地咧开嘴，罕见地露出一点羞涩，突然惊呼道：“主人，你竟然化神后期了！”
柳清欢轻笑一声，修为竟然还在提升，猛地达到一个顶点，浑身气息突然飘渺起来，竟隐隐约约已是阴虚境！
福宝惊吓得退了一步，一双大眼圆瞪，嘴里还发出无意义的“哇哇”之声。
倒是初一一点不害怕，还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
柳清欢哈哈大笑，让气息慢慢回落到化神中期，这才说道：“练了一个小术法，怎么样，可看得出破绽？”
福宝终于从惊吓中回过神，围着他转了两圈，啧啧称奇道：“吓死我了，还以为你用百多年的时间就突破到阴虚境了！”
柳清欢感到很满意，不枉他花了数年时间，修炼《坐忘长生经》化神篇所附带的“威吓（hè）”之术。
此术能将自身的气息和威压提升整整一个大阶，化神阶便能伪装成阴虚阳实境，用以震慑、压制对手。
原本他早些年就能出关了，大洞天内灵气浓郁，又有丹药相助，且丹田内还有一件玄天之宝不断释放出木灵气，所以冲到化神中期他只用了八十多年。
而后面的十多年，全被他用来修炼“威吓”之术。
此术法看似没有任何杀伤力，却有极强的迷惑之效，用得好还能出其不意喝破敌对心神，所以入门门槛也很高。
因为要将气息、威压提高整整一个大阶，本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修士表现出来的气息、威压，是修为高低的外在呈现，同时也是神炼、心炼、身炼的共同结果，可自行压低，却很难往高了提。
他用了几年，练到了能伪装成一个化神顶峰修士的境界，后面却有一段时间陷入瓶颈，概因他现在距离阴虚阳实境还太远，一时没摸到此境之真谛。
阴虚、阳实境，是比较特殊的境界，也是修士从人阶到空阶的过渡阶段，需领悟阴阳虚实二意，达到阴阳调和、虚实如一，最终天人相应、圆融一体，即至合体境。
也正是如此，威吓之术并不是简单的伪术，而是紧扣道境，轻易让人识不破。
柳清欢之后又用数年参悟，才勉强修成了此术。
更重要的是，此术与《坐忘长生经》里其他法术一样颇为实用，修为越高，作用越大。
想想，若以合体期伪装成大乘……
这边的动静终于惊动了人，就见山后再次转出两人，小黑冲在前面，声如洪钟地喊道：“主人！”
身后，一双紫眸的化身也走了出来。
柳清欢先看了看小黑，就见他比以往更加魁梧，一身硬肉将衣袍撑得鼓胀，一张脸却有些青白，发梢衣摆也在往下滴水。
只是他的修为，却还在四阶中期。
心中暗叹，小黑的底子终究是太差了。柳清欢面露诧异地道：“你这是做什么了，怎地这副模样？”
小黑嘿嘿一笑，瞥了化身一眼：“我向清风主人求了部炼体功法，这些天正在山后一座飞瀑下修炼。”
柳清欢这才看向化身，对方朝他点了点头，上前一步。
两个元婴很快融为一体，不用说话，这些年发生的事柳清欢很快便全都知晓了。
“飞仙丹！”
他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喜，快步回了洞府，让小黑他们在外面守着，便和化身一起进了松溪洞天图。
透过半透明的法阵光幕，就见一口水气氤氲的泉眼上，三焚玉丹炉随着不断冒出的泉水轻轻晃动着，炉内的飞仙丹已安安稳稳地蕴养了百年之久。
“我尽量模拟了当年那个大修炼丹时的环境，封闭洞室以养此丹。不过，要蕴养三千多年，实难说中途会不会出现问题。”
柳清欢目不转睛地盯着三焚玉丹炉，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喜悦：“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也不用强求。”
化身又递出一只玉瓶：“涅槃丹。”
柳清欢终于把目光从三焚玉丹炉上移开，接过玉瓶打开，瓶内是一颗墨青色的丹药，裹在艳丽如红霞的火焰之中。
化身道：“当年试了很多次，丹药一直无法成形，后来音音出关，见我烦恼，便将当年作为彩礼的那滴火凤之血拿了出来。我想到凤凰一族能涅槃重生，便试了试，果然成丹。”
柳清欢点了点头，收起玉瓶：“此事我知晓了，回头会另选一件礼物送给音音。对了，她可有说去何处寻找融道契机吗？”
