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子愣住，突然反应不过来了。
他回过神的时候，康瑞城已经去了餐厅。
沐沐显然很饿了，用果酱刀在面包上抹了一层樱桃酱，一口咬下去，发出无比满足的声音。
康瑞城把牛奶推到沐沐面前，面无表情的说：“别光顾着吃面包，喝点牛奶。”
“嗯！”
沐沐意外的听话，端起牛奶一喝就是小半杯。
康瑞城皱了皱眉，语气里却没有任何责备的意思：“慢点，没人跟你抢。”
沐沐看了康瑞城一眼，一脸无辜：“可是我饿啊。”
康瑞城不再说什么，拿了一片面包抹上樱桃酱，递给沐沐。
他不喜欢果酱，是沐沐回来了，餐桌上才有草莓酱樱桃酱之类的果酱存在。
“谢谢爹地。”沐沐笑嘻嘻的接过面包，咬了一口，一脸满足的接着说，“爹地，我有件事要跟你说。”
“什么事？”康瑞城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但声音还算温和。
沐沐也不掩饰，直接说：“我明天想去医院看佑宁阿姨！”
康瑞城比沐沐更加直接：“不准。”
“……噢。”沐沐就像料到康瑞城会拒绝一样，扁了扁嘴巴，“那我自己想办法吧。”
康瑞城好笑的看着沐沐：“你自己想什么办法？”
沐沐眨巴眨巴眼睛，一派天真的说：“偷偷跑去看佑宁阿姨的办法啊。”
他都能偷偷从大洋彼岸的美国跑回来，难道还没办法偷偷跑去几十公里外的医院？
但是，他都说出来了，就不算是“偷偷”了？
而是理直气壮、光明正大。
康瑞城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这个孩子不听话，还是该为这个孩子的“机智乐观”感到高兴。
最终，康瑞城选择心平气和的和沐沐谈一谈。
“我可以让你去看佑宁阿姨。”康瑞城看着沐沐，缓缓说，“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沐沐的注意力全在康瑞城的前半句上，根本无暇去想康瑞城要他答应什么事，只管点头：“嗯嗯嗯！”
康瑞城说：“你要答应我，跟着我学习一些东西。”
沐沐终于注意到康瑞城的重点，好奇的问：“什么东西？”
“体能、格斗、各国语言。”康瑞城顿了顿，接着说，“等你再长大一点，就是枪法，还有……”
不等康瑞城说完，沐沐立刻捂住耳朵，拒绝道：“我不要！”
康瑞城皱了皱眉：“沐沐，你听我说完。”
“不听不听。”沐沐把耳朵捂得更紧，不知道是因为生气还是着急，眼睛都红了，用哭腔说，“我不要学。”
康瑞城看着沐沐红红的眼睛，刚刚升腾起来的怒气，瞬间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取代了。
他像沐沐这么大的时候，也反抗过。
不知道他父亲当时有没有心软过。他只知道，最后，他还是被迫学会了所有东西。
三十多年后，历史竟然又重演。只不过，他变成了那个掌控着主动权的人。
就像三十多年前，父亲掌握着他的命运一样，他掌握着沐沐的命运。
见康瑞城沉默，沐沐终于放下双手，可怜兮兮的看着康瑞城，哀求道：“爹地，我不喜欢你说的那些东西，我不想学……”
陆薄言闭了闭眼睛，问：“为什么？”
沐沐的声音低下去：“……那些都是不好的东西。”
……不好的东西。
沐沐才五岁，竟然就知道这些东西将来会和他的命运捆绑在一起，另他身不由己。
康瑞城心头一震，鬼使神差的答应了沐沐：“好。”
沐沐还不习惯康瑞城这么好说话，歪了歪脑袋：“咦？”
他还以为康瑞城会说，不管他喜不喜欢，都要接受他的安排。
或者，他没有选择的权利。
但是，他竟然接受了他的拒绝？
沐沐连面包牛奶都顾不上了，愣愣的盯着康瑞城直看。
康瑞城也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沐沐？
康瑞城强装淡定，抬起眼眸，看着沐沐。
沐沐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抬了抬手，一脸严肃的说：“爹地，你已经答应够我，不能反悔了！”
康瑞城从沐沐的眼睛里看见了雀跃，看见了期待，也看见了一点点藏得很深的害怕。
沐沐害怕他临时反悔，收回刚才的话。
但是，小家伙更多的还是兴奋和期待。
如果康瑞城想反悔，不是没有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但是，看见沐沐眸底的希望和期待，他突然不想反悔了。
三十多年前，父亲没有给他希望，他被迫变成父亲想要的继承人。
今天，他能给沐沐的，也只有这点微不足道的希望。
“我不会反悔。”康瑞城看着沐沐，声音有些低沉，一字一句的说，“不过，如果你改变了主意，可以来找我。”
沐沐举起手臂欢呼，就差跳过来抱住康瑞城了，说：“谢谢爹地。我不会改变主意的，永远不会！”言下之意，康瑞城不用等他了。
康瑞城平静的点点头，吃了一口早餐，香甜的面包在他嘴里尝不出任何味道。
父亲曾对他说，要让康家的一切世代传承，他们康家要当这座城市背后的王者。
父亲还曾倍感欣慰的看着他，夸赞道，阿城，你做得很好，你没有辜负我的期望。将来，你也要让你的孩子像你一样优秀，不让孩子辜负你的期望。
想到这里，康瑞城仰头喝光了杯子里所有牛奶。
他没有辜负父亲的期望，就够了。
至于他的孩子……
他对他的孩子，有不一样的期待。
他失去自己的童年、失去成长过程，甚至失去这一生。
他的孩子不能像他一样，一辈子为了满足上一代人对他的期待活着。
他至少应该让沐沐选择他想要的生活。
沐沐一向心细，很快就注意到康瑞城的异常，看着他：“爹地，你怎么了？”
康瑞城闭了闭眼睛，下一秒睁开，面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冰冷平静，说：“我没事。”
“噢。”沐沐笑嘻嘻的，“那我们说回第一件事——我明天可以去医院看佑宁阿姨吗？”
康瑞城不解的看着小家伙：“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佑宁阿姨？”
沐沐眨了眨眼睛，脱口而出：“你也很喜欢佑宁阿姨啊。”言下之意，康瑞城应该懂他才对。
“……”康瑞城没想到自己会在一个孩子面前吃瘪，避开沐沐的目光，不太自然的拿起杯子，“吃你的早餐。”说完想喝牛奶，才发现杯子是空的，他什么都没有喝到嘴里。
