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玄幻魔法 > 猎妖高校 > 全文阅读
猎妖高校txt下载

    一个多月前,在校猎会观赛台上,郑清等人被蓝绿眼儿劝说着买了几注博彩券,猜测校猎赛最终的冠军与最佳猎手,为此郑清压上了三个学分、五个银角、十八粒铜子儿,而萧笑也压了五颗金豆子。

    最终的结果让人大跌眼镜。

    越是对猎赛规则知之甚详、对各支猎队了如指掌、谈论起猎手头头是道的人——比如张大长老以及辛胖子——手气越是糟糕,勉强维持住小亏,已经谢天谢地了。

    而越是对猎赛不怎么上心、一知半解的家伙,运气反而越惊人。

    比如郑清,就压中了新生赛的冠军、最佳猎队与最佳猎手,因此手头的那三个学分立刻翻了翻儿,赚了将近十个学分。

    而萧大博士更是逆天,他在强队如云的校猎赛正赛中挑选了并不那么出挑的裁决猎队,赌裁决能够最终拿下学院杯。裁决不负期望,不仅拿下了今年的校猎赛冠军,而且将最佳猎手以及最佳猎队都收入囊中。也因此,萧大博士投入的五粒金豆子瞬间翻成了四百多粒,将小约翰·尼维尔的奖金硬生生削去了一成。

    这件事给尼维尔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所以,刚刚给一群二年级老生兜售完彩券的蓝绿眼儿,看到这厢里坐着学习的几个年轻巫师之后,顿时忍不住凑了过来。

    “博士,博士,博士!”他亲昵的拍打着萧笑的肩膀,用带着几分夸张的语气强调道:“真是让我一顿好找啊……怎么样,今年的‘阿卡拉’还有两天就要公布了,这是最后的上车机会!”

    萧笑默默转头,看向郑清。

    “这就是为什么当初我对赌博敬谢不敏的缘故了。”他非常冷静的分析道:“赌输了,我会一无所有;赌赢了,庄家是不会情愿让我获利离开的……我最后还是会栽在赌桌前,变得一无所有。”

    “小心他告你诽谤啊,”郑清想起尼维尔的忌讳,忍不住笑了一下:“是博彩,不是赌博……另外,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当初你还丢进去五个金豆子?”

    “因为缺钱。”萧笑叹口气,小心翼翼的合住了面前的笔记本。

    ‘给我做个发型再塞进笔筒里!’萧笑手边的一根毛笔叫嚣着,用力昂起脑袋,将还带着些许墨汁的笔头凑了过去:‘实在受不了数十年如一日的单调发型了……’

    萧笑仿佛没有听见毛笔的抗争,面无表情的拿过一个笔筒,抓起毛笔,一把将它粗暴的塞了进去。

    小约翰·尼维尔的右手还搭在萧笑的肩膀上——在萧笑收拾东西,与郑清聊天的时候,他非常礼貌的充当着倾听者,与几分钟前的自来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这也是一位合格掮客的基本功,他总是知道应该在什么时候闭嘴保持安静。

    直到萧笑将那杆聒噪的毛笔塞进笔筒,蓝绿眼儿才眉开眼笑的重新开口:“怎么样,想好要买谁了吗?”

    萧笑还没来得及开口,旁边的辛胖子就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如果你能保证让我们赚钱,那我们就买,”胖子用一种非常坚决的口吻说道:“否则,就别想着从我口袋里掏出一个铜子儿。”

    这显然是在为难掮客先生了。

    但尼维尔不慌不忙的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胖子,然后又反过来指了指自己:“我能保证你赚钱,但你也要保证我赚钱……双赢,懂吧……你想赢,那就买大一点,如果你投注少于十枚玉币,我就没得赚了。”

    此番话一出口,便是萧笑都忍不住多看了掮客一眼。

    很少有人敢这么夸下海口,尤其是在进行一项风险很高的投资活动时。

    “你认识‘魔杖’的人?”张季信压低声音,脸上露出一丝兴奋的表情:“还是说,你就是‘魔杖’的成员?”

    尼维尔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一语不发。

    萧笑忽然扶了扶眼镜,看了郑清一眼,然后重新看向尼维尔:“如果我买清哥儿进‘阿卡纳’,赔率是多少?”

    “诶?跟我什么关系?”郑清一脸莫名其妙。

    尼维尔刚刚坚持了几秒钟的高深莫测顿时垮掉了。

    “就知道瞒不住你,”蓝绿眼儿苦笑着,点点头:“赔率很低……正常情况下,公费生都会进入阿卡纳名单。按照以往的收益,你们在郑清同学身上押注一枚玉币,最多只能赚一颗铜子儿。”

    “一个玉币对一个铜子儿?这也算赚钱?”辛胖子终于醒悟过来,一副吃屎的模样:“你这算欺诈了吧……谁不知道公费生肯定会进阿卡纳名单!有那点闲钱,我还不如交给山姆大通的理财经理,风险低,赚的还多。”

    “风险原本就与收益成正比,这是铁律。”尼维尔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如果你想赚多一点,也可以押注郑清同学进不了阿卡纳名单……只需要压一个铜子,如果到时候他进不去,我们赔给你十枚玉币。”

    “傻子才干这种事情。”胖子假装冲地上啐了一口唾沫。

    “那我相信学校里的傻子应该会很多。”萧笑抱着胳膊,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我就是这样的傻子,”郑清在一旁忙不迭的接口道:“一个铜子换十枚玉币,我听了都想压一个铜子儿了……毕竟输了不过一粒铜子,完全可以一笑置之。而赢了,就能猖狂大笑一整年了。”

    “你觉得你主动退学怎么样?”张季信也跟着在一旁出起了馊主意:“阿卡纳的名单只会收录第一大学的在校学生……你退学之后,魔杖肯定会把你的名字从阿卡纳里撤出去的。”

    “是极是极,我们集集资,压他个百十来枚玉币,岂不是一眨眼就赚翻了?!”辛胖子摩拳擦掌,一副这主意棒极了的表情。

    郑清虚着眼,瞅着自家的两个同伴:“你觉得我是那种为了万把玉币就放弃学业的人吗?”

    这一次,包括萧笑都转过脸,冲着郑清严肃的点了点头。

    “好吧,好吧……你们说了算。”郑清摊摊手,笑嘻嘻的看向尼维尔:“你觉得我们的主意怎么样?”

    尼维尔默默收起了自己的博彩券。

    “好吧好吧,不想玩就直说,不要动不动就吓人。”蓝绿眼儿一脸悻悻然:“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干了,学校那些老家伙绝对会把损失一个公费生的账算到我们头上。”

    “我可吃受不起。”



    与尼维尔在食堂的偶遇只是郑清校园生活的一个小插曲。

    对于九有学院的学生们来说,这段时间,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有且只有期末考试。不论是刚刚过去不到一个星期的冬狩余韵,还是《魔杖》即将发布的新一期‘阿卡纳’名单,都没有那一场场越逼越近的考试令人窒息。

    高年级的学生还好,有过几次期末考试的经历,让他们面对这种气氛的时候能够一定程度上调节自己,不至于心态爆炸。

    而低年级,尤其是今年刚刚入学的大一新生,则没有那么强壮的心脏了。

    因为九有学院是一所非常注重公平的学院,所以考试在学生们升级中所占据的权重非常高。而期末考试作为检验一个学期学习成果的最重要的方式,尤其受重视。

    现在已经是开学第十八周了。

    按照学校发布的教学大纲,理论上,从第十九周开始,才会正式停课,进入考试状态。但鉴于学府内弥漫的紧张气氛,教授们很明智的放弃了在课堂上继续枯燥繁琐的说教,而是将时间都交还给了堂下的年轻巫师们。

