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的话,柳清欢并不感到意外,他高高站在树端之上,俯视下方的高大傀儡。
“据说忘仁道人为人心思叵测,诡诈毒辣,今日一见果名不虚传也。很可惜,你并非忘仁本人,不过一具化身而已,所以这个打算是注定要落空了。”
他扬了扬手中的玉简:“不过,还是要多谢你送的炼体功法,我就不客气笑纳了。”
到了手中的东西,他自然就没打算再还回去。幸亏他当时警觉,下意识握紧了玉简。
金身傀儡要是能做出表情,这会儿恐怕脸早黑成了锅底。就见他双目不断变幻着色彩,最后定格为阴郁的黑色。
见柳清欢一挥手,青气云集,转身就想走,他突然低喝道:“慢着!”
“怎么?”柳清欢戒备地回身,手中的千秋轮回笔幽芒闪烁:“你还想再打一场?虽然你从前的修为比我高,但以你现在只能依附着长生石活下去,恐怕只剩下一缕残魂了吧。”
不然,对方不会采取偷袭的方式想要生擒他,也不会在一开始时摆出一副诚恳的虚假面孔,而是直接动手就行了。
两人虽然只有短暂交手,但对彼此实力都有了个底。
金身傀儡往前走了一步,嘶嘶说道:“小子,先前之事我可以不与你计较,你既收了我的东西,交易就要进行下去!不然……哼!我就算只剩下一缕残魂,想杀你却还是简单得很!”
“是吗。”柳清欢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心中却有些意动。
这人对宝镜宫熟悉得就像自己家,若能在他的指引下进入内宫,的确能免去很多麻烦。
不过……
“我凭什么相信你?道友莫要忘了,就在一刻钟之前你才暗算我一回,还放了一通狠话。真要计较,也是我计较才对!”
砰的一声,金身傀儡脚下的青石纷纷龟裂塌陷,可见他此时内心的怒火有多么的狂烈:“莫要得寸进尺!”
柳清欢嗤笑道:“这样还想让我相信你,可笑!”
金身傀儡目中的光芒却从深重的红色变为灰白,声音变得毫无温度,再听不出一丝情绪。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仇敌,有的,只是永恒的利益。我们虽产生了一点冲突,但并未到你死我活的地步,你想进内宫探宝,而我想离开饿风洞去找人报仇。”
他语重深长地道:“小子,不要因一时之气放弃长远的利益,我们还是有合作的余地的,你可要想清楚。内宫,才有真正的宝物,甚至你想去上镜宫,我都能带你去。”
上镜宫?
柳清欢道:“那还是算了吧,我还不想与那些合体以上的大修撞上。”
“哈哈,怕什么!那些人讨不到好的,自有那家伙去对付。而有我带路,要避开他们又有何难。你可知,上镜宫内有一件能镇压气运的仙宝,放置的位置我一清二楚。”
金身傀儡诱惑道:“玄天至宝,天地谱上榜上有名,难道你不想要?”
不得不说,这人果不愧为曾是一大宗门的领袖人物,即使他只是忘仁道人的一个化身,这口舌如簧、舌粲莲花的本事已让人望尘莫及。
可是,他说的话柳清欢一句也不信。
他身上现在就有一件仙宝呢,由此惹来的麻烦已经够多了,连想回云梦泽都回不去。
但这人知道的东西极多,若真能绕开外围的迷宫进入内宫,冒一点险还是值得考虑的。
心中权衡着利弊,柳清欢忽而一笑:“行,我便再信你一次。”
“哈哈,这才对嘛!”
金身傀儡放声大笑,身上的金红铠甲流动着灿烂光辉,身形缩至正常人高度,兴奋地挥了挥胳膊:“我们现在就走?”
柳清欢从空中落回地面,摇头道:“暂时还不行,我需要一段时间恢复法力。”
“什么?”金身傀儡语气不爽地道,但想到这人的确才从上面下来不及,便是为自身安全计,也不能急于一时。
“好吧。”他勉强说道:“反正现在宝镜宫才开不久,等一段时间也好,等那家伙把注意力全集中在那些合体修士,我们行事也更方便。”
两人短暂达成了协议,便各行其事。金身傀儡返身便回了那座大殿,而柳清欢就在外面的谷内找了个地儿,布下自己带的法阵。
被饿风吹灭的阳神虚火想要恢复并不容易,而且留给他的时间也不够,现在也只能恢复多少算多少。
而火红葫芦内的火光流焰之前也消耗一空,也不知要多久才能重新装满,暂时恐怕用不了了。
清灵蜜液已用光,相对应的,他的修为也暴涨到阴虚境后期,体内灵力极需梳理。
柳清欢本想进入松溪洞天图静静恢复,但这些天那金身傀儡像是怕他跑了似的,时不时就来附近转一圈。
这人被困多年,此时显然已迫切的想要离开,即使没有出言催促,其焦急心态也昭然若现。
于是七日后,柳清欢仓促地结束了修炼。
金身傀儡假腥腥地问候了两句,身体便再次缩小,变成只巴掌大栩栩如生的小金人,想要跳上他的肩膀。
柳清欢侧身一让,摊开手:“还是呆在我手上吧。”
“啧啧,你的疑心未免太重。”小金人摇头晃脑地道,但还是听从了:“走!”
柳清欢手上一掐诀,金色虚火腾起,将他的身体和手中的小金人都笼罩在其中,这才轻身而起,往上方飞去。
饿风依然呼啸,好在过了最强劲的那一段,再往上紫龙天火已退去,整个空间又变得空荡荡。
“不要再往上去了,往那边走!”
飞了没多久,金身傀儡突然出声,抬手一指。
柳清欢心中虽有疑惑,但立刻转向,来到对方所指的灰色墙壁之处。
只见金身傀儡从怀里掏出一根三寸来长的铜柱:“你在这附近的墙上摸一摸,摸到一处小凹槽,便将它柱插进去。”
柳清欢接过铜柱,仔细看了看,只见其上有许多极其细小的刻痕,精致无比。
他伸出手,在平整如镜的墙壁一寸寸地摸索,还真让他摸到一个浅坑,浅到用肉眼都无法察觉的那种。
柳清欢看了金色傀儡一眼,拿起铜柱对准浅坑,缓缓加大力量,就听“咯噔”一声,整个柱身便没进去了大半截。
“往右,转至太阴乙奇艮八。”
“嗯?”柳清欢算了算方位,向右慢慢扭动铜柱。
一声细微的咯声响起,又听傀儡道:“往左,直符甲午辛天冲。”
“右,甲戊己乾六……”
“左,景门丙奇离九……”
如此数次,终于听到咔咔声响起,那片灰壁旋转着打出一道圆门。
柳清欢心中暗自乍舌,果然不愧是宝镜宫啊,开道门都如此复杂。
“快进快进!”手上的小金人催促道:“这是一条密道,就连那个家伙也不知道。对,把铜钥拔出来给我,后面还要用到。”
柳清欢依言而行,却没把那根铜柱立刻给他,闪身进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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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门后是一条低矮狭窄的通道,勉强能容人通过,随着身后的墙壁重新合拢,呼啸的风声变成模糊的呜呜声,渐渐远去。
柳清欢闪身而入,金身傀儡速度比他更快,化作一道金光窜了进去。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的前行,偶尔会从墙壁后面传来咔咔的声音,傀儡便会停下来细听半晌,每过一段时间,又会在墙上摸索位置,插入铜柱后开启另一道门。
可以看出,他对宝镜宫内的机关了若指掌,对下一步该如何走没有半点迟疑。
“这条路能到达镜宫内任何地方,就是中间的过程复杂了些,而铜钥便是通道开启的关键,没有这把钥匙,平时通道是闭合不存在的。”
金身傀儡得意地道:“当年建宝镜宫时,大部分时间都是我在督建,所以就连我那主身也不知道这些通道,后来我也是躲进这里面才没被他抓住。”
柳清欢将他的一举一动都收在眼里,问道:“那忘仁道人的第二化身这些年也没发现?”
