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司爵无法形容此时的心情。
他只知道，许佑宁每离他远一点，他心上的疼痛就加重几分。
手术室大门关上的时候，他再也看不见许佑宁。
这一刻，他感觉如同有人拿着一把刀子，狠狠划开他的心脏。
他痛到无以复加，甚至无法呼吸。
但是，他也知道，除了听见许佑宁康复的消息，没有什么能够缓解他的疼痛。
陆薄言和苏简安赶过来，看着穆司爵，两个人都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这种时候，所有的安慰，都很无力而且苍白。
他们只能祈祷穆司爵的心理承受能力够强大，祈祷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撑住。
没过多久，沈越川和萧芸芸也过来了。
萧芸芸明显也听说了许佑宁陷入昏迷的事情，一来就喊了一声：“穆老大，怎么……”
她想问穆司爵，许佑宁突然陷入昏迷是怎么回事？
但是，看着穆司爵沉重憔悴的样子，她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
他们都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
但实际上，这样的事实，对穆司爵的打击才最大。
她跑来问穆司爵这是怎么回事，不是等于在穆司爵的伤口上撒盐吗？
萧芸芸走到穆司爵跟前，说：“穆老大，你要相信佑宁，这么久她都撑过来了……这一次，她也一定可以撑下去！”
萧芸芸信誓旦旦，好像她所说的，都会发生一样。
顿了顿，她又接着说：“还有啊，等到佑宁好起来，这一切就都过去了，你们就可以过幸福的二人世界了！”
穆司爵知道，萧芸芸只是想勾画一个美好的未来，好增添他此刻的信心。
他勉强扬了扬唇角，问道：“就像你和越川现在这样？”
萧芸芸毫不犹豫的点点头：“对啊。”
沈越川：“……”他发誓，他没见过比萧芸芸更会聊天的人了。
这个时候，宋季青从手术室出来，示意穆司爵：“跟我走。”
穆司爵甚至来不及和其他人说一声，径直走进手术室，换了衣服，在宋季青的带领下，看见了许佑宁。
许佑宁已经换了一身病号服，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也被剪掉了，让她看起来更显得虚弱。
但是，这一切都不影响她的美丽。
在穆司爵眼里，她似乎依然是那个活力满满、天不怕地不怕、不守世俗规矩的许佑宁。
看见穆司爵朝着许佑宁走过去，其他人知情知趣的走开了，把最后的时间留给穆司爵和许佑宁。
穆司爵坐下来，紧紧握住许佑宁的手：“佑宁，别怕，我会在外面陪着你。”
“……”
许佑宁隐隐约约能听见穆司爵的声音，她很想用力地握住穆司爵的手，告诉他，她全都听到了。
但是，她浑身上下，竟然没有一点力气。
她甚至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有一股可怕的力量，正在吞噬她的生命。
他拼命挣扎。
她不想就这样认命，更不想死。
因为她不能把穆司爵一个人留在这个世界上。
哪怕是咬紧牙关，她也要活下去，所以，穆司爵大可放心。
然而实际上，穆司爵什么都感受不到，他只能紧紧握着许佑宁的手。
但是，不管力度多大，他始终得不到许佑宁一点回应。
穆司爵意识到，或许，此时此刻，许佑宁连他的存在都感受不到。
穆司爵第一次觉得，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些事情，可以令人周身发寒。
过了片刻，宋季青走进来提醒穆司爵：“时间差不多了。”
“季青，”穆司爵突然问，“佑宁现在，能听见我说话吗？”
理论上来说，许佑宁是听不见的。
陷入昏迷的人，是什么都感受不到的。
但是，宋季青不想让穆司爵彻底失望，于是说：“或许，佑宁能听得到。你有话要跟她说？”
穆司爵点点头，宋季青立马知情知趣的走开了，去和Henry商量，再给穆司爵和许佑宁多一点时间。
Henry点点头，说：“我非常理解穆现在的心情，再给他多一点时间也无妨。”
手术室内，穆司爵始终没有放开许佑宁的手，缓缓开口道：
“佑宁，如果你能听见，那么，你听好我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我什么都可以失去，但是，我不能失去你。所以，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好好活下去。如果你不能挺过这一关，我想我也不能。只有你活下去，我才能好好活着。”
穆司爵不否认，没错，他就是在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许佑宁。
这是他最后能想到的，最有力的威胁。
他没想到的是，他的话，许佑宁一字不漏的全听见了。
朦朦胧胧中，许佑宁感觉到自己的眼眶在发热。
如果她还有意识，这一刻，她相信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最后，许佑宁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她只知道，她用尽全身的力量，只抓住穆司爵的手。
但是，几乎只是一瞬间，她就松开了。
她真的很累很累，真的没有任何多余的体力了。
她想，她真的要睡着了。
穆司爵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
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感觉到许佑宁似乎是抓住了他的手。
可是，他想仔细感受的时候，那种感觉转瞬又消失了，好像一切都只是他的幻觉。
但是，这种时候，穆司爵还是选择相信自己。
“季青！进来！”
穆司爵的声音不大，但是充满了刻不容缓的命令。
宋季青忙忙推开门进来：“怎么了？”
“佑宁是不是还有意识？”穆司爵语气焦灼，目光却充满了期盼，盯着宋季青说，“我感觉到了，她刚才……”
宋季青比穆司爵更加着急，不等穆司爵把话说完就走过来，仔细看了看许佑宁，又看向穆司爵，无奈的摇了摇头。
穆司爵蹙了蹙眉：“什么意思？”
“从医学的角度来说，佑宁现在，正处于昏迷状态。如果你感觉到她有什么动静，很有可能只是你的……错觉。”宋季青不忍看见失望弥漫遍穆司爵的脸，于是说，“但是，手术后，一切都会好起来。司爵，相信我。”
“……”
穆司爵没有说话。
他微低着头，很仔细地回忆刚才那一瞬间。
他记得很清楚，许佑宁想抓住他的感觉，就像溺水的人想要抓住茫茫大海中唯一的一根浮木一样。
他相信他的感觉不会出错。
宋季青却说，从医学的角度来说，许佑宁正在昏迷。
难道说，一切真的只是他的错觉？
“我先出去。”宋季青看了看手表，“你还有大概……10分钟。”
宋季青也知道，这种时候还给穆司爵最后的限时，是一件很残忍的事情。
但是，许佑宁的手术，也已经耽误不得。
手术后，一切都有可能会好起来。
所以，他宁愿现在对穆司爵残忍一点。
宋季青离开后，冰冷的手术室里，只剩下穆司爵一个人。
穆司爵看着许佑宁，唇角勾起一个苦涩的弧度：“佑宁，我从来没有这么希望时间就这样定格。”
他害怕失去许佑宁，所以，他宁愿时间就此定格。
时间定格，许佑宁就可以永远活着。
但是，这无疑是一种懦弱的想法。
许佑宁是那么活力满满的人，她必定不愿意就这样永远躺在病床上，意识全无，动弹不得。
周姨说的对。
许佑宁会很乐意接受这个挑战。
穆司爵也愿意放开手，让许佑宁去迎接这个直面命运和死神的挑战。
或许，他应该像陆薄言和苏简安说的那样，越是这种时候，他越应该对自己和许佑宁都多一点信心。
穆司爵托着许佑宁的手，吻了吻她的手背：“加油，我在外面陪着你。”
就在这个时候，宋季青和Henry推开门进来。
Henry无奈的说：“穆，时间到了，我们要让佑宁接受手术了。”
穆司爵缓缓放下许佑宁的手，看着宋季青和Henry，说：“接下来的一切，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一定要尽力。”
宋季青意外了一下。
他还是第一次看见穆司爵这样拜托别人。
许佑宁对穆司爵而言，大概真的就像穆司爵的生命一样重要。
Henry点点头，示意穆司爵安心，说：“我们一定会尽力的。”
宋季青走到穆司爵跟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顿了顿，又问，“你还有没有什么要跟佑宁说的？”
穆司爵看着许佑宁：“该说的，已经都说了。”
宋季青有些犹豫的说：“那……”
穆司爵知道宋季青在为难什么，最后深深看了许佑宁一眼，说：“我暂时把她交给你们。”说完，一步三回头的走出手术室。
每一步，每一眼，穆司爵都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痛。
他无比清晰的意识到，这很有可能是他看许佑宁的最后一眼。
接下来，他除了在手术室外陪着许佑宁，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许佑宁只能一个人在手术室里，和死神单打独斗。
穆司爵突然想起，从他认识许佑宁的那一天起，许佑宁就一直在赢。
她赢得他的信任，也赢到了他的心。
今天，他希望许佑宁能再赢一次……
只要这一次，许佑宁能赢过死神。
那么，这将是穆司爵最后的愿望。
从今以后，一切的一切，他只用实力，不再依靠运气。
他也将对这个世界，以及这个世界上的一切生物，心怀最大的善意。
如果死神最终带走了许佑宁……
穆司爵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更不知道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苏简安和萧芸芸几人见穆司爵出来，纷纷问：“司爵，佑宁怎么样？”
穆司爵顿了一下才说：“准备接受手术。”
“……”
苏简安几个人其实还有很多问题，但是，他们都知道，那些问题不适合在这个时候问。
陆薄言走过来，看着穆司爵说：“我们会在这里，陪着佑宁做完手术。”
穆司爵点点头，突然发现，他心中的苦涩已经淹没了声带，他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这时，手术室大门被推开，一名护士走出来：“穆先生，宋医生让我出来跟你说一声，穆太太的手术现在开始。”
“……”
穆司爵的双手倏地紧握成拳。
许佑宁的手术开始了——
这一刻，就这么在他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到来了。
护士见穆司爵没有反应，神色也不大好，不由得问：“穆先生，你还好吗？”
“我没事。”
穆司爵终于找回声音，听起来却十分沙哑艰涩。
“那就好。”护士说，“我先进去帮忙了，接下来有什么情况，我会及时出来告诉您。”
手术室大门再度关上，“手术中”的指示灯“啪”的一声亮起来。
穆司爵一颗心，突然狠狠揪紧。
他一直是个无神论者，只相信拳头和实力。
但是，这一刻，他愿意相信上帝真的存在。