    “你们都是成年人了,也不是第一次参加期末考试,应该都有对各自而言更加成熟有效的学习方法。”周三上午,历史课讲师司马先生在最后一节课上这样对大家讲道:“我也是过来人,知道大家现在都紧张……我唯一希望的,是你们在考试的时候,不要把‘顽固派巫师’与‘保守派巫师’这两个群体搞混,记清楚1862年《解放妖精宣言》对米利坚巫师社会现代化进程的巨大推动作用,以及1918年巫妖战争中出现的几种禁忌类魔法……”

    说是‘唯一’希望,但司马杨云在提及考试重点之后,便忍不住滔滔不绝的展开,一讲便是大半个小时,‘唯一’的希望也慢慢变成了‘唯十’‘唯二十、三十’的希望。

    郑清坐在教室后面,一边抓着头发,一边不断在已经画了多重波浪线下的重点内容旁边再添加了几个星号的标记。

    这是一种非常没有用处的强迫症,因为书里面带着各自颜色的重点标记数不胜数,而他似乎始终没有时间将那些重点再复习一遍。

    但如果不标记,他就会陷入一种莫名的惶恐之中,总觉得自己没有复习到什么重点、心底空落落的。

    相对而言,郑清的这种状态还算比较正常。

    类似张季信、段肖剑这类平日功课马马虎虎,记忆力又不是十分出色的学生,现在的日子就变得格外难熬起来。倘若他们脑子里一点东西也没有,那倒好了,上了考场做多做少都看老天爷是不是赏脸。

    但糟糕之处就在于他们脑子里不是一片空白,但也不是一座条理清晰的图书馆。他们的大脑更像是一个迷宫,常常把正确的讯息隐藏在弯弯曲曲的密道后面,每每提笔,总会写上一些似是而非的答案,比如把五味子药性写成寒凉、五倍子药性写成甘温,或者将‘加夫里诺·普林西普’的名字错记成‘加里诺夫·普林西斯’——前者是引发巫妖大战的导火索,后者则是一只宣扬素食主义的野生狼人。

    面对这种情况,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死记硬背。

    所以,在司马杨云宣布自由复习之后,张季信便抱起胳膊,怪眼一翻,开始对着身旁光秃秃的墙壁念念有词起来:“……1775莱克星顿,1777萨拉托加,1783《巴黎和约》……”

    “长老,你这样记是不行的!”郑清听着旁边嗡嗡嗡的声音,半晌毫无停歇,终于有些无奈的转过头,看向张季信,打断道:“记忆历史时间必须跟事件相结合,只记忆部分内容很容易出错……就像你刚刚说的《巴黎和约》就有很多条,比如1783年是血族魔党与密党之间的《巴黎和约》,1814年有矮人与雪人之间的《巴黎和约》,还有1919年巫妖大战的间歇期,也签署过一份《巴黎和约》……”

    “对对对,你说的都对!”张季信驱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嘴边没有丝毫停顿,仍旧顽固坚持自己的复习方式:“……1775莱克星顿,1777萨拉托加,1783《巴黎和约》……”

    郑清长长的叹了口气,摸了摸灰布袋,从里面扯出两张静心符。

    没办法,符箓总是要用在最关键的时候。还有比考试更关键的时刻吗?

    相较于嗡嗡作响的红脸膛男巫与心烦意乱的公费生,辛胖子看上去就轻松多了。他甚至还有心思左顾右盼,与班上其他同学搞小动作。郑清时不时就能看见一只纸青蛙或者一只纸老鼠从胖子的桌洞里钻出来,慢吞吞的爬向邻桌不远的地方。

    “你在干嘛?”郑清在将静心符向脑门拍之前,忍不住用毛笔戳了戳胖子。

    笔杆戳在胖子后背上,戳出来一个令人心满意足的凹陷。

    “嘶……!”辛胖子倒抽了一口冷气,费力的转过身,瞪了郑清一眼:“没看见我在做生意吗?不要在这种关键时刻打扰别人好不好!”

    “生意?”郑清眨眨眼,一脸疑惑。

    “如果你最近这几天不是时不时玩失踪,就应该知道我在做什么生意。”胖子冷笑一声,看上去没有进一步解释的意思。

    郑清撇撇嘴,‘啪’的一下把一张静心符糊在了自己脑门上。

    然后一转手,‘啪’的一下,把另一张静心符拍在了张季信的背上。

    “谢啦……”张大长老头也没回,只是背着郑清友好的摆摆手,仍旧对着墙壁念念有词:“1775莱克星顿,1777萨拉托加……”

    “话说回来,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感觉跟前阵子的伊莲娜似的,神神秘秘。”原本一直在旁边翻笔记本的萧笑听到这里,转头看向郑清。

    “唔,就是在图书馆忙着。”郑清含糊其辞的解释着,同时下意识的转头看了一眼伊莲娜所在的方向。吉普赛女巫正把头埋在一大堆书本后面,从郑清的角度只能看见她那酒红色的大波浪卷儿。



    意识到吉普赛女巫不会与他有视线交汇后,年轻的公费生悻悻然回过头,重新看向萧笑,强调式的补充了一句:“……就是在图书馆里复习功课。”

    萧笑喵无表情的盯了他几秒钟。

    郑清立刻心虚的撇开了目光,同时撅起嘴吹了口气,将额前粘着的那张黄色静心符符纸吹的飘飘而起。

    实际上,最近几天他只有一小部分时间用在了图书馆上,剩下的时间他都悄悄溜去了二维进化实验室——无论是肥瑞的身份,还是吴先生的身份,亦或者冬狩时候的四位不速之客,都像一根根刺一样卡在郑清的心头——他需要找人拔拔刺。

    一根两根还好说,虽然不那么让人舒服,但毕竟伤害有限。在这段紧张的期末日子里,慢慢也会被人忽略。

    但一把两把刺都扎在心头,就很糟糕了。

    连续几天,郑清都从噩梦中惊醒。很简单也很让人头痛的噩梦。但令他非常在意的是,每次从噩梦中惊醒,他都记不起来自己梦见了什么。唯一记得的只有心悸般的惊恐,以及脑海中模模糊糊、大片大片的血红颜色。

    不清楚是不是眼中淤血消散后出现的新的后遗症,郑清只能自己想办法。

    他先去校医院,试图请那位马脸治疗师开一点安眠镇定、驱逐噩梦的药剂,却被告知临近期末,学校严格控制学生使用镇定类药物的数量,要求学生们尽量用精神克服相关困难。

    “这对你们纯化精神非常有好处。”校医院的治疗师这样对年轻巫师解释道。

    但郑清对这种说法非常怀疑——相比较而言,他更愿意相信学生们私下里流传的某种说辞——学校的高阶巫师们正在某处隐秘之地进行一场艰苦的作战,耗费了大量的物资,导致校医院的精神抑制类药剂库存不足。

    而郑清请求做一些专项检查的结果也不容乐观,或者说,检查结果令他沮丧。因为校医院最终给出的结论是他非常健康,除了因为压力太大稍微有点神经衰弱之外,身体没有一点点其他毛病了。

    这个结论愈发强化了校医院治疗师的意见,不会给年轻巫师提供精神抑制类的药剂。

    除了校医院的专业治疗师之外,郑清还去找过老姚、占卜学的易教授、药剂学的李教授,但他们一个两个都神龙见首不见尾,常常前一秒还在讲台上给大家讲期末考试需要注意的重点难点问题,后一秒下课后出了教室门便不见了踪影。

    郑清是知道教授们拥有‘转角就进办公室’之类的技能——许久之前,他曾跟着老姚走过一次教工通道——但令他沮丧的是,即便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办公楼跑去,也没有摸到一位教授的衣角。

    消失了就是消失了,一点痕迹都不留的消失了。

    这让年轻公费生愈发相信学生们暗地里传播的那些谣言。

    教授们不见踪影,校医院帮助有限,思来想去,第一大学里郑清唯一能寻求帮助的似乎只有苏施君了——有关部门倒是还有一只大黑猫可以试试门路,但一方面,有关部门的衙门口在哪里郑清都不知道,另一方面,大黑猫到底什么身份始终没有一个明确的说法,让年轻巫师难免心生忌惮。能不招惹还是不要招惹了。

