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是周末。
最先醒过来的,反而是两个小家伙。
小相宜第一个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左边是爸爸和哥哥,右边是妈妈,翻身坐起来,茫然四顾了一圈,摇了摇苏简安的手,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奶味:“妈妈……”
“……”
苏简安昨晚累得够呛,对小相宜的呼唤一无所知。
小相宜没有放弃,继续摇晃着苏简安的手撒娇:“妈妈……”
陆薄言的睡眠一向很浅,很快就听见相宜的声音,睁开眼睛,看见小家伙果然坐起来了,叫了她一声:“相宜。”
小相宜回过头,看见陆薄言,笑得像个小天使:“爸爸!”
“乖。”陆薄言朝着小相宜伸出手,“过来爸爸这儿。”
萧芸芸还不会走路,兴奋地从西遇身上爬过去。
小西遇遗传了陆薄言的浅眠,相宜才刚碰到他的时候,他就醒了。
西遇哪怕是自然醒都有脾气,更别提被人“爬”醒了。
西遇气鼓鼓的睁开眼睛,正要发脾气,就看见妹妹,脾气已经收敛了一半,只是“嗯嗯”地抗议了两声,又闭上眼睛,显然是想接着睡。
但是,相宜好像发现了好玩的新大陆一样,一边在哥哥身上爬来爬去,一边“咿咿呀呀”的叫着,一副不把西遇闹醒不罢休的样子。
西遇没有办法,睁开眼睛,轻轻摸了摸妹妹的脑袋,亲了妹妹一下。
小相宜笑得一脸满足,终于放过西遇,朝着陆薄言爬过去了。
陆薄言抱过小相宜,脸上还残余着意外。
他意外的是,西遇居然愿意亲相宜。
平时,西遇连他和苏简安都不愿意亲。不管谁向他索吻,他都摆出一副酷酷的样子拒绝,一副“亲吻之类的事情,是凡人才会干的事情”这种表情。
可是,小家伙居然主动亲了相宜一下。
这么看来,相宜果然是唯一可以制衡西遇的存在。
相宜抱着陆薄言,奶声奶气的撒娇:“爸爸,奶奶……”
她不是要找唐玉兰,而是饿了要喝牛奶。
“等一下。”陆薄言亲了亲小相宜的额头,“爸爸叫人给你冲。”
小相宜没有听懂爸爸的话,眨巴眨巴眼睛,一边抱着陆薄言一边蹭:“奶奶,奶奶……”
西遇和陆薄言一样,需要在安静的环境下才能入睡。
相宜“奶奶”个不停,他想睡也睡不着了,干脆坐起来,一脸委屈的看着陆薄言,一副准备大闹天宫的样子。
陆薄言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示意两个小家伙看苏简安。
西遇和相宜很有默契地齐齐往后看,看见苏简安还在熟睡,同样很有默契地没有再出声。
陆薄言抱起相宜,又朝着西遇伸出手:“走,我们下去。”
小西遇搭上陆薄言的手,灵活地滑下床,迈着小长腿跟着陆薄言往外走。
苏简安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习惯性地摸了摸身边的位置。
以往,她只能摸到陆薄言。
但是今天,不出意外的话,她应该还可以摸到两个小家伙。
然而,偌大的床上,除了她已经空无一人,她的指尖触到的只有空气和被褥。
苏简安怀疑自己产生了错觉,倏地睁开眼睛,房间里确确实实空空如也。
陆薄言和两个小家伙呢?
苏简安掀开被子坐起来,穿好衣服直接下楼,就看见陆薄言带着两个小家伙坐在客厅的地毯上,陆薄言拿着平板电脑在处理事情,两个小家伙乖乖的在喝牛奶。
相宜喝到一半,大概是饱了,过来抢陆薄言的平板电脑。
她看过陆薄言和苏简安操作平板电脑的样子,也学着陆薄言和苏简安,举着一根手指在屏幕上乱戳了一通。
不巧,她戳出了一个动漫短片。
“咦?”
小相宜又惊喜又意外地盯着平板电脑看了一会儿,看见动漫画面,开心地笑出来。
陆薄言想了想,没有把平板拿回来,任由相宜拿着看动漫。
这部动漫刚好是面向小女孩的,画面做得精致而又粉红,一下子吸引住了相宜的目光,小姑娘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小西遇对这种粉红的画面没有兴趣,打着哈欠钻进陆薄言怀里,声音里带着撒娇的哭腔:“爸爸……”
小家伙显然是还很困。
陆薄言抱住西遇,摸了摸他的脑袋:“带你上去和妈妈一起睡,好不好?”
“嗯……”
西遇也不知道是答应了还是在撒娇,一个劲地往陆薄言怀里钻。
陆薄言正要带西遇上楼,就看见苏简安从楼上下来。
他意外的看着苏简安:“你醒了?”
“刚醒。”苏简安边走过来边说,“没有看见你们,我就下来了。”她看了看相宜,又看了看时间,说,“不能让相宜看太久动漫。”
西遇听见苏简安的声音,一下子从陆薄言怀里抬起头,朝着苏简安伸出手要她抱:“妈妈……”
苏简安抱过小西遇,亲昵的蹭了蹭他的额头:“是不是还很困?”
“呜……”西遇一下子抱住苏简安,把头靠在苏简安的肩上。
苏简安抚着小西遇的背,一边哄着他:“睡吧,睡着了妈妈抱你上去。”
西遇还没睡着,徐伯就走过来,说:“先生,太太,送过来了。”
苏简安没有反应过来,懵懵的看着陆薄言:“什么送过来了?”
陆薄言神秘地勾起唇角,就是不直说,只是说:“出去看看就知道了。”他抱起相宜,示意苏简安跟着他,“走。”
苏简安犹豫了一下,还是抱着西遇跟着陆薄言一起出去了。
一辆商务车停在大门口,车门前,站着一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而男子的手里,牵着一只秋田犬。
没错,就是《忠犬八公的故事》里面那种秋田犬。
苏简安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总觉得秋田犬和萨摩耶犬长得有几分相似,一样天真而又傻气的笑容,看起来俨然是宠物界的小天使。
陆薄言昨天说过,今天会让人给两个小家伙送一只狗狗过来。
她没想到陆薄言不是开玩笑的,还挑选了她很喜欢的秋田犬。
相宜刚才还沉浸在动漫的世界里,出来的时候一脸不情不愿,然而一看见站在门口的秋田犬,她立刻忘了动漫,“哇”了一声从陆薄言怀里滑下来,拉着陆薄言朝着秋天犬走过去。
小西遇也一下子了无睡意,挣脱苏简安的怀抱,迈着小长腿直奔向秋田犬。
苏简安突然怀疑,昨天那个被哈士奇吓哭的小孩可能不是他们家西遇。
秋田犬的性格很温和,看见两个粉雕玉琢的孩子,主动用脑袋去蹭了蹭两个小家伙。
小相宜“哈哈”的笑出来,一把抱着秋田,脑袋靠在秋田毛茸茸的身上,一副有狗万事足的样子。
陆薄言走出去,穿着黑色衣服的男子笑了笑,说:“陆先生,陆太太,这只秋田犬就交给你们了,我先走了。”
“好。”苏简安笑了笑,“谢谢,辛苦你们了。”
车子开走后,苏简安看向陆薄言,好奇的问:“你怎么会想到养秋田?”
犬类品种多的是,陆薄言特意选秋田,一定有他的理由。
“你收藏着一部跟秋田犬有关的电影,还有一次,我看见你在查秋田犬的资料,所以我猜你喜欢秋田犬。”陆薄言看了看两个小家伙,“西遇和相宜应该也会喜欢。”
苏简安看着西遇和相宜沉醉的样子,说:“不是应该,他们是真的喜欢。”
陆薄言看着苏简安,突然问:“你呢?”
“我对秋田犬本来就有好感。”苏简安挽住陆薄言的手,笑得更加灿烂了,“所以我当然喜欢。”
陆薄言就像松了口气,和苏简安一起走过去,摸了摸两个小家伙的头,说:“我们先回去。”
短短几分钟,两个小家伙已经和秋田犬熟络起来,相宜没有听懂爸爸的话,抱着狗狗不肯撒手。
苏简安无奈地笑了笑,指了指屋内,说:“我们带狗狗一起回去。”
两个小家伙这才起身,一手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另一只手牵着秋田犬,蹦蹦跳跳地往屋内走。
苏简安拿出相机,给西遇和相宜拍了几张照片,记录秋田犬加入他们家第一天的时光,保存起来的时候,顺便发了几张到他们的聊天群里。
萧芸芸今天不上课,是第一个回消息的,说:“从哪儿冒出来的秋田?我昨天去你们家的时候明明还没有啊。”
苏简安回复道:“你们昨天走后,相宜哭了,薄言答应今天给她一只狗。”
“昨天才说养狗,今天就买好了?!”
萧芸芸一边在群里感叹,一边默默的想——陆薄言执行力这么强,她表姐……一定很幸福!
西遇不喜欢拍照,平时看见苏简安拿出相机或者手机,都会下意识地躲避,或者聪明地用手挡着镜头。
可是今天,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秋田犬身上,苏简安录小视频他都不管,更别提拍照了。
秋田大概是陪两个小家伙玩累了,趴在地毯上,小相宜“嘻嘻”笑了两声,枕着秋天的肚子,也躺下来。
苏简安看着两个小家伙幸福满足的样子,感觉此生已经别无所求。
她突然明白过来,很多时候,幸福真的只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西遇和相宜在一边和狗狗玩耍,苏简安上网浏览了一下喂养秋田犬需要注意的事项,末了,又在网上订购了一些狗狗用的东西和狗粮,最快下午就可以送到。
将近十点的时候,陆薄言在楼上书房处理事情,苏简安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客厅,唐玉兰突然给苏简安发来视频邀请。
苏简安接通视频通话,看见老太太化了一个精致的淡妆,穿着一件颜色明艳的初秋装,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苏简安也忍不住笑了笑:“妈妈,什么事这么开心啊?”
“我突然决定和庞太太他们一起去瑞士旅游。”唐玉兰笑着说,“这个时候,瑞士的风景很好。”
消息来得太突然,苏简安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忙说:“我查一下天气,看看你要带些什么衣服过去。”
“不用,我都查好了,行李也收拾好了。”唐玉兰脸上有着一抹小骄傲,“我虽然老了,但是还没彻底和时代脱轨,策划一次出游没问题的!”
苏简安赞同地点点头,笑着问:“感冒药带了吗?还有酒店和行程之类的,都安排好了吗?”
“都办妥了,你什么都不用替我操心,我打电话就是跟你说一声。”唐玉兰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对了,西遇和相宜醒了吗?”
“今天很早就醒了。”苏简安把摄像头对准两个小家伙,“薄言给他们买了一只秋田犬。”
“秋田犬?”唐玉兰笑了笑,“薄言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秋田犬。”
“……啊?!”这一次,苏简安是真的没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唐玉兰,“妈妈,会不会是你记错了?”
陆薄言哪里像会养宠物的人?