沐沐捂着嘴巴“嘻嘻嘻”的笑，提醒道：“爹地，你刚才就把牛奶喝完了。”
康瑞城感觉自己被一个五岁的孩子看穿了心思，一些他想要掩饰的东西，呼之欲|出。
哪怕是在成|年人面前，康瑞城都没有这么窘迫过。
康瑞城的脸色沉了沉，随手把杯子放到桌子上，说：“随你。”说完，起身离开。
沐沐为了明天可以顺利出门，追着康瑞城跑到门口，冲着康瑞城的背影大喊：“那我明天去看佑宁阿姨了哦！”
康瑞城没有说话，身影消失在门外。
“佑宁阿姨说，不说话就是答应了！”
沐沐心情好极了，一蹦一跳的跑回去，吃完早餐就去玩游戏。
这时，康瑞城已经上车离开。
东子坐在副驾座上，通过内后视镜，可以看见后座上若有所思的康瑞城。
最终还是东子打破沉默，问：“城哥，这是你最终的决定吗？”
决定让沐沐自由自在的生活，不把他培养成康家的继承人。
“是。”康瑞城说，“除非沐沐改变主意，愿意选择我小时候的路。”
东子觉得很玄。
换句话来说，就是沐沐不太可能改变主意。
东子想了想，还是问：“城哥，那……你会改变主意吗？”
康瑞城想起沐沐眼里饱含期待和希望的光，一字一句的说：“我永远不会。”
他的眸底，从来没有机会绽放出那样的光。
现在，他要让希望的光在沐沐的眸底长明不灭。
这是眼下这种情形，他唯一能为沐沐做的。
东子点点头：“城哥，沐沐长大后，一定会明白你对他的好。”
康瑞城需要沐沐明白吗？
康瑞城自答并不需要。
他只希望沐沐可以拥有和他不一样的人生，可以按照他喜欢的方式度过一生。
“还有一件事——”东子问，“明天真的让沐沐去医院吗？昨天早上，陆薄言和穆司爵那帮人是没反应过来。明天沐沐再去，他们真的不会对沐沐做什么？”
提起陆薄言和穆司爵，康瑞城的唇角浮上来一抹讥诮。
“哼。”康瑞城冷笑道，“陆薄言和穆司爵，不是自诩清高，不伤害老人和小孩吗？就算他们为了对付我，选择不择手段，看在许佑宁的面子上，他们也不会对沐沐怎么样。”
言下之意，他们大可放心地让沐沐去。
“额……”东子有些犹豫的问，“城哥，你……怎么确定呢？”
“……”过了好一会，康瑞城才一字一句的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东子点点头，表示自己学习到了，也不再说什么。
既然康瑞城都放心让沐沐去，他自然也没什么好操心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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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又是周末。
沐沐又调整了一天，时差已经倒得差不多了，一大早就爬起来，跑下楼闹着要吃早餐。
佣人提醒道：“小少爷，康先生还没有醒呢。”
沐沐甩了甩外套的袖子，萌萌的“噢”了声，问：“那我爹地什么时候会醒呢？”
“这个……”佣人为难的摇摇头，“我们也不知道啊。”
“……”沐沐纳闷的眨眨眼睛，“那我要等我爹地吗？我饿得不能长大了怎么办？”
“……”
佣人愣住。
这么大的锅，他怎么背得起来？
沐沐一脸天真，一瞬不瞬的看着佣人，就差把“我在等你回答哟”几个字写在脸上了。
佣人犹豫犹豫再犹豫，最终还是跟沐沐妥协了，说：“小少爷，要不……你先吃早餐吧。”
沐沐等的就是这句话，绽放出一抹非常讨人喜欢的笑容，说：“好啊。”
沐沐吃早餐的速度空前的快，边吃边往二楼的方向看，越看吃得越快，好像二楼随时会有什么猛兽冲出来。
佣人越看越纳闷，等了好一会，终于找到一个沐沐喝牛奶的空当，说：“小少爷，你慢点吃，小心噎着。”
沐沐摇摇头，纠正道：“我要快点才对！”说完猛喝了一大口牛奶，接着吃了一大口面包。
他不能慢。
他必须在康瑞城下楼之前吃完早餐溜出去。
否则，他今天有可能就看不见佑宁阿姨了……
佣人不知道沐沐为什么这么急，只能小心的看顾着他，时不时叮嘱他慢点慢点，不要噎到自己。
沐沐压根没把佣人的话听进去，以风卷残云的速度吃完了早餐，背上小书包就要往外跑。
就在他要迈出家门的时候，一道浑厚不失气势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站住！”
这声音，沐沐再熟悉不过了……
沐沐硬生生刹住脚步，回过头，嬉皮笑脸的看着康瑞城：“爹地……”
康瑞城面无表情，冷声问：“你去哪儿？”
“……咦？”沐沐瞪了瞪眼睛，圆溜溜的黑瞳显得格外可爱，“我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吗？”
“……”
康瑞城没有接话。
他不打算接这个锅。
沐沐只好接着说：“我要去医院看佑宁阿姨啊。”
康瑞城看了小家伙一眼，目光里满是不悦：“我什么时候答应你了？”
沐沐盛满可爱的眼睛瞪得更大了，说：“昨天啊！”
康瑞城冷笑了一声：“昨天什么时候？”他倒是要看看，小鬼能怎么扯？
沐沐一鼓作气，一副有理有据的样子：“昨天早上啊！你要走的时候，我跟你说，我今天要去看佑宁阿姨。你没有说话。佑宁阿姨说，不说话就是默许了！”
“……”康瑞城被气笑了，“你还知道默许？”
“嗯！”沐沐点点头，认真又骄傲的解释道，“佑宁阿姨教我的！”
“……”康瑞城彻底无话可说了。
沐沐见状，笑嘻嘻的接着说：“爹地，我吃完早餐了。我先走了。”说完不等康瑞城说什么，就逃一般往外跑。
手下见康瑞城没有喊住沐沐，也就没有说什么，只是问：“城哥，要不要安排车送沐沐？”
康瑞城瞥了手下一眼：“不派车你觉得他能走到医院吗？”
手下当即明白过来康瑞城的意思，忙不迭跟着沐沐跑出去。
跑出家门后，沐沐确认一下没有人追他，松了口气，放慢脚步不紧不慢的走。
没走几步，沐沐的脚步突然没有那么气定神闲了。
他虽然跑出来了，但是，他要怎么去医院？
他没有钱，也不知道医院的具体地址。
更惨的是，他没有一个可以求助的对象。
沐沐望了望天，正想哭的时候，突然听见有人叫他：“沐沐。”
他回过头，一眼认出这个人是他爹地的手下。
难道是来抓他回家的？
沐沐吓得什么都顾不上了，抬腿就要跑。
不管用什么方法去医院，他都要先跑了才能去！
手下先一步看清沐沐的意图，喊住沐沐，说：“我开车送你去医院！”