“契机之事，原本便虚无飘渺，难以捉摸，哪里有个定处。”
“也是。”柳清欢叹了一声，又有些担心：“但愿她能顺利找到。”
化身又道：“炼成涅槃丹后，我便开始从头开始钻研炼器术，将九曲红谱谱、以及将虚空之晶融炼进松溪洞天图之事已有了些眉目，就等洞天再扩大些，应该就能完成炼制之法。”
柳清欢便往外走，一边道：“如今你我二身，时间充裕，慢慢来就是。”
站在大青山的山巅往外展望，就见图内的空间向外扩了一大圈，基本都是平坦之地，只略有起伏。
又下山去看混元莲，经过了上百年的生长，混元莲如今已有三片碧绿的莲叶，大小不一地铺在浑浊的泥水上，缓缓飘逸着丝丝缭绕的雾气，融入周围的空间。
化身并不是青木圣体，自然也无法以青木之气摧发灵药，混元莲的生长便显得慢了不少。
不过，化身这些年着实做了不少事，柳清欢拱手笑道：“辛苦你了！”
化身露出一模一样的笑容，道：“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何谈辛苦。你既已出关，外面的事就交予你了。”
又拿出几封信递给他：“一般的传信我让樱娘都处理好了，不过这几封需得你也看看。”
柳清欢翻开信，头一封就是乐乐离开时留给他的，信中除了感激他和文始派容留多年之恩外，也言明她已将这些年为女儿创的那门心法送入文始派的传功楼，且誊录了一份给他。
柳清欢简略扫了遍，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没想到乐乐以元婴修为竟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精妙了。”
他若有所思地道：“如今我已化神中期，也该考虑自创心法的事了。”
又快速看过其他信，其中一封，却是净觉传来的，看时间已是三年之前。
净觉述说了他自己这些年的生活，依然是一边修炼，一边继续在凡间行走。
柳清欢暗自点头，净觉是真正有大善之人，从不以道佛自居，心怀平凡人的疾苦。
信末，净觉又问他几时出关，并有些忧虑地说道云铮自从进了昆仑仙墟后，直到现在还未出来。
柳清欢算算时间，不由惊讶：“云铮还在昆仑仙墟内？不会是要修到化神才肯出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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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铮早在柳清欢前往万斛界之时便已进了昆仑仙墟，竟然在里面呆了一百多年还未出来。
柳清欢思索片刻，昆仑仙墟内除了那片宫殿废墟，其他地方一片荒芜。或许云铮只是图里面清静，便留在那里修炼，也或是被其他事耽搁了，想来并无太大危险。
只是昆仑仙墟每个人只能进去一次，他便是想去找云铮，也是进不去。
想到这里，柳清欢就拿出传讯符，给净觉回信。
一是将自己已出关的事情告知对方，二是拜托他若有空闲，便到昆吾走一趟。
如果找到昆仑仙墟的山门，就进去看看云铮的情况，顺便还可以到那块奇石处取一件命定之宝。
写完信笺，柳清欢便准备出图。
他闭关这么多年，也该出现在人前了。
化身喊住他，将一枚玉简递来。
“我就不出去了，这是目前缺少的一些东西，你交给樱娘吧。”
无论是炼丹或炼器，都要耗费大量的灵材，而松溪洞天图内的药田种植的都是珍稀灵药，一些普通的辅助灵药就需要在外寻找或购买。
柳清欢接过看了看，不由感慨幸亏他身家还算丰厚，不然着实供不起这又炼丹又炼器的。
从松溪洞天图里出来，他便直接去找云逸。
这些年他闭关，化身也不便在人前露面，除了为灰驴渡五阶天劫时曾出去过一趟，之后便一直呆在大洞天内足不出户。
外界之事虽有樱娘在料理，但很多机密之事，除非柳清欢本人，其他人是接触不到的。
却没想到云逸并没有呆在大洞天内他的洞府，问守门的小弟子，才知最近似乎出了件紧急的事，云逸并不在门派。
柳清欢回了自己的清涧峰，召来掌门萧毅询问。
萧毅恭敬地道：“禀告太尊，云逸太尊接到一封跨界传讯符，便赶去了鹰巢城，与其他大修士共商大事。”