上帝存在，他至少有一个对象可以祈祷许佑宁能度过这个难关，平安无事的活下来。
苏简安看着穆司爵的背影，心里一阵止不住的疼。
她还记得她第一次看见穆司爵，第一眼，就从这个男人的眸底看到了危险。
他就像驻扎在人间的神祗，无所不能，坚不可摧。
他那么冷硬又果断，好像永远不会被红尘俗世的事情困扰。
可是现在，因为许佑宁，因为那个他唯一心爱的女人，他就像一座被压垮的大山，双肩无力的垂着，周身都散发着一股隐忍。
苏简安很想过去安慰一下穆司爵。
但是，这种时候，许佑宁手术成功、完全康复，才是对穆司爵唯一有用的安慰。
那些安慰的话，不管多华丽、多能直达人心，统统都没有用。
这时，“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苏亦承和洛小夕匆匆忙忙走出来。
洛小夕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走廊上沉重而又压抑的气氛。
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许佑宁的手术已经开始了。
洛小夕放慢脚步，走到苏简安身边，不太确定的开口：“简安，我听说……”
不等洛小夕把话说完，苏简安就点点头。
洛小夕如遭雷击，不可置信的问：“怎么会这样？”
她昨天去看许佑宁的时候，许佑宁明明还好好的。
她还说，以后要负责鉴定穆司爵许诺给许佑宁的世纪婚礼。
一夜之间，怎么会变成这样？
生命……原来是这么脆弱的吗？
苏亦承的脚步突然有些沉重，走到穆司爵身边，说：“司爵，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在。”
“谢谢。”
哪怕只是最简单的两个字，穆司爵的声音都弥漫着痛苦。
苏亦承想了想，还是接着说：“司爵，我认识佑宁比你早。她从小就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子。所以，别太担心，她一定会挺过这一关。”
穆司爵点点头，闭上眼睛。
他的眼眶正在发热，有什么，下一秒就要夺眶而出……
他也希望，这一次，许佑宁有足够的坚强。
这次过后，他就是许佑宁的依靠和力量，她再也不需要和这个世界死磕，再也不需要和命运斗争。
以后的日子里，所有的艰难和苦难，交给他来承担。
许佑宁只要挺过这一关就好。
这时，穆司爵听见身后传来动静，睁开眼睛，看见手术室大门打开，一名护士从里面走出来。
他几乎是冲上去的，直接问：“佑宁怎么样？”
“妇产科医生正在接生，目前一切还算顺利。穆先生，宋医生让我转告你，放宽心。”
护士说完，立马又转身回手术室了。
穆司爵的确松了一小口气，但是，他无法说服自己放宽心。
萧芸芸走过来，看着穆司爵，神神秘秘的说：“穆老大，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穆司爵问：“什么秘密？”
“我前几次来，正好看见佑宁的产检结果，宝宝很健康。”萧芸芸挤出一抹笑，“所以，你放心，这场手术的结果一定是——佑宁和宝宝，母子平安！”
穆司爵一蹙眉，几乎是下意识地问：“母子平安？”
萧芸芸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说漏嘴了，天真的点点头：“对啊！”
沈越川实在听不下去了，走过来狠狠敲了敲萧芸芸的脑袋：“笨蛋！”
“……”萧芸芸一脸无辜的看着沈越川，“你干嘛打我？”
洛小夕叹了口气，无奈的提醒道：“芸芸，你泄露天机了。”
“啊？”
萧芸芸怔了一下，终于反应过来了，心虚的看着穆司爵。
穆司爵迫不及待的确认道：“芸芸，你的意思是，佑宁怀的是男孩？”
“额……”萧芸芸纠结了一下，想着反正已经说漏嘴了，那不如直接坦白，点点头说，“对！我很早之前就看见检查结果了，佑宁怀的是男孩！”
穆司爵整个人僵住，脑海里只剩下两个字——
男孩。
原来，许佑宁怀的是男孩。
男孩也好，长大后，他可以和他一起照顾许佑宁。
又过了半个小时，手术室大门再次被推开，一名护士一脸喜色的从手术室走出来。
穆司爵直接问：“情况怎么样？”
“穆先生，恭喜，剖腹产手术很顺利，穆太太生了个男孩，宝宝也很健康。我一会会把宝宝抱出来，你很快就可以看见他了！”
“佑宁呢？”穆司爵追问，“佑宁情况怎么样？”
护士还来不及回答，手术室内就传来一道催促的声音：“产妇大出血，小茹，立刻联系血库！”
“马上！”
护士脸上的喜色瞬间消失不见，拔腿冲向电梯口。
穆司爵还来不及感受到喜悦，心情就一下子沉到谷底。
大出血……
许佑宁的身体那么虚弱，大出血对她来说，是一件很致命的事情……
萧芸芸忙忙安慰的穆司爵：“穆老大，你别太担心。我是医学生，我保证，这种情况在手术中是很正常的，佑宁一定不会有事的！”
不管萧芸芸说什么，穆司爵都听不进去。
他的心就像被人架在火堆上狠狠的炙烤着，焦灼、不安、恐慌……一系列不好的情绪侵袭了他整个人。
他根本冷静不下来……
这时，手术室大门再度滑开，宋季青步伐匆忙的从里面走出来。
穆司爵迎上去，一下子攥住宋季青的肩膀：“佑宁怎么样？”
“情况不太乐观。”宋季青沉重的看着穆司爵，“你要做好心理准备。”
“季青，”穆司爵目赤欲裂的盯着宋季青，“这种时候，不要跟我开玩笑！”
“……”
宋季青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知道，穆司爵很清楚他不是在开玩笑。
只是，穆司爵宁愿选择相信他是在开玩笑。
别说许佑宁现在有生病危险，哪怕许佑宁只是有一点小事，穆司爵恐怕也无法接受。
穆司爵倏地加重手上的力道，像是要捏碎宋季青的肩膀一样，强调道：“不管怎么样，我要佑宁活着！你听懂了吗？”
“你放心。”宋季青说，“我和Henry一定会尽力。”
说完，宋季青转身回手术室，姿态犹如一个面临生死之战的将军。
有那么一个瞬间，穆司爵很想冲进去，进去看看佑宁怎么样了。
但是，他知道，他不能。
穆司爵极力压抑自己内心冲动的时候，护士抱着一个用毛巾裹着的孩子走出来，停在穆司爵跟前，说：“穆先生，你看，这是您和穆太太的孩子。”
刚刚出生的孩子，小脸还没有穆司爵的巴掌大，身体甚至没有穆司爵一节手臂长，看起来美好而又脆弱。
孩子的眼睛像许佑宁，墨色的瞳仁显得格外灵动。
按理说，刚出生的孩子，大多喜欢睡觉，可是这个小家伙就像有无限的精力一样，在护士怀里动来动去，好奇的打量着这个世界。
穆司爵看着这个小小的孩子，焦灼的心，有那么一个瞬间，突然就平静了下来。
“穆先生，抱抱他吧。”护士作势要把孩子交给穆司爵
穆司爵伸出手，不太熟练的抱过小家伙，目光始终停留在小家伙脸上。
小家伙只有眼睛长得像许佑宁，其他地方，和他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这是，他的儿子啊。
小家伙好像也知道穆司爵是他爸爸一样，盯着穆司爵直看。
就是这一眼，穆司爵感觉到，他的肩上又多了一份责任。
其他人也走过来，看着孩子，纷纷说很像穆司爵和许佑宁。
穆司爵不由得把小家伙抱得更紧了一点。
这是他的儿子，他和许佑宁的结晶。
不像他和许佑宁，那要像谁？
不得不说，穆小朋友的到来，缓冲了原本僵硬而又焦灼的气氛，也让很多人看到了希望。
这个还没来到这个世界、就历经了万千磨难的小家伙，都能平平安安的和他们见面，许佑宁也一定会没事的！
至少，这一刻，苏简安愿意这样坚信。
萧芸芸本来就喜欢小孩，看见穆小朋友长得这么可爱，忍不住凑过来，小声问：“穆老大，他叫什么名字啊？你想好了吗？”
穆司爵看着怀里的小家伙，缓缓说：“穆念。”
穆念。
念念不忘的念。
大家都没有想到穆司爵会给宝宝起一个这样的名字。
但是，他们能理解这个名字。
万一许佑宁在这次手术中出了什么意外，单凭着这个孩子，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许佑宁。
“念念……很不错啊。”周姨呢喃着这个名字，点点头说，“如果佑宁听得见，她一定会喜欢这个名字。”
提起许佑宁，大家突然又变得沉默。
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气氛突然变得悲伤，小念念突然在穆司爵怀里哭起来。
周姨吓了一跳，忙忙走过来，轻声哄着小家伙：“念念别哭，乖啊。妈妈会没事的，别哭啊。”
可惜，小念念并没有听懂周姨的话，哭得愈发大声了。
穆司爵很少看见人哭，特别是一个刚出生的小孩。
他抱着怀里的小家伙，有那么一个片刻，感到极度无助。
但是，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是这个孩子唯一的依靠。
只有他能帮到这个孩子。
苏简安看出穆司爵的无措，伸出手说：“司爵，我来抱着念念吧。”除了周姨，她应该是这里唯一对“带孩子”有经验和心得的人。
穆司爵却没有如释重负地把孩子交给苏简安，只是说：“我试试。”
苏简安没想到穆司爵会愿意做出这样的尝试，意外了一下，收回手说：“好。”
有一些事情，提前让穆司爵适应一下，也好。
穆司爵抱着小家伙，尽量给他调整一个舒适的姿势，一只手轻轻拍着他小小的肩膀，无声的安抚着他。
片刻后，小家伙渐渐安静下来，在穆司爵怀里睡着了。
护士看时间差不多了，走过来说：“穆先生，先把宝宝交给我吧，还有很多新生儿检查要做。”
“好。”穆司爵把小家伙交给护士，叮嘱道，“照顾好他。”
“哎！”护士应道，“放心吧。”
穆司爵一直看着小家伙离去，直到他被抱进电梯才收回目光。
穆司爵不知道的是，他看着小念念的时候，萧芸芸也一直在看着他。
此时此刻，萧芸芸只觉得惊奇。
她从来没有见过穆司爵这样的眼神。
那么温柔，又充满了牵挂。
哪怕是看着许佑宁的时候，穆司爵的眸底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目光啊！
萧芸芸很想冲过去采访一下穆司爵当爸爸的心情，但是她知道，这个时机不合适，只好硬生生忍住了。
穆司爵的目光和注意力，重新回到许佑宁的手术上。
哪怕是一个新生命降临，也改变不了许佑宁正在接受生死考验的事实。
而他们，对许佑宁现在的情况，一无所知。
手术室门外的几个人，又陷入焦灼的等待。
就这么焦灼了20分钟，手术室大门打开，一名护士从里面跑出来，来不及和穆司爵说什么，就匆匆忙忙跑进了电梯。
不到三分钟，护士手里拿着一个什么又跑回来，目不斜视的冲进了手术室。
穆司爵几度张口，想问许佑宁的情况，但是担心耽误手术，只能硬生生把所有的话咽回去。
又过了半个小时，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更没有结果。
周姨从沙发上起身，说：“小七，我去看看念念。佑宁这边如果有什么消息，你及时告诉我。”
穆司爵点点头，并没有说要一起去，始终守在手术门前。
他答应过，会一直在门外陪着许佑宁。
至于念念，他并不是不关心，只是他有周姨照顾就好。
沈越川和萧芸芸坐在旁边的沙发上，围观到这里，萧芸芸突然脑袋一歪，头靠到沈越川的肩膀上，说：“我觉得穆老大好可怜。”
沈越川：“……”
萧芸芸也不理会沈越川有没有反应，接着说：“穆老大好不容易当上爸爸，可是他根本来不及仔细体会那种喜悦。哎，心疼穆老大一百遍。”
沈越川看了萧芸芸一眼，幽幽的开口：“别把穆七想得和你一样脆弱。”