“就凭他?”金身傀儡嗤之以鼻:“当年要不是我大意,也不会着了他的道。”
这时,通道突然摇晃了下,从墙那边传来猛烈的轰鸣声。
柳清欢诧异地伸出手,掌下的墙壁传来一阵抖颤,也不知另一边此时是怎样激烈的情景。
“别管了,快走。”金身傀儡催促道:“你们这些外面的人都是闲得慌,那家伙随便放出一点诱饵,你们就乖乖上钩,还不知道怎么死呢!”
柳清欢跟上去:“诱饵?”
对方却不肯说了,埋头往前走。
柳清欢心中暗自警惕,看来接下来得更加小心才是,不然很可能着了这两个隐在暗中的傀儡化身的道。
之前,此人便说漏嘴过,宝镜宫会每隔一万年发出飞悬令,便是那第二化身所为,目的便是引诱外面的修士进来。
而为什么要引诱,引进来后又有何目的,目前却难以揣测出来。
又到了一条通道的尽头,就见金身傀儡在一侧墙上鼓捣了片刻,便见那上面打了一个小洞,并朝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柳清欢靠过去,从小洞内传来微弱的说话声,似乎是有几个人正在争执。
金身傀儡很快将洞闭合:“等着吧,我们需穿过那间屋子到达对面,等他们离开再出去,免得麻烦。”
柳清欢沉默点头,坐到一边垂目沉思。
这一等便是两三个时辰,后面又有几次需要离开通道,每一次,金身傀儡都做得极为小心,会重新化为寸高小人躲在他的衣袖中。
对此,他的解释是:“那家伙能通过法阵反馈,看到迷宫内的场景,如果被他发现了我的行踪,那就遭了。”
柳清欢自无异议,对于那位隐藏在迷宫深处,操控着整个宝镜宫的第二化身并无好感。
他此时也不得不感叹此宫的复杂和广阔,若单凭自己胡乱瞎闯,恐怕根本接近不了内宫。
见金身傀儡再次拿出铜柱,问道:“我们距离内宫还有多远?”
“快了,再穿过几条通道就能到。”金身傀儡头也不回道:“下面我们要进入天稷宫,此宫很大,所以很难得知里面有没有人在,进去后你自己小心。”
说着,他便跳上柳清欢的手臂,借着他宽大的衣袖遮掩住自己的存在。
门无声无息地打开,柳清欢往内看了一眼,并未察觉危险气息,便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极大的空间,天穹高远,浮云悠然,完全看不出是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中。
身后的门已悄然关上,原地空无一处,仿佛从来没出现过。
“往那边走。”
柳清欢顺着金身傀儡的手指看去,便见右侧方向极远处,有一片宫殿废墟。
通体黑色的宫墙、雕龙刻凤的高大石柱,以及那漫延开去的气势,虽已有数处塌陷,仍依昔残存着往日的沉凝恢宏之气。
只是未到近前,柳清欢便看到了站在残垣断壁间的几人。
“哟,又来一个!”一位黄衣修士便眼神不善地望了过来,等看清他的脸,更是阴阳怪气地笑道:“我还当是谁!你们不会早就约好的吧?当日同坐一桌,现在又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他眼珠瞥向另一人:“无我道友,你说是也不是?”
那人却并未理睬他,而是面无表情地望着前方宽阔的殿前广场。
这二人,便是曾与柳清欢同在碎星镇茶楼,且发生过一点小纠葛的黄衣修士和剑修无我。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倒没想到又在此处遇到这二人,不过他也懒得理会黄觉的暗讽,而是快速扫过其他人。
除了黄衣修士和无我,在场的还有四人。
这时,其中一位面若敷粉、眼带桃花的粉衣男修不耐烦地开口道:“废话什么,你们到底作何打算,是进还是不进?”
另一边,覆着面纱、浑身黑衣的女修冷冷说道:“谪花郎,问别人做什么,你要进,难道有人扯着你那身花衣裳拦着你不成?”
被叫做谪花郎的粉衣男修挑起眉:“情姬,你莫不是在嫉妒吧?但谁叫你丑得出门都不敢露出脸,穿上花衣裳也是无盐。”
“好了!”一声震喝,面相威严的中年男修低斥道:“像个什么样子,你俩都是空阶修士,还跟市井妇人似的吵嘴,也不嫌丢人!”
此人身上的威压是所有人中最强的,修为已到阳实境,所以开口后,那两人倒不再回嘴。
他看了柳清欢一眼,目中闪过思量,转向旁边银发苍苍的老妪:“唐夫人,你看呢?”
“看什么?”老妪拄着龙头拐,身形佝偻矮小,眼神却清澈得如同二八少女:“情姬说得没错啊,又没人拦着,想进去就进啊。”
可是,却没人往前走一步,大家都站在广场边缘,看着铺满了整个广场的青玉砖。
柳清欢明白了,看来这些人大概是已被宝镜宫内层出不穷的机关陷阱搞怕了,都不愿做第一个尝试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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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片废墟前的殿前广场占地颇广,铺地的青玉石砖或许曾经也光可鉴人,如今却已斑驳阵旧,顽强的野草从石缝中钻出来,默默述说着岁月沉淀的痕迹与苍凉。
六七人站在广场边缘,气氛僵持,没人愿意做第一个尝试的人,也没人愿意离开。
那位中年男修扫过众人,手中灵光突然一闪,扬手掷出一枚灵石。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枚灵石上,只听叮叮当当数声,灵石一连跳过几块青玉石砖。
“咳咳。”黄觉开口道:“喻景前辈,你这法子要是有用,这宝镜宫恐怕早就沦为我青冥众修的后花园了。”
中年男修冷冷看向他:“你既不满意,那就由你去开路吧。”
黄觉张大嘴,立刻跳了起来:“凭什么!”
就见中年男修大袖滑落,露出的手腕上浮现出金、青、黄、红、蓝五色印记,就像套着五轮圆环一般。
方圆数里的灵气齐齐一震,五行之力被引动,强大的威压骤然从四面八方压向黄觉。
后者脸色大变,惊呼道:“五行神轮!”
柳清欢心中一凛,目光落在中年男修手上那灵光绽放的五只圆轮上。
五行神轮,并不是法器,而是一种神通,而想要练就这种神通,必须五灵根俱全,且每种灵根强弱相差不大,才能保持五行的平衡与稳定。
这种灵根体质,又被称为五行道体,修炼出的五行神轮威力会随着修为上升,陷天落地不在话下。
中年男修以一种强横的气氛压迫着黄觉:“就凭此处你的修为最低,这探路的活儿就该你去做!不然,就立刻给我滚!”
修仙界,向来残酷而又现实,被大多数人奉为准则的就是强者为尊。所以喻景以如此强势姿态压制黄觉,在场之人除了柳清欢多看了两人一眼,其他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黄觉不敢露出不服之意,但又极为不甘心,隐带恨意的目光扫过其他人,最后落到柳清欢身上。
“为何是我!这人明明跟我修为差不多,凭什么让我去!更何况他来历不明,从前根本没见过,肯定不是我青冥修士,而是从下界上来的!”
因柳清欢有隐藏修为的习惯,所以黄觉对他的印象,依然还停留在大半年前茶楼内短暂的接触。
柳清欢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放开修为。
“什么!你、你……”黄觉难以置信地指着他:“你明明只是阴虚境初期,怎么会是后期修士!”
“那只能说你有眼无珠。”柳清欢淡淡道:“之前不跟你计较,是不想在碎星镇闹大,但是我大度,不代表能一而再地容忍你对我的不敬!”
他忽然抬手,一道黑芒如疾电般飞出!