“什么大事？”柳清欢问道，看他似是不知情，又道：“门中长老可有人知晓？”
萧毅道：“太尊走的时候很是匆忙，并未传下口讯。”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空无师兄一直在万斛界没回来？”
得到肯定的回答后，他便让萧毅退下，决定前往鹰巢城看看。
“师父！”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柳清欢转身，就见姜念恩跑了过来。
“念恩，为师有急事外出，你若无紧要的事，便等我回来再说。”
姜念恩忙道：“师父，师姐她……”
柳清欢停下脚步，脸色微沉：“你师姐回来了？”
“没有。”姜念恩摇头，露出一丝哀求道：“师姐不敢回来，怕师父生气，我……”
“所以就叫你来探为师的态度。”柳清欢叹了口气：“叫她回来吧，为师并不怪她当年不告而别。等我从鹰巢城回来，就叫她来拜见。”
说完，便抬步继续往外走，却没想到姜念恩又追上来，好像有何难言之隐般欲言又止。
柳清欢不由感到奇怪，皱眉问道：“何事让你如此吞吞吐吐的？”
姜念恩支支吾吾地道：“师姐、师姐……她成亲了，而且还、还有了孩子……”
柳清欢骤然停步，却只是站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人各有志，那是她的私事，我做师父的，也没置喙的权力。”
说完，脚下腾起一片青云，转瞬远去。
姜念恩却知自己师父这下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心中惴惴，决定还是先去给师姐报信吧。
柳清欢便保持着一脸冷然到了鹰巢城，在修仙联盟总部找到云逸。
云逸见到柳清欢，十分高兴地迎了过来：“师弟，你出关了！”
他目光一扫，惊道：“师弟，你化神中期了！”
其他人都被这一声吸引了过来，全都露出惊异之色。
隐仙派的天河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哈哈笑道：“青木道友果然是天姿卓绝，竟然这么快就到了化神中期。”
正常来说，从化神初期到中期，最少也需要数百年的修炼和积累，而柳清欢只用了一百多年！
柳清欢笑了笑，他自然知道自己晋阶的速度异于常人，这还是他特意压制过后的结果。
“上次到万斛界，正好得了一点奇遇。”
目光扫过在场的人，都是每逢大事才会聚在一起的云梦泽各位化神修士，心中便不由得一沉。
装作没看到天河的笑容有些僵硬，柳清欢问道：“师兄，我刚刚出关，对外界形势不了解，还要各位道友帮忙解说解说。”
一旁的五炁从袖中摸出一份跨界传讯符，肃然道：“这是前两天到的，道友先看着吧，我们正在商量怎么解决这件事。”
天河已忍不住站起身，愤然道：“万灵界那边又出妖蛾子了！”
“哦？”柳清欢面露疑惑，见其他人的神色都极为凝重，还带着深深的忧虑。
“怎么回事？”
天河道：“万灵界那帮豺狼，见我界与万斛界的谈判渐入佳境，突然就表示全盘接受我界提出的要求！”
“全盘接受？”柳清欢目光落在传讯符上：“包括五千年的完全保护、修建界域之墙等等？”
“对！”
“这……他们想干什么？”
柳清欢可知道当初他们提出的要求有多高，就算是万斛界也无法全盘接受。以万灵界那些妖修世家互相倾轧的秉性，会突然变得这么大方吗？
紫微剑阁的凌云露出一丝嘲讽：“大约是想先将生米煮成熟饭，再想怎么摆弄我们就怎么摆弄。”
柳清欢若有所思地道：“也不是不可能……我界之事，虽已在冥山战域敞了明路，未归属之前，自然受到《九天协议》的保护。但若是归了万灵界，就成为界内之事。”
天河一脸愁闷地道：“万灵界这明显就是不怀好意啊，一口答应所有条件，一方面让我们与万斛界的谈判进行不下去，另一方面暗含威逼，完全就是在恶心我们！”
他长叹道：“当年我们定计时，我便觉风险太大，不该拉万灵界入局……如今发生这种事，万灵界已是缠上我们，且不会善罢干休，这可如何收场？”
“可叹我们又有何依仗能对抗他们？对方来个大乘修士挥挥手，便能将我们灭界。就算有《九天协议》在又如何，我们死都死了，他万灵界之后受再多惩戒，也换不回我们的命！”