“……”
这下，轮到萧芸芸无语了。
苏简安和洛小夕坐在一旁，一样没有说话。
她们实在担心许佑宁的手术情况。
天气就像感应到了这一切一样，突然间风止树静，阳光渐渐消失，天空被一片沉重的阴霾笼罩住。
苏简安说不上为什么，心情一沉，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她看了看时间，许佑宁的手术已经进行了将近四个小时。
她没有猜错的话，这一切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她衷心的祈祷，能有一个他们都希望听到的结果。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大门被推开，宋季青从里面走出来，顺手摘下口罩。
这代表着，手术已经结束了。
穆司爵是第一个，他身后的陆薄言和苏简安几个人，也瞬间反应过来，纷纷涌向宋季青。
穆司爵迫不及待的问：“佑宁怎么样了？手术结果怎么样？”
苏简安极力压抑，声音却还是不免有些颤抖：“宋医生，佑宁她……还好吗？”
宋季青面对一双双焦灼的眼睛，艰涩的开口：“一直到孩子出生的时候，手术都很顺利。但是，孩子出生后，佑宁的情况突然变得糟糕，她……”
穆司爵盯着宋季青：“我只要知道手术结果！”至于许佑宁的情况是如何变得糟糕的，他并没有兴趣。
“……”
宋季青沉吟着，半晌没有开口。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手术结果。
穆司爵浑身一震，一股不好的预感，瞬间席卷了他整颗心脏。
脑海里有一道声音告诉他，许佑宁出事了……
他最不愿意看见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穆司爵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吼道：“季青，说话！”
宋季青深吸了口气，缓缓说：“放心，佑宁还活着，但是……她的手术，算不上成功。”
“什么意思？”穆司爵的声音有些沙哑，“佑宁到底怎么样了？！”
“……佑宁和手术前一样，进入了昏迷状态。我们无法确定她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不过，只要她能醒过来，她就彻底康复了。但是，她也有可能一辈子就这样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永远醒不过来。”宋季青叹了口气，歉然道，“司爵，对不起。但是，这已经是我们当医生的能争取到的最好的结果。”
许佑宁陷入昏迷……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也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
穆司爵满脑子都是这些关键词。
有那么一个瞬间，穆司爵突然感觉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是下一秒，悲伤的事实就狠狠的击中他的胸口。
一阵剧痛从他的心底蔓延开，一道尖利的声音不断地提醒他——
许佑宁很有可能一辈子都只能躺在床上，再也醒不过来了。
“不！”
穆司爵拒绝接受这样的结果。
他揪住宋季青的衣领：“我要听实话！你听见没有——告诉我实话！”
“司爵，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宋季青看着穆司爵，歉然道，“对不起，我刚才跟你说的，就是实话。”
也就是说，许佑宁真的可能醒不过来了……
“……”
穆司爵无力的松开手，闭上眼睛，高大的身影，此时显得沉重而又脆弱。
他知道，这并不是最坏的结果。
但是，这也并不是一个好结果。
自始至终，他只要许佑宁活着。
现在，许佑宁确实活着。
但是，她不会像以前那样鲜活的站在他面前，叫他的名字，更不会主动投入他怀里。
她只能躺在冰冷的病床上，对时间的流逝、对外界发生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穆司爵是那么了解许佑宁，他知道，他深爱的那个许佑宁，一定不想过这样的生活。
可是，他竟然也没有办法给她更好的生活。
穆司爵第一次意识到，病魔面前，他竟然是这么的无力而且渺小。
苏简安好不容易缓过神，走过来乞求的看着宋季青：“季青，不能再想想办法吗？”
“能。”宋季青信誓旦旦的说，“这不是你们想要的结果，同样也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所以，放心，我不会就这么放弃，更不会让佑宁一直昏迷。不管接下来要做多少尝试，我都愿意。”
宋季青那么坚决，那么笃定，好像童话故事里那个持刀直面恶龙的少年。
少年最终打败恶龙，拯救了公主。
宋季青也一定能打败那个纠缠许佑宁的病魔，让许佑宁重新醒过来。
苏简安眼眶发热，看向穆司爵：“司爵，你听见季青的话了吗？”
穆司爵逐渐冷静下来，看着宋季青：“你有多大把握？”
宋季青摇摇头：“不好说。但是，我保证，佑宁一天不康复，我就一天不会放弃。”
“……”
穆司爵低下眼睑，没有说话。
原来，他收到的只是一张空头支票，存在着跳票的风险。
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宋季青已经尽力了。
至于以后，他相信，宋季青同样会竭尽全力。
“季青，”穆司爵缓缓说，“以后，佑宁的病情，就交给你了。”
宋季青感觉到穆司爵的信任，郑重的点点头：“放心。”
苏简安围观到这里，暗地里松了口气。
不仅仅是因为宋季青的承诺，更因为穆司爵可以这么快地冷静下来。
这至少可以说明，穆司爵已经准备好面对接下来的生活了。
就在这个时候，手术室大门滑开，许佑宁被从手术室里推出来。
许佑宁紧闭着双眸躺在病床上，脸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看起来就像只是睡着了，给人一种她随时会醒过来的错觉。
苏简安希望这不是错觉。
她衷心的希望，许佑宁可以尽快地醒过来。
毕竟，念念还很小。
没有妈妈的陪伴，念念的童年会有很多遗憾。
不到半个小时，医生护士就把许佑宁送回套房安顿好了。
Henry看着穆司爵，长叹了口气，歉然道：“穆，对不起。我知道这并不是你想要的结果，让你失望了。”
穆司爵的声音有些嘶哑：“我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他不怪Henry，但也无法说出“没关系”。
不过，他完全理解，他也相信，所有人都已经尽力了。
手术失败，并不是谁的错。
穆司爵只能说，这是命运冥冥之中的安排。
Henry拍了拍穆司爵的肩膀，没再说什么，带着手下的医生护士离开了。
苏简安想了想，给了其他人一个眼神，说：“司爵，我们出去等你。”
这种时候，穆司爵一定有很多话要单独和许佑宁说。
陆薄言和苏简安几个人离开后，偌大的房间，只剩下穆司爵和许佑宁。
许佑宁躺在病床上，人事不知。
穆司爵看着她，默默的想，这或许也不全然是一件坏事。
许佑宁这两年太累了，她可以趁机好好休息一下，接下来的很多事情，她也不必亲身经历，不必因为他而惶惶终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穆司爵在床边坐下，握着许佑宁的手说：“如果你累了，想好好休息一段时间，我不怪你。但是，念念需要妈妈，答应我，休息一段时间就醒过来陪着我和念念，好吗？”
“……”
许佑宁没有任何反应。
穆司爵试着叫了一声：“佑宁？”
“……”
许佑宁双眸紧闭，依然没有任何回应。
穆司爵的唇角上扬出一个苦涩的弧度，自顾自的接着说：“佑宁，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知道，这是一种自欺欺人。
但是，这已经是他最后的安慰了，他自己都不想拆穿自己。
穆司爵把许佑宁的手放回被窝里，说：“我去看念念，你等我回来。”
他走出病房，瞬间，客厅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盯着他直看。
萧芸芸紧张的问：“穆老大，你、你要去哪儿？”
穆司爵说：“我去看看念念。”
萧芸芸“哦”了声，还想说什么，但还没说出口就被沈越川拉住了。
沈越川捏了捏萧芸芸的手，示意她不要说。
萧芸芸想了想，觉得也是。
这种时候，穆司爵应该不需要任何人陪他去看念念。
穆司爵看着大家讳莫如深的样子，唇角勉强牵出一抹笑，说：“你们放心，我现在很好，也很清醒，我不会有什么事。”
言下之意，他们不需要担心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苏简安笑了笑，说：“去吧，我们在这里陪着佑宁。”
穆司爵没再说什么，走出病房，去了新生婴儿房。
小念念一个人住一间婴儿房，有专人照顾，此刻已经睡着了，安安稳稳的躺在婴儿床上，嫩生生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穆司爵不用仔细看就能看得出来，这个小家伙，真的很像他。
这就是生命的延续。
这就是血缘的神奇之处。
负责照顾念念的李阿姨看见穆司爵进来，起身说：“穆先生，我先出去，念念小少爷醒了再叫我进来。”
穆司爵点点头，走到床边，看着小家伙。
小家伙就像知道穆司爵来了一样，动了动，睁开眼睛看见穆司爵，唇角几乎无法察觉地上扬了一下。
但是，穆司爵还是看到了。
穆司爵直接理解为，小家伙这是在冲着他笑。
他蹲下来，略有些粗砺的手摸了摸小家伙的脸，跟小家伙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念念，对不起。”顿了顿，又说，“爸爸没有照顾好妈妈。”
“啊~”
念念动了动小小的手，一双酷似许佑宁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瞬不瞬的看着穆司爵。
穆司爵托住小家伙的手，接着说：“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但是，你别怕，爸爸会照顾你，好不好？”
小念念看着穆司爵，唇角又上扬了一下。
穆司爵也笑了笑，用手背碰了碰小家伙的脸：“我就当你是答应我了。”
这时，周姨拿着一瓶牛奶从外面进来，看见穆司爵，意外了一下，随即问：“小七，佑宁的手术结束了吗？结果怎么样？”
穆司爵起身，看着周姨，把许佑宁的手术情况如实告诉老人家。
周姨完全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听完，差点连奶瓶都拿不稳，几乎要晕过去。
穆司爵扶住周姨，安慰周姨，也安慰自己：“周姨，这不是最坏的结果，至少……佑宁没有离开我们。”
“……”周姨眼眶一红，眼泪簌簌落下，“我当然知道这不是最坏的结果，但是，佑宁那样的性格……她一定不愿意就这样躺在病床上啊。”
许佑宁是那么活跃的人，如果给她选择，她当然不愿意这样。
穆司爵深知这一点。
但是，对此，他无能为力。