其他人惊愕的当场愣住,黄觉也是慌忙躲避,却没想身体突然一僵,全身如被定住般动弹不了分毫,那道黑芒也趁机钻入了他的身体。
包含着无上生死道意的精粹死气一闪即逝,却在所有看到的人眼中留下了一抹浓重的暗影,颤栗般的寒意丝丝缕缕地在心中升起。
柳清欢又一指,解了黄觉的定身术,轻蔑地道:“要杀你,不过抬抬手指而已,这次给你个教训,下次再犯……呵!”
所有人看他的目光都带上了几分探究和戒备,未料到这人到来得云淡风轻,却是个不好招惹的狠角色。
黄觉更是不敢再说半个字,那道死意在他体内转了一圈,便不知消散在何处,让他又畏又惧。
在中年男修的催促下,他终于迈开了步子,踏上第一块青玉石砖。
等了片刻,什么事也没发生,黄觉不由大松口气,只觉后背冷汗澿澿。
身后中年男修扬了扬下巴:“继续。提醒你一句,不要用飞的,此地设有禁空禁制,只能一步步走过去。”
黄觉强自镇定,忍住满心翻腾的恨怒,但也只能再往前走,心中的弦几乎绷得快要断掉。
却没想,一连走出去十几步,既没出现什么机关,也未出现什么陷阱,风平浪静得让人只觉他们先前的如临大敌,就像一场笑话。
“哈,哈哈,很有趣……”谪花郎喃喃道:“得着我们这半天是在自己吓自己?”
老妪唐夫人发出老鸹般的笑声,柱着龙头拐往前走:“外面真冷啊,还是先找个暖和的地方避风吧。”
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她的每一步都踩在前面黄觉踏过的地方,精确得不偏离一丝一毫,而那位一身装扮犹如家中有丧的情姬立刻如法炮制地跟在她身后。
剩下的中年男修和谪花郎也立刻跟上,只有一直沉默不语的无我抬步前,朝柳清欢这边望了一眼,目光在他左手衣袖上顿了顿。
柳清欢站在原地未动,与金身傀儡传音道:“真不能从这里进去?”
“不怕被吸成人干,你现在就可以跟上去。”
他既这样说,柳清欢哪里还能踏上青玉石砖,问道:“吸成人干?这里又藏着什么东西。”
“啧,你等下就知道了。”
前面几人此时也发现柳清欢没跟上来,但在场众人都与他不熟,即使心中疑惑,也未出声相问。
这人不进废墟更好,免得到时跟他们抢东西。
一行人排成一竖行,一个接一个往前,等到跨过大半个殿前广场依然无事发生,心中的警惕已松懈了很多。
紧张的气氛消散大半,就连走在最前面的黄觉步履也轻快起来,废墟中可能存在的宝物的诱惑也让人越来越心切,速度便不由得加快了几分。
异变往往便在此时来临,眼见距离前方那座在岁月的侵蚀中依然雄伟屹立的黑玄宫殿只有数步之遥,黄觉突然感到脚底下那块平整的青玉石砖往上拱了拱!
“砰!”
石砖翻开,一根闪烁着赤红血芒的尖刺突然从地底冒出,黄觉惊呼一声,连忙闪向旁侧。
只是不等他站稳,又是一排尖刺顶破石砖,随后,土石纷飞,大地震颤,无数粗大的藤蔓仿佛恶龙般钻出地底。
一股暴虐强大的气息如同突然醒来的魔神,轰然降临。
“砰砰砰!”
连绵的爆裂声不断响起,原本平坦空旷的殿前广场已面目全非,粗大的长满狰狞尖刺的藤蔓破土而出。
地龙翻滚,天地色变,一股暴虐的气息呼啸着刮过,整个空间仿佛瞬间化为修罗地狱。
“咔嚓!”
一道惊雷轰然劈下,却是黄觉在情况紧急之下本能地飞上了半空,然后引发了此地的禁空禁制,被劈个正着。
“啊!”
一条粗长的藤蔓拱开地面弹了出来,将其一卷,赤色的血焰弥漫,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此时柳清欢已绕到广场一侧,准备从其他方向寻找进入废墟的通道,回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惊骇后退。
“地血魔戾藤!”
他厉色看向金身傀儡:“此地竟有一株地血魔戾藤,你们怎么敢把它放在宝镜宫中!”
只有一寸来高的傀儡道:“怕什么,天稷宫布有最严密的禁制,它跑不出去的。更何况,只要不去吵醒它,它乖得不得了。”
“万一呢!”柳清欢气急败坏地道:“凡事都有个万一,那可是地血魔戾藤!沾了修士的血肉,便会化为焚天魔皇藤,能轻而易举毁灭掉整个界面!”
金身傀儡却依然不以为然:“这株地血魔戾藤还从来没见过血呢——至少据我所知没有,天稷宫从前为主身的一处药园炼丹之地,又处于下镜宫的周天迷阵最深处,很少有阴阳虚实两境的外来修士能进得来。”
“说到这个,倒是有些奇怪,这次竟然进了这么多人……”他自言自语地道,又挥了挥手:“管它呢,就算吃了那几人,变成焚天魔皇藤也需要一段时间。”
柳清欢升起一股将他当场灭杀的冲动,这人明显就是仗着自己是一具没有血肉的傀儡,根本不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这时,一根粗大的血藤朝这边挥舞了过来,暴虐之意天塌地陷般冲击而来。
“过去,过去……”
柳清欢脑中突然响起一个仿佛呓语般的声音,惊得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被血藤砸中!
金身傀儡紧紧揪着他的衣袖,不满地大声叫道:“你搞什么,被吓破胆了吗?”
“要,要……”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柳清欢猛地捂住丹田部位,同时在心中大喝:“不许出来!”
丹田内,久不现行踪的万木峥嵘甘露瓶突然出现,并且蠢蠢欲动地想要跑出来。
这种感觉,与当年他在万斛界见到那棵仙根榕时极为相似,只是那时万木瓶还只是一颗种子,只能传递出模糊的感觉,现在竟已能说话了!
“要,要……”
柳清欢黑沉着脸,浮生剑骤然斩出!
凛冽的剑气一闪,那血藤被斩个正着,黑红色的汁液立刻往外喷射,化作血焰沸腾,席卷而来!
金身傀儡叫道:“快跑啊小子!”
柳清欢此时哪里有空理会他,一道道剑气从手中飞出,还要分出心神压制丹田内的万木瓶:“你到底要什么?”
“木……”
柳清欢微眯起眼,盯着那条再次挥舞而来的血藤,其上尖锐的长刺就像森森剑林,让人不寒而栗。
金身傀儡终于发觉了不对劲,见他竟然不闪不避,大叫道:“你干什么!”
下一刻,柳清欢便朝那根血藤冲了过去,就跟不要命了似的往上撞!
金光一闪,傀儡立刻抛弃了他,从他袖中飞了出去。
“娘的要送死也不要拉着我,疯子!”
柳清欢自然不可能去送死,在撞到血藤的前一刻身形一遁,利用移花接木术遁入了粗大的藤蔓之中。
不管其多么厉害,地血魔戾藤本质还是属于草木一类。只是遁入其中后,一股暴戾之意疯狂地朝他涌来,眼前惟剩下一片血色。
那一瞬间,柳清欢仿佛被一柄大锤猛锤了下,脑中嗡的一声轰鸣!
各种疯狂的念头狂涌上心头,痛苦、怨恨、恶毒……种种负面情绪齐齐而来,冲击着心神,瓦解着意志。耳边仿佛有无数人在嘶声尖叫,让人只想跟着发狂。
柳清欢摇了摇头,一股清凉流转而过,浓郁的青木之气裹住全身,将那股暴戾之意隔绝开。
他手中一晃,圆肚细脖的万木峥嵘甘露瓶便浮现出来,同时感觉到血藤猛地一抖!
……
“轰!”