    相对而言,虽然苏施君同样拥有月下议会上议员、大巫师会议成员等令人仰慕的身份,但由于波塞冬的缘故,郑清现在在面对苏大美女的时候,已经没有最初的惶惶不安了。

    所以,最近一有几分钟闲暇,年轻公费生就悄悄溜到二维进化实验室,希望苏施君能帮他处理一下噩梦频发的状况。

    当然,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郑清并不希望其他人发现这件事。

    “说起来,尼古拉斯这次考试压力一定很大吧。”郑清干巴巴的转移了话题,将远处坐在角落里疯狂刷题的某位老生扯了进来。

    尼古拉斯连续两年升级失败,已经成为第一大学一位著名的一年级老生。毫无疑问,这些‘名气’已经变成了沉重的压力,死死压在了尼古拉斯的头上。

    “刘菲菲帮他制定了非常详细完整的复习计划,我只希望他俩不要考成班里前两名就行,”萧笑顺着郑清的视线看向教师角落,叹口气,说道:“有时间担心尼古拉斯,你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如果你这次期末考试成绩不好,肯定会很丢人吧。”

    郑清脸上挤出一点悲伤的表情。

    确实,作为九有学院今年唯二的公费生之一,又是年轻的梅林勋章获得者,而且率领的猎队还拿下来学院杯新生赛的冠军。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郑清受到的‘名声’压力都不比尼古拉斯小。

    只不过一个是站在山脚,背负起千钧重的铁块爬山的压力;另一个则是被细索悬在了半空中,稍有不慎便会坠落深渊的压力。

    “你也知道,我脸皮很厚的。”郑清干笑了两声,终于没有继续聊天的兴致了,将额头的静心符拍的更紧了一些,然后低下头,继续默默记忆课本上的各处知识要点。

    历史课后,郑清草草吃过午饭,便径直来到教学楼西306,找了个角落的空位坐了下来。

    今天是周三,下午还有一节魔法的哲学。

    他希望能在这节课上捉住老姚,然后向他咨询一下自己做噩梦的事情。

    但令他失望的是,姚教授只安排了自己的一道投影来到教室,监督同学们自由复习。而那道愚蠢的投影除了会拿着花名册点名之外,就只会回答与魔法哲学有关的问题。

    失望之余,郑清只能重新寄希望于苏大美女,希望她今天不会太忙,时间宽松一些。

    魔法哲学课后,郑清又一次来到了图书馆复习功课。

    在做了两套《五三》真题之后,他毫无意外的趴在桌子上打起了瞌睡。图书馆里大部分学生都是这种状态——在学习中迷糊,在迷糊后学习,迷糊与清醒的界限,就是某道难解的题目,而迷糊与清醒的边缘,则是肚皮饿时发出的咕咕声。



    “坐。”

    “桌子上有水果,自己拿,自己吃。”

    “我还有一点文件要处理。”

    二维进化实验室深处的小办公室内,郑清听从苏施君的安排,老老实实坐在了张皮质圈椅上,隔着一张宽大的办公桌,看着苏大美女处理手边的材料。

    与郑清第一次来的时候相比,这间办公室里的书橱似乎更加高大,也更加厚重了。但更引人注目的,是苏施君身后那个巨大的文件柜,一沓沓的文件堆叠在一起,将原本看上去非常宽敞的柜子挤的满满当当。

    那些文件应该是实验室里的数据报告吧,郑清这样猜测着,同时不由自主的想起自己曾经被割掉的影子,以及那只被有关部门带走的大黑猫。

    盘绕在书橱与文件柜之间的藤蔓上点缀着一颗颗发光的果子,还有许多宽大的绿色叶子。叶子后面,躲藏在许多小精灵,正露出半个脑袋,好奇的打量着坐在这间办公室的里陌生男巫。

    对于她们来说,能坐在这间屋子里的男巫实在是太少,太稀罕了。

    当然,仅仅隔着藤蔓叶子盯着客人看并不是小精灵们的待客之道,再加上郑清很久之前接受过小精灵的祝福,他在她们那里的友好度很高。所以,虽然苏施君没有吩咐,但仍旧有几只胆大的小精灵捧出了茶壶、茶杯、请出了热毛巾,为年轻的公费生提供周到细致的服务。

    坐在办公桌后的苏施君看到这一幕,嘴角微微一勾,没有出声。

    时间不长。

    处理完手边的工作之后,苏大美女终于松了口气,坐直了身子,然后将始终戴在脸上的那副红色宽大眼镜摘下来,绾了绾长长的秀发。同时顺手打了个响指,将办公室的门关上。

    刚刚捧着杯子喝了一口茶水的年轻男巫一个不慎,剧烈的咳嗽起来——他仍旧没有办法习惯苏施君不加掩饰的真容。

    “咳咳…咳咳咳……抱歉……咳咳,不好意思,咳,非常抱歉!”年轻公费生狼狈的站起身,手忙脚乱的擦拭桌子上的喷出来的星星点点的茶水。

    女巫‘啧’了一声,食指在桌子上轻轻敲了一下,那些刚刚被男巫溅出来的茶水便消失的一干二净。

    一直在周围候命的小精灵们飞快的冲了上来,为办公桌重新铺上了一块素净的桌布,以及新摆好的果盘、点心;还有两只小精灵捧着温热的湿毛巾以及小镜子,凑到郑清面前,协助他打理自己的仪容。

    苏施君并没有等郑清收拾妥当才开口。

    “又做噩梦了?”她斜倚在宽大的躺椅上——她那张高背办公椅几秒钟前刚刚变成了一张宽大舒适的躺椅——手中拎着一小串葡萄,一边咬下一颗葡萄,一边懒洋洋的发问。

    因为嘴里含着东西的缘故,她的声音显得有含糊不清,但这也令她的声音愈发娇俏了许多,平添了几分魅力。

    郑清的眼角隐约扫见女巫搭在躺椅边缘的半截小腿,立刻用力晃了晃脑袋。

    “形象,形象。”他喃喃着,低声提醒了一下。

    “反正没有外人……而你又见过更糟糕的形象。”女巫浑不在意的挥挥手,示意郑清不要在意那些细节:“说正事,刚刚你来的时候那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又做噩梦了?”

    提及这件事,郑清脸色顿时黯淡下来,轻轻点了点头。

    “还是只记得一片红色?”女巫追问了一句。

    “这次好像有许多人在说话,只不过一直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说到这里,郑清似乎觉得自己解释的不够全面,补充道:“以前也有隐隐约约的声音,都很模糊,没有这次清楚。”

    “那你这次听的声音到底是清楚还是模糊的?”苏施君以手扶额,无奈道。

    “很清楚,有人在说话;很模糊,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郑清拗口的解释道,或许他也意识到自己说辞中的矛盾,但他实在没有办法解释的更清楚了。

    因为他在梦里的感觉就是矛盾的。

    “也就是说,没有更多新的症状了?”苏施君歪着头,看向年轻公费生。

    郑清沉默了几秒钟,点点头。

    女巫叹口气,坐直身子。

    “那你来找我又有什么意义呢……之前能做的检查、能给的建议,我都已经给你了。校医院那些专业治疗师们都处理不了的症状,难道你指望我能用一道魔咒帮你解决吗?”苏施君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继而察觉这个姿势不雅,立刻将手放了下去,掩饰般补充道:“就算我是一名大巫师。”

    郑清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睁开眼,目光坚定的看向女巫。

    还没等他开口,女巫便连连摆手:“我不知道,不要问我,你自己去找答案不好吗?”