想着，穆司爵不由得陷入沉默。
周姨这才意识到，他无意间戳中了穆司爵的痛点。
穆司爵那么了解许佑宁，她老人家知道的事情，穆司爵肯定更加清楚啊。
周姨收拾了一下心情，说：“小七，或许……我们也可以换个角度去想。”
穆司爵看着周姨，苦笑着问：“周姨，我们还有什么角度？”
“小七，你这么想啊——”周姨擦了擦眼泪，接着说，“季青不是说了吗，佑宁随时有可能醒过来的。既然佑宁不愿意过这样的生活，那她一定会想办法尽早醒过来。你别太担心，要相信佑宁。”
穆司爵笑了笑：“周姨，你这个角度倒是很好。”
“我可不是开玩笑，说正经的呢！”周姨看了看婴儿床上的念念，又说，“还有念念，如果佑宁知道念念这么健康，这么可爱，她一定舍不得念念没有妈妈陪伴。我相信，佑宁一定会醒过来的。”
“……”
穆司爵突然想起许佑宁的话——她曾经叮嘱他，如果念念可以平安的来到这个世界上，他一定要告诉念念，她很爱念念。
所以，许佑宁早早就做好了见不到念念的准备。
但是，眼前的事实是，许佑宁没有离开，她只是睡着了，她仍然有机会见到念念。
穆司爵说服自己相信周姨的判断，不断地告诉自己，就算许佑宁愿意沉睡，她也一定不愿意让念念孤孤单单的长大。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让佑宁知道念念的存在！
穆司爵把李阿姨叫进来，问道：“念念能不能暂时离开婴儿房？”
“可以是可以，不过——”李阿姨疑惑的问，“穆先生，你想带念念去哪儿？”
周姨还是了解穆司爵的，不用问也已经猜到了。
不出所料，穆司爵把念念抱回了许佑宁的病房。
苏简安和萧芸芸几个人也跟进来了，但是始终没有说什么，只是跟在穆司爵身后。
穆司爵把念念放到许佑宁的枕边，蹲下来看着小家伙，说：“念念，这是妈妈。”
小念念一下子把头偏向许佑宁那边，动了动小手，“啊~”了一声，墨玉一般的眼睛一闪一闪的，十分惹人喜欢。
萧芸芸忍不住笑了，捧着一颗少女心说：“念念好可爱啊！”
她话音刚落，念念的手就摸到了许佑宁的衣服。
小家伙不知道是不是有所感应，用力地抓住许佑宁的衣服，然后闭上眼睛睡觉了。
萧芸芸觉得自己的少女心要爆炸了，压低声音说：“好想亲亲这个小家伙啊！”
苏简安不忍心破坏眼前的画面，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了拉陆薄言的手，说：“念念要睡了，我们出去吧。”
穆司爵本来是打算把念念抱回婴儿房的，但是看着小家伙和许佑宁依偎在一起的样子，他突然改变了主意。
让小家伙在这里和佑宁一起睡也不错。
他至少可以欺骗自己，这是另外一种陪伴的方式……
穆司爵安顿好念念，推开门，走出房间。
陆薄言和苏简安几个人都在外面，看见穆司爵出来，纷纷问：“念念睡了吗？”
“睡着了。”穆司爵顿了顿，接着说，“时间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司爵，”苏简安不太放心的问，“你一个人可以吗？”
穆司爵无奈的笑了笑：“迟早都要可以。”
他不知道许佑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但是，他很清楚，许佑宁醒过来之前，他都要一个人照顾念念。
就算他现在毫无头绪，也要慢慢习惯这种生活。
许佑宁醒过来的那一天，发现他把念念照顾得很好，他也依然在她身边，就是他能给她的最大惊喜。
苏简安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说：“那我们先走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们。”
“好。”
穆司爵送陆薄言和苏简安几个人离开后，又折回房间。
房间内，许佑宁深深沉睡着，念念也睡得正香，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呼吸频率都是同步的，看起来竟然有一种相依为命的感觉。
穆司爵看着这一幕，突然改变了主意，看向周姨，交代道：“周姨，念念不住婴儿房了，让李阿姨到这儿来照顾念念。”
”怎么了？”周姨疑惑的问，“婴儿房不好吗？”
“婴儿房很好。但是，我想让佑宁陪着念念。这样，念念至少可以知道，佑宁是他妈妈。”
穆司爵说得十分平静，语气却格外的坚决。
周姨意识到到，此事并没有商量的余地。
她想了想，点点头，说：“这样也好。”
这样一来，念念长大后，就不至于对许佑宁感到生疏，小家伙的潜意识里也会知道，那个睡美人是他妈妈，是他可以依靠的人。
周姨又接着说：“那我去婴儿房收拾一下东西，顺便找人办一下手续。”
穆司爵点点头：“好。”
周姨走后，套房就这么安静下来。
穆司爵看着相依相偎的念念和许佑宁，大脑突然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从早上到现在，发生了很多事情。
他根本应接不暇，却一直保持着冷静，但是这并不代表，他真的知道发生了什么。
直到这一刻，周遭都安静下来，无数事实扑面而来，穆司爵无比清晰的意识到——
许佑宁的手术没有成功，但是，她也没有离开他们，而是陷入了不知归期的昏迷。
他害怕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而他，除了接受，竟然别无他法。
唯一庆幸的是，他们的孩子平平安安的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延续了许佑宁的生命。
穆司爵用力地闭上眼睛，眼眶却还是不可避免地热了一下。
此时此刻，他只剩下一个念头——
念念是许佑宁拼上性命生下来的孩子，无论如何，他要抚养他长大，让他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这样，他也算是没有辜负许佑宁。
半个多小时候，周姨从外面回来了，说：“阿光和米娜把手续办好了，念念的东西也全都收拾上来了。司爵，接下来的事情，你想清楚怎么安排了吗？”
穆司爵知道周姨问的是什么。
但是，他在等许佑宁醒过来。
季青说过，佑宁随时有可能会醒过来。
所以，接下来的很多事情，该怎么安排，他其实没有任何头绪。
穆司爵沉吟了片刻，只是说：“暂时先这样安排。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既然没有人知道佑宁什么时候会醒过来，那么他选择走一步算一步。
他现在，就是在抱着最乐观的心态，去做最坏的打算。
周姨不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说：“好，听你的。”说完径自忙活去了。
外面的天空还是很阴沉，看起来像一个巨大的野兽之口，要吞噬人间所有的幸福。
但是，没有人会轻易认命。
这世上，有一种力量叫“抗争”。
许佑宁没有离开这个世界，只是陷入昏迷，这就是她不愿意放弃、正在和命运抗争的象征。
穆司爵同样不会放弃，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长期抗争的准备。
……
医院花园。
今天，私人医院上下就像经历了一场大战。
许佑宁的手术结束后，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停止，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种沉重的沉默。
虽然不能说是十分糟糕，但是，这显然不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除了穆司爵和苏简安几个人之外，最不能接受这个结果的，就是宋季青。
为了许佑宁的手术，宋季青这么久以来，付出了太多太多。
他查阅了无数书籍，翻阅了无数类似的案例，和医疗团队的人开了大大小小数百次会议，无数次从黄昏鏖战到清晨，只为了制定出一个适合许佑宁的手术方案。
可是现在，所有的付出都化成了泡影，都变成了一场笑话——
许佑宁的手术并没有成功。
虽然这并不是医护人员的错，却是他们最大的遗憾。
宋季青不知道该如何去弥补这个遗憾，只能一个人躲在花园无人的角落里，默默的想，这一场手术，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
结果是，手术过程其实没有任何差错。
只有这个手术结果，完全在他们的意料之外……
宋季青捂住脸——
天知道，他愿意用所有去换许佑宁的手术成功。
叶落找到宋季青的时候，看见他坐在花园的长椅上，微低着头，双手捂着脸，看起来懊恼到了极点。
她心疼了一下，走过去，低低的叫了他一声：“季青。”
宋季青抬眸看见叶落，收拾好情绪，尽力用轻松的语气问：“忙完了？”
“嗯。”叶落点点头，走过来坐在宋季青身边，“已经没什么事了。”
“……”
宋季青点点头，没说什么。
“季青，你不要这样。”叶落牵过宋季青的手，组织着措辞安慰他，“事情变成这样，不是你的错。我们也知道，这不是你想看见的结果。但是，这也并不是最坏的结果啊。”
“我知道。”宋季青苦笑了一声，“但是，尽管结果不算坏，手术没有成功……也还是事实。”
“……”
的确，手术没有成功是事实。
叶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落落，”宋季青发声有些困难，“我以为我可以的，我以为……我可以把佑宁从死神手上抢回来。”
“但是，你也没有让死神把佑宁抢走啊。不要忘了，佑宁还活着呢！”叶落握紧宋季青的手，强迫宋季青看着她，“还有，你是佑宁的主治医生之一，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佑宁的情况，这个结果……已经算不错了，不是吗？”
是的，只不过，这一点一直没有人提起。
许佑宁的手术成功率，本来就很低。
宋季青甚至跟穆司爵说过，如果选择手术，就要做好失去佑宁的准备。
但是，那是他身为一个医生，该告诉患者家属的实情。
实际上，暗地里，宋季青却对自己执行着一种高标准的要求，他希望手术可以成功，希望可以把许佑宁救回来。
但最后，所有的希望都成了泡影。
眼下，许佑宁陷入昏迷，就像去了远方旅行，不知归期。
越多人安慰，越是没有人责怪，宋季青越觉得，这是他的失败。
叶落见宋季青一直没有不说话，抱住他，安慰道：“你别想太多了，再说了，你一味地自责也没有用。不要忘了，只要佑宁没有离开，我们就还有机会让她好起来。季青，你该振作起来了！”
“……”宋季青看着叶落，眸底有几分茫然，没有说话。
叶落只好接着说：“再说了，现在最应该颓废的人，也不是你啊！”
宋季青苦涩的笑了笑：“我不应该颓废，那谁有这个资格？”
“当然是穆老大啊！”叶落有理有据的说，“佑宁突然陷入昏迷，甚至来不及跟穆老大好好道别，穆老大才是最有资格难过颓废的人！但是他没有，他很好，甚至把念念都安排好了。季青，你是医生，是穆老大和佑宁现在唯一的希望，你不能这样，也不应该这样！”
宋季青沉在谷底的心情，被叶落三言两语捞了起来。
是啊，穆司爵在面对事实，他有什么资格在一个无人的角落躲起来？
手术结束的时候，他还信誓旦旦的和穆司爵说过，不会放弃让佑宁醒过来的希望。
那他这是在干什么？