一轮金虹冲破血海翻涌,浑圆的金色圆轮如旭日东升,浩然之威波澜壮阔。
震鸣如雷,金轮坠地,一个巨大的陷坑骤然出现在血海之中,数根藤蔓齐根而断,瞬间清出一片空地。
中年男修黑着脸出现,一扬手,又一个圆轮脱手飞出。
哗哗的潮汐声越来越大,水蓝色的波纹荡漾着徐徐散开,昏沉沉的天空之上倒映出一片广袤大海的虚影,大浪卷来!
砰!
圆轮中激流狂涌,将地血魔戾藤的血焰压灭冲散,天地为之一清。
五行神轮,威力巨大,??一环接一环,威力更是倍增。中年男修便凭此硬生生地开出一条路,从漫天挥舞的藤蔓中杀向已然不远的黑玄大殿。
而其他人见机也快,纷纷紧跟上中年男修,总算冲上了殿前的台阶。
幸运的是,那些血藤虽张狂飞舞,一眼望去血海翻腾,却始终没有靠近大殿周围,也让他们有了喘息的机会。
谪花郎首先整理自己的仪容,颇有些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这里怎会有一株高达天阶三品的地血魔戾藤,我还以为会死在里面!”
情姬此时也没心思和他闭嘴了,附和道:“这种恐怖的魔藤不是只在下面的九幽里有吗,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若被它逃出宝镜宫,便是我青冥也要费一番手脚才能清除。”
“是啊,好在它还没化皇,不然今天我们都得交待在这里。”
“你俩闭嘴!”老妪唐夫人阴沉着脸,喝道:“难道你们没发现少了个人吗!”
少的自然是黄觉,众人的脸色都沉了下去。
地血魔戾藤沾不得修士的血肉,沾了便会异化成焚天魔丘藤,品阶会直接提升到天阶一品!
中年男修望着远处,道:“最后到的那位也不见了……”
话音未落,就见那些粗大的血藤突然腾起数丈高的血焰,扭曲着往地底下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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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国皇宫占地极广,方圆上百里,几乎等同于一座城池,将军冢只是外来修士对此地的称呼而已。
宫中景物自不多说,在皇宫深处,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曾是赵氏修仙家族所在地。
柳清欢一行在进入第二层宫殿开始,便遇到了零散的幽魂士兵。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与外面的迷雾平原极为不同,没有看到有成群的军队,大多都是单独一个两个幽魂,最多时也不过三五成群,漫无目的地在宫内到处游荡。他们的实力倒是提高了很大一截,相当于筑基期的幽魂不在少数。
不过柳清欢几人实力不俗,不说云柳二人,许苏此人深藏不漏,也不是泛泛之辈。
所以一路走来还算轻松,四人合力,并未遇到什么险境。
又将一个幽魂士兵打得黑气狂喷、只留下散落的甲胄后,云铮狐疑道:“这跟我们之前想的很不一样啊……”
“也许那些幽魂军全在外面的迷雾平原上?”许苏猜测道。
之前还以为会在里面遇到更加密集的幽魂军,没想到进来后才现完全料错。
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宫东北角的永寿阁,准备先去看看那个传送法阵,然后再去赵氏家族那座小山。
一路边打边走,宫中道路虽然曲折,但几人自不可能跟着宫墙绕,而是直接越过。
只是越接近东北角,游荡的幽魂士兵越多,而且也越来越强。他们不得不选择谨慎行事,尽量能避则避。
两个时辰后。
柳清欢靠着紧闭的殿门,周身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神识关注着外面。
此时几人正躲在一处宫殿内,等待着外面一大群晃晃悠悠的幽魂走远。
就在一刻钟前,这群幽魂不知道从哪突然钻出来,足足有好几十个,而且大多都有相当于筑基修士的修为。
要不是他们见机得快,直接钻进了旁边一座宫殿里,各自收敛气息,恐怕就要迎头撞上。数量如此众多,陷进去的话,恐有丧命之险。
净觉举着木牌:“我们不会是闯进这些幽魂的老窝了吧?”
“小和尚你就知足吧。”云铮道:“这些兵没有指挥的士官,就像一团散沙,已经好对付很多。”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幽魂终于散向四面八方,只有几个还在原地打转。
许苏抹一把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家伙!这将军冢里比外面果然凶险得多。”
“嘘!”柳清欢面色变得难看:“又有一队过来了!”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柳清欢急声道:“云铮,能不能以最快的度布个隐匿阵,这一次过来了很多!”
云铮闻言,也不多问,手上一翻已拿出一把阵旗,如撒豆一般飞往各处,不过几息就在他们藏身的宫殿一角布下了一个法阵。
几个人迅进阵,云铮打出一道法诀,所有阵旗微微一亮,殿内立刻变得空无一物。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殿外响起。
阵中四人面面相觑,云铮道:“我还以为这宫里没有军队呢,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支。”
他转头一看,只见柳清欢脸上汗如雨下,奇怪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吧?”
柳清欢连忙摆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宫殿大门被甩在了墙上!
一个比其他士兵都要高大的幽魂出现在门口,他手持一把偃月长刀,刀光雪亮,刃上闪着带着血色的黑气。其一身铁甲锃亮光,头上的头盔上还有略微破损的红色盔缨。其眼幽深如狱,气势雄浑霸气!
高大幽魂的目光缓慢在殿内扫过,一寸一寸到了隐匿法阵所在处,然后停下,紧盯不动。
躲在法阵中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部噤声。
柳清欢对其他三人使着眼色,手中紧紧握着破罡金莲。
虽然外面有一大队幽魂军,如果真的被现,他们也只能动手。
好在对方在盯了几息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又扫向其他角落。
这时,呜呜咽咽的萧声突然响起。
那幽魂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门口,只听得外面的脚步声也同样加快了。
一直到脚步声全部消失,几人才大口喘气。
“吓死我了。”净觉连连晃动着木牌,表达着他的情绪。
“那家伙不会是武将军吧?”许苏道。
“不太可能。”云铮摇头:“虽然看着挺吓人,但他没到假丹修为。你们说,这支军队是准备去哪儿?”
许苏眼睛一转:“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另一边的那座山。咦,柳兄,你怎么不说话?”
其他三人齐齐看向柳清欢,柳清欢道:“我刚刚注意到,这些幽魂似乎全部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我怀疑那边可能还真是他们的老巢,或者军营。”
“皇宫中会有军营?”
柳清欢拿出拷鬼棒:“我之前曾用此物拷打过一个幽魂,从其口中得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据说当年赵家在军中挑选将士,修炼一种成的逆天功法,然后引来了修仙界的讨伐,最后便是围攻赵国皇宫。所以当年在这里建个军营,是极有可能的事。”
云铮和许苏各自思考,净觉像模像样的点头。
“想那么多干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铮最后道:“嘿嘿,说不定还能找到那本功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竟然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修炼!”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去那处走一遭。
不过就这样走却是危险,这一路上幽魂众多,打起来没完没了,所以几人贴上了隐身符。
此地怨气与死气极重,所以柳清欢并没有让小蹄角兽出来。
他们贴着屋檐,一路躲躲闪闪、翻墙爬院。遇到幽魂众多时,便避到附近的宫殿内,等他们过去后再走。
很快,他们便现了前方的异样。
只见惨淡的天光之下,偶尔有缕缕黑气快闪过,坠入前方某处。
“嗯?那是什么?”云铮传音问道。
柳清欢自也是不知道。正在疑惑,却听净觉开口说道:“那是‘死掉’的幽魂。”
柳清欢便想起,他们每次杀掉一只幽魂,对方就会喷出一股黑气,在空中散掉。
几人加快脚步,绕过一座三四丈高的假山,在看到前方那个幽暗阴森的池子时,全都惊得呆住!8
见地血魔戾藤突然狂舞着藤蔓往地底下缩,站在殿前的几人都露出骇然的表情。
谪花郎不解地问道:“这是要化皇了?”