天河显然被这个消息弄得极为焦躁，在屋内来回走动，滔滔不绝地发泄着内心的不安，偶尔目光落到柳清欢身上时，便流露出十分的不满。
其他人神色沉重，沉默不言。
柳清欢喝了口茶，神色淡淡地道：“当初的计策是我首先提出的，天河道友这些话，我听着似乎是在怪我？”
天河眼睛一横，五炁果断地插言道：“现在不是互相指责的时候，最要紧的是快点商量出对策来，避开万灵界的算计，不让他们把水搅得更浑。”
柳清欢将手中的跨界传讯符丢在桌上，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到了将万灵界踢出局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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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清欢将手中的跨界传讯符丢在桌上，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意：“到了将万灵界踢出局的时候了！”
摊开的传讯符上，一行行文字闪烁着流沙一般的璀璨光泽，记载着三界谈判的最新进展。
在场之人，四大宗门各来了一位，又有苍筤、清遐、华鄢等人，却看也没看桌上的传讯符，此时都因柳清欢那句“将万灵界踢出局”的话而愣住。
天河跳了起来，激动地道：“万灵界是我们想踢就能踢的？我说青木道友，这般大话，我们私下说说还行，若被那些大界的空阶修士听到，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他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讽，口沫喷得到处都是。
华鄢厌烦地看了天河一眼，拿出绢帕嫣然笑道：“天河道友说的也没错，我界哪有本钱去与万灵界硬碰，要不是有万斛界在中间牵制，我们……”
她的话戛然而止，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柳清欢扫过屋内其他人，这些人都是历经多般艰难才修到化神境界，自然没有真正的蠢货，显然只需要一点提点，便想到了关窍之处。
云逸沉吟道：“若是借助万斛界之力，倒不是不能把万灵界踢出局。不过……”
“不过，如果我们开口求万斛界解决万灵界，怕是会对接下来的谈判极为不利。”五炁接口道：“而且还很可能被对方狠狠咬一口。”
五炁的目光中带着审视，看着他道：“看柳道友胸有成竹的样子，似乎是已有了应对之法？”
柳清欢道：“也算不得胸有成竹，的确是有些想法，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他重新拿起那张跨界传讯符：“先把万灵界撇在一边不谈，我们看看我界与万斛界如今的谈判情况。当年三个条件的第一个，五千年这个时间我们一直没松口，对吗？”
五炁点头：“不错，五千年，云梦泽或许就能出一个大乘修士了，是我们为以后留的退路。”
柳清欢轻轻一挥，传讯符上的字一个个跳起来，半浮在众人之间。
“而第二个条件，建造界域之墙因耗费太大，万斛界不肯答应，但他们同意了仿造青藜荒洲，到时只留一条通道让云梦泽与主界面相通。同时，万斛界还承诺可拿出几套星辰大阵，将云梦泽修仙界人口稠密之地保护起来。”
柳清欢看向其他人：“据我了解，星辰类的大阵，诸如周天星斗大阵一类的，便是罩住整个界面都绰绰有余。这里却说‘几套’，那肯定就是比周天星斗大阵要低一层级的阵法吧。”
他沉吟道：“这一点，着实让人思量啊。”
凌云冷然道：“万斛界的意思，就是想让我们把一些无主之地让出来。”
五炁道：“我们主大陆这边，也只有北境和南方一些苦寒之地人烟比较稀少，但也没有空处。啸风大陆灵气稀薄，与主大陆无法比。万斛界恐怕是想让我们把东荒之地送给他们。”
柳清欢恍然道：“原来如此，东荒之地……原来便是云梦泽的一部分，即使经过剧变，上面的修炼资源也不比主大陆少。看来我界的情况已被人摸得一清二梦了啊。”