难道他不应该做出和穆司爵同样的选择，去面对事实吗？
宋季青抱住叶落：“落落，谢谢你。”
叶落笑了笑，用同样的力道抱紧宋季青：“加油。不要忘了，我会一直陪着你。”
宋季青点点头，和叶落一起往住院楼走去，正好碰上Henry。
Henry身后跟着两个助理，提着他的行李，看样子是要离开了。
Henry年纪大了，许佑宁的手术一结束，他就离开，这是他和穆司爵事先就说好的。
宋季青走过去，和Henry拥抱了一下，说：“Henry，感谢你一直以来提供的帮助，一路平安。”
“宋，我很遗憾，佑宁的手术没有成功。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Henry就像对宋季青寄予重托一样，使劲拍了拍宋季青的肩膀，随后结束和宋季青的拥抱，转身离开。
叶落看着Henry的背影，不可置信的问：“Henry……真的就这么走了吗？”
宋季青见怪不怪的样子：“你和Henry一起工作了这么久，还不了解他的风格？”
“啊~”叶落仰头望了望天，“国内是个人情社会，回来久了，还真的无法适应Henry这种近乎绝情的果断了……”
“没关系。”宋季青揽住叶落的肩膀，别有深意的说，“你也不用习惯。”
叶落一时没反应过来，茫茫然看着宋季青：“啊？”
“你以后都要在这个人情社会生活了，不需要习惯Henry的风格。”宋季青挑了挑眉，危险的看着叶落，“难道你还想回美国？”
叶落是跟着Henry的团队回国的，今天，团队里很多人都跟着Henry回去了。
Henry唯独没有找她，大概是知道，她回美国的可能性不大了。
叶落确实不想回去了。
一个是因为父母的年龄越来越大，又不愿意去国外生活，她不想离他们太远。
另一个当然是因为，宋季青在国内。
不过，她也不能就这样被宋季青唬住了！
叶落大大方方的迎上宋季青的目光：“你说对了，这就是一个我想或者不想的问题！我不想回去，当然可以留下来。但是，我想回去的话，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没错，这就是一种|裸|裸的威胁。
叶落在警告宋季青，她有着随时都可以离开的资本和勇气！
她本来应该气势十足的，但是，她算漏了一件事——
宋季青从来都不是轻易被威胁的人。
宋季青迎上叶落的视线，唇角上扬出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叶落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莫名地心虚了一下。
就在这个时候，宋季青缓缓开口，问道：“落落，你以为你有机会吗？”
言下之意，就算叶落有那个资本和勇气，他也不会给叶落离开的机会。
“……”
叶落一下子感觉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有恃无恐”，什么才是真正的气场，什么才是真正的“绝杀”！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宋季青身上得到了完美的演绎。
虽然不甘心，但是，叶落不得不承认，她输了。
最后，叶落只好强行“哼！”了一声，转身进了住院楼，正好碰到米娜在办手续。
她好奇的凑过去：“米娜，你办什么手续啊？”
米娜耸耸肩：“七哥说，不让念念住婴儿房了。还说出院之前，就让念念和佑宁姐住在一起，我办一下相关的手续。”
“……”叶落沉吟了片刻，点点头，“这样也好。”
米娜不解的问：“哪里好？”
叶落耐心的解释道：“佑宁不能像我们这样，和念念有说有笑，只有让念念在她身边长大，念念才不至于对她感觉到生疏。而且，如果佑宁能感觉到念念在她身边的话，说不定可以快点醒过来。”
米娜眼睛一亮，急切地求证：“叶落，你说的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叶落笑了笑，“我骗你干嘛啊？”
米娜就这么很轻易地高兴起来，使劲抱了抱叶落，办理手续的速度都加快了不少，办妥后甚至忘了跟叶落道别，直接奔上楼去找穆司爵了。
楼上，穆司爵和周姨已经安置妥当一切，李阿姨也上来照顾念念了。
米娜压抑着激动，叫了穆司爵一声：“七哥！”
穆司爵看向米娜：“什么事？”
米娜把叶落的话一五一十的告诉穆司爵，克制着心底惊涛骇浪，说：“七哥，我们要不要试着让念念和佑宁姐多接触？佑宁姐那么爱念念，如果她知道念念这么健康可爱，一定舍不得念念没有妈妈陪伴！”
“……”穆司爵的反应十分平静，没有说话。
米娜生怕穆司爵拒绝她的建议，小心翼翼的问：“七哥，你看这样……可以吗？”
穆司爵扬了扬唇角，终于松口：“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
“太好了，那我们就这么办！”米娜差点就蹦起来了，信誓旦旦的说，“七哥，佑宁姐一定很快就会醒过来的，一定会的！我们要对念念有信心，对佑宁姐有信心！”
说完，米娜才反应过来什么，摸了摸鼻尖：“那个……七哥，我是不是太激动了？”
穆司爵只是说：“这不是什么坏事。”
“哎，七哥，你这是在夸我吗？”米娜更加不好意思了，“这真是不容易啊！”说完指了指外面，“七哥，我先去忙了。”
穆司爵点点头，看着米娜离开。
米娜离开后没多久，阿光就来了。
阿光压抑着心底的悲伤，强打起精神说：“七哥，公司的事情我暂时都安排好了。这几天，你可以专心照顾念念，顺便也好好休息一下，调整一下状态。”
“嗯。”穆司爵顿了顿，还是叮嘱，“公司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我。”
阿光应了一声，说：“放心吧，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我处理不了的事情，我会及时联系你。”
“嗯，去忙吧。”
穆司爵很放心阿光办事，因此声音听起来十分平静，但是仔细听，还是能听出他的无力和疲倦。
阿光不由得有些担心，确认道：“七哥，你没事吧？”
穆司爵示意阿光放心，说：“佑宁已经出事了，她醒过来之前，我不会有事。”
他是许佑宁最后的依靠，也是念念唯一的支柱。
不管心情如何，这种时候，他都不允许自己倒下去。
哪怕接下来的路充满荆棘和艰难，他也会坚持走下去，等许佑宁醒过来。
阿光放心的点点头：“那……我先去忙了。”
阿光离开后没多久，周姨也进来，说：“司爵，我出去一下。”
穆司爵也不问周姨要去哪儿，只是交代道：“让米娜送你。”
“好。”
周姨很快找到米娜，让米娜送她去一趟榕桦路。
米娜对A市还不是十分熟悉，从导航上找到榕桦路，看了看地图，好奇的问：“周姨，你去榕桦路干什么啊？”
地图显示，榕桦路不是步行街，周围也没什么商场，只有中间路段有一座庙，评论说平时香火很旺。
周姨也不挑明，只是笑了笑，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米娜“哦”了声，没再说什么，只管发动车子，把周姨送到榕桦路。
车子拐进榕桦路之后，周姨才说：“米娜，不用再往前了，我们去榕桦寺。”
前面就是榕桦寺了，米娜及时踩下刹车，疑惑的看着周姨：“周姨，你去榕桦寺是要……？”她已经猜到八九分了。
周姨点点头，看着榕桦寺的大门，无奈的说：“念念嗷嗷待哺，佑宁却深陷昏迷。我也不知道我能帮司爵做些什么，只能来求神拜佛了。”
“……”
米娜没有宗教信仰，从不向上天祈祷，更不曾求神拜佛。
但是，看着眼前庄严神圣的庙门，她突然觉得，去尝试一下，或许真的会有一股力量可以在冥冥中保佑许佑宁呢？
米娜当即就做了决定：“周姨，我跟你一起进去！”
周姨笑着点点头：“好啊。”
两人买了门票，拿了两把香火，步进寺庙，接着往寺庙深处走去。
今天不是上香的日子，加上又是下午，寺庙里人烟稀少，偌大的院落仅有几个年轻的、一脸好奇的游客。
米娜觉得，她是来拜佛的，那就应该虔诚一点，于是收起好奇和打量的目光，一心一意跟着周姨，最后，脚步停在大殿前。
周姨借旁边的油灯点燃了手中的香，在佛前双膝跪下，闭上眼睛，双唇翕张着，不知道在说什么。
米娜只看见周姨刻满时光痕迹的脸上充满了虔诚，突然就被感动了，于是学着周姨点上香，双膝跪在蒲团上。
她只觉得这个仪式很庄严，但到底该说些什么，她并没有头绪，只好向周姨求助：“周姨，我要怎么说啊？”
周姨睁开眼睛，站起来，又拜了拜，这才看向米娜，笑着说：“你要求什么，在心里默念就是了，佛祖会听见你的心声。”
米娜似懂非懂的“哦”了声，学着周姨的样子双手捧着香，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念念可以平平安安的长大，佑宁可以早日醒过来。
她就只有这么些愿望。
如果佛祖听见了，一定要帮她实现啊！
周姨打开钱包，往功德箱里放了一张百元钞。
米娜想了想，也拿出钱包，把所有钱都放进去了。
周姨意外了一下：“米娜……”
“嘿嘿，周姨，”米娜打断周姨的话，洋洋自得的说，“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
周姨一边往外走一边笑呵呵的问：“什么原因？”
“咳咳！”米娜条分缕析的说，“我刚才观察了一下，香炉里有很多燃尽了的香，也就是说早上肯定有很多人来过。我接着就想到，佛祖一天要听那么多人的心声，万一不记得我的怎么办？所以，我要做点事情引起佛祖的注意，刚才那无疑就是一个很好的办法！”
周姨听完，无奈的笑了笑：“傻孩子。”
“哎？”米娜愣愣的问，“周姨，难道……我的方法错了吗？”说完默默的嘟囔了一句，“我觉得很棒啊……”
周姨愈发无奈了，说：“你倒也没错。好了，我们回去吧，我怕小七需要帮忙。”
米娜点点头，替周姨打开车门，跟周姨一起回医院了。
米娜回到医院，正好看见阿光从住院楼走出来，迎过去问：“七哥那边没事了吗？”
“没事了。”阿光的声音有些低落，“七哥让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哦……”
米娜的声音也同样是闷闷的。
许佑宁陷入昏迷——这样的结果，所有人都猝不及防，他们开心不起来是正常的。
但是，他们总不能一直这样闷闷不乐。
阿光尽力把语气调回正常频道，看着米娜说：“七哥说你送周姨出去了，你们去哪儿了？”
米娜“咳”了声，把他和周姨去了榕桦寺，还有在寺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阿光。
阿光听完，一脸震惊的看着米娜，深深怀疑他可能找了个……傻女朋友。
米娜实在无法忍受阿光这样的眼神，挺了挺胸，试图让自己看起来很有底气，问道：“干嘛这样看我？”
“哎……”阿光叹了口气，云淡风轻的说，“我以前不知道你这么……傻。”
“……”米娜瞪了瞪眼睛，冲着阿光比划了一下，“警告“道，“话是不能乱说的！”
阿光不痛不痒的笑着：“我有没有乱说，你最清楚。”
“……”这下，米娜彻底无语了，只能问，“好吧。不过，我到底哪里不对啊？”
阿光这才说：“我妈也经常烧香拜佛，我虽然不太懂，但大概知道，钱财在佛家眼里都是身外之物，不重要。你居然想靠金钱引起佛祖的注意……嗯，这蹊径劈得……很有创意！给你十万个赞，一个都不能少！”
米娜怎么会不知道，阿光是在调侃她。
但是，仔细想想，她那么傻的行为，阿光不调侃她调侃谁啊？