“咦？”沐沐又回过头，半信半疑的看着手下，“真的吗？”
“啊！”手下点点头，一脸真诚，“城哥交代的。”
沐沐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纳闷的自言自语：“我还以为爹地不准我去呢。”
“……”手下实在想不明白，一个五岁的孩子，哪来这么七窍玲珑的心思？他指了指前面的某个方向，说，“那边就是停车场。你跟我过去，不就知道我是不是骗你了？”
沐沐觉得有道理，跟着手下一蹦一跳的去停车场。
上车后，沐沐还是想不通，用小手托着下巴，一边琢磨一边问自己：“我爹地怎么会答应让我去看佑宁阿姨呢？”
就是因为知道他爹地不会答应，他才说什么沉默就是默认之类的话。
早知道爹地会派人送他，他才不会那么费劲地给自己找借口和理由呢。
手下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沐沐，见沐沐一脸想不通的表情，说：“我知道答案，要不要我告诉你？”
沐沐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手下笑了笑，用他自以为最通俗易懂的语言说：“因为城哥疼你啊。”
沐沐从来没有听过“疼”，一脸不解的问：“爹地为什么要疼我？他哪里疼我？”
手下感觉自己被噎住了，想了好久才挤出一句：“当然是用心疼你啊！至于城哥为什么要疼你……这还不简单嘛，因为你们是父子啊！”
沐沐歪了歪脑袋，似懂非懂的“噢”了声。
他是真的没有完全理解。
一直以来，“父子”在他心里都是非常模糊的概念。
他不知道什么是父子。不知道父子之间该用什么样的模式相处。更不知道“父子”这一层关系，对他们彼此而言意味着什么。
因为从来没有感受过，沐沐对亲情的体验也并不深刻。
他唯一依赖的人，只有许佑宁。
但对于许佑宁的感情，他只能简单地描述为，他很喜欢佑宁阿姨，并且不排斥和佑宁阿姨一起生活。
不到一个小时，手下就把沐沐送到医院。
“叔叔再见。”
沐沐说完，匆匆忙忙下车，直奔向医院大门。
医院保安对沐沐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
这个小家伙，不但惊动了萧芸芸和叶落两人来接他，甚至惊动了机场警察来核查。他这个兢兢业业给医院当了十几年保安的大叔，那天被警察盘问了好久。
没想到，不到两天，这小家伙又来了。
谁能说得准他会不会再次把警察招过来啊！
“小家伙，站住！”
保安拦住想从人行道穿过去的沐沐。
沐沐刹住脚步，抬起头冲着保安粲然一笑，礼貌的问号：“叔叔早上好。”
“……”保安发现自己对这个小惹事精还是凶不起来，问，“你来找谁？”
沐沐转了转小脑袋，说：“叶落姐姐啊。”
他知道叶落是医院的医生，这个时候肯定已经来上班了。但是，萧芸芸或者其他人，不一定在医院。
所以，说来找叶落姐姐，一定没有错。
保安半信半疑，立刻联系了叶落，不到十分钟，叶落就跑过来了。
叶落见真的是沐沐，脱口问：“你是不是偷偷跑来的？”
按理说，康瑞城不可能同意让沐沐来医院。
可是，现在，沐沐真真切切的出现在她眼前。
沐沐又是偷偷跑过来的——是唯一的合理解释。
他都能一个人从大洋彼岸的美国跑回来，从老城区跑到这里算什么？
“不是啊。”沐沐摇摇头，一脸“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的表情”，无辜的说，“我爹地派人送我来的。”
叶落瞪了瞪眼睛，脸上浮出四个字——怎么可能？！
沐沐仿佛看透了叶落的疑惑，拉了拉叶落的手，说：“叶落姐姐，你带我去佑宁阿姨那里，我就告诉你怎么回事！”
叶落摸了摸沐沐的脑袋，觉得还是有必要跟小家伙解释一下，于是说：“沐沐，叶落姐姐不是不相信你。我只是觉得你爹地不太可能让你来找我们。所以，如果你是没有经过你爹地同意过来的，我就要想办法保护你。”
沐沐笑嘻嘻的说：“不用想啦。我爹地没有不同意我过来。”
叶落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
沐沐一本正经的说：“你带我去佑宁阿姨那儿，我就告诉你我是怎么说服我爹地的！”
叶落一阵发愁——
现在的小屁孩，都是年纪轻轻就学会谈条件了吗？
权衡了一番，叶落发现自己还是抵挡不住内心的好奇，答应了沐沐，带着沐沐往住院楼走去。
路上，沐沐把他是怎么来到医院的，如实告诉叶落。
叶落听完，怎么都想不明白——
康瑞城怎么突然这么好说话？他那么多疑又谨慎的人，怎么会让沐沐出现在他们面前？
难不成，康瑞城是想到了新的利用沐沐的方法？
一个当爸爸的，利用自己年仅五岁的孩子，这个揣测有点丧心病狂。
但是，康瑞城这种丧心病狂的人，做出这种事，一点都不奇怪……
宋季青从停车场走过来，远远就看见叶落和沐沐。
沐沐一蹦一跳的，心情明显不错，目标也明显是许佑宁的病房。
宋季青好奇的是，沐沐怎么来了？
难道是和苏简安她们约好的？
但是，沐沐不太可能和苏简安取得联系啊。
宋季青和叶落复合后，唯独今天早上没有和叶落一起来医院。
他约了一个从英国来开研讨会的老教授，想向老教授请教一下许佑宁的病情，奈何老教授行程太紧，只能抽出今天早上一个小时的时间跟他喝杯咖啡。
为了争取到更多时间，宋季青早早就去了咖啡馆，等着老教授。
没想到从咖啡馆回来，就看见了沐沐这个小家伙。
沐沐眼力一向不错，很快也注意到宋季青，亲昵的喊了声：“宋叔叔！”
宋季青走过去，打量了沐沐一圈，笑着说：“我听说，前天你为了来医院，连警察都骗过去了。今天，你又是怎么过来的？”
宋季青感觉，以后只要沐沐出现在医院，他都会好奇小家伙是怎么过来的。
沐沐扁了扁嘴巴，神色看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闷闷的说：“宋叔叔，你是不是觉得，我又骗了我爹地或者其他人？”
“……啊！”
宋季青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了，并且是一脸认真的表情。
如果不是又抖了什么机灵，康瑞城怎么可能让沐沐来医院？
沐沐不清楚其中的利害，但是康瑞城还不清楚吗——让沐沐来医院，等于把利用沐沐的机会送到他们面前。