    郑清刚刚提起的一股气顿时一泻千里。

    “我只需要一点点提示!”他举起右手,将拇指与食指搓在一起,示意自己所需要的就是那么一点点、一丝丝的提示。

    “我一点点也不知道。”苏大美女干笑一下,然后低头对付起她面前的一小块提拉米苏。

    郑清郁郁的将手收了回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与苏大美女进行这些谈话了。

    他是想从苏施君这里打探一点之前没搞明白的事情——比如肥瑞那只老鼠到底是什么身份,她认不认识吴先生、知不知道回字集,以及黄花狸到底是谁?

    冬狩结束之后,年轻的公费生已经从某些渠道打探到请苏施君主持学校守护阵法的就是那只黄花狸。只不过任凭他翻遍书山馆的档案、四处找人咨询,都始终没有探听到一丝有关那只花猫的信息。

    而最有可能知道这些信息的地方还要流浪吧——但目前学校处于半封闭状态,以郑清的情况很难拿到教授批条出去——即便能出去,也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消息。因为据出校的某些老生说,不知道什么缘故,流浪吧最近停业整顿,重新开业时间不清楚。

    或许知道被人隐瞒的感觉很糟糕。

    苏施君在犹豫片刻后,最终建议道:“如果我是你,就先老老实实完成期末考试…其他的问题,慢慢来,总会解决掉的。”



    郑清最终没能从苏大美女那里得到更多的建议。

    只不过,在他离开二维进化实验室之前,苏施君送给年轻巫师一条青色的编织手链。

    “里面织进去一些静心辟邪的符咒,我抽时间祝福了一下,应该能稍微压制一下你做噩梦的频率。”说到这里,女巫停顿了几秒钟,才又补充道:“反正你现在也只是做噩梦,没有之前头疼的症状……放宽心,没问题的。”

    郑清摸着那条毛茸茸的手链,有心询问女巫这是用什么材质编织的,却又担心用词不当,话出口后不知不觉换了个回答。

    “谢谢!”他真心实意的道着谢。同时在心底琢磨趁着明天元旦,给女巫回一份礼物。

    圣诞节的时候,他给苏施君送了一个从苹果阁购买的‘潘多拉礼盒’作为礼物——这种礼盒是第一大学学生们之间最流行的节日礼物,价格适中,而且很有新意。

    每一个潘多拉礼盒在打开之前都处于被封印的状态,不论是经销商还是买到礼物的人,都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样的惊喜。

    也许是一蓬魔法焰火,也许是一段精灵的舞蹈影像,或者是一枚古老的玉币、一盏精致的玉杯,还有可能是一块美味的糕点,甚至是一枚稀罕的灵兽活卵。

    总之,这是一份既看运气,又看心情的礼物——前提是你不要把潘多拉礼盒错挑成潘多拉魔盒。与礼盒相反,潘多拉魔盒则是整蛊的不二利器。

    ‘你永远想象不到自己打开魔盒之后会受到怎样的惊吓’,这是苹果阁在推出潘多拉魔盒之后打出的经久不衰的广告语。

    当然,这一次,郑清不打算再送给苏施君一个潘多拉礼盒了。

    他摸了摸手腕上的青色手链,觉得不论如何,自己的回礼都应该更用心一点。

    “如果你真心感激,那下次来见我的时候记得带上波塞冬!”听到年轻公费生的回答后,苏大美女翻了个白眼,佯装生气:“好歹那也是我的一块肉,把它丢孤零零丢在那种地方,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种地方是哪里?!不是学校的宠物苑吗?

    第一大学几千宠物都安安稳稳的呆在那里,为什么我的良心要痛啊!

    年轻公费生在心底默默吐槽着,狼狈而还。

    ……

    ……

    周四是二零零九年一月一日,也是元旦。

    巫师世界没有跨年一说,对于大部分巫师而言,所谓元旦,更像是一块大型怀表归零,从头计算时间的开始。所以,周三晚上从二维进化实验室归来,郑清并没有在学府中看到欢庆的派对,以及热闹的游行。

    依旧是灯火通明的图书馆,往来匆匆的学生。

    虽然巫师世界有自己的独特的巫师历法,但除却部分公文之外,很少有巫师会使用那套繁杂、艰深的玩意儿。

    盖因这套历法是维度派崛起之前的巫师根据魔力潮汐的涨落规律推算出来的,对生活在地球上的巫师们来说,魔力潮汐的微妙变化完全没有月亮或者太阳的运动轨迹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月历或者太阳历就已经足够了,生活在眼下的世界,大家并不需要着眼千百万年之后。

    而且,对于绝大多数新派巫师们来说,那套巫师历法是老掉牙、腐朽、落后的代名词,只不过一方面维度派还没有完成自己的历法理论,另一方面需要照顾一些老派巫师的立场,所以大家也就捏着鼻子继续使用了——在郑清看来,这套巫师历法就像原本世界里米国使用华氏度、英里、盎司之类的度量衡一样,纯属历史倒车。

    总之,巫师们虽然有自己的历法,却并不排斥月历或者日历。

    这也是为什么元旦能够成为第一大学的法定假日。

    是的,虽然期末考试就在眼皮子底下,但学校仍旧严格执行了开学之初的计划表,在一月一日这一天给大家放了一天的假。

    在所有人看来,这个假期都是非常糟糕的假期。

    老师们觉得还有许多重点难点需要向学生们灌输,这种关键时刻放假很不痛快;而学生则背负着即将到来的期末考试,也没办法享受假期的悠闲。

    用一个词来形容,这就是一个双输的假期。

    但规矩从来不会因为人们感到不痛快而稍作变更。规矩就是规矩。

    闲话少叙。

    元旦这一天,郑清早早便来到书山馆,非常幸运的排到了一个靠窗的角落,独自一人,左右都是高大的书架,非常适合专心学习。

    倘若在平日,他定然会高高兴兴的在桌子上摆起一大摞书,悠然自得的刷一天真题。

    只不过今天不行。

    今天他还有其他计划。

    昨天晚上从二维实验室归来之后,郑清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了一份恰当的回礼。

    他准备写一套符文,总计一千两百九十六个,作为元旦礼物送给苏施君。当然,这些符文都不会灌灵。即便如此,这份礼物也非常珍贵了。要知道,在整个巫师界,绝大多数普通巫师,甚至包括大部分注册巫师,都掌握不了这么一整套符文。

    上一次,郑清完整写这套符文,还是在开学之初,章讲师的摸底考试中。

    按照以往的速度,郑清估摸自己大概需要一上午的时间才能完成这项任务。所幸书写符文的过程也是复习符箓课知识点的过程,倒也不会显得过于浪费时间。

    原本郑清还打算从格林兄弟杂货铺买一本花信笺的符帖作为这套符文的承载对象,为此,他还精挑细选了一本桔梗花的符帖——他选择桔梗花并不是因为这种花的话语独特或者形象突出,仅仅是因为他小时候看过一本漫画,里面女主人公的某个侧面、某份气质,他觉得与苏施君特别契合,如此而已。

    但因为在付款的时候,格林杂货店的伙计多嘴问了一句‘是不是打算买去给女朋友写情书?’顿时令男巫打消了原本的计划。

    这只是一份节日礼物,没有其他任何含义。年轻的公费生这样对自己说。

    因此,他最后选择使用回字集蔡婆婆送的那些标准符帖。

    黄皮纸,回字格,摸上去很厚实,倘若日后打算灌灵,也会很流畅。



    三个小时,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当郑清写完一整套符文之后,时间已经临近中午。他放下符笔,伸了个懒腰,然后站起身,掰着手指、晃着脖子、肩膀,按照‘不拳’的套路活动一番后,终于放下心来,长吁了一口气。