米娜望了望天，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径自朝停车场走去。
阿光随后上车，还没发动车子就先叹了一口气。
米娜知道阿光为什么叹气，只是说：“今天晚上，大家应该都不好过。”
阿光打开天窗，透了口气，说：“最不好过的，应该是七哥。”
米娜点点头，声音里多了几分同情：“话说回来，七哥好可怜啊。”
阿光不解的看了米娜一眼，似乎是不太明白她为什么这么说。
米娜接着说：“七哥和佑宁姐聚少离多也就算了，现在还要一个人带念念，命运对七哥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你这么一说……”阿光点点头，“我也觉得命运对七哥不公平。”
米娜有些担心的问：“你觉得七哥能撑过去吗？”
“如果没有念念，七哥不一定能撑住。”阿光说着话锋一转，“但是现在，还有念念呢，所以不用担心七哥。我相信，不管怎么样，七哥一定会咬着牙撑下去。”
“……”米娜不太懂的样子。
阿光接着说：“你们只听说过女性为母则刚，没听说过男人为父后会意识到自己变成了一座大山吧？”阿光有条有理，“七哥一定会意识到他是念念唯一的依靠，佑宁姐昏迷不醒，他会知道他要一个人照顾好念念。”
“……”
听完阿光的话，米娜更觉得命运对穆司爵不公了，赌气的让阿光开车回家。
有一句话，米娜说对了——
对于很多人来说，今晚是一个十分难熬的夜晚。
对苏简安来说，更是如此。
从医院回来后，苏简安整个人都有些恍惚，哄着两个小家伙睡着后，她心不在焉的回到房间，却辗转难眠。
快要到零点的时候，陆薄言从书房回来，见苏简安还睁着眼睛，已经明白过来什么了，走过来问：“睡不着？”
“嗯。”苏简安坐起来，茫茫然看着陆薄言，“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睡。”
陆薄言叹了口气，躺下去，把苏简安抱进怀里：“别想了，早点睡。”
苏简安在陆薄言怀里找了个舒适的姿势，尝试了一下，无奈的摇摇头：“真的睡不着。”
陆薄言叹了口气，看着苏简安，说：“简安，你要明白，佑宁的病情，我们帮不上任何忙，这件事只能交给季青。”
苏简安点点头：“我明白啊。”
陆薄言接着说：“那你明不明白，我们可以帮司爵很多忙？”
“唔。”苏简安说，“这个我也知道。”
“可是，”陆薄言话锋一转，“你不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怎么帮司爵？”
“……”
苏简安是知道的，这样辗转反侧，其实没有任何作用。
但是，陆薄言的话彻底震醒了她。
她闭上眼睛，调整了一下呼吸，没多久就睡着了。
陆薄言看着苏简安睡着后，轻悄悄的松开她，起身离开房间，去了书房。
许佑宁陷入昏迷，并不代表事情结束了。
相反，很多事情，才刚刚开始。
他和穆司爵，都有的忙了。
……
第二天，苏简安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身边是空的，伸手过去摸了一下，果然没有温度。
陆薄言又彻夜工作了一个晚上。
她起身走出去，推开书房的门，陆薄言刚好合上电脑。
她看了看时间：“都六点半了。”
她在抱怨。
抱怨陆薄言竟然连休息的时间都不给自己留。
陆薄言走过来，亲了亲苏简安的额头，说：“还有时间，一会儿叫我。”
“……唔，好！”
苏简安轻轻松松的答应下来，不让陆薄言看出她正在打自己的小算盘，跟着陆薄言回房间，替他拉好窗帘，又悄悄的关上门走出去，下楼准备早餐。
没多久，唐玉兰和两个小家伙就醒了。
小相宜一下楼就四处找陆薄言，最后只找到苏简安，只好拉了拉苏简安的衣袖，奶声奶气的说：“爸爸，要爸爸……”
苏简安蹲下来，点了点小家伙的鼻尖，耐心的解释道：“爸爸还在休息，我们不要去打扰他，好不好？”
“……”小相宜似懂非懂的眨眨眼睛，但最后也没有吵着非要找爸爸，乖乖找哥哥玩去了。
唐玉兰走过来，问道：“简安，你一会是不是要去医院？”
“嗯。”苏简安点点头，“我想去看看念念。”
“我跟你一起去吧。”唐玉兰叹了口气，“我去看看司爵和佑宁。”
苏简安“嗯”了声，笑着说：“好啊，我们吃完早餐就去。”
唐玉兰环顾了一圈四周，又问：“对了，薄言呢？他一向不是起得很早吗？今天都这个点了，怎么还不下来？”
苏简安一脸无奈的说：“昨天晚上又通宵工作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吧。”
“什么事这么忙啊？”唐玉兰皱着眉，但语气里更多的其实是心疼，“就不能先好好休息，等到今天再处理吗？”
苏简安想了想，说：“事情可能和康瑞城有关，所以他才急着处理。”
听到那个罪恶的名字，唐玉兰沉默了一下，突然想到：“不知道佑宁的手术结果，康瑞城知不知道？”
“不确定。”苏简安摇摇头，“不过，手术结束后，薄言和司爵都没有特别要求保密手术结果，康瑞城有可能已经知道了。”
实际上，这样的手术结果，康瑞城知道或者不知道，其实没有什么影响。
唐玉兰也懒得想那么多了，摆摆手说：“算了，不提康瑞城。我来准备早餐，你去陪着西遇和相宜吧。”
“好。”
苏简安点点头，脱了围裙。
早餐准备妥当的时候，已经是七点半，徐伯走过来问：“太太，需要上去叫陆先生起床吗？”
“不用。”苏简安想也不想就拒绝了，“让他多休息一会儿。”
她特意拉上窗帘，关上门，就是为了让陆薄言好好休息的。
虽然陆薄言提醒过，时间到了要叫他，但是，哪怕他一觉睡到中午，她也不打算上去叫醒他！
然而，事实证明，苏简安低估了陆薄言。
她话音刚落，就听见徐伯迟疑的“额”了一声。
苏简安敏锐的察觉到异常，顺着徐伯的视线看过去，果然看见陆薄言已经下楼了。
哎，失策。
把窗帘拉上什么的，原来是不管用的。
她真的想让陆薄言多休息一会儿的话，就要趁着陆薄言睡着的时候，直接把他打晕了。
否则，什么都抵不过他身体里的生物钟。
苏简安虽然这么想着，但心里终归是舍不得的，迎着陆薄言走过去，心疼的看着他：“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你这样身体吃得消吗？”
陆薄言示意苏简安放心，说：“我中午可以在公司休息。”
苏简安表示怀疑：“你说是这么说，但谁知道你到了公司会不会休息啊？”
陆薄言挑了挑眉：“你可以问我的助理或者秘书。”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
但是，苏简安不会真的这么做。
苏简安摇摇头，一脸拒绝：“这也太奇葩了……”
别人都是收买秘书或者助理帮自己监视丈夫有没有出|轨，苏简安却让秘书监视陆薄言有没有休息，这要是传出去……大家可能会怀疑她是来搞笑的。
陆薄言笑了笑，抱了抱两个小家伙，带着苏简安去吃早餐。
快要吃完的时候，苏简安说：“对了，吃完早餐，我打算和妈妈去一趟医院，看看司爵和念念。”
陆薄言点点头：“去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忙。”
“嗯。”苏简安笑了笑，“我也是这么想的。”
陆薄言接着说：“有什么事，及时联系我。”
“我知道！”
苏简安轻轻松松的答应下来，本来以为一切都会按照计划进行，没想到临出发的时候，两个小家伙突然抱住她，闹着要跟她一起走……
“妈妈~~”小相宜抱着苏简安的腿，一边撒娇一边奶声奶气的哀求道，“要妈妈。”
西遇也是一脸期盼的看着苏简安。
两个小家伙很少这样。
以往苏简安或者陆薄言要出去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是开开心心的和他们说再见，答应会乖乖在家等他们回来。
唯独今天，两个小家伙突然要跟着苏简安一起走。
大概是因为一早起来，家里的气氛就不同寻常。
再加上陆薄言前脚刚走，苏简安和唐玉兰后脚也要跟着走，家里顿时一个大人都不剩，两个小家伙会很没有安全感。
苏简安蹲下来，耐心的和相宜解释：“妈妈要去看佑宁阿姨和穆叔叔，你和哥哥乖乖在家等妈妈回来，好不好？”
小相宜摄取到一个关键词，眨巴眨巴眼睛：“宁……姨姨？”
苏简安笑了笑：“对，妈妈要去看佑宁姨姨。”
“唔！”小相宜更加用力地抱住苏简安，“要姨姨！”
哎，主意变得真快。
苏简安无奈的摸了摸小家伙的头：“相宜也要去看姨姨吗？”
小相宜似乎是听懂了，天使般精致可爱的小脸上满是认真，点点头，用力地“嗯！”了一声。
苏简安实在不知道找什么理由拒绝小家伙，松口道：“好吧，带你们一起去。你们认识一下一诺和念念也好。”
小相宜似乎知道妈妈答应了，高高兴兴的扑进苏简安的怀抱，笑得格外开心。
刘婶见状，说：“太太，那我上去收拾一下东西。”
苏简安“嗯”了声，顺便交代钱叔准备好车。
徐伯想了想，提醒道：“太太，多带几个人一起去吧。”
两个小家伙出生后，如果不是很有必要，苏简安尽量避免带他们出门。
一个是因为他们还小。
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因为康瑞城。
康瑞城这个人没有底线，做起事来又极其的丧心病狂，如果他知道苏简安带着两个孩子出门，他指不定会做出什么。
徐伯明显也有这个意识，所以特地嘱托苏简安多带几个人。
苏简安点点头：“好，徐伯，麻烦你来安排一下。”
一切都安排妥当，要出门的时候，苏简安还是给陆薄言发了一条消息，说她带着西遇和相宜一起去医院了。
陆薄言很快回复过来——
注意安全。
接着又发了一条——
我在开会。
苏简安不想让陆薄言分心，没有再回复，抱着两个小家伙上车，让钱叔开车，揉揉两个小家伙的脸：“我们要去看念念和一诺咯！“
“唔！”
西遇和小相宜都表现的十分兴奋。
此时，已经是九点多，一波浓雾笼罩着整座城市，让城市多了一种朦胧感。
穆司爵才从沉睡中醒过来。
昨天晚上，他彻夜辗转难眠，有睡意的时候已经是六点多，却也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就醒了。
天已经大亮。
全新的一天，如约而至。
原来昨天发生的一切，对今天没有任何影响。
不过，今天天气不好，有雾，很浓很浓的雾，像要把整个世界都卷进一股朦胧中一样。
尽管如此，阳光还是穿透雾气，一点一点地照下来，试图驱散这股浓雾。
穆司爵看着窗外，一时间竟然走神了。
昨天晚上，所有人都离开，念念也睡着后，病房里只剩下一片安静，而外面，是漫无边际的黑暗。
穆司爵的心就像被人刺了一刀，开始一阵剧烈的疼痛。
冥冥之中，有一股可怕的力量张牙舞爪而来，好像要吞噬他。
很长一段时间里，穆司爵都觉得，他的人生没有明天了。这种孤寂而又沉重的黑暗，将永远伴随着他。
直到后半夜，念念突然醒过来要喝奶，他才被一股力量狠狠敲醒——
他在想什么？
念念是许佑宁拼上性命生下来的，他是念念唯一的依靠。
最重要的是，念念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他竟然想让一个孩子跟着他过暗无天日的生活？
如果这样的想法被许佑宁知道了，许佑宁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原谅他。
无论如何，为了念念，他都要清醒而且振作。
而振作起来的第一步，是好好休息，为明天的挑战做准备。