“好像有些不对。”唐夫人道,与苍老外貌完全不相符的年轻双目中流露出疑惑:“喻景,你怎么看?”
中年男修若有所思地道:“虽然似乎与典籍上描述得有些不一样,但……在座诸位包括我在内,谁也没亲见过这种魔藤化皇时的场景,所以也许真实情况原本便是这样?”
他说的不确定,其他人就更不确定了。
“轰!”
青石爆裂、大地塌陷,整个殿前广场往下一沉,一个巨大的深坑出现在众人面前。
坑底,血焰猛烈爆发,冲上九重天,将天空大地染得一片腥红。
殿前立着的一根巨大的石柱在这时突然摇晃了一下,底部的石块松落,似有滑入深坑的趋势,连带着整个宫殿废墟也跟前开始摇晃。
众人脸色大变,中年男修当机立断:“此地的禁制被触动了,不知什么时候会破碎,快走!”
他转身就朝废墟后面飞去,其他人互望一眼,都生出同一种想法。
且不管这里塌不塌,他们千辛万苦才到达此地,不进去搜刮一番总是不甘心的,趁着护住这片废墟的禁制还没破之前,还是先去找找可有遗落宝物吧。
转眼间,殿前便已空无一人,所以也没人看到后面的场景……
且将这几人放在一边,话说柳清欢遁进地血魔戾藤的藤蔓中后,便拿出万木峥嵘甘露瓶。
仙宝一出,他便明显感觉到周围猛地一抖,开始疯狂颠簸。
柳清欢稳住身体,只觉手中一滑,万木瓶脱手而出,化作一道青色流光,顺着藤蔓内部便往下钻去。
柳清欢一惊,连忙紧追。
地血魔戾藤的木质极为坚硬,仿佛浸透了鲜血一般,入目一片腥红。行走在其中,就像被束缚在凝固的血浆中一样黏稠难行。
随着越往下,狂暴的戾气便越重,如狂涛骇浪一般不断冲击着人的心神。
柳清欢不得不在心中默念清心诀,青木之气狂涌而起,才勉强挡住戾气的侵蚀。
就在这时,狭窄的藤蔓通道在前方变宽,一股极具破坏力的强大意念突然袭来!
柳清欢心中一凛,立刻在身周结出神识屏障,同叶千秋轮回笔握在手中,无形的道意萦绕在身周。
作为史册记载中最罕异的几种能毁灭一个界面的灵木之一,即使这株地血魔戾藤一直陷在沉睡中,其恐怖的攻击力也毋庸置疑,至少绝不是柳清欢以现在的修为能抵挡的。
好在,那股强大的意念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而是直奔万木瓶去。
下一刻,就见万木瓶滴溜溜一转,封闭的瓶口打开,喷出一片飘渺的青色光霞!
时间仿佛突然停止,又仿佛被无限拉长,柳清欢眨了眨眼,眼见着青色光霞扫过,充斥在耳边咆哮怒吼的暴戾之气被一扫而空。
“啊~”
似乎是从极遥远处,传来一声震颤神魂的尖叫,前一瞬还强势压来的意念如受惊的兔子般跳起来,回头就想要逃跑,却被光霞一卷,往细小的木瓶中拉去。
“啊啊啊~”
尖叫再次大作,柳清欢本能地捂住耳朵,但实际上,这种尖叫声是直接来自神魂,即使封闭五识都不起作用。
就在他觉得自己的神魂也跟着震颤起来时,尖叫声嘎然而止,那股意念一大半都被青色光霞扯入了万木瓶,只一小半断尾求生,逃遁而走。
“啧!”
柳清欢乍了乍舌,伸手抓住万木瓶,就见一圈光华徐徐流转,一小片模糊的叶状纹记缓缓从瓶身上浮出。
他伸指摸了摸,那片叶纹颜色血红,与地血魔戾藤的颜色完全一样。
只是这代表什么,柳清欢一时却捉摸不清,也没时间琢磨,因为周围突然又开始剧烈抖动起来。
之前退去的戾气又再次汹涌而来,这一次更加狂暴,所过之处,整个藤蔓内部沦为一片火海,卷起滔天血焰!
柳清欢脸色大变:地血魔戾藤化皇了!
再不敢在藤蔓内部呆着,他身形一闪,遁了出去,然后听到惨叫之声。
这是一处颇为空阔的地底洞穴,一棵如血玉砌成的参天大树就生长在洞穴中心,其树冠庞大、尖刺横生,伸展出去的枝蔓插入上方的泥土中。
柳清欢一眼便看到被数根藤蔓缠住的黄觉,对方被穿在两根大刺上,四肢无力的下垂,原本整洁华美的黄袍已被血浸透。
更让人惊讶的是,一股股精粹的法力如水流般从他的身体内往外狂泄,另有丝丝缕缕的各色光芒散逸出来,流入缠在身上的藤蔓中。
柳清欢心中大骇,这地血魔戾藤不仅吞噬修士血肉,连法力、神魂,甚至是修士的寿元也一同吞噬?!
暴戾之气更是在整个地底洞穴中肆虐成风,而沾了血的地血魔戾藤已经开始异化,藤蔓狂乱地挥舞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粗壮,其上的黑刺更是刷刷生长,轰然腾起腥红的血焰。
或许是因为万木瓶在手,那些藤蔓像惧怕毒蛇一样躲避着他,不敢靠近半分。
黄觉此时已因神魂遭到重创而意识不清,除了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惨叫,竟是连挣扎都挣扎不了。
不过,当他涣散的目光落到突然出现在此地的柳清欢身上时,突然凝聚起一丝亮光,哀求道:“救我……救……”
柳清欢抿了抿唇,一支断裂的残箭出现在手中,杀意凝成实质,骤然激射而出!
“你!”黄觉双目鼓凸,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已被一箭穿心。
杀意再一搅,其身体“砰”的一声爆开,血雾还未落下,青色的火焰一卷而过,灰飞烟灭。
柳清欢收回手:“救你已是不可能,与其被地血魔戾藤吞噬,让它异化得更快更强大,不如让我送你一程,来生再好好做人吧。”
他一举灭杀了黄觉,就见整棵地血魔戾藤有一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然后就像疯了一样,所有枝蔓狂摇,血焰滚滚,张牙舞爪地朝柳清欢扑来。
“砰砰砰!”
大块大块的土石从洞顶崩塌,整个洞穴都剧烈摇晃起来,眼见就要塌了。
而在此时,柳清欢手中的万木峥嵘甘露瓶再次有了动静,只见它微倾瓶口,再次喷出大片的青色光霞。()
青色光霞挥洒而出,浓郁而又纯粹的木灵气逸散开来,如晨间吹拂而过的清风,将周围的暴虐之气逼得节节后退。
不过,虽然柳清欢已将黄觉一举灭杀,却依然无法阻止地血魔戾藤的化皇之路。
地血魔戾藤一旦沾了修士的血肉,便获得了变异的契机,只见它突然开始扭动,无数枝条抽搐般乱挥,爆发出熔岩一般的腥红血焰。
然后,一张模糊而又狰狞的脸出现在粗大的树干上,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空间震动,尖叫化作涌动的波纹向四方荡开,柳清欢心中一凛,祭出冰甲玄灵龟的甲片。
如凝冰一般的龟甲片不用激发,便自行释放出三层防御光罩,却完全隔绝不了那尖叫。
“噗!”
柳清欢猛地喷出一口血,经脉中的灵力剧烈地沸腾,仿佛下一刻身体就要从内部被点燃,将所有一切焚烧殆尽。
他现在总算知道黄觉当时的痛苦,这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攻击,让人连挣扎的力量都直接剥夺……
而在这时,青色光霞从头顶洒落,柳清欢只觉身体一轻,那尖叫声如同猛然掐断般倏然消失。
他看向手中神秘而又玄妙的万木瓶,心中暗自后怕。
这刚刚化皇的焚天魔皇藤竟然如此厉害,要不是有万木瓶在手,他今天怕是要步上黄觉的后尘,交待在这里。
“刷刷刷!”