“我怎么会记错呢?”唐玉兰十分笃定地说,“薄言小时候的确养过一只秋田犬,和秋田的感情还挺好的。”
“……”苏简安花了不少时间才接受了这个事实,摇摇头说,“薄言从来没有和我说过,他只是跟我说,他不喜欢养宠物。”
“啊……”唐玉兰恍然大悟过来什么似的,接着说,“他大概是被以前那只秋田犬伤到了。”
“怎么回事?”苏简安急切地想知道事情的始末,“妈妈,你有时间仔细和我说一下吗?”
“当然有啊!”
唐玉兰整理了一下他记忆中的片段,原原本本的把事情告诉苏简安。
陆薄言十岁那年,他爸爸从朋友那儿领养了一只小小的秋田犬。
那个时候,陆薄言虽然对人不亲近,但是并不排斥小动物,有空了就喂喂小秋田,偶尔带着小秋田出去转转,一人一狗相处得还算和谐。
没错,那个时候,陆薄言和秋田的关系仅仅是还算和谐。
那只秋田犬对人并不亲热,而陆薄言也不强求秋田犬一定要粘着他这个小主人。
总而言之就是,陆薄言和秋田犬都找到了对彼此而言最舒服的相处模式。
五年后,陆薄言十五岁,秋田长大了,陆薄言也已经长成了一个俊美出众的少年。
秋田开始愿意蹭一蹭陆薄言,陆薄言去学校的时候,它还会跟着陆薄言一直走到门口,一直到看不见陆薄言才愿意回屋。
陆薄言下课回来,也喜欢摸一摸秋田的头再去看书学习。
一晃,一年又过去了。
陆薄言十六岁那年,生活的壁垒倾塌,她一朝之间失去父亲,原本幸福美满的家支离破碎。
爸爸的葬礼结束后,陆薄言回到家,看见秋田站在门口等他。
他打开门回去,秋田似乎是感觉到他的悲伤,用脑袋蹭了蹭了他的腿,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那个家。
他养了六年的秋田,在他失去父亲之后,没有陪在他身边,而是像他父亲一样,永远地离开他。
唐玉兰期盼着秋田有一天可以回来,可是,直到康家的人找上门,直到她带着陆薄言开始寻求庇护,秋田都没有再回来。
再后来,唐玉兰和陆薄言去到美国。
唐玉兰工作之余,还有不少时间,想着像邻居一样养一只宠物陪陪自己,偶尔还能牵出去溜一圈。
她和陆薄言商量了一下,陆薄言却只是说:“妈,别养了。”
唐玉兰想起那只他们养了六年的秋田犬,什么都没有说,最后也没有养宠物。
这么多年,陆薄言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提过那只秋田犬,包括苏简安。
他大概,是真的不喜欢养宠物了。
苏简安听完,更加觉得意外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薄言从来没有和我说过这件事。”
唐玉兰还是了解陆薄言的,叹了口气,说:“他只是不想再提起吧。”
苏简安表示理解。
陆爸爸去世的时候,应该是陆薄言最难过的时候。
那个时候,如果秋田可以陪着他,他或许还能从秋秋田身上得到一点安慰。
可是,在他最需要陪伴的时候,刚刚和他培养出感情的秋田,选择了离开他。
原来,不是因为不喜欢。
害怕它最终会离开——这才是陆薄言不养宠物的原因。
唐玉兰看着视频里两个小家伙和秋田犬亲昵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说:“真好。”
苏简安知道,唐玉兰说的不是两个小家伙,而是陆薄言。
十五年过去,陆薄言不养宠物,对这个话题也没有任何兴趣。
可是现在,他愿意重新养宠物了,还养了一只曾经伤过他的秋田犬。
这就意味着,陆薄言已经不在意十五年前那只秋田给他带来的伤害,他对宠物,也建立起了新的信心。
就算唐玉兰不告诉苏简安这段往事,将来的某一天,他一定也愿意主动开口主动告诉苏简安。
苏简安舒了口气,笑了笑,说:“妈,以前的事都过去了。”
“是啊。”唐玉兰欣慰的点点头,“都过去了。”
“我们不说过去的事了。”苏简安把手机递给西遇和相宜,哄着两个小家伙,“奶奶要去旅游了,你们亲一下奶奶,和奶奶说再见。”
唐玉兰的脸清楚地显示在屏幕上,小相宜拿过手机,对着屏幕“吧唧”一声亲了了一口,冲着唐玉兰撒娇:“抱抱。”
小相宜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两个字,每当她奶声奶气的说出来的时候,基本没有人可以拒绝她的“索抱”。
唐玉兰无奈又怜爱的笑了笑,冲着相宜摆摆手,说:“奶奶差不多要去机场了,今天不能抱你。你在家乖乖听妈妈的话啊,奶奶回来给你带好吃的好玩的,好不好?”
相宜当然听不懂唐玉兰的话,但是看见唐玉兰冲着她摆手,她也自然而然地抬起肉呼呼的小手,冲着唐玉兰摆了两下。
西遇的注意力全在秋田犬身上,根本不看唐玉兰,苏简安只好叫了他一声:“西遇,和奶奶说再见。”
小西遇随意地冲着屏幕挥了挥手,甚至没看屏幕一眼。
“臭小子!”唐玉兰故意吓唬小家伙,“瑞士和A市有时差,西遇,你要好几天看不见奶奶了哦!”
小西遇这才扭过头看了看手机屏幕,然而,他那张酷似陆薄言的小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
唐玉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说:“西遇乖,亲奶奶一下,奶奶就可以开开心心的去坐飞机了。”
小西遇对奶奶的话视若无睹,扭过头,继续撸狗。
反倒是相宜拿过手机,又对着屏幕亲了好几下。
唐玉兰算是从相宜这儿得到了一丝安慰,做了个亲吻的相宜的动作,一边吐槽西遇:“西遇这小子,像他爸爸小时候!”
苏简安点点头:“对,都是他爸爸的锅。”
小西遇似乎也认定这个锅是他爸爸的,一边撸狗一边说:“爸爸!爸爸!”
苏简安摸了摸小西遇的头,把话题拉回正轨上,问唐玉兰:“妈,你几点钟的飞机?”
“三个半小时后,不急。不过我和庞太太他们约了一起吃顿饭再登机,所以差不多要出发了。”唐玉兰把行李交给司机,一边出门一边说,“我就不给薄言打电话了,简安,你帮我和薄言说一声啊。”
“我现在就去和薄言说。”苏简安起身,“妈,你等我电话,我看看薄言要不要帮你安排什么。”
苏简安挂了电话,让刘婶看着两个小家伙,急匆匆地跑到楼上书房。
陆薄言看见苏简安气喘吁吁的样子,合上文件:“怎么了?”
“妈妈要和庞太太他们去瑞士!”苏简安急切的问,“我们是不是要安排人跟着一起去,保护妈妈?”
“妈身边一直都有人,他们会跟着一起去。我在瑞士那边有几个朋友,妈和庞太太不会有事。”陆薄言说着,疑惑的问,“妈有没有跟你说,她去瑞士什么事?”
“没事啊。”苏简安说,“她只是突然想去旅游。”
陆薄言顿了顿,说:“瑞士是我爸爸生前最喜欢的地方,他年轻的时候甚至计划过,退休之后要和我妈去瑞士长住几年再回来。”
苏简安也记起来,自从她十岁那年认识唐玉兰,好像已经听唐玉兰说过很多次去瑞士。
她恍惚明白过来:“这就是妈妈经常去瑞士的原因吗?”
陆薄言“嗯”了声,没有再说什么。
苏简安突然想到——
老太太经常去瑞士,是不是还沉浸在悲伤的往事中走不出来?
如果是,他们能为老太太做些什么呢?
可是,转而一想,苏简安又觉得她多虑了。
刚才老太太笑得灿烂如花的样子,不像心情不好,更不像是去缅怀什么的。
或许,她只是去重温记忆中的美好吧。
十五年了,老太太应该……已经放下了。
虽然这么想,但苏简安还是不太放心。
她攥着手机,说:“我出去给妈妈打个电话。”
她走到外面的阳台上,整理了一下心情,给老太太发了个视频邀请。
唐玉兰很快接通视频,背景显示,她已经在车上了
苏简安抿唇笑了笑:“妈妈,你出发了吗?”
“嗯,都快到餐厅了。”唐玉兰看了看后面,“后边两辆车跟着我,上面都是薄言的人,还要跟着我出国,弄得我好像出国考察一样,有必要这么大阵仗吗?”
苏简安耐心地和老太太解释:“现在是特殊时期,多几个保护你,我和薄言才放心。”
“……”唐玉兰嘟囔着说,“康瑞城该不会还打我这个老太太的主意吧?”
“康瑞城这个人是没有底限的。”苏简安肃然说,“我们不能给他任何可乘之机。”
“……”唐玉兰不说话,似乎是陷入了沉思。
苏简安接着说:“妈妈,你在瑞士玩得开心点!”
“嗯……”唐玉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瑞士我都已经熟门熟路了。”
苏简安笑了笑,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再说些什么。
唐玉兰看了看苏简安,突然意识到什么,脸上一片了然:“简安,薄言是不是和你说什么了?”
“……”苏简安没想到被老太太发现了,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承认。
唐玉兰笑得更加落落大方了,说:“薄言现在告诉你,或者以后我不经意间告诉你,都是一样的,我不介意。”
“妈……”
这次,苏简安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唐玉兰笑了笑,摇摇头,示意苏简安不用在意,说:“薄言爸爸小时候在瑞士住过一段时间,很喜欢瑞士的环境。我们结婚前,他带我去过一次瑞士,我也觉得很喜欢。但是国内才是我们最喜欢的地方,我们不想移民。所以,我和薄言爸爸约定好了,等我们老了,他退休了,我们就去瑞士长住几年再回国。”
说着,唐玉兰的笑容渐渐暗淡下去,声音里只剩下一抹长长的叹息:“可是,只有我一个人变老了……”
别人听不出来,但是,苏简安听出了唐玉兰声音里深深的悲伤。
十五年过去了,失去挚爱,依然是唐玉兰心底最大的伤痕。
唐玉兰平日里乐呵呵的,总是一副十分乐观的样子,表面上看不出任何被伤害过的痕迹。
苏简安差点和所有人一样,以为唐玉兰已经放下过去的伤痕了。
但实际上,并没有。
“妈妈……”
苏简安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说什么都是徒劳无功。
老太太十几年无法愈合的伤痕,哪是她几句话就能抚平的?