康瑞城不太可能干这种傻事。
沐沐看起来更郁闷了，对了对手指，蔫蔫的垂着脑袋说：“难道在你们眼里，我是个小骗子吗？”
宋季青失笑道：“差不多吧。不过，我们更愿意用另外几个字来形容你。”
沐沐觉得自己的名誉还能抢救一下，稚嫩的双眼满含期盼的看着宋季青：“哪几个字？”
宋季青戳了戳沐沐的脑袋：“小机灵鬼。”
顿了顿，宋季青追问道：“说吧，你今天是用了什么方法过来的？你爹地会不会像前天那样带着警察来找你？我们要不要想办法把你藏起来？”
“嘻嘻！”沐沐阳光灿烂的一笑，摇了摇头，说，“不用。”说着突然觉得很骄傲，于是扬起下巴，纠正道，“今天是我爹地派人送我来的！”
“……”
宋季青脸上每一个表情都是意外，看了看沐沐，又看了看叶落——
叶落点点头，示意沐沐说的是真的。
沐沐不知道、也无法理解宋季青的意外，只知道自己等不及了，催促道：“宋叔叔，叶落姐姐，你们什么时候带我去佑宁阿姨那里啊？”
宋季青回过神，说：“现在就带你去。”
把沐沐送进房间，宋季青又拉着叶落到外面客厅。
不等宋季青说什么，叶落就点点头，表示理解：“我也很意外。”
“……这太奇怪了。”宋季青皱着眉，“我现在甚至没有心情追究小鬼叫你‘姐姐’而叫我‘叔叔’的事情。”
叶落：“……”
宋季青想到什么，眉头皱得更深了：“难道……这是康瑞城利用沐沐的新方法？”
叶落更加无语了，问：“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宋季青不假思索，一脸肯定，同时好笑的看着叶落，“难道你没有这种想法？”难道他们不是一条心的？
“我……”叶落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其实，我刚才也是这么想的。”
停顿了片刻，叶落强调道：“不管康瑞城为什么答应让沐沐来医院。我们刚才那些话，绝对不能让沐沐听见。”
不管康瑞城做过什么恶，不管他人品如何，他都是沐沐的父亲，是沐沐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和依靠。
康瑞城对沐沐而言，有着无可取代的意义。
叶落不想让沐沐听见这些话，一个是不想伤到沐沐；另一个是不希望在沐沐心里，“父亲”的形象是扭曲的。
宋季青示意叶落放心，说：“我知道沐沐只是一个孩子。”
不管他们和康瑞城之间发生过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他们都应该保护沐沐，让他有一个纯真的、健康的童年。
这是他们能给沐沐的，最后的公平。
……
叶落抿了抿唇，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宋季青：“你和教授见面，有什么收获吗？”
宋季青捏了捏眉心：“教授的话，翻译过来就是：尽人事，听天命。”
“……”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无奈的六个字。
清醒着的人竭尽全力，想尽办法，但许佑宁能不能醒过来，还是要看命运的安排……
叶落在心底叹了口气：“穆老大今天会不会来？”
“不会，他有别的事。”宋季青顿了顿，意识到不对，好奇的问，“你要找穆七？”
“不是。”叶落摇摇头，”我只是在想，穆老大过来的话，要怎么把这么丧气的话告诉他。”
“……”宋季青轻轻拍了拍叶落的脑袋，“不用想了，他今天不会来。”说着看了看手表，继续道，“我还有事，先去忙了。”
“嗯。”
叶落点点头，看着宋季青离开套房后，转身进了房间。
沐沐趴在许佑宁的床前，紧紧抓着许佑宁的手，也不管许佑宁有没有回应，自顾自的和许佑宁说话。
叶落敲了敲门，终于转移了沐沐的注意力。
沐沐回过头，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叶落。
叶落看着沐沐的眼睛，仿佛看见了世界上最清澈的一汪水，心情突然变得很好，说：“沐沐，告诉你一件事情。”
沐沐眨巴眨巴眼睛：“什么事咧？”
叶落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过一会，简安阿姨和芸芸姐姐会来。”
沐沐瞪了瞪眼睛，惊喜的问：“真的吗？”
“真的啊。”叶落肯定的点点头，“你在这里等她们。我还有事要忙，一会回来看你。”
“嗯！”沐沐一脸高兴的目送叶落离开。
苏简安来得比叶落预想的更早——叶落离开套房不到半个小时，苏简安就来了。
难得周末，苏简安想让唐玉兰休息一下，把两个小家伙也带过来了。
两个小家伙来过好几次，知道谁在这里，一下车就拉着苏简安的手，奶声奶气的说：“姨姨，姨姨！”
苏简安指了指住院楼的方向：“姨姨在那儿，妈妈带你们去，好不好？”
两个小家伙点点头，竟然跑得比苏简安还快。
出电梯后，两个小家伙熟门熟路的朝着许佑宁套房的方向跑。
门口有保镖看守，全都穿着和陆薄言安排在家里的保镖一样的制服。
因此，西遇和相宜对这些制服叔叔一点都不陌生，跑过去拍了拍门，发现自己拍不开，抬头向保镖求助：“叔叔，开开。”
哪怕是习惯保持冷面的保镖，也无法拒绝小萌娃，笑着把门打开，告诉苏简安：“陆太太，沐沐来了。”
苏简安以为自己听错了，确认道：“谁？”
保镖重复了一遍：“沐沐。”
苏简安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忙忙跟着两个小家伙进了套房，直接推开房门——
沐沐真的在房间。
小家伙长身体很快，相比上次，个子明显又高了一些，但也瘦了很多，却并不影响他的阳光可爱。
认识康瑞城，并且了解康瑞城为人的人，绝对无法想象，沐沐是康瑞城的孩子。
沐沐听见声音，回过头，看见苏简安。
他一点都不意外，像昨天才见过面那样，自然而然的和苏简安打招呼：“简安阿姨。”
“沐沐……”苏简安笑了笑，“你……”
苏简安想问沐沐是怎么来到医院的，但是不用猜也知道，叶落和宋季青肯定都问过沐沐同样的问题。
她再问，会让孩子多想。
苏简安改口说：“好久不见了。”
沐沐也绽开一抹笑，说：“我不回去美国了。”言下之意，他们以后可以经常见面了。
“……”苏简安意外的问，“沐沐，这是你的决定，还是你爹地的决定？”
沐沐指了指自己：“我的决定啊。”