一片疾雨之声传来,就见那魔藤挥动着枝条,其上的尖刺纷纷脱落,如漫天飞箭,密密麻麻地激射而来。
不等柳清欢作何动作,他手中的万木瓶就一转瓶口,再次喷出青芒。
霎时间,所有尖刺如同撞在一道坚固的屏障上,被青色光霞一照,便化为一道黑色的木气,被卷进了瓶里。
“哦……”柳清欢看得叹为观止,这瓶子似乎对草木有极其强大的克制作用,可惜他得到之后便无从着手研究,这一次定要好好看个清楚。
这边万木瓶慢悠悠地喷吐着光霞,来者不惧地将木刺吸进瓶中,那边的焚天魔皇藤已彻底陷入疯狂之中。
狂舞的枝蔓抽打在洞壁上,充满暴虐之气的血焰气势汹汹地狂涌而来,整个洞穴沦为一片火海。
“轰隆隆!”
洞穴再也顶不住这样的破坏,洞顶轰然坍塌,大片大片的土石倾泻而下,转瞬间就将焚天魔皇藤埋得失去踪影。
柳清欢心中一动:“它想逃?”
便见青光一闪,万木瓶已飞了出去。
剑气开道,砸下来的土石被柳清欢轰得粉碎,强行开出一条路。
果然,那狡猾的焚天魔皇藤正想往地底潜,藤蔓都收束起来,大半个树干已钻进了土里。
见柳清欢出现,树干上那张扭曲的脸转过来,朝他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却又流露出对万木瓶强烈的畏惧。
与此同时,璀璨的青霞终于洒落到它身上。
接下来,柳清欢亲眼见识了何谓是玄天至宝,不久前还威风凛凛的魔藤仿佛被拔去了满口利齿,任它如何挣扎,依然被从土里扯出来,在青霞中慢慢缩小着庞大的枝干。
“咕咚!”
万木瓶瓶身鼓了下,就像咽东西一样,将焚天魔皇藤一口吞了下去,然后滚入柳清欢手中不动了。
柳清欢啧了一声,惊讶于此瓶这次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藏回他的灵根中,但又有些心喜,以后不用再将遍寻不到它的踪影。
仔细观察瓶身,发现那枚不久前才出现的叶纹变得更加清晰,且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越来越红。
他有心想打开瓶口看看,却发现瓶口已再次封闭,根本无从窥探里面的情形。
就这样完了?
柳清欢感到有些不可思议,这瓶子吞了一株天阶一品的灵木,然后呢?
他不禁期待起来,当年这仙宝吞了一截仙根榕的树根,从一枚种子化作瓶状,现在又吞了一株灵木,不知后面又会有什么变化。
想到身上还存有一根仙根榕树根,或许以后可以拿出来再让它吞一下看看。
扫了已狼籍不堪的洞穴一眼,柳清欢决定还是暂时离开,便将万木瓶收入丹田,从地底遁回地面。
外面的殿前广场已面目全非,无我几人早已离开,而废墟深处却传来隐隐的灵力波动,昭示着那方有人。
柳清欢左右张望一番,没找着金身傀儡,想来对方已决定抛下他,自己跑掉了。
跑掉也好,那傀儡心思诡诈,一直跟着他反而不放心,不如各自分道扬镳,反正此处距离内宫应也不远了。
打定主意,柳清欢又望向废墟,决定进去逛一逛。
这片宫殿占地颇广,但殿与殿之间却隔着大片大片的空地,结合金身傀儡先前所言,此地原是忘仁道人的药园和丹房,相必从前应是种满了灵药。
但现在,这些空地是真正的空空如也,即使有灵药,大概也已被前面几人采走了,有几处甚至留下了禁制被破坏后的痕迹。
“看来那些人收获不小啊。”
柳清欢丢掉手中的法阵残片,循着痕迹往前走,因已有人先行探过路,所以一路上倒还顺利,没再遇到什么机关陷阱,当然也没有什么收获。
穿过重重宫阙,废墟深处突然传来一声震天大响,磅礴的五行之力牵动了万里气机,又有一道凛冽的剑气直冲九天云霄。
柳清欢脚下顿了顿,加快速度朝声音传来之处赶去。
绕过又一重殿宇,就见那位中年男修站在倒塌的瓦砾堆上,正怒气冲冲地与剑修无我对峙着。
“咦,你没死?”
看到他,谪花郎面露惊讶,又转头朝那两人喊道:“我说你俩还是别打了吧,现在又来了一个分羹的,再打下去,指不定人越来越多。”
柳清欢快速扫过众人,在场一共四人,老妪唐夫人也在,但那位浑身裹素的女修却不见踪影。
而在前方,有一个修砌得四四方方的大池,隔着一层淡淡的光幕,依昔可见池中央摆着一只大鼎,露出水面的部分都足有一人多高。
“嗯?”柳清欢眯起双眼,那大鼎周围的池水微微荡漾,而鼎盖上方,却有丝丝缕缕的雾气袅绕。
柳清欢大吃一惊,在他的松溪洞天图内,三焚玉丹炉正在海眼中蕴养着升仙丹,与此地的场景近乎一模一样!
那大鼎随着池水微微荡漾,再加上逸散出来的丝丝烟雾,明显正处在丹药的孕育过程中。
而此地的几人,显然都明白这场景代表着什么,一个个时不时将目光投向池子方向,欣喜与贪婪显露无疑,却不知为何不去破除禁制,反倒在外面大打出手?
不过,因为柳清欢的到来,场面突然冷却下来,中年男修隐带怒意地扫过其他几人,神色间浮起一丝倨傲,便不再理会众人,走到禁制前蹲身查看。
除了依然面无表情的无我之外,柳清欢捕捉到谪花郎朝老妪使了个眼色,又若无其事地移开。
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老妪低咳一声,顿了顿龙拐:“还是先破除禁制再说吧,我刚已查看过,这禁制恐怕不简单。”
谪花郎走到中年男修身边,笑嘻嘻地道:“管它简单不简单,直接轰开不就行了?”
“不可。”中年男修沉声道:“此禁制与这个空间紧密相连,硬破的话,极可能导致空间破碎,得不偿失。”
他挥手打出数道法诀,便见那层笼罩着水池的光幕突然泛起明亮的灵光,一条条若有若现的光带浮现而出,伸展着飞向四方,牵天连地,组成一张密实的大网。
整个天稷宫被分割成了无数个大小相同的格子,其内光华涌动,荡漾着如同水波一般的雾气。
相比起阵法,禁制的威力一般都要大上许多,不动则已,一动便牵发全局,引起浩大的连锁反应。
再加上这里是宝镜宫,忘仁道人机关术冠绝天下,谁也不知他是否设有让人十死无生的陷阱,因此没人敢轻举妄动。
老妪佝偻着腰背,老气横秋地说道:“不好办啊……”
“喂!”谪花郎晃晃悠悠地靠近过来,斜目看着柳清欢道:“你可精通阵法?”