唐玉兰摇摇头,示意苏简安不用担心,微微笑着说:“简安,你什么都不用说。”
“……”
唐玉兰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坐姿,不急不缓的接着说:“薄言爸爸刚去世的那几年,我根本不敢去瑞士,怕自己会崩溃。可是现在,我不但敢去了,还可以把瑞士的每一个地方都当成景点,好好地去逛一遍,碰到有回忆的地方,我就停下来,安静地坐一会。
“早些年的时候,坐着坐着,我会莫名其妙地哭出来,但是现在不会了。现在,瑞士已经不能勾起我伤心的记忆。对于我来说,瑞士更多的是一个……有着我和薄言爸爸共同向往的地方。
“我现在去到瑞士,已经不觉得遗憾了,反而觉得自己在替薄言爸爸圆梦——他年轻的时候想着,老了一定要到瑞士住几年再回国,可是他的生命永远定格在他年轻时候,不能实现这个梦想,不过,我可以帮她实现。”
说到最后,唐玉兰脸上的沉重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褪去,只剩下一抹淡淡的笑意。
苏简安终于相信,老太太是真的对往事释然了。
对她来说,瑞士已经不再是一个充满遗憾、不能触碰的地方,而是一个有着美好回忆的地方,所以——
“所以啊——”唐玉兰接着说,“我会玩得很开心的,你别担心我。”
“我知道了。”苏简安点点头,“妈,你注意安全。”
唐玉兰指了指后面,无奈的笑着:“两车人在后面呢,薄言在瑞士还有朋友,康瑞城不敢打我主意的!倒是你们在A市,才要更加小心一点。对了,照顾好西遇和相宜,我很快回来。”
“我会的。”苏简安说,“你在瑞士好好玩,不用着急回来。”
唐玉兰的笑意里多了一抹欣慰,她看了眼外面,说:“酒店到了,我去和庞太太吃饭,先这样啊,我们等我回国见。”
“好。”
苏简安笑了笑,结束了视频通话。
她想了想,折回书房。
陆薄言在处理工作,俨然是一副不怎么担心唐玉兰的样子。
苏简安忍不住问:“薄言,你不想知道妈妈怎么样了吗?你不问我吗?”
陆薄言抬起头,把握十足的看着苏简安:“我不问,你也会告诉我的。”
“……”苏简安无语,但是不能否认,陆薄言猜对了,她配合陆薄言做出妥协的样子,“好吧,那我告诉你吧——”
“嗯哼。”陆薄言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苏简安把唐玉兰刚才在电话里的反应,以及老太太此行的目的,详细地告诉陆薄言。
陆薄言听完,点了点头,依然是并不怎么意外的样子。
苏简安更加意外了,疑惑的看着陆薄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陆薄言不置可否,只是说:“爸爸刚走那几年,妈根本不敢去瑞士,后来她敢去了,但是出发前明显不太开心。到了近几年,她变了很多,每次都是开开心心地来回。就算她不告诉我,我也知道,瑞士已经不是她的伤心地了。”
苏简安了然点点头。
陆薄言和老太太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老太太在想什么,也不足为奇。
过来片刻,苏简安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兴致勃勃的看着陆薄言问:“你有没有比较喜欢的地方?”
陆薄言挑了挑眉:“怎么?”
苏简安脸上带着向往:“知道你喜欢哪里,我以后就可以去了啊。”
“……”陆薄言不说话,看着苏简安,目光别有深意。
苏简安蹭过去,好奇的看着陆薄言,追问道:“你到底喜欢哪里?”
陆薄言不再故作神秘,说:“你在的地方。”
“……”
苏简安愣了一下。
陆薄言的意思是,她在哪儿,他就喜欢哪儿?
她松了口气,故意调侃道:“那我是不是哪里都不用去了?”
“也不是。”陆薄言风轻云淡的说,“你喜欢哪儿,我们可以一起去。”
苏简安在美国留学的时候,一有时间就拉着洛小夕往欧美各地跑,去过不少地方,让她流连忘返的地方也不少。
她看着陆薄言:“说起来,我想去的地方挺多的……”
陆薄言当然不会拒绝,可是他还没来得及说话,苏简安就接着说:“可是西遇和相宜还小,带着他们出去不方便,把他们留在家里又不放心……”
陆薄言沉吟了两秒,试着提出建议:“等他们长大?”
“嗯。”苏简安无奈的说,“好像只能这样了。”
陆薄言想了想,打起了西遇的主意:“等西遇长大一点,我把公司交给他打理,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苏简安怔了一下,不太确定的说,“这样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陆薄言神色淡然,却颇为笃定,“他是我儿子,年轻时候会对商业上的事情很感兴趣,他继承陆氏是必然的事情。”
“说得好像你对商业没什么兴趣了一样。”苏简安给了陆薄言一个鄙视的眼神,显然是不相信陆薄言的话。
陆薄言却出乎意料地说:“确实没什么兴趣了。”
“……”苏简安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怔怔的看着陆薄言,“那你现在对什么有兴趣?”
陆薄言目光深深的看着苏简安。
就在苏简安以为他会说,他对她有兴趣的时候,陆薄言毫无预兆地说:“我们家。”
这次,苏简安是真的愣住了,怔怔的看着陆薄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我们……家?”
苏简安很快就明白过来陆薄言的话,接着说:“你只管工作,家里的事情交给我,我会把家里所有事情都处理好!”
陆薄言扬了扬唇角,揉了揉苏简安的脑袋:“辛苦了。”
苏简安摇摇头:“你才是最辛苦的那个人。”
就在两人如胶似漆的时候,徐伯敲门进来,说:“太太,有一位姓张的小姐想见你。”
“张小姐?”
苏简安懵了。
她记得,她的朋友里面,并没有一位姓张的小姐跟她熟到可以到家里来找她的程度啊。
苏简安一脸茫然,只好看向陆薄言,希望陆薄言可以给她一个答案。
尽管她知道,这不太实际——来找她的人,她都没有头绪,陆薄言怎么可能知道?
然而,生活处处有惊喜。
陆薄言出乎意料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张曼妮?”
苏简安怔了一下,脑海中随即浮出张曼妮嚣张地挑衅她的样子。
她认识的姓张的女孩里面,可以熟门熟路地来这里找她的,好像真的只有张曼妮了。
当然,她和张曼妮的关系没有亲密到可以互相探访的地步。
张曼妮这次来找她,多半是有什么事。
苏简安还在惊讶中回不过神,陆薄言已经替她做出决定,交代徐伯:“告诉张曼妮,简安不会见她。还有,通知物业,从今天起,不要再给张曼妮放行。”
徐伯点点头:“好,我这就去。”
徐伯刚想出去,苏简安就出声叫住他:“徐伯,不用了,我下去见她。”
陆薄言蹙了蹙眉,提醒苏简安:“张曼妮来找你是为了……”
“我不管她是为了什么。”苏简安打断陆薄言的话,平平静静的说,“我最后见她一次。”
有些话,她需要和张曼妮说清楚。
陆薄言看了苏简安片刻,最终还是点点头,叮嘱道:“如果她无理取闹,你可以直接叫她走。”
苏简安歪了歪头,笑意里带着一抹笃定,说:“我觉得,张曼妮这次来找我,应该不是来无理取闹的。”
张曼妮上次已经尝到无理取闹的后果了——她被拘留了半个月。
经过这件事,张曼妮应该不是那个自视甚高的小姑娘了。她这次来找她,应该不再是为了向她发出挑衅,说出她要和她竞争陆薄言这种“豪言壮语”。
有些真相,虽然残忍,但是已经摆在张曼妮面前,她不得不接受。
苏简安下楼,看见张曼妮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见她下楼,张曼妮有些局促地站起来,跟她打了声招呼:“陆太太。”
苏简安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却是意外得差点说不出话来。
上次见面的时候,张曼妮各种挑衅她,对她的态度和现在比起来,简直是两个人。
这么看来,她猜中了,张曼妮来找她,一定是有什么事。
“坐吧。”苏简安不动声色,自然而然地坐到张曼妮对面,直接问,“你有什么事吗?”
张曼妮的眼睛变魔术似的一瞬间红起来,用哭腔说:“陆太太,我是来求你的。”
苏简安怔了一下,随即笑了:“张小姐,我好像没什么能帮你的。”
“不,有的,而且只有你可以帮我!陆太太,我舅舅的公司快要破产了!”张曼妮扑过来,攥住苏简安的手,“这一切都是因为上次的事情。我找过陆总,想跟陆总道歉,可是陆总根本不愿意见我。陆太太,你帮我和陆总求求情好不好,求求陆总放过我舅舅。”
说完,张曼妮已经哭出来了,神色有些哀婉凄凉。
苏简安这才注意到,张曼妮今天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脸上不施粉黛,素颜朝天,这也就导致了原本时髦精致的一个人,变得暗淡无光,形同路人。
看来,陆薄言对和轩集团丝毫没有手软。
张曼妮见苏简安迟迟没什么反应,以为是她没有说动苏简安,于是哭得更厉害了,接着说:“因为公司的事情,我外公已经急得住院了。陆太太,我知道上次的事情是我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不会给你添任何麻烦。求求陆总放过我舅舅的公司,放过我外公吧。”
苏简安不太能理解张曼妮的最后一句话。
她皱了一下眉,提醒道:“张小姐,我没有对你们做任何事情,我甚至不认识你外公,这一切都是你和你舅舅自作自受,你要弄清楚——根本不存在什么我放过你舅舅的公司和外公。”
“……”
张曼妮泪眼朦胧的看着苏简安,显然没想到苏简安会这么说。
她张了张嘴,想要辩解,却又不知道如何启齿。
仔细想,苏简安说的,其实也有道理。
那么,她应该求谁放过和轩集团,放过她外公呢?
张曼妮转而想到陆薄言,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样,苦苦哀求道:“陆太太,你帮我跟陆总说一下,让我见他最后一次好不好?”
苏简安爱莫能助地摇摇头:“他不愿意见的人,我劝也没用。”
实际上,她劝一劝,还是有用的。
但是,这种事情,她可以处理,那就不需要麻烦陆薄言了。
张曼妮陷入深深的绝望,终于绷不住了,嚎啕大哭出来,“陆太太,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应该痴心妄想破坏你和陆总之间的感情,更不应该用那么卑鄙手段算计陆总。陆太太,我真的知道错了,你帮我跟陆总说一下好不好?我只是想当面向他道歉。”
“……”苏简安沉吟了片刻,说,“你回去吧。”
这一瞬间,张曼妮感觉如同——她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遽然断了。
她摇摇头,紧紧攥着苏简安的手:“陆太太,不要赶我走,求求你帮帮我,我保证……我……”
说到最后,张曼妮已经语无伦次了。
苏简安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张曼妮:“我会跟薄言说,但是我不保证他会听我的话。”
事到如今,张曼妮已经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了。
苏简安怎么说,她只能怎么做。
而且,苏简安答应了帮忙,陆薄言就有可能放过和轩集团。
张曼妮感激地点点头,作势就要向苏简安鞠躬:“陆太太,谢谢你。”
苏简安扶住张曼妮,叫来徐伯,说:“徐伯,帮我送张小姐离开。”
张曼妮走后,苏简安转身上楼,直接进了书房。
陆薄言正在看一份投资文件,见苏简安进来,头也不抬的问:“处理好了?”
“嗯,张曼妮走了。”苏简安顿了顿,见陆薄言没什么反应,有些好奇地问,“你不问问我,张曼妮找我什么事吗?”
“我猜到了。”陆薄言淡淡的说,“她见不到我,只能到家里来找你了。”
苏简安走过去,看着陆薄言,神色有些复杂:“张曼妮说,她外公因为和轩集团的事情,已经病倒住院了。”
陆薄言合上文件,不紧不慢地迎上苏简安的目光:“你心软了?”