    许久没有这么耗费精力的写一整套符箓了,不知是不是错觉,写完之后,郑清不仅没有太过疲惫,反而感觉浑身上下神清气爽,精神为之一轻。

    舒展毕,他将手按在那本不厚也不薄的符帖上,体会着黄皮纸表面略带滑腻的质感,心底的满足感喷薄欲出。

    “你简直太棒了!”他悄悄的夸了自己一句,然后立刻小心翼翼的左右张望一番,唯恐刚刚那个羞耻的举动被人发现。

    好在他选择的座位是几座书架夹角的位置,除了临近窗外隐约可以看到来往路过的学生,其他方向完全看不到一丝人影儿。自然也不会有人跳出来,大肆嘲笑年轻公费生的自恋。

    溜达之余,郑清顺手探进自己的灰布袋里,将那块银白色的怀表摸了出来。

    这是他新近养成的习惯。

    这些天复习功课的时候,他时不时就会将这块怀表拿出来,用指头在表盘上一阵乱戳,期盼有一天,他的指头能像吴先生一样戳进表盘的玻璃罩子里,然后将那块怀表的时针或者分针向回拨弄几圈。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没有强大的魔力与正确的使用方法,他不可能轻而易举的将时间线扯回去。

    但就像那些买彩票、进赌场的赌客们一样,万一成功了呢?而且,他比那些赌客们更有优势的地方在于,用指头戳一下怀表又不会损失一个铜子儿。

    或许是被他锲而不舍的精神打动。

    但更有可能是烦不胜烦。

    当今天,郑清再一次把那块银色的怀表从灰布袋里拿出来,习惯性的戳了它一下之后,刚刚被打开的银色表盖忽然用力向里扣了回来。

    “咔哒!”

    “握草!!!”

    表盖清脆的闭合声伴随着年轻公费生的小声惨叫打破了图书馆里的宁静。

    郑清一边紧张的四处张望,唯恐图书馆的那些八爪章鱼从某个犄角旮旯冒出来将他拖出去,一边倒抽着冷气,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指头从表盖下面抽了出来。

    不出意外,他的指头上被夹出了一道深刻的血痕。

    就像被一只没牙的老鼠咬过似的。

    男巫亲了亲自己的指头,举起那块怀表,举到灯光下,狐疑的打量着它。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一直以来,这块表的表盖都是人为开合的,而且它上面也没有安装什么机关,没有附着什么魔纹、阵式,照理说,不应该出现这种自动闭合,甚至可以称得上‘咬人’的情况。

    呆了几秒钟,怀表在他手心一动不动,一如既往。

    郑清犹豫了一下,尝试着按了按拉环处的按钮——这是怀表的开关,正常情况下,轻轻一按,表盖就会自动弹起来——但是今天,不论他怎么按,银色的表盖始终一动不动,始终没有弹开,仿佛里面的弹簧因为锈蚀而被卡死似的。

    年轻的公费生挑了挑眉毛,按的愈发用力了。

    许是被按的不耐烦。

    怀表那银白色的表盖上蓦然浮现出了一张怒气冲冲的银白色面孔

    (▼皿▼#):

    “劳驾!”那张银白色的面孔用细微的声音嚷嚷道:“如果您不打算看时间,能不能不要总戳我的肚子?!很痒的好不好!!戳多了容易干扰我对时间的感悟!这是对时间极大的不尊重!!!”

    微弱的咆哮夹杂着表针‘滴答滴答’的声响,显得格外古怪。

    郑清眨了眨眼睛。

    见识过会说话的穿衣镜、会骂街的喷壶与鹤嘴锄、以及会骗人的简笔画小人儿之后,冷不丁看到一块冲自己嚷嚷的怀表,郑清倒没有被吓到。

    充其量,他只是对自己的怀表突然会说话表示出了某种程度的惊讶。

    “你会说话?”年轻的公费生冷静却又有些失礼的问道。

    “这多新鲜!”怀表上的那张面孔疑似翻了个白眼——这个表情需要非常仔细才能分辨出来,毕竟它长着一张银白色的面孔。郑清是根据它眼皮上翻的动作以及下撇的嘴角猜测出来的。

    翻完白眼之后,怀表继续吐槽道:“……魔法世界里,一块会说话的怀表很稀奇吗?”

    “稀奇倒是不稀奇,但是为什么你今天才突然开始说话?”郑清无视了怀表的吐槽,继续假装冷静的分析道——现在,他必须非常努力才能控制自己的嘴角不要上扬的太厉害。

    无论如何,这块怀表突然显示出某种异于常态的情况,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因为我平常都在忙着计算,没时间说话!”银色怀表继续耷拉着脸,语气不善。

    “今天有时间了?”

    “必须有时间。”怀表的眼睛重新挤成了三角状,嘴巴也变成了皿字形:“我必须提醒您,怀表是用来看时间的,而不是用来戳的!”

    “那么想戳东西,为什么不买一只尖叫鸡呢?”

    “尖叫鸡是挤的,不是戳的。”郑清好心提醒了一下。

    “这是重点吗?!”怀表的眼睛拉成了一条细缝(╬ ̄皿 ̄):“本表郑重其事提醒表主,非计时需要,请勿随意戳动表壳,否则对计时器产生不良影响,后果自负。”

    说罢,表盖上那张银白色的面孔便渐渐模糊,眼看着就要重新沉入表壳中去了。

    “等等!”年轻公费生顿时大急,用力晃了晃手中的怀表,叫道:“先别走!!”

    那张银白色面孔没有丝毫停留,继续消失中。

    郑清一时着急,忍不住抓起自己的法书,用力拍了怀表几下。

    怀表的‘滴答’声隐约出现了一瞬间的紊乱。

    下一秒,一只厘米长短的银白色小人儿从怀表上蹿了出来,挥舞着绿豆大小的拳头,恶狠狠的砸在了年轻巫师的脸上,同时尖叫道:“你!怎!么!敢!”

    “咚!”

    仿佛迎面被一柄大锤子砸中似的,郑清双眼一黑,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半晌才缓过神。

    等他重新清醒过来,怀表正一动不动的呆在书桌边,没有一丝动静。好像之前那张咆哮的面孔、冲他挥拳的银色小人儿都是幻觉似的。

    郑清摇了摇脑袋,拍了拍耳朵。

    似乎有点耳鸣?

    他的脸皱成一团,偏着脑袋,重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怀疑自己因为脑震荡出现了幻觉。因为刚刚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叫自己的名字?要知道这里可是图书馆,是非常讲究安静与气氛的地方,不可能有人大喊大叫。

    更不要提喊自己的名字了。

    但下一秒,郑清就脸色一黑,骤然转身看向图书馆出口所在的方向。

    因为他刚刚听到的不是错觉。

    确实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图书馆里大喊大叫,而且喊叫的还是他的名字。

    。文学馆m.



    “郑清?!”

    “郑清在哪儿?!”

    “郑清??在不在图书馆?!”

    “郑清!快粗来!出大事了!!”

    辛胖子高亢而刺耳的声音响彻整个图书馆,将四周高大的落地窗震的嗡嗡作响。仿佛一个鸦雀无声的林子里突然冒出一只被拔毛的公鸭子,将静谧的环境瞬间打破,转眼便引来众多不满的抱怨与嘈杂的声讨。

    郑清的脸色顿时绿了。

    他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身,抱着侥幸心理,重新侧耳听了片刻。

    没错,是辛胖子的喊声,而且叫的确实是他的名字。

    “握草!这死胖子吃错药了吧!”年轻的公费生一把抓起手边的法书与怀表,塞进灰布袋里,拔腿就向外跑去。甚至连一桌子书本都顾不上收拾了。

    他必须做点什么。

    比如在胖子找到自己之前,先找到胖子,然后把他打晕拖出图书馆;或者在胖子找到自己之前悄悄溜出图书馆,假装自己从来没有来过这里,也不认识那头死胖子。

    理论上来说,第一个方案是最好的,可以最大限度的止损。但考虑到正常状态下自己与胖子在战斗力上的差距,年轻男巫最终决定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不如意事常八九,更倒霉还有一二三。

    刚刚穿过两座书架之间的狭长通道,郑清便一头撞在了某个熟悉的油腻胖子身上。

    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胳膊便被胖子死死拽住了。

    “卧槽!郑清!你在这里!!”