柳清欢微微摇头:“并无射猎。”
谪花郎皱着眉走开:“……早知道就不把情姬逼走了,至少她还懂得些皮毛……”
几人的神情都变得凝重,各怀心思地绕着池子来回走动探查。
那水池足有数里方圆,水清如镜,一汪碧蓝。而浮在池子中央的大鼎只窥得见上半截鼎身,方正大气,古意盎然,品质应是不低。
柳清欢越看越欢喜,没想到竟能在此处见到一只丹鼎,要知道水系炼丹术并不像火系那般受欢迎,所以也造成水系的炼丹炉极为稀少,精品就更少了。
而自从三焚玉丹炉要长期蕴养飞仙丹后,他平日所用的便是一只极为普通的丹炉,对丹药的炼制还是有些影响的。
所以,在其他人纷纷猜测鼎中蕴着的是何种神丹时,柳清欢的目光却集中在丹鼎上,辨别着上面有些模糊的雕纹。
这时,无我突然走了过来,拱手道:“这位朋友,咱们又见面了。”
柳清欢暗自惊讶这人竟会主动上前搭话,想了想,又瞥了旁边一眼,心中隐隐浮出猜测,回礼道:“是啊,算起来,这已是第三次见面了。”
互通了名讳,无我那张冷酷凶恶的脸略有缓和:“原来是青霖道友,当日在碎星镇上,道友受我所累遇到不愉快之事,先请莫要放在心上。”
“怎么会。”柳清欢淡笑道:“不过一件小事,我早已忘了。”
两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无我微扬起下巴,看向那边的三人:“你怎么看?”
那位中年男修此时冷着脸地站在池边,手中飞出一片片颜色各异的灵光,似乎是在检查禁制是否存在疏漏之处。
而在另一边,谪花郎和那老妪状似无意地走到了一起,低声交谈了几句才又分开。
柳清欢轻笑一声:“风吹墙头草,哪边有利哪边倒,不过是各有所求罢了。”
隔着一层薄薄的禁制,宝物就摆在那儿,没人不想将之据为己有,但在场却有五个人,且其中一个明显要强过另外四个,其他人若想分一杯羹,那便只能联手相抗衡了。
中年男修的修为最高,实力最强,自然不会愿意将即将到手的宝物分出去,所以独自一人。
老妪修为在阴虚境后期,只比中年男修低了些许,定也另有谋划,就是不知她是否已与谪花郎达成了某种同盟。
柳清欢与无我对视一眼,微微颔首。
修到他们这个境界,无不是心思玲珑之人,只简单一个迟来的打招呼,便已明了对方的心思。
隐藏在平静之下的暗流已然开始涌动,五人在极短的时间内已隐隐分化成了三派。而当禁制破除之时,便是战斗爆发之时。
然而,还未等他们这边打起来,便见那些接天连地的绚丽光带突然起了波动,整片废墟都开始晃动。
“谁!”中年男修猛地回头:“谁触动了禁制?”
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虚空中扑了出来,扬手飞出一物,拍在笼罩着池子的禁制光幕上!
“砰!”
如蛛纹一般的电光激射向四方,其内蕴含着的一丝哀绝毁灭之意让柳清欢不由得心中一凛,立刻用龟甲片护住己身,疾步飞退。
“情姬!”谪花郎大吼一声,手中骤然出现一杆旌旗,大股大股的红粉烟雾喷涌而出:“你没死!”
“哈哈哈!”情姬发出尖利的大笑,只见她面上的遮掩已除去,左脸美若脸、右脸却丑若鬼,披散着满头拖到地上的雪白长发。
“你死,我也未必会死!”她恶狠狠地看着谪花郎,举着手中之物,神色有些癫狂地道:“你们谁给我杀了他,我就带他进入禁制!”
只见她手中拿着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阵盘,其上碎芒闪烁,仿佛漫天的星辰尽落盘中,散逸出一丝牵动天地的浩大力量。
场面为之一静,谪花郎脸色极为难看地啐了一口:“你这个丑八怪,别以为有解星盘在手,就能为所欲为!”
他转头去看其他人,柳清欢和无我都站得比较远,明显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态度,而老妪和中年男修的神情便有些耐人寻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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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姬的出现,让形势再一次发现改变,刚刚形成的同盟已隐隐生出猜疑和裂纹。
谪花郎黑着脸扫过众人,心中已是破口大骂,恨不得当场撕了情姬。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一把玉骨扇从袖中滑入手中,冷笑道:“情姬,挑拨离间是没用的,看来败在我手中几次都还没让你学乖,呵!这一次,我必不再手下留情!”
他朝周围一拱手:“各位,便请你们做个见证,我与此人旧怨未消,新仇又结,今日不是她死,就是我亡!待我杀了她,抢下解星盘,便请大家一起进禁制!”
这人心思机敏至此,只几句话,便撕碎了情姬的算计,让在场其他人打消了某些有的没的念头,也将自己危境中解救了出来。
中年男修和老妪对视一瞬,同时往后退了一步。
既然有人愿意帮忙夺取解星盘,对他们只有利没有弊,所以何不袖手旁观,等这两人分出胜负再说。
反正不管谁胜了,他们都能坐享渔翁之利。
至于另外两人,无我一脸冷漠,柳清欢更是全无插手之意。
情姬神色间现出一抹惊慌,玩心计她显然不是谪花郎的对手,手中解星盘泼洒出如水银一般的流光,厉声道:“我毁了解星盘!”
谪花郎怜悯地看着她,玉骨扇啪的一声打开,如花山翠海般的粉雾喷涌而出,其内红影幢幢,浪荡的尖笑声不时传出。
“此时却容不得你了!”
“又是这害人的玩意儿!”
情姬眼中的怒火几乎化为实质,身形疾退,原本纤纤的双手噌噌生出半尺来长的黑色指甲,满头白发无风自动,根根如刺,刷刷扎入粉雾之中。
“噗噗噗!”
粉雾爆开,迅速将两人的身形淹没,一股甜得发腻的香气弥散开来,让人凭空生出口干舌燥之感。
柳清欢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退到离战场更远的地方,就见那中年男修有意无意地也到了附近。
而无我看到他,反倒走开了。
中年男修打量的目光扫过柳清欢,意味深长地道:“这位道友,你身上似乎沾有很浓重的魔戾之气。”
柳清欢垂目扫了扫衣摆:“道友又何必明知故问,那地血魔戾藤化皇时声势那般大,即使我站在外围,也不可避免地会沾染到一丝气息。”
“这样么?”中年男修眼中依然残留着怀疑,却未再多纠缠,而是道:“我有一问,还想向道友请教一下,先前我们几人都进了殿前广场,为何只你却步不前?”
柳清欢神色变冷:“道友未免管得太宽,进与不进,又与你何干。别忘了我们都身处杀机重重的宝镜宫中,走一步看三步都不为过。”
中年男修哈哈一笑:“莫要误会,我也就随便问问。”顿了顿又道:“只是觉得,道友比我们这几个,似乎更了解这个地方。”
柳清欢目光落在那边被浓郁的粉雾笼罩的战斗区域,因为是领域神通,所以里面发生的事外界并无法看到,只隐隐传出些剧烈的灵力波动。
他淡淡道:“若真像你所说,我此时又何必在这儿干站着。”
“这倒也是。”中年男修点头道:“不过……先前那魔藤化皇,戾气爆发,血焰冲天,我还以为今日少不得有一些大仗等着,却没想突然间魔藤的气息便消失不见,还有一丝十分玄妙的感觉一闪而过……道友落在最后,可知外面发生了什么?”
柳清欢暗自一凛,这人试探半天,原来最终目的是要问这个:他竟然能感应到玄天至宝的出现?
他心中升起一丝杀意,万木峥嵘甘露瓶的事绝不能泄露出去一丝半点,不然后患无穷!
面上却云淡风清的一笑:“发生了什么,道友或许比我更清楚吧,毕竟,当时可是你们将之引出来的。”
中年男修还欲再说,只听一声大响,原本已渐渐隐没的禁制大网再次浮现而出,强烈的空间波动传出。
中年男修面色一变,大怒道:“好一对狗男女,竟敢耍骗我等!”
柳清欢诧异了一下,也明白过来。
那两人前面还跟有血海深仇似的,竟这么快就联合起来了?
就见离那片粉雾最近的老妪已率先出手,满脸怒意地举起龙头大拐,狠狠砸下。
“砰!”