“……”苏简安不置可否,有些茫然的说,“我也不知道我是心软还是什么,我只是觉得……没必要让一个老人跟着做错事的人遭殃。”
“……”陆薄言双手环胸,好整以暇的看着苏简安,“你希望我怎么处理这件事?”
“……”苏简安顿了片刻,试探性地说,“反正张曼妮和她舅舅都已经吃到苦头了,要不……我们就这样算了吧?”
其实,苏简安并没有多大信心可以说动陆薄言改变主意。
毕竟她不知道,这件事是否关系到陆薄言在商场上的战略布局。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她不打算管这件事。
然而,生活中总有那么几件事是出乎意料的——
陆薄言挑了下眉,说:“好,听你的。”
苏简安没想到陆薄言这么轻易就答应了,松了口气,笑容终于重新回到她脸上。
陆薄言的神色变得有些无奈,说:“简安,你偶尔可以不用这么善良。”
苏简安抿了抿唇,走过去抱住陆薄言,看着他说:“我只是不希望一个老人家被这件事牵连。”
“好。”陆薄言无奈地摸了摸苏简安的脑袋,“听你的。”
苏简安笑了笑,高高兴兴的亲了陆薄言一下:“我下去看看西遇和相宜!”
两个小家伙在客厅和秋田犬玩耍,苏简安下楼也转移不了他们的注意力。
苏简安想了想,既然两个小家伙不需要她,那她干脆去准备午饭了,顺便给两个小家伙熬粥。
快要吃中午饭的时候,陆薄言姗姗下楼,把两个小家伙抱到餐厅,让他们坐在宝宝凳上。
大人的饭菜还没准备好,倒是有两个小家伙的粥已经盛好放在餐桌上了,西遇和相宜目光炯炯的盯着两碗粥,相宜兴奋地“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显然是按捺不住想要大快朵颐的心了。
陆薄言拿过小勺子,舀了一勺粥,相宜马上配合地张开嘴巴,眼巴巴看着陆薄言。
陆薄言作势要把粥喂给相宜,然而,勺子快要送到相宜嘴边的时候,他突然变换方向,自己吃了这口粥。
相宜愣愣的合上嘴巴,眨了一下眼睛,看着陆薄言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小姑娘也许是在怀疑,眼前这个人是不是假爸爸?
过了好一会,小相宜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委委屈屈的“哇”了一声,坐在宝宝凳上朝着陆薄言挥手,示意她要喝粥。
陆薄言又舀了一勺粥,故伎重演逗了一下相宜,这一次,他直接把小姑娘惹哭了——
“哇!妈妈!”
这一声,相宜哭得委屈而又惊天动地,朝着厨房的方向张望,似乎在等苏简安出现,好向苏简安告状……
苏简安准备的最后一道菜装盘,就听见相宜的哭声。
她匆匆忙忙洗了个手走出去,看见陆薄言就在相宜身边。
小相宜平时最喜欢陆薄言了,和陆薄言在一起的时候,她不会哭才对啊!
而且,准备吃饭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是很兴奋的,特别是相宜。
不管怎么说,小相宜都不应该哭。
苏简安擦干手,走过去,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了?”
陆薄言当然不会说实话,找了个还算有说服力的借口:“可能是饿了。”
小相宜看见苏简安,朝着苏简安伸出手,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妈妈……”
苏简安擦了擦小家伙眼角的泪水,正准备哄一哄小家伙,相宜就挣扎着要她抱,一边控诉道:“爸爸……”
就是这一个瞬间,苏简安突然直觉,相宜哭得这么厉害,绝对不是因为饿了。
小家伙明明就是控诉陆薄言的语气!
苏简安看向陆薄言,淡定的目光中透着怀疑:“你怎么把相宜弄哭的?”
“……”陆薄言尽量维持着自然的样子,避开苏简安的目光,寻思着该怎么转移话题。
苏简安看见陆薄言手里的勺子和他面前的粥,怔了一下,不可置信的问:“你……该不会是喝了相宜的粥吧?”
“……”陆薄言没有说话,让苏简安自行猜测。
苏简安一看陆薄言这种反应,就知道她猜对了。
这就没错了。
只有被抢了吃的,相宜才会急哭。
苏简安仔细一想,郁闷了——
这种情况下,她是该觉得相宜是个小吃货呢,还是该觉得陆薄言幼稚呢?
最后,苏简安把相宜交给陆薄言,说:“你惹哭的,你负责哄好,我进去端菜出来。”
相宜乖的时候是真的很乖。
但是,小姑娘的脾气一旦上来,就不是那么好搞定的了。
苏简安很乐意看见陆薄言手足无措的样子。
事实证明,苏简安没有猜错,相宜还在生陆薄言的气。
小姑娘刚到陆薄言怀里,就回过头找妈妈,一边老大不高兴地推开陆薄言。
但是平时,相宜最粘的也是陆薄言。
陆薄言这就郁闷了,叫了苏简安一声,示意她帮忙。
苏简安给了陆薄言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表示这样的情况,她也无能为力,然后就进厨房去了。
陆薄言想了想,抱起相宜走到客厅,逗了逗她,小姑娘还是气鼓鼓的,一副很不开心的样子。
陆薄言没办法,只好把秋田犬招呼过来,让它帮忙哄一哄相宜。
秋田犬似乎也察觉到了小主人不开心,用脑袋蹭了蹭相宜的腿,小相宜大概是觉得痒,“咯咯”笑出来,挣脱陆薄言陆的怀抱,一把抱住秋田犬。
秋田犬彻底转移了小相宜的注意力,陆薄言乐见其成,陪着小姑娘一起逗狗。
不一会,相宜就忘了刚才的事情,陆薄言逗她两下,她就对着陆薄言笑了笑,撒娇的爬进陆薄言怀里,要陆薄言抱着。
陆薄言看着小姑娘,说:“亲爸爸一下。”
小相宜很听话地“吧唧”一声,在陆薄言的脸上亲了一口,撒娇似的一个劲往陆薄言怀里钻。
陆薄言一颗心差点化成一滩水,同样亲了相宜一下,小姑娘大概是觉得痒,抱着陆薄言哈哈笑起来,过了片刻,大概是觉得饿了,拖着陆薄言往餐厅的方向走。
陆薄言把相宜抱起来,把她放到宝宝凳上,拿起刚才的粥喂给她,小姑娘不计前嫌大口大口地喝粥,一边“咿咿呀呀”的和陆薄言说着什么,看起来很兴奋。
苏简安刚好出来,见状诧异的问:“相宜不生气了?”
陆薄言颇有成就感的样子:“搞定了。”
苏简安笑了笑,喂给西遇一口粥,问道:“相宜这次跟你闹脾气,你有没有总结出什么经验?”
陆薄言不假思索地说:“以后不能跟她抢吃的。”
“……”
苏简安一阵无语,想替相宜反驳一下陆薄言的话,却发现根本无从反驳。
相宜平时就和萨摩耶一样,是一个可爱的微笑天使。
可是,如果有谁来抢她吃的,她能哭上好久。
所以,陆薄言总结得……十分精辟。
陆薄言喂到一半,替小相宜擦了擦嘴角,说:“等相宜长大一点,我们带她去吃所有好吃的东西。”
苏简安忍不住吐槽:“你这样会把她养成一个小胖子。”
“无所谓,我的女儿,怎么样都好看。”陆薄言笃定的语气中带着一抹骄傲。“我带她尝遍美食,是为了防止她以后被一些居心不良的家伙骗。”
“……”
苏简安陷入沉思——陆薄言现在就开始防着以后出现在相宜身边的男孩子,是不是太早了?
她还没琢磨出个答案,这顿午饭就结束了,白唐也来了。
白唐第一时间眼尖地发现,陆薄言家多了一个新成员——一只秋田犬。
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惊讶地感叹道:“居然是纯种的秋田犬!”说着看向苏简安,疑惑的问,“谁买的?”
苏简安也不隐瞒,说:“薄言啊。”
“薄言?”白唐一脸怀疑,摇摇头,“不可能!就算他愿意养狗,他也绝对不会再养秋田了!”
陆薄言以前养的那只秋田犬,白唐是知道的。
苏简安也知道白唐的意思,寻思着该如何回应。
这时,陆薄言刚好从楼上下来,叫了白唐一声,说:“跟我上楼。”
虽然时间紧迫,但白唐还是抽出时间逗了逗相宜,说:“哥哥跟你爸爸谈完事情再下来找你玩啊。”
“啊……”
小相宜茫茫然看着白唐,明显看不懂这个虽然好看但是有点奇怪的哥哥。
白唐就当相宜是答应他了,并且十分期待他下来陪她玩,于是摸了摸小相宜的脑袋:“真乖!”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刚和陆薄言谈完事情,白唐就接到唐局长的电话,唐局长让他马上去一趟警察局。
“唉……”白唐觉得很挫败,神色里满是失望,依依不舍的看着相宜,“小宝贝,你是不是特别舍不得白唐哥哥?”
苏简安想了想,提醒相宜:“相宜,白唐哥哥要走了……”
以往,唐玉兰要回紫荆御园的时候,苏简安都会和两个小家伙说:“奶奶要走了,和奶奶说再见。”
久而久之,两个小家伙已经形成了条件反射——听见“要走了”三个字,他们就知道要和人说再见了。
于是,不需要苏简安说出后半句,小相宜就乖乖抬起手,萌萌的冲着白唐挥了两下。
白唐一愣,随后,差点爆炸了!
这和他想象中不一样啊!
他这么帅的哥哥要走了,小相宜不是应该抱他大腿,哭着要他留下来吗?为什么反而是一副恨不得他快点走的样子?
白唐捂着眼睛做出悲伤难过的样子,带着满腔的悲愤和一点点丢脸的感觉,开车赶往警察局。
苏简安看着白唐的背影,笑了笑:“白唐好可爱。”
陆薄言随即反驳:“明明是幼稚。”
“……”
苏简安默默的想,那陆薄言刚才和相宜抢吃的……是什么?
西遇和相宜已经犯困了,苏简安让刘婶带着他们上楼休息。
一时间,偌大的客厅,只剩下陆薄言和苏简安。
苏简安这才问:“薄言,白唐来找你什么事?是不是为了康瑞城的事情?”
“嗯。”陆薄言承认了,但是他不动声色,并没有告诉苏简安实话,只是轻描淡写道,“警方正在调查我爸爸当年车祸的事情,有几件事,白唐要找我确认。”
“哦。”苏简安好奇地问,“是什么事啊?”
“一些你不会感兴趣的事。”陆薄言自然而然地转移话题,“你不好奇白唐为什么跟你说,我不可能养秋田犬吗?”
“……”苏简安纠结的看了陆薄言片刻,还是决定和陆薄言说实话,“我不是很好奇,因为……妈妈跟我说过你以前养过一只秋田犬的事情。”
“……”陆薄言心下了然,没有说话。
苏简安突然觉得空气里好像多了几分尴尬,只能硬生生接上话题,说:“我现在好奇的是,你真的愿意重新养宠物了吗?”