    辛胖子一脸狂热的看着年轻公费生,脸色涨的发蓝:“你竟然还有心情呆在这里?!!快走,快跟我走!事情大发了!魔杖疯了,学校也疯了!!”

    一边说着,他一边拖着郑清就打算向图书馆外走去。

    郑清被胖子略显疯狂的举动与发蓝的面孔骇的脸色发白,他身子向后一斜,拼命抵抗前面传来的沛然大力,同时结结巴巴的说道:“对,冷,冷静,我现在黑冷静……胖,胖子你也冷静点……油花,有话好好说……淡定,淡定。”

    因为有些紧张,他说话的声音都变调了。

    辛胖子拽了几步,发现意外费力,索性停下脚步,焦躁的看着年轻男巫:“你在干嘛?我现在很淡定,快跟我走!”

    他巨大的嗓门几乎把图书馆的天花板都要震破了。

    郑清的眼角隐约可以瞟见许多夹杂着好奇与厌恶的眼神正随着一颗颗颜色各异的脑袋从不同的书架后面冒出来,悄无声息的打量着他俩。

    这让他的脑门立刻冒出了一层细细的冷汗。

    他另一个手从灰布袋里抽出来,抖开法书,急促的念道:

    “静言思之寤辟有摽!”

    这是他从苏施君那里学到的一道高级静心咒,除了静心凝气的基本功效之外,还隐约夹杂了‘当头棒喝’之类的效果,常常被高阶巫师们用来防止走火入魔等情况。

    郑清觉得眼下这种情况,使用这道咒语,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一道淡绿色的光芒从法书中骤然弹出,正中胖子的胸口。原本略显狂躁的胖子在受了这道咒语之后,脸色的蓝意渐渐褪去,手底的劲道也轻了几分。

    郑清终于松了口气。

    他把胳膊从胖子手下拽了回来,站直身子,然后一边摇晃着胳膊,一边皱起眉,飞快的问道:“你刚刚疯了吗?在图书馆里大喊大叫,你是想重新跟博士一样在那头章鱼手底下当一个学期苦力吗?”

    “我没有发疯,博士也不是因为大喊大叫才被安排劳动的。”胖子缓过劲,叹口气,声音低了下来,也显出几分无奈:“这是为你好……我们出去再说,先出去,出去再说。”

    “先说清楚,到底什么事儿!”郑清跟着胖子匆匆向图书馆外小跑而去,同时一脸不安的追问:“你刚刚说什么事情大发、什么疯了?学校疯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的意思……”胖子的解释还没有出口便戛然而止。

    与之相应,他原本带着郑清向图书馆外跑去的身形也随之停了下来。

    郑清一时没反应过来,再次重重的撞在了胖子身上。

    “卧槽,停之前能不能说一声……”郑清的满腹牢骚在看到两人面前那只巨大的粉红色八脚章鱼之后,立刻吞回了肚皮深处。

    书山馆的图书馆管理员是一群八角章鱼,这是第一大学任何一个学生都知道的事情。

    只不过在郑清印象中,这些章鱼个头并不比成熟的冬瓜大多少,更重要的是,它们身子几乎都是千篇一律的半透明色彩,普通学生能够区分它们身份的,也许只有顶在这些图书馆管理员头上灰帽子边缘绣着的员工编号。

    当然,似乎也没有学生会认真记忆这些章鱼管理员们的编号。

    学生们在书架迷廊间遇到这位管理员,一般都会直接喊它‘张先生’,有礼貌的同学还会鞠个躬,行个礼什么的。只要你没有当着它的面在藏书扉页上画小人儿,或者撕下某页内容揣进裤兜,章鱼先生们还是很好说话的。

    但显然,出现在郑清与辛胖子面前的这只章鱼看上去并不属于那种‘很好说话’的类型。郑清暗地里揣测,这只章鱼会不会是因为被气炸了,所以身子才变了颜色,体积也膨胀了这么多——这种揣测他肯定不会说出口。

    “张先生好!”

    “张先生好!”

    两个一年级的红袍子瞬间从暴躁小弟变成了乖小孩儿,毕恭毕敬的向面前这只粉红色的章鱼鞠躬行礼,异口同声的问好。

    然而这个举动并没有为他们带来更多的优待。

    “辛·班纳·施密特-拜耳同学!”

    “郑清同学!”

    “你们简直太放肆了!!”

    “在书山馆中大喊大叫、喧哗打闹,扰乱图书馆管理秩序,你们是要造反吗?”

    巨大的粉红色章鱼嘴里喷出一蓬一蓬的浓厚墨汁,在半空中打出一串巨大的、严肃的、冷峻的黑色字体:“让你们的院长来领人!!”

    两个年轻巫师顿时被唬的面无人色。

    。文学馆m.



    老姚最终没有来书山馆领人。

    鉴于学校现在人手并不充裕,以及姚院长最近一段时间行迹不定,粉红章鱼最终没有像生气时说的那样,让九有学院的院长来领人。

    来图书馆将两位年轻巫师领走的,是九有学院教务处的安教授。

    开学之初,郑清等人在贝塔镇打群架,最后将他们领会学院的也是这位胖乎乎的、脾气很好的安教授。

    这让两位年轻人长松了一口气。

    当然,即便脾气再好,面对这种丢脸的事情,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

    “你们两个先站在这里好好反省一下!”

    安教授拉着脸,瞪了两位年轻巫师一眼,继而转身拖着图书馆管理员向旁边的角落走去,隐隐约约间,郑清听到他说:“…一年级…期末考试……精神紧张难免的……而且最近……请务必…”

    因为安教授说话的语速很快,声音又压的很低,导致郑清漏掉了很多关键字。但这并不影响他根据上下文猜测安教授在说些什么。

    郑清估计教授是在用期末考试这个理由帮他俩开脱。

    第一大学,尤其是九有学院,每年期末考试期间,因为巨大的考试压力,罹患歇斯底里症与狂躁症的学生数量都会大幅度增加,去校医院接受治疗或者开相关处方药的情况也屡见不鲜——这几乎已经成为了学生们的传统了。

    相似的,星空学院学生在这段时间内的住院率也会比往日高一些。假如平日星空学院学生们每周住院率是百分之二十,那么期末时候的住院率会飙升到四十甚至更高。这也导致星空学院每年的补考工作量都非常大。

    相对而言,郑清与辛胖子只是在图书馆里喧哗声音大了一些,与平日那些在图书馆里精神崩溃嚎啕大哭的家伙相比,影响其实也没有那么糟糕。

    也许因为安教授安抚得当,随着角落里的谈话,粉红色章鱼身上的颜色越来越淡,渐渐恢复了往日那半透明的色彩,它的体型也跟着不断变小——郑清悄悄握了握拳头,他之前猜的没错,这家伙刚刚是被气胀的。

    心眼儿可真小,年轻公费生在心底暗暗嘀咕着。

    安教授很快结束与图书馆管理员的交谈,走回年轻巫师们身边。

    “你们的行为很糟糕,严重违反了《第一大学校园管理条例》的相关规定,”安教授首先严厉的批评了两位年轻人:“假如张先生向学院申请更严厉的惩罚,也是符合相关规定的。”

    “非常抱歉!”

    郑清与辛胖子继续九十度鞠躬,非常乖巧的表达着自己的忏悔。

    “但是,”安教授顿了顿,语气稍稍缓和了一些:“但是,鉴于现在是期末考试期间,你们学习压力比较大,有的时候难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张先生同意放你们一马。”

    胖子立刻笑滋滋的站直了身子。

    “谢谢张先生,非常对不起,给您添麻烦了!”胖子很狗腿的凑上前,试图与图书馆管理员握握手。只不过他立刻尴尬的意识到,章鱼先生有八条腿,而且没有明确的手,他不确定自己如果随随便便握上去,会不会被章鱼先生一腿打翻在地上。

    于是他伸出去的双手在半空滑了一道优美的弧线,最后变成了一个不伦不类的抱拳动作。

    “下次再也不会了,我保证!”胖子抱着拳,嘴里说着保证的话,怎么看怎么诡异。

    如果不是因为气氛需要严肃一点,郑清肯定已经抱着肚子笑成一团了。

    “绝不允许有下一次!”