苏简安笑了笑，没把沐沐的话放在心上。
康瑞城比他们更清楚，按照康家的情况，国内对沐沐来说，并不是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跟着他，沐沐永远无法安定。
苏简安很理解沐沐为什么想留在国内。但是，这件事上，康瑞城应该不会让沐沐擅作主张。
不用过多久，康瑞城应该会想办法把沐沐送回美国。
苏简安正想着，小相宜脆生生的声音突然响起——
“哥哥！”
苏简安看向相宜，才发现小姑娘看的不是西遇，而是沐沐。
也就是说，这一声“哥哥”，小姑娘叫的是沐沐。
相宜和沐沐确实见过好几次，但每次间隔的时间都很长，相宜又这么小，没理由还记得沐沐。
小姑娘应该只是见沐沐长得好看，随口叫一声哥哥，先和沐沐混个脸熟，好跟沐沐一起玩吧？
苏简安发现，习惯成自然，她已经可以很平静的接受相宜是个颜控的事实了……
苏简安紧接着想起来，相宜以前很喜欢沐沐，好几次赖着要沐沐抱。
小姑娘该不会真的还记得沐沐吧？
就在苏简安觉得全世界都玄幻了的时候，沐沐走过去，捏了捏相宜的脸：“我是沐沐哥哥。”
小相宜奶萌奶萌的叫了声：“哥哥！”
小姑娘笑得天真无邪，看起来乖巧又讨人喜欢。
“咦？”沐沐好奇的看着相宜，“你还记得我吗？”
“……”小相宜歪了歪脑袋，没有说话，只管维持着可爱迷人的笑容。
西遇看到这里，突然走过去，一把将相宜拉回来，护在他的身后。
相宜没有意识到哥哥是想保护他，探出脑袋偷偷看沐沐。
西遇一回头就发现相宜的小动作，小小的眉头皱起来，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类似不高兴的表情。
苏简安看出来了，但不打算插手，只想看戏。
她想看看，接下来，西遇是会针对沐沐，还是会管教自家妹妹。
事实证明，西遇是个懂礼貌的乖宝宝。
尽管脸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不满”两个字，西遇也没有针对沐沐，更没有和沐沐发生肢体冲突，而是——伸出手，捂住相宜的眼睛。
西遇单纯的以为，只要相宜看不见，一切就都解决了。
“呜——”相宜用哭声撒娇道，“哥哥~”
西遇不为所动，继续捂着相宜的眼睛，大有要端起当哥哥的架势的意思。
沐沐一时没看懂这是哪一出，不解的看向苏简安：“简安阿姨，弟弟他……怎么了？”
苏简安终于打算插手了，示意沐沐放心，说：“我来处理。”
要破解这个僵局，只能从西遇那儿下手。
苏简安走到西遇面前，拉了拉小家伙捂在相宜眼睛上的手，说：“西遇乖，先放手，好不好？”
西遇扁着嘴巴，明显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乖乖把手放下来了。
“乖。”苏简安摸了摸小家伙的脑袋，给他介绍沐沐，“这是沐沐哥哥。”
“……”西遇就像没有听见苏简安的话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苏简安只能继续哄着小家伙：“叫哥哥啊。”
“……”西遇不但没有叫，甚至很干脆地扭头不看苏简安，像是要告诉苏简安——这是他最后的倔强。
“……”
这下，苏简安也没辙了。
沐沐更不懂了，好奇的问：“简安阿姨，西遇弟弟忘记我了吗？”他们小时候还一起玩过的呀。
“……”苏简安当然不能说实话，找了个借口，“他想出去玩，跟我闹情绪呢。”
沐沐不太理解什么是闹情绪，但是在他的世界里，玩儿嘛，简直是全宇宙最好解决的事情了！
沐沐信心满满的说：“我可以带弟弟和妹妹出去玩啊！”
“……”苏简安更加不知道该怎么跟沐沐解释了。
就在苏简安苦恼的时候，房门被推开，周姨的声音传进来——
“今天很热闹啊。”
苏简安回过头，看见周姨抱着念念出现在房门口。
“念念！”
三个孩子，同时叫出同一个名字，直接验证了念念团宠的地位。
听见沐沐也跟自己异口同声，西遇明显有些意外，偏过头看了看沐沐，对沐沐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大的“敌意”了。
沐沐抓住机会，冲着西遇露出一个亲哥哥般的微笑。
西遇又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若无其事的扭过头看别的地方去了。
苏简安没有留意几个小家伙之间的互动，跟周姨打了声招呼。
周姨应了苏简安一声，但大半注意力都在沐沐身上。
她都没听说沐沐回来了。
穆司爵这几天很忙，回家的时候，她和念念都已经睡着了。不只是她，念念都只有早上才能见穆司爵一面，匆匆忙忙的，穆司爵连多跟他们说半句话的时间都没有，自然也没有提起沐沐。
沐沐居然回来了。
沐沐看着周姨，乖巧的笑了笑，甜甜的叫：“周奶奶！”
“哎。”周姨应了一声，走到沐沐面前，欣喜的看着小家伙，“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沐沐竖起两根手指，说：“两天前啊。”顿了顿，疑惑的问，“穆叔叔没有告诉你吗？”
周姨笑了笑，说：“穆叔叔这几天很忙，可能是忘记跟我说了。”
沐沐也不说什么，就乖乖的冲着周姨笑。
他只是这样笑，就足够取悦周姨了。
周姨接着问：“你怎么回来的？在国内呆多久？”
“这才是我自己要回来的！”沐沐神神秘秘的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我不回美国了。”
周姨怔了怔，旋即笑了，说：“你爹地不会同意的。”
沐沐肯定的点点头：“会的！”
苏简安早就习惯了沐沐人小鬼大，经常说一些比大人还肯定的话。但是，她总觉得，这一次，沐沐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肯定。
他怎么知道康瑞城一定会答应他？
苏简安循循善诱的问：“沐沐，万一你爹地拒绝你呢？”
“不会的。”沐沐脱口而出，“爹地今天叫我学格斗，我没有答应，他没有生气，也没有要求我一定要学！”所以，他不想回美国的话，他爹地也一定不会逼他的！
苏简安大概知道康瑞城要沐沐学习格斗的目的。
他是想把沐沐培养成接班人，像他那样，一辈子为了康家活着吧？
这对沐沐，毫无公平可言。
幸好，沐沐拒绝了。
苏简安真正意外的是，康瑞城竟然没有强势逼迫沐沐。