陆薄言的神色随即恢复正常,说:“我愿意。”
“唔——”苏简安很好奇的样子,“我想知道为什么?”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同样的事情,不会在我身上重演两次。”陆薄言淡淡的说,“更何况你和西遇相宜都喜欢,所以我愿意再养一次宠物。”
苏简安托着半边下巴,微微笑着看着陆薄言:“我可不可以理解为,这是你对我的信任?”
没错,这就是陆薄言对苏简安的信任。
十五年前,那只秋田犬和陆薄言虽然不是很亲密,但是它在那样的情况下突然离开,确实伤到了他。
也是那个时候开始,陆薄言对所谓的感情抱怀疑的态度。
是苏简安改变了这一切。
苏简安让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真的、而且可以长长久久的感情。
苏简安让他笃定,就算这个世界毁灭,她也不会离开他。
只要苏简安还在,他的人生就是完满的,其他的,于他而言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这是为什么,陆薄言很难说出一个具体的原因。
如果一定要说,那大概是因为——
苏简安才是他生命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只要最重要的人还在,不管失去什么,都无法对他造成致命的打击。
下午,陆薄言处理完所有工作的时候,两个小家伙还在午睡,这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有一小段时间,他和苏简安可以自由支配。
在两个小家伙长大之前,他和苏简安都应该珍惜这样的时光。
今天天气很好,大晴天,太阳却不是那么热烈,秋意夹在微风里,佛过行人的脸庞,带来一丝丝凉意,仿佛要告诉这个世界,秋天快要来了。
陆薄言合上笔记本电脑,起身准备离开书房之际,无意间看见远处蔚蓝的海水,突然想到,或许他可以和苏简安开车去海边兜兜风。
他还没去找苏简安,苏简安就匆匆忙忙跑进来,说:“薄言,我们去趟医院,佑宁出事了。”
陆薄言蹙了蹙眉:“怎么了?”
“来不及了,上车再说!”
苏简安也不管陆薄言还穿着一身居家服,拉着陆薄言就往楼下跑,直奔向车库。
上车后,苏简安急急忙忙说:“徐伯,去医院,麻烦你开快点。”
相较之下,陆薄言显得十分冷静。
他一边替苏简安系上安全带,一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佑宁怎么了?”
苏简安看着陆薄言,眸底闪烁着不安:“叶落刚才给我打了个电话……”
叶落在电话里说,许佑宁突然出现流产的征兆,目前妇产科的医生正在尽力抢救许佑宁和孩子,如果不幸,许佑宁可能会失去孩子。
更糟糕的是,不知道许佑宁能不能挺过这一关。
也就是说,如果命运狠了心要虐一虐穆司爵,那么,他很有可能就此失去许佑宁和孩子。
末了,苏简安接着说:“越川和芸芸也已经在赶去医院的路上了。”
他们都害怕许佑宁挺不过这一关。
陆薄言的眉头蹙得更深了,打了个电话给医院院长,交代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不管耗多少人力财力,务必要保住许佑宁和孩子。
至少,也要保住许佑宁。
穆司爵不能同时失去许佑宁和孩子,这太残忍了,穆司爵一定会崩溃。
半个多小时后,陆薄言和苏简安终于赶到医院。
他们是最后来的,住在市中心的越川和芸芸早就到了。
所有人,都站在手术室门外的走廊上。
这条走廊冗长而又安静,却只有一片冷寂的白色,因此显得十分深沉。
穆司爵背对着其他人,站在手术室门前,一贯高大挺拔的身影,显得有些沉重。
平时那个气场逼人的穆司爵,在死亡的威胁面前,反应和普通人……并没有两样。
苏简安不明所以的问:“怎么会这样?”
叶落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摇摇头,说:“突发情况,我们始料未及。幸好七哥在医院,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佑宁得到了最及时的抢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尽管如此,许佑宁和孩子的结果仍然是未知。
“……”
苏简安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连怎么开口都不知道。
这个世界上,最不讲道理的大概就是病魔了。
它说来就来,还可以赖着不走,把人折磨得不成人形,甚至可以霸道地要了一个人的性命。
可是,人,明明从来没有招惹过它。
长长的走廊,就这样又陷入安静。
陆薄言走到穆司爵身边,看了看他:“还好吗?”
穆司爵定定的看着手术室的大门,声音淡淡的:“我没事。”
不管他此刻有多焦虑、多担心,他必须没事。
他是许佑宁最后的依靠,许佑宁已经倒下了,他必须守护她。
他当然也可以倒下去,但不是这个时候。
“……”陆薄言无声了片刻,试图给穆司爵一点信心,“我交代过医院了,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保住佑宁和孩子。”
穆司爵看了看陆薄言,只是说:“谢谢。”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大门打开,院长和主治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穆司爵只想看见许佑宁,几乎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冲进去,院长却先一步叫住他,说:“穆先生,陆总,到我办公室谈一谈穆太太现在的情况吧。”
穆司爵脱口问道:“佑宁现在怎么样?”他声音里的焦灼,根本无处可逃。
院长示意穆司爵放心,说:“许小姐和孩子暂时都没什么危险,保住了。”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穆司爵高高悬起的心脏也终于落回原地。
虚惊一场,劫后余生——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幸运的事情。
苏简安走过来,语气轻松了不少,说:“我和芸芸送佑宁回病房,你们去院长办公室吧。”
穆司爵点点头,和陆薄言一起去了院长办公室。
没多久,几个护士推着许佑宁从急救室出来。
许佑宁在昏睡,脸上一片苍白,连双唇都毫无血色,看起来像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浩劫,整个人毫无生气。
萧芸芸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已经见惯了被病痛折磨的病人,但是看见许佑宁这个样子,还是不免心疼了一下。
命运为什么偏偏对许佑宁这么残酷呢?
苏简安看出萧芸芸的难过,搂了搂她的肩膀:“好了,佑宁没事了,我们先送她回病房。”
回到病房没多久,许佑宁就醒了。
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出事前的一幕幕,浮现在许佑宁的脑海。
这几天,许佑宁明显感觉自己很虚弱,连下床都很少了,洗个澡都可以耗尽她的体力。
穆司爵看出她的异样,小心翼翼的照顾着她。
最终,她还是出事了。
午睡醒来的时候,她平白无故感觉到腿上有一股热热的什么,坐起来一看,竟然是鲜红的血迹。
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孩子出事了!
她一边下床,一边叫着穆司爵的名字,之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力气,就那样软绵绵的倒在地上,逐渐失去意识。
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看见穆司爵急匆匆地出现在她跟前。
她抓住穆司爵的手,想哭,想告诉穆司爵一定要保住他们的孩子,可是她还什么都来不及说,眼前就变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他彻底地失去了意识。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身边只有苏简安和萧芸芸。
许佑宁下意识地要坐起来,声音十分虚弱:“司爵呢?”
“佑宁,你躺好,你现在需要休息。”苏简安按住许佑宁,一边安慰她,“司爵和薄言在院长办公室,应该是在讨论你的情况,很快就会回来的。”
许佑宁根本不关心自己,只关心孩子。
她一边摸向自己的小腹,一边急切的问:“简安,我的孩子怎么样了?”
“你和孩子都很好。”苏简安及时地让许佑宁安下心来,“佑宁,别怕,你们没事。”
许佑宁也摸到了,孩子还在。
她终于不那么焦躁了,有些不解的问:“我为什么会突然这样?”
哪怕已经没事了,许佑宁也仍然觉得不安。
这一次,她侥幸逃过了一劫。
但是,下次呢?
万一穆哪天司爵和米娜恰巧不在,无法及时发现她出事了,她或者孩子,是不是会就这样离开穆司爵,离开这个世界?
关于这件事,苏简安也没有答案。
苏简安给许佑宁倒了杯水,柔声安抚着许佑宁:“我和芸芸是知道你出事后赶过来的,具体发生了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的,我们还不清楚。不过,司爵应该很快回来了,他一定可以给你一个答案。”
许佑宁冷静了一点,点点头,喝了口水。
苏简安看得出来,许佑宁并没有真正放下心。
她抱了抱许佑宁,抚了抚她的背,说:“没事了,你别害怕,我们都在呢。”
许佑宁的确很害怕。
她害怕,她倒下去之后,就再也睁不开眼睛,把穆司爵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那样的话,穆司爵怎么办?
许佑宁越想越觉得恐惧,双手微微颤抖着,抱住苏简安,终于再也压抑不住,放任眼泪从红红的眼眶中涌出来。
苏简安也不劝许佑宁别哭了,只是安慰着她:“没事了,别怕,你和孩子都没事了。”
萧芸芸见状,想了想,用手机给沈越川发了个消息,问穆司爵什么时候回来。
沈越川第一时间回复道:我们刚和院长谈完事情,现在回去。
萧芸芸“呼”地松了口气,晃了晃手机,蹦过去拍了拍许佑宁的肩膀,说:“佑宁,你别难过了,穆老大已经回来了!”
苏简安觉得时机合适,这才开始劝许佑宁,说:“司爵回来看见你眼睛红红的样子,一定会担心的,别哭了。”说完,递给许佑宁一张纸巾。
许佑宁用力闭了闭眼睛,把接下来的眼泪逼回去,擦干眼角的泪痕,努力掩饰她哭过的痕迹。
她很害怕,但是,穆司爵在急救室外面等她的时候,应该比她更害怕。
她不能再让穆司爵替她担心了。
陆薄言和穆司爵几个人回来,病房骤然显得有些拥挤。
苏简安拉了拉陆薄言的衣袖:“我们先出去吧。”
穆司爵和许佑宁应该有很多话想对彼此说,他们这些高亮“灯泡”,还是识趣一点,自动“熄灭”比较好。
离开病房——毫无疑问是最佳的“自灭”方法。
萧芸芸也猛地反应过来,拉着沈越川跟着陆薄言和苏简安出去。
偌大的病房,只剩下穆司爵和许佑宁。
许佑宁已经收拾好恐慌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样子,故作轻松的看着穆司爵:“你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穆司爵坐到床边,坦诚地承认:“吓了一跳。”
许佑宁笑了笑,耸耸肩说:“我现在没事了!说起来,多亏你在医院。”
如果穆司爵不在,米娜不一定能及时发现她出事了。
如果她和孩子不能得到及时的抢救,后果……不堪设想。
穆司爵握着许佑宁的手,把她拥入怀里。
他一听见许佑宁的声音,马上就从书房出来了,结果看见许佑宁的双腿染着鲜红的血迹,虚弱的倒在地上。
瞬间,巨大的恐慌笼罩住他,他几乎是颤抖着双手把许佑宁抱起来的。
他清晰地意识到,他有可能就此失去许佑宁。
可是,他无法想象,如果没有许佑宁,他该怎么活下去。
看着许佑宁被送入手术室的那一刻,穆司爵突然想到,如果可以,他愿意替许佑宁承受这一切,又或者,他可以付出一切换回许佑宁的健康。
可是,没有人听他祈祷,也没有人会实现他的愿望。
等待的时间分外漫长,短短两个小时,穆司爵却感觉自己像在烈火中煎熬了两个世纪。
那两个小时里,他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无助。
许佑宁在手术室里,在生死边缘跋涉,他却只能在门外等着,什么都做不了。
他突然想起他误会许佑宁、许佑宁在康瑞城身边卧底的那段日子。
那些日子里,许佑宁感受到的无助,不会比他现在感受到的少。
如果许佑宁可以挺过这次难关,他还有机会补偿许佑宁。
可是,如果他就此失去许佑宁,余生……他大概只能在悔恨中度过了。
又或者,许佑宁走了,他也不会有余生了。
庆幸的是,命运还是给了他们一次机会,许佑宁好好的回来了。
穆司爵想着,不由得把许佑宁抱得更紧。
许佑宁也感觉到穆司爵异样的情绪,用力地抱住他,说:“我没事了,真的。”
“……”穆司爵没有说话,只是紧紧把许佑宁拥在怀里。
许佑宁在穆司爵怀里蹭了一下,接着问:“我的情况怎么样?医生怎么说的?”