    章鱼先生喷出一串大大的黑体字,字体棱角分明,显得非常严肃:“即便今天你们有充足的理由,也不能毫无惩戒。这是图书馆管理的规矩。”

    两位年轻巫师抄着手,老老实实站在章鱼面前等待最后的审判。

    “从现在开始,一直到本学期结束,郑清同学与辛·班纳·施密特-拜耳同学将被列入第一大学图书馆的‘黑名单’,包括九有学院书山馆在内的学校全部图书馆都将禁止你们两人进入。”

    “持续时间,直到本学期结束。”

    看到最后一句话,郑清与胖子立刻重重的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只是持续到本学期结束。

    还好,这个学期只剩下不到两个星期了,也没有太多课外作业需要在图书馆查询资料。至于复习功课之类的事情,找一间安安静静的自习室也完全可以办到。

    只要这件事不真正惊动校方,或者被安排什么处分,一切都好说。

    情况已经比郑清之前想的好太多——刚刚章鱼先生那副被气炸的模样,看上去像是想把他俩生吞活剥似的。也难免他的预期会很糟糕。

    离开前,章鱼先生抱怨般喷出了一串行楷:“九有学院现在的制度实在是太糟糕了,给孩子们压力太大……每年在图书馆里崩溃的人数量越来越多,这样下去吃枣药丸……一会儿我就写一份意见书提上去……”

    对于学院的办学理念,包括安教授在内的其他三人自然不好随意置喙。

    他们脸上堆着假笑,毕恭毕敬,目送章鱼先生远去,最终消失在书架长廊深处。

    直到走出书山馆,被外面的冷风一吹,郑清才回过神,转头看向安教授,非常诚恳的致谢道:“真是麻烦您了,教授……今天真是太抱歉了。”

    “倒也不算麻烦,”安教授出乎意料的好说话——不知是不是错觉,郑清感觉安教授的态度似乎比之前更好了:“……每年期末考试的时候,都会出现一大堆学生精神压力太大导致行为失常的情况发生。我留在学府,就是为了应付这些事情。”

    然后他转头看了胖子一眼,点点头,继而看向年轻公费生,笑道:“而且,今天是你的好日子,就不要为这些小事情烦心了。”

    说着,他伸手理了理郑清的衣领,拍了拍他的肩膀,补充道:“回去好好洗个澡,跟朋友们聚聚,最多再浪费一个晚上……千万不要影响下周考试啊。”

    说罢,教授摆摆手,施施然远去。

    留下年轻公费生站在冷风里,一脸凌乱。

    。m.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郑清抱着胳膊,皱着眉,看着辛胖子。

    “你成世界了!”

    胖子也终于从片刻前的紧张情绪中恢复了过来,转而兴奋的看向年轻公费生,反复喃喃道:“真是疯了,学校简直是疯了!竟然让你当世界!”

    郑清听的云里雾里,心底愈发不耐。

    “说清楚一点,”他一边将灰布袋塞进怀里,一边懊恼的摇着头:“糟糕,我复习用的笔记还有教科书都在图书馆里面放着呢……还得找博士帮忙拿出来。”

    “不要关心什么笔记跟教科书了,你现在是世界!”胖子一把抓住郑清的胳膊,用力摇晃起来:“世界啊!你现在是世界了!”

    郑清吃痛的倒抽了一口冷气,一巴掌糊在胖子脑袋上:“你有猫病吧!我是世界?你咋不说我是宇宙呢?让你把话说清楚一点……有你这么晃世界的吗?”

    胖子立时醒悟,后退一步,双手合十,一脸夸张的道着歉:“真是抱歉了,世界,刚刚情绪过于激动,情不自禁,冒犯了,真是冒犯了……”

    郑清咂咂嘴,感觉自己的后牙槽一阵阵痛。

    他二话不说,重新抽出自己的法书,冲着胖子脸上就来了一发静心咒:

    “静言思之!”

    然后他才收起法书,没好气的提醒道:“到底什么情况,说清楚一点……还有三天就要期末考试了,你把咱俩搞上书山馆的黑名单,很有趣吗?”

    胖子受了一道静心咒,才缓过劲。

    他深吸一口气,郑重其事的看着郑清,说道:“魔杖今年的《阿卡纳》名单里有你,大阿卡纳,排名第二十二,代号‘世界’。”

    说罢,胖子眼巴巴的瞅着公费生,希冀从他的表情或者神态中看到与自己相似的震惊。

    郑清的脸皱成一团。

    “就这?!”他确实有些震惊:“就因为我被‘魔杖’纳入‘阿卡纳’名单,你就要在图书馆里这么闹一场?你是不是真的需要去校医院瞧一瞧?”

    胖子一巴掌糊在自己脸上:“这可真是对牛弹琴了。”

    郑清也跟着一巴掌拍在了胖子背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公费生,肯定会被魔杖纳入阿卡纳名单,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呢……话说回来,今年的阿卡纳名单不是还没有发布吗?我记得应该晚上九点钟之后才有第一版吧。”

    因为没有在郑清这里获得共鸣,胖子的精神明显萎靡了一点,他没精打采的解释道:“你知道的,我入围了今年‘金色羽毛笔’的评选,所以主编有什么大小事情都喜欢提点我一下。刚刚魔杖把准备刊发的‘阿卡纳’名单抄送了校报主编一份,我恰好在旁边,搂了一眼。一眼就看到茫茫名海中你的名字。”

    “总共不到一百个名字,也敢说茫茫两字。”郑清在一旁吐槽道。

    胖子说着说着,情绪又激动起来:“世界啊,世界!你特么竟然成世界了……”

    “所以说,为什么我不能当世界呢?”郑清打断胖子的话,有气无力的争辩道。

    “因为‘世界’属于‘大阿卡纳’名单。”说着,胖子竖起一根手指,一个个罗列起来:“大阿卡纳第一位,代号‘愚者’,身份是第一大学校长,无名教授。”

    “大阿卡纳第二位,代号‘魔术师’,身份是第一大学副校长,若愚教授。”

    “大阿卡纳第三位,代号‘女祭司’,身份是第一大学副校长,石慧女士。”

    ……

    “……代号‘教皇’,是亚特拉斯学院院长……”

    ……

    “……代号‘战车’与‘力量’的,是星空学院现任院长与副院长……”

    ……

    “……代号‘死神’的,是校医院的院长……”

    ……

    “……代号‘恶魔’的,是二维进化实验室前任负责人陈博士……”

    ……

    随着辛胖子将二十二个大阿卡纳名单的所有人一一罗列出来,郑清渐渐意识到了胖子之前震惊与兴奋原因。

    大阿卡纳名单上的所有人,从第一位一直到倒数第二位,年纪最小的,是今年刚刚在学校任职、拥有月下议会上议员、二维进化实验室主任身份的苏施君;名气最弱的,是在有关部门任职的抱阳子大师;身份最低的,是刚刚在身后的图书馆里将两位年轻巫师训的狗血淋头的章鱼先生。

    但即便是那只八角章鱼,传言中也是因为突破大巫师失败,才在图书馆养伤。包括学校的资深教授、老校工、以及高年级同学,所有人在章鱼面前都毕恭毕敬,不敢有丝毫失礼。

    相对而言,郑清虽然是九有学院的公费生,又拥有一块梅林勋章,而且还在今年的新生赛里拿到过冠军,但与上述人物相比,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可以说,完全没有任何可比性。

    “你是说,”待胖子掰完手指头,郑清才斟字酌句,慢慢分析道:“我在阿卡纳名单里的位置不对?”