天河在一旁冷笑道：“万斛界也不是什么好鸟，狼子之心不死！”
五炁无奈地摇头：“想完全不给人甜头是不可能的，这种情况我们当初不也预料到了吗？”
柳清欢挥散浮在空中的文字：“所以，‘化神以上空阶修士除非特殊情况不得进入云梦泽’这个条件，万斛界显然是不可能同意了。”
他拍了拍手，突然露出轻松的笑容：“各位道友，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年定计时，预设的最后底线吗？今天的情况，可比我们那时预料的可要好上不少啊！”
众人都想起从前，都不约而同的点头。
云逸叹道：“万斛界的确还算好，至少他们没有仗着大界而蛮横不讲理。特别是太清门和长生殿，在这些年的谈判中起了很大的推动作用。不然那些大乘修士挥挥手，便能灭了我们。”
一向少言寡语的清遐突然开口道：“大道修士，遵循天道，守得本心，一味滥杀之人少之又少。”
其他人想了想，都纷纷赞同地点头。
就比如在座之人，也算是站在一界顶峰了，但也没有就此放纵欲望，令下面的修士动辄得咎。
柳清欢却道：“这只是一方面，还因为万斛界以前得到过教训。”
当年鬼圣魔姝夫妇血洗玄光宗，让一殿二门四宗变为了现在的一殿二门三宗，显然让万斛界修仙界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万斛界不想重蹈覆辙，才会颁出保护法令，手段也温和了许多。
毕竟，鬼圣魔姝夫妇所在的含烟湖，与云梦泽同属于五湖圣地之一，谁知道云梦泽会不会再出第二对鬼圣魔姝呢？
柳清欢又道：“那么，我界与对方的最大争议点，应该就在那个五千年的时间上吧？”
五炁道：“对……”
天河站起来，不耐地打断他的话：“我们今天说的是如何解决万灵界的问题，你们却扯了半天万斛界！青木道友，你到底要说什么！”
柳清欢仿佛没看到他的着急，依然不紧不慢地道：“万灵界显然是看到我二界谈判顺利，感到自身快要沦为局外人，才会突然大口空话，也不管办不办得到，就全盘同意我界的条件。”
他瞥了天河一眼：“不过不管万灵界如何，只要不理，他们跳得再高，也是白搭。让负责与万灵界联系的贞机与玄鸿都撤回，直接切断与他们的谈判！”
他的语气极为绝决，其他人却面露迟疑。
“这……”五炁忧虑道：“要是万灵界恼羞成怒了怎么办？”
柳清欢依然不改坚决，道：“那又如何，难道他们还能现在就来灭了我们？”
他笑了笑：“你们信不信，我们头顶上方现在就有那两界的大修士在看着！”
一群人面面相觑，都不约而同地抬了下头。
华鄢一脸惊吓地道：“不会吧……”
柳清欢却一脸笃定地道：“要是一块诱人的肥肉摆在你面前，你会放在一边不管任人觊觎吗？”
华鄢翻了个白眼：“我不爱吃肥肉。”
其他都笑了起来，五炁也笑道：“倒也不排除这种可能……可是，就怕万灵界再闹腾啊。唉！归根结底，还是我们自身太弱小了。”
柳清欢道：“所以，能尽快与万斛界取得共识最好。我们也不妨让一步，把保护时间从五千年降到三千年，其他条款就照现行，然后坐壁上观。”
“三千年？”五炁皱眉道：“比他们现在提出的还少五百年啊。在座各位，有谁能在三千年内修到大乘？”
柳清欢道：“五千年只是一个估计，修炼之路无定数，谁又能保证五千年就真能到大乘。同样的，也未必三千年就不能修到大乘。”
天河立刻嘲讽道：“呵呵，你不会说的是你自己吧？”
柳清欢一笑：“原来天河道友这么看得起我，认为我三千年就能到大乘啊！”
天河脸色瞬间胀红，不过不等他再说什么，柳清欢便转过头去，继续道：“啸风的闻道兄天资卓绝，少阳的洪离道友更是我辈第一人，其他道友也都非一般之人，而且还有贞师前辈和大衍师兄在，哪里又轮得到我。”
五炁挥手道：“这些先不论，如果万斛界在这时故意拿乔，将前面的谈判结果全部推翻呢？”
柳清欢冷笑道：“那就继续拖吧，他们不急，我们更不急！而万斛界是绝不可能放弃云梦泽的，只要有这个前题在，我们就能安然无忧！”
其他人不由对视一眼：的确，万斛界对将离失的界面全部找回这事有极强烈的意愿，对云梦泽也是势在必得，自然不会允许除他们自己之外的人染指云梦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