“别担心。”穆司爵轻声安抚着许佑宁,“你和孩子都没事。”
“……以后呢?”许佑宁的声音有些艰涩,“我以后还会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还有……医生有没有劝我们放弃孩子?”
在院长办公室的时候,院长和穆司爵说的,无非就是那几句话——
同时保许佑宁和孩子,太危险了,医院还是建议放弃孩子,全力保住大人。
院长要穆司爵回来和许佑宁商量一下,考虑好再回复他们。
但是,穆司爵根本不打算和许佑宁提这件事。
许佑宁一看穆司爵的反应就猜到了什么了,眨了眨眼睛:“他们说了,对吧?”
过了好一会,穆司爵才点点头:“佑宁,我们可能要……重新做一次选择。”
许佑宁一颗心就像突然被人掏掉最重要的那一块,她下意识地摇摇头,说:“不用啊。”
“佑宁……”
穆司爵的目光深沉难懂,看着许佑宁,明显是想说服她。
许佑宁继续摇头,径自接着说:“这次的事情只是一个意外,只是因为我太不小心了,我……我以后会注意的,一定不会再有一次!”
穆司爵知道,许佑宁是不想放弃孩子。
他也不想。
可是,如果这个孩子的存在已经危及许佑宁的生命,那么……他只能狠下心了。
穆司爵使出最后的杀手锏:“佑宁,我们上次说好的,下一次,你要听我的,你还记得吗?”
许佑宁当然记得。
上次一个意外,她的情况突然变得很紧急,最后是她苦苦哀求,穆司爵才同意保住孩子。
但是,她也答应了穆司爵,如果下次再出现类似的情况,她只能听穆司爵的,让穆司爵来帮她做决定。
现在孩子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穆司爵一定会选择放弃孩子,从而保全她。
可是,她不能那么自私。
许佑宁摇摇头,抓着穆司爵的手苦苦哀求:“不算,司爵,这不算下一次!我不是好好的吗,我根本没有生命危险!你不能……不能就这样放弃我们的孩子……”
“佑宁……”
穆司爵一半是不舍,一半是无奈。
许佑宁抓住穆司爵的手,放到她的小腹上,说:“他已经长大了,再给他一点时间,他就有机会来到这个世界。司爵,他是你的孩子,不要放弃他,我求求你……”
许佑宁独立太久,习惯了用自己的头脑和双手去解决所有事情,几乎从来不求人。
唯独在孩子的这件事上,她一而再再而三,求了穆司爵好多次。
穆司爵最终还是心软,抱住许佑宁,迟迟没有说话。
“……”许佑宁抱着一丝丝侥幸问,“司爵,你……答应我了吗?”
“……这是最后一次。”沉默了良久,穆司爵才缓缓开口,“佑宁,再也没有下一次了。”
许佑宁就理解为穆司爵答应她了,终于放心地笑出来,紧紧抱着穆司爵,连力道都透着喜悦。
她只要穆司爵答应她。
至于这是不是最后一次,穆司爵说了不算。
顶多……她下次再换一种耍赖方式!
过了片刻,穆司爵松开许佑宁,看着她说:“接下来几天你要好好休息,不要乱跑,有什么事情,叫我和米娜。”
许佑宁前所未有地听话,点点头:“我知道了,我听你的!”
穆司爵当然知道许佑宁为什么这么听话,也不拆穿她,任由她卖乖。
反正,他要的,只是许佑宁开心。
许佑宁突然记起什么,“啊”一声,说:“简安和芸芸他们还在外面呢,让他们进来吧!”
穆司爵出去叫人,最后只有苏简安和萧芸芸进来了。
萧芸芸古灵精怪的笑着,一蹦一跳地进来,说:“穆老大和表姐夫他们在客厅谈事情!”
许佑宁点点头,笑着“嗯”了一声,示意她知道了。
苏简安走过来,关切的看着许佑宁:“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许佑宁摸了摸小腹上的隆|起,唇角的笑意沾上了一抹幸福,“最重要的是这个小家伙没事!”
苏简安拉过来一张椅子,在床边坐下:“我听薄言说,医生本来是劝放弃孩子的,是司爵坚持要保住孩子。司爵的理由是,孩子对你很重要。如果孩子在你不知道的情况下没有了,你会很难过。”
许佑宁愣了一下,随即笑了,吐槽道:“那他还想说服我放弃孩子……”
“穆老大这也是为你着想啊!”萧芸芸蹦过来,趴在苏简安的椅背后面,说,“如果穆老大擅作主张放弃了孩子,你一定会很难过,所以他选择先保住孩子。但是,他也知道,孩子会给你带来危险,所以他还想说服你放弃孩子。不过,开口之前,他应该已经做好被你拒绝的心理准备了。”
苏简安总结了一下萧芸芸的话,说:“总之,司爵是在为你考虑就对了!”
“……”
许佑宁心里甜丝丝的,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简安和萧芸芸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但是,从别人口中听到这些,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我们先不说这个了。”苏简安转移了话题,“佑宁,我刚才问过了,医生说,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需要好好调养一下。”
“……”
许佑宁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在他的认知里,她一直都是坚不可摧的,“虚弱”之类的词语,应该一辈子都不会跟她挂钩。
但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许佑宁了。
眼下看来,她……是真的很虚弱。
许佑宁不甘心,但是为了孩子,她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她十分挫败的问:“那要么办?”
“也挺好办的——你就负责好好休息,我们来负责给你调养身体!”苏简安早就计划好了,“从今天开始,我和周姨轮流给你准备午餐和晚餐,你要是吃腻了,就找营养专家定制一个菜谱,让医院的厨师帮你做也可以!总之,你不能再随便应付三餐了。”
“……”
许佑宁看着苏简安认真的样子,有些难以习惯。
毕竟,她从来没有被这么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里。
萧芸芸也跑过来凑热闹,说:“还有就是,从现在开始,你身边时时刻刻都要有人。这次就是多亏了穆老大及时发现,才避免了情况变得更坏。所以,我们一定要防患于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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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芸芸这么说,其实很有道理,而且,这也不是什么难题。
许佑宁点点头,说:“有米娜在,这个也很好办。”
“唔——”萧芸芸长长松了一口气,“那就没问题了!”
苏简安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起身说:“佑宁,我先回去给你准备晚饭,晚点让钱叔送过来,你饿了的话,先吃点别的垫垫肚子。”
“好。”许佑宁抿了抿唇,“我还真的有点想念你做的饭菜了。”
“很快就可以吃到了!”苏简安柔声叮嘱道,“你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苏简安离开后,萧芸芸坐到椅子上,支着下巴看着许佑宁:“越川好像还有事和穆老大说,我先不走,我再陪陪你!”
“好啊。”许佑宁乐得有人陪,问道,“对了,你在学校怎么样?医学研究生,应该很辛苦吧。”
“唉……”许佑宁不说还好,一说萧芸芸就长长地叹了口气,愤愤不平的说,“辛苦什么的,我还可以接受。但是,如果一定要总结的话,一个字——忙!两个字——郁闷!三个字——很郁闷!”
许佑宁听出来了,萧芸芸想表达的关键在于——郁闷。
她表示好奇:“什么事让你这么郁闷?不会和越川有关吧?”
“……”萧芸芸幽幽怨怨的看着许佑宁,“就是和越川有关……”
哎?
越川看起来明明很宠芸芸啊。
他怎么会让芸芸这么郁闷呢?
许佑宁实在压抑不住蠢蠢欲动的八卦之心了,追问道:“怎么回事?”
萧芸芸托着下巴,扁了扁嘴,说:“我和越川不是结婚了嘛,我本来是想瞒着这件事,对外宣称越川只是我男朋友的。但是现在……全世界都知道我和越川已经结婚了……”这就是她郁闷的根源所在。
许佑宁有些不解:“芸芸,你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你和越川已经结婚了?”
“哎,这个就……有点一言难尽了。”萧芸芸望了眼天花板,努力把自己的理由粉饰得冠冕堂皇,“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还算是一个学生嘛。如果公开我已经结婚的事情,我觉得会影响我装嫩!”
“……”许佑宁沉吟了好久,还是想不通萧芸芸的逻辑,只好问,“你为什么想装嫩?”
“……咳咳!”萧芸芸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因为我去学校报到之后,突然发现,我们医学院好多研究生是超级大大大帅哥!”
“……”
许佑宁在心里默默怀疑,能有越川帅吗?
萧芸芸明显说兴奋了,不等许佑宁说话,就接着说:“我太了解这些苦哈哈的医学研究僧了,他们最喜欢乐天派的年轻萌妹子!我就想吧,如果能隐瞒住我已经结婚了的事情,我做实验无聊的时候还能撩一把帅哥提神!”
这种“提神”方法,对于一个“已婚少女”而言,当然是不可取的。
但是,从萧芸芸口中说出来,没有过分,只有一种年轻的无所顾忌,让人觉得,似乎也可以理解。
反正,萧芸芸不会损害其他人的利益。
她很有可能只是突发奇想,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枯燥的实验和课程。
但是,萧芸芸这么郁闷,计划多半是没有成功。
许佑宁想了想,好奇的问:“芸芸,你是不是把这些想法统统告诉越川了?”
“我当然没有那么傻!”萧芸芸激动了一下,接着突然一脸挫败,“可是越川太聪明了,他猜到了我想干什么……”
许佑宁“噗哧——”一声,笑了。
她没猜错的话,接下来,应该就是故事的高|潮部分了。
她迫不及待地问:“然后呢?”
“然后……”萧芸芸扁了扁嘴巴,满心不甘的接着说,“我们周末去KTV唱歌,结束之后去结账,前台的小美女特别认真的看着我,一个字一个字的说:‘沈、太、太,沈、先、生、已经结过账了,他在外面等你!’
“佑宁,你能想象当时我那些老师和同学的表情吗?他们好像一下子就把我踢出了少女的行列,把我归类到妇女的类别里面去!”
最后,萧芸芸的语气十分悲愤,却又无能为力。
许佑宁点点头,说:”我大概……可以想象。”
萧芸芸捂着脸“嗷呜”了一声,懊悔莫及的说:“我好好的撩帅哥计划,就这么失败了,已婚身份还变得众所周知,现在大家都给我贴上了有夫之妇的标签,我不开心!”