想着，穆司爵渐渐有了困意，没过多久就真的睡着了，直到这个时候才醒过来。
第一件浮上穆司爵脑海的事情，除了许佑宁，还有念念。
许佑宁依然沉睡着，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念念倒是醒了，小家伙乖乖躺在他的婴儿床上，小手握成拳头放在脑袋边上，看见穆司爵，笑了笑，“啊~~”了一声，像是在和穆司爵打招呼。
穆司爵的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瞬间感觉好像有什么渗进了他心里。
他抱起小家伙，和小家伙打了声招呼：“早。”
念念突然扁了扁嘴巴，哭了起来。
穆司爵没想到小孩子是这么善变的，手忙脚乱的问：“念念，怎么了？”
念念当然不会回答，自顾自地哭得更大声了。
穆司爵毫无头绪，正想着该怎么办的时候，周姨推开门进来，说：“念念应该是饿了。”
“饿了？”穆司爵脱口问，“怎么办？”
周姨显然没想到穆司爵会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怔了一下，扬了扬手中的牛奶瓶，说：“当然是给念念喂奶啊！”
穆司爵这才意识到他的问题有多无知，示意周姨把牛奶瓶给他，说：“我来。”
穆司爵一个大男人，肯定不够细心，周姨并不放心让他喂念念。
但是，许佑宁深陷昏迷，穆司爵要一个人照顾念念，很多事情，他也必须习惯。
周姨还是把奶瓶递给穆司爵，说：“你试试。”
周姨明显不太放心，一直在旁边盯着穆司爵，视线不敢偏离半分。
穆司爵先是让小家伙喝了点温水，末了才把奶瓶送到他嘴边。
念念乖乖张开嘴巴，咬住奶嘴，一个劲地吮|吸，没多久，满满一瓶牛奶就见了底，他却还是不愿意松口，咬着奶嘴不放。
周姨忙忙制止，说：“别让念念养成不好的习惯。”
穆司爵强行把奶嘴拔出来，小家伙也不哭不闹，反而满足的叹息了一声：“啊~”
周姨见念念这么乖，总归是高兴的，笑呵呵的拿着奶瓶出去了。
吃饱喝足后，念念开始在婴儿床上动来动去，时不时“哼哼”两声，一副要哭的样子，但始终也没有哭出来。
穆司爵只当小家伙是不愿意一个人呆着，把他抱起来，小家伙瞬间安静了，一双酷似许佑宁的眼睛盯着穆司爵直看，好像要记住这是他爸爸一样。
穆司爵对上小家伙的视线，感觉他胸腔里的那颗心脏，突然变得坚|硬又柔软。
坚|硬，是因为接下来还有很多需要他面对的事情，他不得不打起精神。
而所有的柔软，都是因为怀里的这个小家伙。
穆司爵摸了摸小家伙的脸：“别怕，爸爸会保护你。”
小家伙动了动小手，在穆司爵怀里笑了笑。
穆司爵把小家伙放到许佑宁的病床上，小家伙也不闹，只是乖乖的躺在许佑宁身边。
穆司爵突然想起许佑宁的猜测——
有一天，许佑宁抚着小腹，说：“司爵，如果这个小家伙能和我们见面，他一定很乖。”
穆司爵半信半疑，挑了挑眉：“你怎么知道？”
许佑宁笃定的说：“我怀着他这么久，他基本没有让我难受过！”
穆司爵看着沉睡的许佑宁，笑了笑：“你猜对了。”
小家伙“哼哼”了两声，似乎是要搭穆司爵的话。
穆司爵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指着许佑宁说：“念念，这是妈妈。”
“嗯……”
小家伙抿着唇动了动小手。
就在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来。
穆司爵不知道是谁，只是说：“进来。”
随后，苏简安推开门，和唐玉兰抱着两个小家伙进来。
西遇和相宜都很喜欢穆司爵，看见穆司爵，兄妹两不约而同地跑过来，一边很有默契的叫着：“叔叔！”
穆司爵抱住两个小家伙，摸了摸他们的脑袋。
西遇的观察力比较强，一下子发现了念念，指着念念“唔？”了一声。
苏简安走过来，解释道：“西遇，这是念念弟弟。”
小西遇眨巴眨巴眼睛，重复了一遍妈妈的话：“弟弟？”
“对，弟弟。”苏简安强调道，“你是哥哥，以后要照顾弟弟，知道吗？”
小西遇当然没有听懂，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对念念的喜爱，低头就亲了念念一口。
相宜平时最擅长的就是模仿西遇，看见哥哥亲了念念，屁颠屁颠走过来，“吧唧”一声也亲了念念一大口。
念念看着两个哥哥姐姐，只是眨巴了一下眼睛，并没有排斥的意思。
唐玉兰见状，欣慰的笑了笑：“几个孩子将来一定能相处得很好。”
“这样最好了。”苏简安说，“以后他们几个人，可以互相照顾。”
“是啊。”唐玉兰转而说，“简安，你在这儿看着念念和两个小家伙，我和司爵聊聊。”说完，示意穆司爵跟她出去。
穆司爵一向敬重唐玉兰这个长辈，跟着她走到了客厅。
唐玉兰看着穆司爵，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关切的问道：“司爵，你还好吗？”
穆司爵知道，唐玉兰是担心他。塵←緣↑文↗學?網
他让谁担心，都不能让一个老人家担心。
他淡淡的笑了笑，说：“唐阿姨，我还好。”
不是很好，只是还好。
“……”唐玉兰无奈的叹了口气，关切的看着穆司爵，叮嘱道，“司爵，不管佑宁什么时候醒过来，你不要忘了，你还有念念。照顾好你们的念念，这也是对佑宁的爱。”
穆司爵点点头：“唐阿姨，你放心，我都明白。”
唐玉兰沉重的脸上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说：“你明白就好。”说着看了眼房间，继续道，“念念也不能一直住在医院，到了可以出院的时候，你打算怎么办？”
穆司爵顿了片刻，说：“我会带念念回家。”
他确实想让念念在许佑宁身边长大，但是，念念不能在医院长大。
念念的童年，不应该只有雪白的墙壁和消毒水的味道。
唐玉兰闻言，总算是彻底放心了，但还是交代道：“如果需要帮忙，随时去找薄言和简安。反正他们就在你隔壁，很方便。而且，我相信他们会很乐意。”
穆司爵点点头：“好。”
唐玉兰又把她能想到的事情仔细交代了一遍，直到穆司爵一一答应下来才放下心，回房间去看念念了。
念念只有眼睛长得像许佑宁，其他地方和穆司爵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唐玉兰当场断定：“我们念念长大后一定是一个大帅哥！”
“唔。”苏简安想也不想就接着老太太的话说，“还是很乖很讨人喜欢的那种！”
唐玉兰仔细看了看小家伙——他一直乖乖躺在许佑宁身边，小手抓着许佑宁的衣袖，身边站着那么多大人，没有一个人抱他，他却不哭也不闹，只是乖乖的看着身边一群大人。
小家伙看起来是真的很乖。
这时，周姨从外面走进来，正好听见苏简安的话，也跟着说：“念念确实很乖。我就没有见过这么乖的小孩！”
唐玉兰疼爱的摸了摸念念小小的脸，笑眯眯的说：“念念，要一直这么乖才行啊。”
小念念仿佛听懂了唐玉兰的话，笑了一下，看起来更加人畜无害了。
“哎哟，”唐玉兰很开心，唇角眉梢的笑纹都多了几道，盘算着说，“明年这个时候，最迟后年年初，我应该就可以听见这个小家伙叫我奶奶了，真好！”
“明年这个时候啊……”周姨想了想，也忍不住笑了，“念念应该学会走路了！”
“是啊。”唐玉兰越说越憧憬，“就像西遇和相宜现在这样！”
西遇和相宜还分不清大人是不是叫他们，只是听见奶奶提了自己的名字，就好奇的转过头去看着奶奶。
小相宜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奶奶：“嗯？”
小姑娘一双漂亮的眼睛瞪得大大的，微微歪着脑袋，一头乌黑柔软的头发微微垂下来，样子可爱极了。
唐玉兰忍不住亲了亲小家伙的脸，说：“没事，要乖乖和小弟弟玩啊。”
西遇和相宜是真的很喜欢念念，到了中午还不肯走，苏简安和唐玉兰只好去医院餐厅应付了午餐，等到下午两个小家伙困得睡着了才带着他们回家。
苏简安和唐玉兰带着两个小家伙走后，许佑宁的套房又恢复了早上的安静。
念念似乎是习惯了有哥哥姐姐陪伴，房间一安静下来，他就抗议似的“哼哼”起来，穆司爵只好把他抱起来，轻声安抚着他。
小家伙“嗯”了一声，靠在穆司爵怀里，慢慢地睡着了。
穆司爵轻轻把小家伙放到婴儿床上，想让他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小家伙一觉直接睡到了黄昏。
穆司爵在旁边处理工作，中间过来看了好几次，念念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他一度觉得奇怪，后来是护士说，新生儿确实需要比较长时间的睡眠，他才勉强放下心去处理工作。
暮色四散，天近黄昏的时候，穆司爵才听到“嗯嗯”的两声，看过去，果然是念念醒了。
小家伙也不哭，只是睡眼惺忪的躺在床上，看着室内昏暗的灯光。
穆司爵开了两盏大灯，小家伙的视线立刻跟着灯光移动起来，好奇而又安静的样子，看起来可爱极了。
穆司爵想起苏简安的话——念念长大后，一定会很乖。
现在看起来，确实是这样。
但是，穆司爵又隐隐约约想到，这个小家伙继承的可是他和许佑宁的基因……怎么会很乖？
念念早就看见穆司爵了，却一直没有等到穆司爵抱他，不由得抗议了一声：“呜……”
穆司爵回过神，抱起小家伙，让李阿姨给他冲牛奶。
念念喝牛奶的时候更乖，基本上就是一声不吭的猛喝，喝完后笑了笑，松开奶嘴，又“哼哼”了两声，不知道在抗议什么。
穆司爵哄了一会儿，小家伙还是抗议，他没办法，只能把小家伙抱得更紧了一点。
这下，念念就像是感觉到了爸爸的存在一样，渐渐安静下来，乖乖的躺在穆司爵怀里。
不一会，周姨忙完走进来，擦干净手对穆司爵说：“小七，你忙吧，我来抱着念念。不要等念念睡了再熬夜处理事情，伤身体。”
穆司爵明白周姨的意思。
现在，他是唯一可以照顾念念的人，他不能出任何问题。
周姨说的……并没有错。
再加上对于周姨，穆司爵是十分放心的，于是把念念交给周姨，小家伙很快就被抱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穆司爵和昏睡中的许佑宁。
穆司爵感受着这种近乎死寂的安静，一时无心工作，走到许佑宁身边，看着她。
许佑宁双眸紧闭，看起来像极只是睡着了，但是，她这一觉实在已经睡了很久。
很多话从穆司爵的心头涌到唇边，但是，穆司爵突然发现，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踌躇酝酿了好一会，穆司爵最终只是说：“佑宁，念念很乖。但是，我还是希望你可以早点醒过来，陪着他长大。没有妈妈，念念的童年会缺少很多东西，你比我更懂的。”
“……”许佑宁没有反应，也没有回答。
穆司爵牵着许佑宁的手，接着说：“我会告诉念念，你是他妈妈。但是，如果你一直昏迷，念念难免会对你感到陌生。佑宁，答应我，快点醒过来，好不好？”
“……”许佑宁还是没有任何回应。
穆司爵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是，他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苦笑着替许佑宁掖好被子，只当她还需要休息。
他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有多长。
但是，他想，他永远都不会习惯。
他还是更习惯那个鲜活的许佑宁。
……