难道说，康瑞城突然知道该怎么当一个合格的父亲了？
苏简安最终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回沐沐身上，问道：“你为什么会拒绝你爹地？你不喜欢吗？”
“对啊。”沐沐点点头，一脸天真的说，“我不喜欢跟别人打架。”
苏简安没想到沐沐的理由竟然这么……单纯。
她摸了摸沐沐的头，说：“如果你不喜欢，记得拒绝。你是一个孩子，可以选择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当然，前提是这件事是正确的、不会伤害到别人的。”
沐沐似懂非懂，但还是很认真的点点头，说：“我记住了。”
这时，苏简安怀里的念念挣扎了一下，顺便抗议了一声：“呜！”
苏简安忙忙把小家伙抱起来，关切的问：“念念，怎么了？”
念念不说话，目光牢牢盯着病床的方向。
苏简安顺着小家伙的视线看过去，发现小家伙是在看许佑宁。
小家伙大概是知道，那是妈妈吧？
苏简安心里一软，抱着念念过去，放在许佑宁床上。
念念已经会坐了，而且坐得稳稳当当，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双膝上，一瞬不瞬的看着许佑宁，看起来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苏简安指了指许佑宁，示意念念：“这是——妈——妈。”
念念看了看苏简安，张了张嘴吧，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却只是冲着苏简安笑了笑。
相宜一直很喜欢念念，见苏简安和念念在这边，屁颠屁颠的走过来，朝着念念伸出手：“抱抱！”
在家里，相宜是那个闹着要大人抱的小屁孩。
但此刻，小屁孩仿佛变成了大人，可以保护和安慰他们的小弟弟。
念念朝着相宜伸出手，在相宜要抱他的时候，又笑嘻嘻的把手缩回去，不让相宜抱了。
所以，小家伙只是虚晃了一招。
“……”相宜怔了怔，不可置信的看着念念，就差扑到苏简安怀里哭了。
苏简安忍了一下，还是忍不住，脸上浮出一抹笑意。
相宜在家里，没人拿她有办法。
没想到，小姑娘的克星居然是念念。
沐沐看了念念好一会，终于走过来，郑重的向念念介绍自己：“念念，我是沐沐哥哥。”
念念不认识沐沐，但他一线乖巧，也不认生，大大方方的冲着沐沐露出一个永远不会出错的微笑。
沐沐握住念念的小手，说：“以后，我来找你玩，好不好？”
念念“唔”了声，似乎是答应了。
沐沐也权当念念答应了，满足的笑了笑：“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或许是因为今天人多，念念不太适应，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就伸着手要大人抱。
苏简安仿佛看见了半年前的西遇和相宜，软萌软萌的，很依赖大人的怀抱，怎么看怎么讨人喜欢。
她走过去，朝着小家伙伸出手。
这时，相宜正好拉着西遇出去玩了。
兴许是看见哥哥姐姐走了，念念有那么一刻，似乎是想尝试着站起来，跟上哥哥姐姐的步伐。最后当然没有成功，只能把手搭到苏简安手上。
苏简安把小家伙抱起来，交给周姨，说：“周姨，你抱念念出去跟西遇和相宜他们一起玩吧。”
周姨点点头，抱着念念出去了。
刘婶也出去看着西遇和相宜。
病房里，只剩下苏简安和许佑宁。
苏简安坐下来，看了许佑宁好一会才缓缓开口道：“佑宁，你能感觉到吗，念念已经可以坐得很稳了。再过一段时间，他就可以站起来，学会走路了。”
“……”
苏简安接着说：“小孩子学走路的时候，是最需要爸爸妈妈陪着的时候。你……打算什么时候醒过来陪着念念啊？”
“……”
许佑宁始终没有反应，苏简安不敢去想象那个糟糕至极的答案，只好转移话题，说起了沐沐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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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季青说过，偶尔，许佑宁或许可以听见他们说话。
虽然机会微乎其微，但每一次过来，苏简安还是愿意相信，许佑宁听得见他们的声音。
她想告诉许佑宁最近发生的一切。
只有这样，才能加强许佑宁睁开眼睛的欲|望。
“沐沐前天回来了，这个你知道的。”苏简安看着许佑宁，嘴角含笑，像正常对话一样说，“但是，这一次，他说不想回美国了。”
“……”
“你一定也觉得康瑞城不会答应沐沐，对吧？”苏简安抿了抿唇，接着说，“所以奇怪的事情就来了——康瑞城要沐沐学格斗，沐沐不愿意，康瑞城竟然也没有逼沐沐。”
“……”
“沐沐就凭这一点，很肯定的觉得，如果他不愿意回美国，康瑞城也一定不会逼他。”苏简安好笑的摇摇头，“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太可能。”
“……”
苏简安许佑宁不为所动，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说：“佑宁，你能醒过来就好了，你一定可以猜到康瑞城想干什么。”
“……”
不管苏简安说了多少、提起谁，许佑宁都没有反应。
苏简安更愿意相信，许佑宁其实全都听见了，她只是没有办法睁开眼睛。
总有一天，许佑宁的意志力会集中爆发，她会醒过来告诉他们，其实，他们跟她说的话，她全都听见了。
……
就在苏简安的思绪飘远的时候，相宜的哭声从外面传进来。
苏简安忙忙起身出去，周姨和刘婶已然乱成一团。
更诡异的是，西遇和沐沐形成对峙的姿态，相宜在一旁无辜的哭，但他们似乎都不打算管。
“怎么了？”
苏简安走过去，相宜第一时间钻进她怀里，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妈妈。”
“告诉妈妈怎么了？”苏简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是不是摔到了？”
“相宜没有摔到，是西遇和沐沐闹起来了。”刘婶说。