粉雾被轰得四散,正好看到笼罩着那个水池的光幕上已有一个圆洞,而谪花郎和情姬已跨进洞内。
见被发现,加上老妪如一只大老鸹般冲了过来,洞内的两人当机立断放弃了用解星盘关闭禁制的打算,回身往池中央的丹鼎飞去。
其他人的反应也不慢,几乎同时扑过去。
等柳清欢进了禁制,老妪已与情姬、谪花郎打了起来,以与其外表不相符的悍勇之威,将那根沉重得仿佛大山大岳般的龙头大拐舞得虎虎生风。
“轰!轰!轰!”
每一次砸下,空间便会猛然震荡一下,让谪花郎不能不闪身躲避。
中年男修更是怒不可谒,将五行神环之一的厚土环掷向情姬,后者一改之前的狼狈模样,身形如春风皎月、雾中情花,飘渺不定地快速移动着方位,一只手已摸到了鼎盖。
却有一道饱含凛冽杀机的剑光飞射而来,情姬躲避不及,半个手掌差点不保。
几人围着丹鼎大打出手,却谁也没法接近丹鼎。
柳清欢走在最后,也不像那几人那般急,此时倒在战圈之外,还有闲心蹲下来观察池水。
但凡要长期蕴养丹药,就不可能用普通的灵水,必须是能生生不息的灵眼或海眼才行。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这池中的水阴冷刺骨,看似清澈见底,却有如白絮般的细小飘浮物在其中游来游去。
柳清欢猛地一甩手,甚至立刻放出青木之气,将隐现莹润指骨的手掌包裹住。
他大喝道:“都住手,这池水不对!”
然而,其他人此时正打得起劲,现在已不止围攻情姬、谪花郎两人,而是彼此混战,谁都不让他人去碰丹鼎。()
赵国皇宫占地极广,方圆上百里,几乎等同于一座城池,将军冢只是外来修士对此地的称呼而已。
宫中景物自不多说,在皇宫深处,有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峰,曾是赵氏修仙家族所在地。
柳清欢一行在进入第二层宫殿开始,便遇到了零散的幽魂士兵。
让人出乎意料的是,这里与外面的迷雾平原极为不同,没有看到有成群的军队,大多都是单独一个两个幽魂,最多时也不过三五成群,漫无目的地在宫内到处游荡。他们的实力倒是提高了很大一截,相当于筑基期的幽魂不在少数。
不过柳清欢几人实力不俗,不说云柳二人,许苏此人深藏不漏,也不是泛泛之辈。
所以一路走来还算轻松,四人合力,并未遇到什么险境。
又将一个幽魂士兵打得黑气狂喷、只留下散落的甲胄后,云铮狐疑道:“这跟我们之前想的很不一样啊……”
“也许那些幽魂军全在外面的迷雾平原上?”许苏猜测道。
之前还以为会在里面遇到更加密集的幽魂军,没想到进来后才现完全料错。
他们的目的地是皇宫东北角的永寿阁,准备先去看看那个传送法阵,然后再去赵氏家族那座小山。
一路边打边走,宫中道路虽然曲折,但几人自不可能跟着宫墙绕,而是直接越过。
只是越接近东北角,游荡的幽魂士兵越多,而且也越来越强。他们不得不选择谨慎行事,尽量能避则避。
两个时辰后。
柳清欢靠着紧闭的殿门,周身气息收敛得一丝不剩,神识关注着外面。
此时几人正躲在一处宫殿内,等待着外面一大群晃晃悠悠的幽魂走远。
就在一刻钟前,这群幽魂不知道从哪突然钻出来,足足有好几十个,而且大多都有相当于筑基修士的修为。
要不是他们见机得快,直接钻进了旁边一座宫殿里,各自收敛气息,恐怕就要迎头撞上。数量如此众多,陷进去的话,恐有丧命之险。
净觉举着木牌:“我们不会是闯进这些幽魂的老窝了吧?”
“小和尚你就知足吧。”云铮道:“这些兵没有指挥的士官,就像一团散沙,已经好对付很多。”
又等了一会儿,外面的幽魂终于散向四面八方,只有几个还在原地打转。
许苏抹一把头上的汗,一屁股坐到地上:“好家伙!这将军冢里比外面果然凶险得多。”
“嘘!”柳清欢面色变得难看:“又有一队过来了!”
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紧绷!
柳清欢急声道:“云铮,能不能以最快的度布个隐匿阵,这一次过来了很多!”
云铮闻言,也不多问,手上一翻已拿出一把阵旗,如撒豆一般飞往各处,不过几息就在他们藏身的宫殿一角布下了一个法阵。
几个人迅进阵,云铮打出一道法诀,所有阵旗微微一亮,殿内立刻变得空无一物。
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殿外响起。
阵中四人面面相觑,云铮道:“我还以为这宫里没有军队呢,没想到这里还藏着一支。”
他转头一看,只见柳清欢脸上汗如雨下,奇怪道:“你也不必这么紧张吧?”
柳清欢连忙摆手,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宫殿大门被甩在了墙上!
一个比其他士兵都要高大的幽魂出现在门口,他手持一把偃月长刀,刀光雪亮,刃上闪着带着血色的黑气。其一身铁甲锃亮光,头上的头盔上还有略微破损的红色盔缨。其眼幽深如狱,气势雄浑霸气!
高大幽魂的目光缓慢在殿内扫过,一寸一寸到了隐匿法阵所在处,然后停下,紧盯不动。
躲在法阵中的几人大气都不敢出,全部噤声。
柳清欢对其他三人使着眼色,手中紧紧握着破罡金莲。
虽然外面有一大队幽魂军,如果真的被现,他们也只能动手。
好在对方在盯了几息之后,便移开了目光,又扫向其他角落。
这时,呜呜咽咽的萧声突然响起。
那幽魂转身就走,瞬间消失在门口,只听得外面的脚步声也同样加快了。
一直到脚步声全部消失,几人才大口喘气。
“吓死我了。”净觉连连晃动着木牌,表达着他的情绪。
“那家伙不会是武将军吧?”许苏道。
“不太可能。”云铮摇头:“虽然看着挺吓人,但他没到假丹修为。你们说,这支军队是准备去哪儿?”
许苏眼睛一转:“看他们的方向,应该是另一边的那座山。咦,柳兄,你怎么不说话?”
其他三人齐齐看向柳清欢,柳清欢道:“我刚刚注意到,这些幽魂似乎全部是从一个方向过来的,我怀疑那边可能还真是他们的老巢,或者军营。”
“皇宫中会有军营?”
柳清欢拿出拷鬼棒:“我之前曾用此物拷打过一个幽魂,从其口中得到了一些当年的事。据说当年赵家在军中挑选将士,修炼一种成的逆天功法,然后引来了修仙界的讨伐,最后便是围攻赵国皇宫。所以当年在这里建个军营,是极有可能的事。”
云铮和许苏各自思考,净觉像模像样的点头。
“想那么多干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云铮最后道:“嘿嘿,说不定还能找到那本功法。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功法,竟然能让没有灵根的凡人也能修炼!”
四人商量了一会儿,便决定去那处走一遭。
不过就这样走却是危险,这一路上幽魂众多,打起来没完没了,所以几人贴上了隐身符。
此地怨气与死气极重,所以柳清欢并没有让小蹄角兽出来。
他们贴着屋檐,一路躲躲闪闪、翻墙爬院。遇到幽魂众多时,便避到附近的宫殿内,等他们过去后再走。
很快,他们便现了前方的异样。
只见惨淡的天光之下,偶尔有缕缕黑气快闪过,坠入前方某处。
“嗯?那是什么?”云铮传音问道。
柳清欢自也是不知道。正在疑惑,却听净觉开口说道:“那是‘死掉’的幽魂。”
柳清欢便想起,他们每次杀掉一只幽魂,对方就会喷出一股黑气,在空中散掉。
几人加快脚步,绕过一座三四丈高的假山,在看到前方那个幽暗阴森的池子时,全都惊得呆住!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