许佑宁突然意识到什么,说:“这就是越川的目的吧?”
“没错,这就是他的目的!”萧芸芸急于拉拢队友,眼巴巴的看着许佑宁,“你说他是不是很奸诈。”
“嗯……”许佑宁不予置评,只是说,“你们小夫妻之间的事情,别人很难说清楚的。不过,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萧芸芸的眼睛顿时亮起来:“什么好消息?”
许佑宁揉了揉萧芸芸的脸:“你不用装也很嫩!”
萧芸芸摸了摸自己的脸,对着许佑宁做了个“亲亲”的表情,“佑宁,你最好了!”
说完,她接着傲娇地“哼”了声,俨然是有恃无恐的样子,说:“我后悔跟越川结婚了!”
许佑宁好整以暇的看着萧芸芸,一下子拆穿她:“你才没有后悔呢。”
萧芸芸怔了一下,愣愣的看着许佑宁,显然是没想到许佑宁会这么直接。
许佑宁忍不住笑了笑,接着说:“芸芸,其实,你和越川真的很幸运。”
从最开始的互相看不顺眼,到爱上对方,萧芸芸和沈越川虽然经历了重重波折,最后越川还接受了一轮病魔的考验,但是越川好歹撑过去了,和萧芸芸之间也有了一个圆满的结局。
反观她和穆司爵,他们的未来……还挂着一个大大的问号。
萧芸芸意识到什么,突然安静下来,看着许佑宁
是啊,和穆司爵许佑宁相比,她和沈越川是十足的幸运儿。
她还在许佑宁面前说这种话,是不是有点……太欠揍了?
“佑宁,”萧芸芸歉然道,“对不起。”
“你不要多想。”许佑宁笑了笑,坦然道,“每个人情况不同,我不会瞎想的。”
萧芸芸抱了抱许佑宁:“你和穆老大一定会幸福的,佑宁,你要撑住,要战胜病痛!”
“好!”许佑宁轻轻松松地答应下来,信誓旦旦的说,”我会的。”
“我们等你好起来!”萧芸芸突然想到什么,松开许佑宁,兴致勃勃的问,“对了,你和穆老大有没有帮你们的宝宝取名字?”
取名字的事情,许佑宁和穆司爵提过。
但是现在,这个孩子能不能来到这个世界,都还是未知数,再加上穆司爵要处理公司的事情,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萧芸芸接着说:“你们千万不要觉得还要时间,一拖再拖,名字都是要提前想,才能有充足的时间取到一个好名字的!”
许佑宁笑了笑,摇摇头:“我们还没有取。”
“咦?为什么啊?”萧芸芸眨巴眨巴眼睛,“西遇和相宜还没出生的时候,唐阿姨就已经想好女孩子的名字了!”
许佑宁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件事,好奇的问:“那西遇的名字呢?什么时候取的?”
“西遇的名字啊……是西遇出生后,表姐夫临时想到的。”萧芸芸沉吟了片刻,又接着说,“但是我觉得,‘西遇’这个名字,表姐夫明明就预谋已久!可是我去问表姐的时候,表姐又什么都不肯说。等哪天有时间了,我再去挖掘西遇名字背后的故事,然后我来讲给你听啊。”
没有人会拒绝萧芸芸这样的女孩子。
许佑宁笑着点点头:“好啊。”顿了顿,她深有同感地说,“我也觉得,西遇的名字,不像是临时想出来的。”
陆薄言也不是临时随便给孩子取名字的人。
这么看来,西遇的名字,应该有别的含义。
两人正说着,穆司爵和沈越川就回房间了。
沈越川叫了萧芸芸一声,说:“佑宁需要休息,我们先回去。”
“好吧。”萧芸芸依依不舍地冲着许佑宁摆了摆手,“佑宁,我先走了,有空我再来看你,争取套出西遇名字的来历和你分享!”
“好。”许佑宁笑了笑,“下次见。”
房间里,又一次只剩下穆司爵和许佑宁。
这一次,穆司爵的情绪平静了许多,看着许佑宁:“你和芸芸在讨论西遇的名字?”
“因为芸芸突然问,你给我们的孩子取名字了没有。所以准确的说,我和芸芸是在讨论给我们的孩子取个什么名字。”许佑宁抚了抚小腹,“不过说着说着,我们就说到西遇的名字上去了。我们都觉得西遇的名字应该有特殊的含义。”
穆司爵毫无预兆地说:“确实。”
“真的吗?”许佑宁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起来,“是什么?你知道吗?”
许佑宁完全无法掩饰她的惊喜。
她和萧芸芸只是随便那么一猜,没想到,一猜即中!
所以,西遇的名字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西遇”这个名字的来源,其实很简单。
当年,陆薄言和唐玉兰被康瑞城追踪时,借住在苏简安外婆的房子里。
苏简安的外婆年轻时,是A市有名的名媛,一辈子活得优雅得体,给自己的小洋房取名“西窗”。
陆薄言和苏简安,就是在那座叫“西窗”的房子里相遇的。
这就是西遇名字的来源。
最后,穆司爵精辟地总结道:“叫‘窗遇’太难听,薄言就取了‘西遇’。”
“……”许佑宁无语了一阵,“你的意思是,因为‘窗遇’不合适,所以西遇才叫‘西遇’?”
穆司爵点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
许佑宁默默地想,西遇长大后听见这段话,应该会想打人。
穆司爵坐下来,看着许佑宁,状似不经意的问:“你和芸芸怎么会聊起西遇的名字?”
许佑宁抚了抚自己的小腹,唇角噙着一抹浅笑:“因为芸芸问我,我们有没有帮这个小家伙取名字?”
她说完,若有所指地看着穆司爵。
穆司爵当然懂许佑宁的意思。
他戳了戳许佑宁的额头,推脱道:“好名字需要随缘。”
言下之意,他们不用急。
缘分到了,他们自然就能帮小家伙取到一个好名字。
许佑宁满心怀疑的看着穆司爵:“你确定你不是在找借口吗?”
“你觉得我是会找借口逃避的人?”穆司爵生硬地转移话题,“饿了没有?我叫人送晚餐上来。”
许佑宁摇摇头:“我还不饿,而且,简安说了,她回家帮我准备晚餐,晚点让钱叔送过来。”
“也好。”穆司爵说,“我还有几分文件要处理,去一下书房。”
进了书房,穆司爵才松了口气。
他迟迟不给孩子取名字,不是没有原因的。
第一,是因为他没有头绪。
名字将是伴随孩子一生的东西,他越是想给孩子取一个好名字,越是没有头绪。
他私底下也曾偷偷问过陆薄言,陆薄言说了西遇名字的来历,然后只说了两个字:“随缘。”
面对许佑宁的时候,他照本宣读地用陆薄言的话来敷衍许佑宁。
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为他害怕。
他害怕到头来,这个孩子留在世界上的,只是一个没来得及叫的名字。
如果是这样,那么,他宁愿从来没给孩子取过名字。
穆司爵也不知道自己在书房呆了多久,直到听见病房里传来动静才起身离开。
一推开书房的门,一阵馥郁的鸡汤香味就扑鼻而来,许佑宁和米娜围着餐桌上的饭菜,一脸陶醉。
“天哪……”米娜使劲地深呼吸,“我水土不服就服简安的厨艺!”
许佑宁对厨艺一窍不通,但是看着餐桌上复杂的菜式和精美的摆盘,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没有深厚的功底,真的做不出这样的饭菜。”
米娜蠢蠢欲动:“不知道我现在开始修炼厨艺,几年后能不能达到简安这种水平?”
“有点难……吧?”许佑宁虽然这么说,但是视线始终停留在饭菜上,“我听简安说,她高中就开始做饭了。”
“高中?”米娜觉得惊奇,“简安不是苏家大小姐吗?怎么会从高中就开始做饭了?”
“她还在上高一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没多久父亲就娶了继母进门,那时候亦承哥不在她身边,她没少受委屈,学着做饭,应该是逼不得已。”许佑宁顿了顿,笑了笑,接着说,“不过,现在,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被生活亏待过的痕迹。”
“那是因为她嫁给了爱情!”米娜笃定的说,“嫁给陆总那么好的男人,完全可以弥补她少女时期受过的所有伤害。”
“……”许佑宁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点了点头。
米娜想到什么,补充道:“话说回来,七哥也是好男人啊,而且他好得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许佑宁对这个话题更有兴趣。
她好奇的看着米娜:“什么叫……司爵好得出乎你的意料?”
“你也知道七哥以前的作风是什么样的吧?”米娜一副想想都后怕的样子,颤栗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以前都不敢直视七哥的眼睛!过来保护你之后我才发现,原来七哥也可以走温柔路线。当然,这种路线仅限你!对于其他人,他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
许佑宁正琢磨着米娜的话,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和米娜齐齐回过头,猝不及防看见穆司爵。
居然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米娜吓得浑身的汗毛都差点竖起来,敛容正色叫了声:“七哥!”接着说,“那个……要是没什么事,我就先出去了!”
米娜溜走后,客厅里只剩下穆司爵和许佑宁。
许佑宁闲闲的看着穆司爵:“你都听见了吧?”
穆司爵坐到许佑宁对面,明知故问:“听见什么?”
“米娜夸你的那些话啊。”苏简安托着下巴,认真的看着穆司爵,“你不觉得,米娜是在夸你吗?”
穆司爵冷哼了一声,声音冷沉沉的:“她应该庆幸她在夸我。否则,她已经被炒鱿鱼了。”
“哎……”许佑宁一脸不可置信,“你不是这么经不起批评的人吧?”
穆司爵很不配合:“一直都是。”
“……”许佑宁一阵无语,过了片刻,不太确定的问,“不过,如果有人批评你,你会怎么样?”
“很简单,”穆司爵直截了当地说:“炒他鱿鱼。”
“……”许佑宁“咳”了一声,故意刁难穆司爵,“那……要是我批评你呢?”
“你?”穆司爵云淡风轻的挑了挑眉,意味深长的看着许佑宁,“我收拾你的方法,多的是。”
许佑宁就像米娜刚才一样,浑身颤栗了一下,果断转移了话题:“吃饭吧,要不然饭菜该凉了!”
吃完饭,穆司爵说有点事,就又进了书房。
米娜给许佑宁送水果进来,觉得奇怪,不解的说:“七哥最近好像很忙的样子……”
“嗯。”许佑宁点点头,“是啊。”
但是,穆司爵从来不说他在忙什么。
许佑宁只能默默猜测,大概是公司的事情吧。
如果是公司的事情,反正她也不懂,她干脆不问了。
如果是别的事情,穆司爵应该不会告诉她,她问了也是白问。
就这样,又过了一天,许佑宁的情况慢慢好转起来。
周一早上,许佑宁醒过来的时候,穆司爵已经不在房间了,她以为穆司爵去公司了,起身却看见穆司爵从客厅走进来,身上还穿着休闲居家服。
许佑宁掀开被子,懒洋洋的看着穆司爵:“你不去公司吗?”
“不去。”穆司爵淡淡的说,“我在医院办公室。”
许佑宁下床,走到穆司爵跟前,看着他:“是因为我吗?”