苏简安好奇的看向西遇和沐沐：“你们怎么了？”
西遇和沐沐都没有要开口的迹象，刘婶只好无奈的将真相告诉苏简安——
相宜想玩一个玩具，拉着沐沐和她一起，没想到遭到西遇的阻拦。
西遇突然端起了当哥哥的说一不二的架势，说什么都不让沐沐靠近相宜。
相宜一急之下，就哭了。
沐沐见状，想要哄相宜，结果还是遭到西遇的阻拦。
说到这里，刘婶忍不住笑了，总结道：“反正就是，西遇说什么都不让沐沐靠近相宜，但沐沐又想安慰相宜，两个人就这么对峙上了。哎，有那么一个瞬间，我好像从西遇身上看到了陆先生的影子。”
萧芸芸有事没事就爱调侃说：西遇不愧是陆薄言的儿子。
苏简安明白萧芸芸的话意。
大多数时候，西遇是乖巧听话的，一举一动都很有小绅士的风范。
但是，一旦想坚持什么事，西遇就会流露出陆薄言那种说一不二的霸气，跟大人倔强到底。
小家伙明明小小年纪，苏简安却总感觉，很多事情，就算她和陆薄言反对他也没用。
所以，苏简安完全可以想象，西遇和沐沐对峙起来是什么样的。
尽管小沐沐四岁，但气势上，小家伙大概一点都不输给沐沐。
苏简安想着，忍不住笑了，走到西遇和沐沐面前，柔声说：“你们握握手和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好不好？”
西遇很清楚握手就是求和的意思，扁了扁嘴巴，扭头看向别的地方，当做没有听见苏简安的话。
“……”苏简安觉得头疼。
还好，沐沐很懂事，主动打破僵局，朝着西遇伸出手，说：“弟弟，我们和好吧。”
“……”西遇还是没有跟沐沐和好的意思。
苏简安彻底理解刘婶为什么说在西遇身上看到陆薄言的影子了。
小家伙倔强起来的样子，可不就跟陆薄言如出一辙嘛？
“西遇！”苏简安的语气有些重，明示小家伙，“不可以没有礼貌。”
相宜也从苏简安怀里挣脱，跑过去拉了拉西遇的手，撒娇道：“哥哥。”
事实证明，还是相宜撒娇比较有用。
西遇最终还是妥协，握了握沐沐的手。
沐沐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西遇也跟着牵了牵唇角，不用看也知道是不情不愿的假笑。
苏简安：“……”
沐沐对自己很有信心，示意苏简安放心，说：“简安阿姨，我会让弟弟喜欢我的！”
苏简安默默给了沐沐一个鼓励的眼神：“加油。”
苏简安话音刚落，萧芸芸就推开门进来。
看了客厅一眼，萧芸芸立刻明白过来什么情况，笑了笑，揶揄道：“这是吵架后的大型和好现场啊？”
苏简安点点头：“猜对了。”
萧芸芸不管那么多，走过去，很快就跟几个小家伙玩成一团。
不一会，洛小夕也带着诺诺来了。
诺诺跟念念差不多大，但性格跟念念比起来，却是天差地别。
如果说念念是个安静听话的小天使，那诺诺毫无疑问就是一个捣蛋大王。
在家里，洛妈妈加上两个全职保姆，也就勉勉强强带得了诺诺。
洛妈妈的身材一直偏丰腴，但自从带了诺诺这个小魔王之后，不到两个月就恢复了年轻时候的纤秾合度。
洛小夕还说，诺诺一定是上天派来让她体会她妈妈当年的艰辛的。
没错，洛妈妈亲口验证，诺诺的调皮，像足了小时候的洛小夕。
同样的，西遇也很像陆薄言。
苏简安只能感叹基因的强大。
几个孩子里面，念念大概是唯一的例外。
周姨爆料过，穆司爵小时候也是不让人省心的主，没有念念现在万分之一乖。
所以，念念应该是遗传了许佑宁。
但是，许佑宁小时候乖不乖，已经无从考究。
许奶奶去世了，穆司爵和念念，是许佑宁在这个世界上仅有的两个亲人。
诺诺一来，就跟西遇和相宜各种玩闹，小家伙不认生，也不排斥沐沐，反而和沐沐玩得很开心。
不算很大的客厅挤满了老中青三代人，孩子的欢笑声，大人交谈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显得格外热闹。
在诺诺的影响下，西遇也慢慢地接受了沐沐，但还是不愿意叫沐沐哥哥。
沐沐陪着几个弟弟妹妹玩了一会儿，回房间去看许佑宁。
医院的隔音其实很好，但因为外面实在太热闹，房间里还是能听见诺诺和相宜玩闹的声音。
沐沐走到许佑宁的病床前，趴下来，看着许佑宁，说：“佑宁阿姨，所有的弟弟妹妹都来了，念念跟我们玩得很开心。”
“……”
“念念长大了哦。周奶奶说，不用过多久，念念就能学会走路了。”沐沐想象了一下念念走路的样子，一脸笃定的说，“念念学会走路之后，一定会比现在更可爱！”
“……”
沐沐已经不问许佑宁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了，反而劝起了许佑宁：“佑宁阿姨，你要快点醒过来哦。不然念念长大了，你就看不见他小时候可爱的样子了。”
末了，沐沐又煞有介事的加了一句：“我是说真的！”
萧芸芸从沐沐进来不久就跟进来了，但是见沐沐在跟许佑宁说话，不忍心打断，只好等着。
围观到沐沐一本正经的劝许佑宁醒过来，萧芸芸忍不住笑了，敲了敲门，走进来说：“沐沐，去吃饭了。”
沐沐摇摇头：“我不饿。”
“不饿也要去。”萧芸芸根本不打算和沐沐商量，直接命令道，“小孩子必须按时吃饭，才能好好的长大。长大了，你才能保护弟弟妹妹和佑宁阿姨啊。”
沐沐似乎是觉得萧芸芸说的有道理，乖乖的跟着萧芸芸出去了。
小孩子太多，苏简安考虑到安全的问题，选择在医院餐厅吃午餐。
餐厅主厨特地把大人和孩子们的午餐分开做，最后一一端上来，几个小家伙的午餐精致可爱，大人们的菜式香味诱人。
几个小家伙的胃口空前的好，乖乖的吃完午饭，跑出去玩了。
念念和诺诺还不会走路，但是看见哥哥姐姐们走了，也闹着要出去。
周姨让苏简安几个人慢慢吃，跟刘婶一起抱着诺诺和念念出去了。
小家伙们就在餐厅的花园里玩，苏简安和洛小夕完全可以看得见。
萧芸芸看着几个小家伙闹成一团，突然感叹了一声：“念念和诺诺都长这么大了。”
两个小家伙多大，许佑宁就昏迷了多久。
可是，两个小家伙一天天的长大，许佑宁的情况却没有丝毫好转。
这不仅仅让人感叹，也令人心伤。
“是啊。”洛小夕的唇角浮出一抹温柔的笑容，“不用再过多久，两个小家伙就会叫爸爸妈妈了。”
说着，洛小夕叹了口气，“我希望念念叫第一声妈妈的时候，佑宁可以听见。”
“……”
大家都希望许佑宁可以听见念念叫第一声“妈妈”。
但是，念念一天天的长大，过不了多久，应该就会叫爸爸妈妈了，许佑宁却一如往日的沉睡着。
所以，目前看来，这个可能性……并不是很大。