    胖子并没有立刻认同这一点。

    “第一大学学生进入大阿卡纳名单的事情历史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胖子唾沫横飞,语速飞快的说道:“因为之前校报安排我写有关阿卡纳名单的稿子,我查过相关历史名单,才发现一九八零届阿尔法学院也有一位公费生,名字叫泰瑞·杜泽姆的,也曾经以学生身份入围过大阿卡纳名单。”

    “但他也仅仅是入围,最终没有被教授联席会议批准……而且他进入大阿卡纳名单的时候已经是大学四年级,当时已经在第一大学拥有了一座自己独立的实验室!”

    “跟他相比,你就是个渣渣!”

    辛胖子这番话毫不留情,甚至可以说有些尖刻。

    但郑清并不觉得过分。

    他也慢慢意识到胖子激动的原因之所在了——更重要的是,他恰好还知道那位曾经入围大阿卡纳名单的学长:“杜泽姆博士大二就从学校毕业了吧,怎么会有大四的记录呢?”

    “这是重点吗?”胖子陡然提高嗓门,唾沫星子喷了郑清一脸:“你是世界!你现在是世界!你是巫师界有记录以来年纪最小的世界!!!”

    “魔杖的人简直是疯了!”

    “原以为你能在权杖序列里混个不上不下的名次就不错了……谁特么想得到你是世界!”

    “蓝绿眼儿那些家伙估计现在数钱数的笑疯了吧。”



    一月一日,元旦。

    晚,九点零五分。

    九有学院,学府,男生宿舍,403室。

    书桌上摆满了诸如鸡米花、薯格、薯条、泡芙之类的小吃与零食,以及包括青蜂儿、琥珀光在内的多种饮料。除此之外,天花板上还悬挂了小精灵们临时拉扯出的花环与彩带,间或夹杂着几个绘有鬼脸儿的彩色气球。

    宥罪骑士团的全体成员,包括久不露面的释缘小和尚,就聚集在了这间并不十分宽敞的屋子里,热烈的讨论着什么。

    话题只有一个,那就是今晚公布的阿卡纳名单。

    或者更具体一点,新的阿卡纳名单对宥罪骑士团的影响。

    “我有非常确定的消息来源,”在校报担任记者,拿到第一手消息的辛胖子,成为今晚会议的主持人。

    他一手抓着一个小花盆,花盆里的喇叭花在他的唾沫星子下疯狂晃着脑袋。

    另一手则挥舞着被卷成一卷的一张校报,志得意满的环顾四周,声音稍稍提高了一些:“今年从2008版阿卡纳名单中退出的人数总共有二十二个,其中大阿卡纳两位,小阿卡纳二十位……也就是说,同样有二十二个新的阿卡纳入选。”

    所有人都静悄悄的盯着胖子,目光中闪烁着喜悦与激动的光芒。

    会议开始之前,大家已经隐隐知道了一些消息,只是还不够确认。

    “这其中!”胖子抓着那卷校报的手臂用力向下挥去,同时大吼道:“我们宥罪骑士团,拥有这二十二个名额中的四个!”

    “哗啦啦!”

    宿舍里响起一片热烈的掌声与欢呼声,直震的郑清耳朵嗡嗡作响。

    他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不断点着头,对同伴们热情致以谢意,只不过他的内心深处,却并没有感到丝毫高兴。

    就像胖子之前向他说的那样,他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进入大阿卡纳名单。德不配位,难免心底惶惶,坐立不安。

    宿舍中央,辛胖子将右手的那卷报纸丢回书桌,然后将左手抓着的喇叭花盆换到右手,大声宣布说道:“星币序列,侍从,林果!”

    来自阿尔法学院的小男巫尖叫着,举起小拳头,用力在半空中挥舞了几下。脸上满满的自豪与喜悦。

    小精灵们及时的为小男巫献上花环,同时给手里塞满各种美味零食。

    “宝剑,序列九,蓝雀!”

    “吁~”迪伦打了个唿哨,从棺材里探出半个身子,拍了拍蓝雀的肩膀:“真是毫不意外呐!”

    身着蓝色袍子的俊俏剑客默默点点头,却也没有流露出多少喜色。

    他的脸色看上去有些苍白。

    自从上次新生赛在野妖群之前失利到现在,蓝雀表现的愈发沉默寡言。据与他同一个学院的迪伦说,因为战斗方式疯狂,现在星空学院,即便是二年级、甚至更高级的老生,都不愿意在无限制擂台上看到蓝雀。

    “权杖,序列七,萧大博士!”

    萧笑测趴在书桌上,枕着自己的笔记本,闻言抬起胳膊,举了举手中的羽毛笔,示意自己听到了。

    宿舍里再次响起一片热闹的欢呼与掌声,而后迅速沉寂下去。

    大家都在听最后一个名字。

    胖子吸了口气,跳舞似的转了转胳膊,夸张的向郑清的方向行了个礼,大声念道:“以及,阿卡纳名单,大阿卡纳序列,代号‘世界’的……郑清同学!!”

    “哇!”

    宿舍里没有更加热烈的掌声,而是响起一片充满满足的、长长的叹息声。这是一种好奇心得到充分满足之后才会发出的叹息声。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但真正听到这个消息,还是觉得有点吓人呐。”萧笑摘下眼镜,用细绒布擦拭着镜片,自言自语道。

    “其实我一直觉得清哥儿能拿下权杖骑士的位置来着,”张季信抱着肥猫团团,一边用粗大的手指捋着猫毛,一边念叨着:“我记得有段时间,他走在哪里都喜欢把玩一张权杖骑士的塔罗牌……”

    郑清原本垂着脑袋发呆,忽然听到张季信的话,脸上顿时有些发热。

    “那些伊莲娜送给我们‘世界’大人镇压梦魇的护符,并不是他对权杖骑士有什么念想或者偏好。”作为一个主持人,辛胖子恰到好处的接上了张大长老的话,解答了他的疑惑,同时也没有让气氛低沉下去:

    “闲话少叙……下面,有请二零零九年度大阿卡纳序列的‘世界’大人,梅林勋章的获得者,九有学院的公费生,我们宥罪骑士团团长,以及宥罪猎队队长,郑清同学发表感言与致辞!”

    在场诸位听到胖子报出的这一串头衔与名词,不由哄堂大笑,同时愈发欢快的拍起巴掌来。

    郑清挠挠头,之前胖子可没跟自己说有这么一出呐。

    他环顾左右,宿舍里很快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想听听他准备说些什么。

    郑清站起身,一脸苦恼。

    “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他摊开手,率先回答了这个所有人都关心的问题:“我知道大家都好奇魔杖为什么会把我列入大阿卡纳……其实我比你们都更好奇。”

    “说点别的吧,”萧笑出声,打断郑清的辩解,说道:“具体缘由,我们只需要关注接下来几天的舆论,肯定能发现点什么……现在,作为宥罪骑士团的团长,你应该谈一谈这次社团拿到四个阿卡纳名额后,对社团的影响,还有下一步发展的打算。”

    郑清摸了摸鼻子,对于博士的说法表示怀疑。

    当事人都不清楚的事情,那些惯会捕风捉影的八卦舆论又能知道什么呢?

    不过现在不是争辩这种事情的时候。

    萧笑刚刚那番话也很有道理。

    想到这里,郑清清了清嗓子,立刻按照之前打好的腹稿说了起来:“这次阿卡纳名单公布,对我们社团是一个极大的利好,而且对我们猎队下一步申请成为正式的注册猎队也非常有帮助。”

    “因此,首先,我建议给每位阿卡纳一枚玉币,以资鼓励……社团的公积金除了之前开店剩下之外,还有一些结余的。”

    听到他打算自己奖励自己玉币,宿舍里顿时响起一片嘘声,但这并不妨碍大家齐刷刷举起胳膊,通过了这条建议。

    郑清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始扳着指头分析起其他影响与计划了。

    。文学馆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