丁亚山庄。
晚饭过后，唐玉兰就说要回去了。
苏简安看了看时间，尝试着挽留老太太：“妈，再多住一个晚上吧，明天再回去。”
“距离又不远，我住哪儿都一样。”唐玉兰笑着说，“我还是回去。明天再过来看西遇和相宜。”
苏简安知道，老太太一向是更加习惯紫荆御园的，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送唐玉兰出门。
一阵寒风吹过来，唐玉兰不由得拢了拢身上的大衣，缓缓开口道：“简安，我问过司爵了，到了念念可以出院的时候，他会带着念念回来住。到时候，你时不时就过去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苏简安点点头：“我知道了。”
唐玉兰停下脚步，说：“我看司爵的状态……”叹了口气，接着说，“也不知道该说很好，还是该说不好。总之，我还是有点担心。”
苏简安笑了笑，扶着唐玉兰的手，示意老太太安心：“妈妈，其实你不用担心的。别忘了，有念念呢，司爵就算伤心，状态也不会太差。你担心的事情，一定不会发生的。”
唐玉兰点点头：“那就好。”
两人说着，已经走到大门口，车子就在外面等着唐玉兰。
唐玉兰拍拍苏简安的手：“好了，外面很冷，回去吧。”
苏简安看着唐玉兰上车，又看着车子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正想转身回去，就有一束车灯照过来。
哪怕逆着光，她也还是可以认出来，那是陆薄言的车。
她干脆停下来，等着陆薄言。
陆薄言很快从车上下来，走到苏简安身边：“天气这么冷，怎么不在屋里？”
苏简安笑了笑，声音轻轻的：“妈妈刚走，就看见你回来了，等你一起呗。”
哪怕到今天，听见苏简安说等他，陆薄言还是忍不住心中一动。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感觉。
但是，今天外面是真的很冷。
陆薄言牵着苏简安的手，加快脚步：“进去再说。”
屋内很暖和，陆薄言脱了外套递给徐伯，看向苏简安：“司爵和念念今天怎么样？”
“念念很乖，司爵看起来……也不至于让人很担心。”苏简安说着，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消息，笑着说，“对了，司爵还说了，等到念念可以出院后，他会带着念念回来住，这是不是很棒？”
穆司爵不让念念住婴儿房，而是让念念和许佑宁呆在一起，此举让很多人意外。
但是，陆薄言知道穆司爵这么做的目的。
他也理解穆司爵的选择。
不过，穆司爵现在居然愿意和念念回来住？
这就让他很意外了。
陆薄言看着苏简安，确认道：“你说的是真的？”
“唔。”苏简安一脸“骗你干嘛？”的表情，点点头，“当然是真的啊！”
陆薄言扬起唇角，笑了笑：“知道了。”说着把苏简安的手牵得更紧了一点，“回去再说。”
苏简安不太懂陆薄言这个反应，好奇的看着他：“你这个笑……是什么意思啊？”
进了屋，陆薄言才说：“我们不用担心司爵了。”
“唔？”苏简安更加好奇了，“你为什么这么肯定？”
陆薄言缓缓说：“司爵已经想清楚了。”
苏简安停下脚步，费力地琢磨了一下陆薄言的话，感觉自己好像懂了——
许佑宁刚陷入昏迷的时候，穆司爵无法接受这件事，所以固执的相信，许佑宁很快就会醒过来。
他还想，他要留在医院、陪在许佑宁身边，等着许佑宁从昏睡中醒过来。
但是现在，他终于想清楚了。
许佑宁什么时候会醒过来，是个未知数。
他们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念念一天天的在长大。
所以，眼下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其实是念念。
就如唐玉兰所说，照顾好念念，也是一种对许佑宁的爱。
不是因为听了唐玉兰的话，而是穆司爵终于想明白了。
穆司爵走出了许佑宁昏迷的阴霾，事情似乎正在好转。
苏简安感觉自己好像松了口气，追上陆薄言的脚步，说：“我明天就去司爵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他准备的！”
“嗯。”陆薄言叮嘱道，“顺便找人打扫好房子。”
“放心吧。”苏简安的声音格外的轻松，“我都会安排好。”
第二天，唐玉兰一来，苏简安就把两个小家伙交给唐玉兰，抽了个时间去了一趟穆司爵家，把缺的东西列了一张单子，发给陆薄言的秘书，让她照着买回来。
秘书不愧是陆薄言的秘书，办事效率不是一般的快，下午四点就把所有东西送过来了。
苏简安又找了人，把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检测了空气质量，确定一切都没问题，绝对适合念念住之后，才给穆司爵发消息。
这些事情，正好是穆司爵想做，却没有时间去做的。
没想到，苏简安居然全部帮她搞定了。
穆司爵回复了苏简安一句：谢谢。
“不客气。”苏简安打完，又在最后加了一个调皮的笑脸发过来。
穆司爵放下手机，看着已经熟睡的念念，突然觉得，接下来等待许佑宁醒过来的日子，或许也不会太难熬。
毕竟，他的身边，有很多关心许佑宁和念念的人。
第二天很早的时候，宋季青就拿着一份报告过来找穆司爵。
穆司爵看着宋季青：“什么？”
“念念所有的检查报告。”宋季青长长地松了口气，“念念没事，你可以放心了。”
许佑宁的身体情况很特殊，虽然她做产检的时候，念念的健康状况一直很好，但周姨还是担心念念会有什么潜在的问题。
直到宋季青送来这份报告，说念念没事了。
穆司爵着实松了一口气。
许佑宁深陷昏迷，如果念念再有什么事，他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样。
“还有一件事要跟你说，”宋季青接着说，“新生儿科的医生评估了一下，念念现在已经可以出院了。司爵，你总不能让念念一直生活在医院里。医院有我们，我们会照顾好佑宁，你……”他犹豫着，没有把话说完。
穆司爵知道宋季青想说什么。
为了不让宋季青为难，他接上宋季青的话：“我明天就带念念出院。”
宋季青没想到穆司爵会答应得这么干脆，意外了一下，看着穆司爵：“你想好了？”
穆司爵苦笑了一声：“我早就想好了。”
宋季青想说什么，但他突然看懂了穆司爵的苦笑，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套房。
穆司爵在床边坐下，握住许佑宁的手。
他有很多话想和许佑宁说，但是，他知道许佑宁此刻什么都听不见。
尽管这样，他还是想把许佑宁该知道的告诉她。
穆司爵把许佑宁的手握得更紧了一点，缓缓说：“佑宁，我要带念念回家了。别太担心，我会经常带念念回来看你。还有，我们都希望你可以陪着念念长大，所以，不要睡太久，好吗？”
“……”许佑宁一如既往，没有任何反应。
穆司爵笑得更加苦涩了，自顾自的接着说：“我就当你是答应了。”
“……”许佑宁依然不置可否。
穆司爵终于不再说什么，缓缓松开许佑宁的手，把剩下的事情处理完，接着又把该收拾的东西收拾好，准备明天就带念念回家。
他当然舍不得让许佑宁一个人呆在冷冰冰的医院里，孤孤单单的躺着，连一个陪在她身边的人都没有。
但是，他太了解许佑宁了。
如果让许佑宁选择，她也一定不愿意让念念在冷冰冰的医院里陪着她。
医院里有宋季青和叶落，还很多人可以照顾佑宁。
但是，念念，必须是他亲自照顾。
所以，他早就决定好了。
第二天按部就班的来临。
天气预报说，凛冬即将过去，暖春很快就会来临。
从今天的天气来看，天气预报好像是准确的。
今天一大早，太阳就高高挂了起来，炙热的温度蔓延遍人间大地，无一不让人看到暖春的希望。
周姨拉开窗帘，阳光立刻一拥而入，老人家第一句话就是：“看来天气真的要回暖了。”
穆司爵看了看外面的天气，又看了看许佑宁，默默的想，不知道春天来临的时候，许佑宁会不会醒过来。
周姨固定好窗帘，确认道：“小七，你今天真的要带念念回家吗？”
穆司爵迟了片刻，“嗯”了一声。
周姨想了想，点点头：“把念念带回家也好。”
不管是迟一天还是早一天，穆司爵始终是要带念念回家的。
如果这对穆司爵来说是一次剧痛，那么早点痛，伤口也可以早点愈合。
周姨接着说：“那我收拾一下东西。”
“周姨，去吃早餐吧。”穆司爵说，“需要收拾的，我已经收拾好了。”
周姨没想到穆司爵动作这么快，怔了一下，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转身出去了。
周姨吃完早餐回来，发现需要带走的东西已经全都在放在车上了，只有穆司爵和念念还在套房。
李阿姨说：“周姨，要不你上去催一下穆先生吧？”
周姨想了想，坐上车，说：“不用催，他很快就会下来的，我们等等吧。”
李阿姨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就这么和周姨在楼下等着。
楼上，套房内。
念念好像知道自己即将要离开妈妈一样，一醒来就哼哼着要哭，牛奶也只喝了一半就不愿意喝了，一反往日的常态。
穆司爵好脾气的哄着小家伙，可是并不见效，小家伙该怎么哭闹，还是怎么哭闹。
叶落上来，正好看见穆司爵手足无措的样子，忙不迭问：“穆老大，怎么了？”
穆司爵无奈的把念念的反常告诉叶落。
“哎，念念该不会是不愿意回家吧？”叶落拍了拍手，“念念乖，叶阿姨抱抱。”
穆司爵已经没办法了，只能把念念交给叶落。
叶落好歹是女孩子，有一种天生的温柔，哄起小孩子来，怎么都比穆司爵得心应手。
她把念念抱在怀里，一边拍着小家伙的肩膀，一边轻声哄道：“念念乖乖的啊，回家了还是可以经常过来看妈妈的。到时候让爸爸带你过来，好不好？”
顿了顿，叶落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接着说，“或者念念一回家，妈妈就好起来了呢？这样妈妈就可以一直陪着念念了，念念乖啊。”
“呜……”念念看着叶落，模样看起来委委屈屈的。
“念念乖，不哭了。”叶落低下头，额头贴着小家伙的额头，柔声说，“念念别怕，爸爸会好好照顾你的。”
不知道是听懂了叶落的话，还是闹腾累了，念念渐渐安静下来，看着穆司爵，“唔”了一声。
穆司爵走过来，小家伙立刻动了动小手，看起来就像是要穆司爵抱。
叶落笑了笑，抱怨道：“念念，你这个样子，我都不好意思抱你了。”说完亲了亲小家伙，把小家伙给穆司爵了。
穆司爵抱过念念，小家伙已经恢复了乖巧的样子，乖乖呆在他怀里。
他摸了摸小家伙的脸：“念念，我们回家了。”
“唔。”
小念念嘟着嘴巴，动了动小手，还是那副乖乖的样子。
穆司爵深深看了眼许佑宁，没再说什么，抱着念念离开套房。
他很清楚，他没有离开许佑宁，他只是要带念念回家。
而许佑宁，总有一天也会回家的。
他们会生活在一起，活得最平凡，也最幸福。
念念一看着穆司爵，一双酷似许佑宁的眼睛灵动而又明亮，看起来讨人喜欢极了。
穆司爵笑了笑：“念念，我们回家等妈妈，好不好？”
“唔！”
小家伙冲着穆司爵笑了笑，看起来就像要答应穆司爵一样。
穆司爵眼里的笑意愈发柔和了，轻轻关上套房的门，带着小家伙朝着电梯口走去，让怀里的小家伙开始他真正的人生。
至于他的人生……
大概要等到许佑宁醒过来才能重新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