周六下午,她突然晕倒,多亏了穆司爵在医院,才能及时发现,她也得到了及时的救治。
那一次,应该吓到穆司爵了。
穆司爵不想给许佑宁任何心理负担,否认道:“不是因为你,而是我不想去。”
“你不用掩饰,我已经知道了。”许佑宁努力表现出自己已经没事的样子,轻描淡写道,“你不在的时候,米娜会寸步不离的守着我,你真的不用担心我,去忙你自己的吧!”
穆司爵不为所动,也不接许佑宁的话,径自道:“早餐已经送过来了,出去吃吧。”
许佑宁一脸无奈:“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听到了。”穆司爵气死人不偿命地说,“但是我不会听。”
许佑宁:“……”这和没听有什么区别?
吃早餐的时候,许佑宁一直都在琢磨着,怎么才能让穆司爵听她的话,乖乖去公司呢?
她已经没事了,穆司爵还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她,实在太浪费人才了。
许佑宁没想到,不需要她想办法,事情就迎刃而解了。
吃完早餐,穆司爵接了电话,挂掉电话的时候,他的眉头已经深深地蹙起来,说:“我要去一趟公司。”
许佑宁乐得听见这句话,冲着穆司爵摆摆手:“去吧,我一个人没问题!”
穆司爵是真的不放心许佑宁一个人在医院,看向米娜,还没来得及说话,米娜就抢先说:“七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放心去忙自己的吧,我会照顾佑宁姐的!”
穆司爵换上一身帅气的正装,又叮嘱了门外的保镖几句,这才离开医院。
偌大的客厅,只剩下许佑宁和米娜。
米娜“啧啧”了两声,调侃道:“我简直不敢相信,这还是七哥吗?”
“嗯?”许佑宁不解的看着米娜。
米娜沉吟了片刻,说:“七哥以前都是雷厉风行的,哪里会顾得上这么多?不过,我怎么觉得这个有人情味,又会关心人的七哥,比以前那个酷酷的的七哥要可爱呢!”
许佑宁摇摇头,说:“千万不要让司爵听见你用‘可爱’形容他。”
米娜差点被土司噎住了:“为什么?”
“你把‘可爱’这种词用在他身上,他只会觉得,你根本是在批评他。”许佑宁一本正经的说,“他说他是个经不起批评的人,你要是批评他,他就炒你鱿鱼!”
米娜又咬了一口土司,嚼吧嚼吧两下,一脸无辜的说:“佑宁姐,你这么一说,我觉得七哥更加可爱了,怎么办?”
许佑宁“……”这就是她的失误了,不用怎么办。
许佑宁伸出手,揉了揉米娜的脸:“你这样子也很可爱!”
“咳!”米娜一脸凌|乱的看着许佑宁,摇摇头拒绝道,“佑宁姐,我和七哥一样,对‘可爱’这两个字过敏,你千万不要用在我身上,拜托拜托!”
“……”
许佑宁不禁陷入沉思——
穆司爵身边的人,是不是都和“可爱”绝缘?
否则,为什么连米娜一个女孩子都这么抗拒“可爱”?
阿光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悠悠的飘过来,戳了戳米娜的脑门,吐槽道:
“明明就是你不能和‘可爱’两个字相提并论!我才拜托拜托你,不要一副很嫌弃‘可爱’的语气好不好?说不定‘可爱’还更加嫌弃你!”
“……”米娜一脸无语,憋着怒火忍着翻白眼的冲动,怒声说,“你确定‘相提并论’可以这么用吗?文、盲!”
“你才文、盲!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阿光一脸任性又骄傲的表情,“我就喜欢这么用,怎么了?我觉得挺可爱的啊!”
米娜不屑地“嘁”了一声:“三流野鸡大学的毕业生,也敢声称自己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她气势十足的怒瞪着阿光,“还有,你才不配和‘可爱’相提并论呢!”
“呐呐呐,你看——”阿光幸灾乐祸的指着米娜,“开始学我说话了吧?”
米娜猛地反应过来,她模仿了阿光的语气——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既然这样,那她另外找个借口发脾气吧!
“阿、光!”米娜咬牙切齿地强调,“我最讨厌别人指着我说话了,你再这样我收拾你!”
阿光偏偏不是走绅士路子的人,闻言更加开心了,“哈哈哈”大笑了三声:“你越不喜欢我越想这么干,怎么地吧!你还能真的收拾我啊?”
米娜瞬间化身索命修罗,挽起袖子:“我不但要收拾你,我还要揍死你!”
阿光冷不防反应过来——米娜这架势,不像是开玩笑的。
他回过神的时候,米娜已经开打了。
他四处闪躲,可是米娜的动作太快,他根本躲避不及,只能向许佑宁求救:“佑宁姐,救救我!我还要给七哥送东西过去呢,要是迟到了,七哥还得收拾我一顿!”
许佑宁也觉得,如果任由米娜和阿光闹下去,整个住院楼估计都会被阿光和米娜拆掉。
她叫了米娜一声,劝道:“先让阿光把东西送到公司吧。至于你们的私人恩怨,你哪天趁着阿光不注意的时候,再从背后给他一记闷棍。”
米娜想了想,觉得这样也挺好玩的,于是点点头:“这个可以有。”
阿光差点哭了,幽幽怨怨的看着许佑宁:“佑宁姐,你这是帮我还是坑我呢?”
许佑宁摊手,表示她也无能为力:“阿光,我可以帮你一时,但帮不了你一世,米娜总有一天会找你报仇的。”
阿光听得糊里糊涂,不明就里的问:“所以呢?”
“所以,你要知道——人,终有一死。”
许佑宁说完,给了阿光一个鼓励的眼神,仿佛在鼓励阿光慷慨就义。
阿光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是仔细一想,许佑宁说的好像也有道理。
他还是了解米娜的,他这么损她,这小妮子不可能轻易放过他。
他们之间,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阿光点点头,对着米娜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暂时停战。
“停就停!”米娜完全是拿起得起放得下的女汉子架势,冷哼了一声,“女子报仇,十年不晚!”
“哎哟哟……“阿光拍了拍胸口,做了个夸张的“好怕怕”的表情,拿着文件走了。
许佑宁看了一出大戏,心情很好,笑盈盈的看着米娜:“你和阿光在一起,真的很好玩。”
米娜像突然被触到哪根神经,差点跳起来,反驳道:“怎么可能,我不可能会和这个人在一起!我不会喜欢他的!”
“我……没有说你喜欢阿光。”许佑宁笑了笑,提醒道,“我的意思是,你和阿光碰到一起的时候,你们碰出来的火花挺好玩的。”
“……啊,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米娜不知道是心虚了,还是觉得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尖,解释道,“我跟他见面,除了吵吵就是吵吵,哪里有什么好玩的?”
“你们吵起来就特别好玩啊!”许佑宁惋惜地叹了口气,“要不是因为阿光有女朋友了,我一定撮合你们两个!”
米娜就像被什么狠狠敲了一下,整个人怔住。
许佑宁清清楚楚地看见,有那么几秒钟,米娜是完全反应不过来的,一向潇洒自如的神色都僵硬了几分。
静默了几秒钟之后,米娜才发出一声违和的、带着调侃的笑声,说:“阿光这种人……居然也有女朋友?这个女孩一定有问题!”
许佑宁想起穆司爵也说过同样的话,不由得好奇,好整以暇的问:“你觉得是什么问题?”
“眼光有问题!”米娜信誓旦旦的说,“要是我,我一定不会喜欢阿光这种人!”
米娜自己没有留意,但是,许佑宁发现了,她说最后半句的时候,虽然用力,但是,底气明显已经弱了不少。
这就代表着,这姑娘心里根本不是这么想的啊。
果然,吃瓜群众说得对——
喜欢一个人,就算你闭上了嘴巴,喜欢也会从你的眼睛里、语气里、肢体语言里流露出来。
许佑宁是故意的,果然,米娜最终还是经不起她的试探。
许佑宁也没有拆穿米娜,只是笑眯眯的说:“司爵也是这么说的。”
“是吧!”米娜笑着,却根本没察觉她笑得有多僵硬,自顾自地说,“七哥都这么说了,那只能说明,那个女孩的眼光……是真的有问题!可惜了一个好好的女孩啊……”
许佑宁觉得,再让米娜说下去,她自己都要发现她已经露馅了。
她还是决定告诉米娜真相,说:“其实,阿光还没正式和那个女孩在一起。”
“啊?”这次,米娜愣怔的时间更长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哦”了一声,“那就是……他们还在暧|昧期呗。”
许佑宁点点头:“可以这么说吧——暧|昧。”
过了好一会,米娜才笑出来,说:“难怪,最近阿光老是看着手机莫名其妙地傻笑,我还以为他真的傻了。现在想想,应该是在和暧昧对象发消息吧。”
“嗯。”许佑宁肯定了米娜的猜测,“很有可能是这样的。”
“……”米娜张了张嘴,明显想说什么来掩饰自己的慌乱和失落,但是最后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许佑宁看出来了,米娜需要独处冷静一下。
她决定给米娜这个机会,于是说:“米娜,我突然想吃西柚,你去医院门口的水果店帮我买一个吧。”
“好。”米娜答应了一声就要出门,继而又想起什么,折回来懵懵的看着许佑宁,“可是,七哥说了,我要寸步不离地守着你,我不能去。”
许佑宁摇摇头,示意不碍事:“外面还有人守着呢,你去吧。”
最后,米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医院的。
她只知道,走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她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A市的夏天分外短暂,高温天气并没有持续几天,秋天的寒意就迎面侵袭而来,降下了整座城市的温度。
梧桐树的叶子,渐渐开始泛黄,有几片已经开始凋落。
米娜站住脚步,望着开始凋零的梧桐树,默默地想——
这他|妈真应景啊!
她一直都以为,她并不喜欢阿光,对阿光也不可能有什么特殊的感情。
至于她日常热衷和阿光斗嘴什么的,真的只是一种“业余爱好”而已。
可是,听到阿光有女朋友了那一刻,她一颗心一落千丈,整个人仿佛瞬间跌入谷底,几乎要粉身碎骨。
那一刻,她就知道,她完蛋了。
她喜欢上阿光了。
什么“业余爱好”,那只是她亲近阿光那个王八蛋的一种方式而已。
可惜,阿光每次都是很认真地和她吵架。
还有啊,什么和阿光搞暧昧的那个女孩子眼光有问题,真正眼光有问题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米娜拍了拍双颊,想把自己唤醒,朝着水果店快步走去。
可是,走了没几步,她的脚步又开始慢下来。
阿光喜欢的那个女孩子,是什么样的呢?
是不是那种温柔如水,穿粉色衣服很好看,削瘦高挑,妆容精致,把细高跟鞋穿得优雅得体的女孩子?
就算不是,也一定差不离吧。
反正,不是她这种类型就对了。
米娜一时说不清心里的滋味,只好仰起头,想让刺眼的阳光把她的眼泪逼回去。
可是,还没见到阳光,腿上就传来一阵摩擦的疼痛,再然后,她听到了一声尖锐的急刹车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