这又是另一桩伤心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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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吃完中午饭，已经快要两点。
按照几个小家伙平时的作息习惯，这个时候差不多该午睡了。
但今天也许是因为人多，几个小家伙都处于兴奋的状态，没有一个人表现出有困意的样子。
苏简安试着叫了相宜一声：“宝贝，回去睡觉了，好不好？”
相宜想也不想就摇摇头：“不好！”说完顺便冲着苏简安卖了个萌。
苏简安：“……”
萧芸芸“扑哧”一声笑出来：“相宜在家也是这么拒绝大人的吗？”
苏简安头疼的说：“也是这样。不过很少。”
萧芸芸越看相宜越觉得可爱，双手托着下巴，满眼都是笑意：“毕竟是个小姑娘，任性起来也是很可爱的啊。”
洛小夕“语重心长”的说：“如果这是你的孩子，这种时候，你就不会想到可爱两个字了。”更多的，其实是头疼。
萧芸芸一脸不解：“除了可爱，还能想到什么啊？”
洛小夕的神色更加凝重了，说：“等你生一个诺诺这样的孩子，你就知道答案了。”
“诺诺啊……”萧芸芸看了看跟哥哥姐姐玩得正开心，笑得也最大声的诺诺，笑盈盈的说，“要是生一个诺诺这样的孩子，除了可爱，我还能想到帅气啊！”
苏简安、洛小夕：“……”
小家伙们再不乐意都好，最终还是被大人强行带回套房了。
苏简安本来是想，先回来收拾东西，收拾好了就带两个小家伙回去。
然而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才刚到楼上，还没来得及收拾，相宜就睡着了。
也许是早上玩得太累了，相宜睡得格外沉，大有要睡到下午的架势。
念念和诺诺也累了，俱都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洛小夕趁着诺诺还没有睡着，赶紧抱着小家伙先溜了。
刘婶为难的问苏简安：“太太，我们怎么办？”
苏简安还没来得及回答，周姨就说：“要不就像以前一样，让西遇和相宜在这儿睡午觉吧，反正还有一个房间呢。我平时带念念来，念念也经常在这儿睡的。”
目前，大概只能这样了。
苏简安把相宜抱进房间安顿好，念念也睡着了。
周姨把念念放在相宜身旁，姐弟两一大一小肩并肩睡着的样子，温馨又亲昵。
客厅里，只剩下沐沐和念念。
也就是说，他们只能和对方玩了。
沐沐拿着一个西遇很喜欢的玩具，诱|惑西遇：“西遇弟弟，要不要跟我一起玩啊？”
“……”西遇直勾勾的看着沐沐，没有表现出任何明显的情绪。
这种时候，西遇就很有陆薄言的风范了。
别说是小小的玩具诱惑了，哪怕是泰山崩于面前，他们都能面不改色。
苏简安不太确定，这种不动声色是好是坏。
沐沐继续诱惑，一脸诚意说：“我玩这个很厉害的哟。”说完顺便给西遇露了两手。
西遇还小，再怎么聪明再怎么不动声色都好，动作始终没有沐沐那么漂亮利落。
小家伙看完沐沐的动作，眼睛明显亮了起来，看着沐沐的目光已经不再冷淡，反而多了一抹欣赏。
苏简安看得出来，西遇不喜欢沐沐是一回事，但是小家伙对沐沐是服气的。
沐沐说过，他会让西遇喜欢他。
这么看来，沐沐离胜利不远了。
然而，西遇比苏简安想象中还要傲娇。
小家伙很快就收敛了眼里欣赏的光芒，恢复不动声色的样子，扭过头朝着苏简安伸出手：“妈妈。”
苏简安光是听见小家伙的声音，心已经软了。
西遇紧接着伸出手，奶声奶气的说：“抱抱。”
苏简安抱起小家伙，拨弄了一下小家伙的头发，问他：“是不是困了？”
“嗯。”西遇揉了揉眼睛，趴到苏简安的胸口，“要睡觉。”
“好，妈妈抱你回房间。”
去另一个房间之前，苏简安不忘叮嘱刘婶：“刘婶，照顾一下沐沐。”
刘婶点点头，示意苏简安放心。
西遇倒不是为了避开沐沐，而是真的困了。苏简安刚把他放到床上，他就乖乖的自己钻进被窝，闭上眼睛。
苏简安替小家伙掖好被子，小家伙闭着眼睛迷迷糊糊的叫了一声：“妈妈。”
小家伙明明什么都没说，但是苏简安就是猜出来了——小家伙怕她离开。
苏简安心底一软，轻轻拍着小家伙的肩膀，柔声说：妈妈在这儿，你睡吧。”
过了好一会儿，西遇才“嗯”了声，呼吸的频率慢慢变得均匀。
苏简安知道小家伙睡着了，但也没有离开，就在床边陪着小家伙。
一周有七天，她只有两天能这样陪着两个小家伙。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很有可能连周末，都不能全天照顾两个小家伙。
要处理的麻烦事，实在太多了。
苏简安想着，轻拍小家伙肩膀的频率越来越慢，过了一会儿，叶落进来了。
叶落说：“沐沐也困了，我带沐沐去午睡。”
沐沐还小，跟几个小家伙一样，需要午睡。
但是，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床，已经睡着三个小家伙了。
只能让叶落把沐沐带走了。
苏简安点点头，叮嘱道：“沐沐醒了，记得把他送回来。”
沐沐在医院，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绝对不能出任何事。
否则，就是给了康瑞城挑事的借口，让沐沐成了一枚被利用的棋子。
“放心吧，我知道。”
叶落替苏简安关上房门，朝着沐沐伸出手：“我们走吧。”
沐沐乖乖跟着叶落走了，周姨和刘婶也趁机找了个房间休息。
偌大的套房，只有苏简安还醒着。
苏简安毫无困意，就在房间里陪着几个小家伙，偶尔出去看看许佑宁。
她一来就跟许佑宁说了很多，到现在，已经没什么要跟许佑宁说的了。
对于许佑宁，所有人都只有一个期盼：她可以早点醒过来。
但是，这件事，至今没有人看见希望。
苏简安正想叹气的时候，手机响了起来。
是陆薄言。
她接通电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陆薄言就问：“在哪里？”
苏简安对答如流：“医院啊。”
陆薄言强调道：“我问的是你在医院哪里？”
“噢，佑宁的套房。”苏简安说着，突然反应过来什么，惊奇的问，“你来医院了吗？”
“嗯哼。”
陆薄言的声音从手机里传来的同时，也从苏简安的身后传来。
苏简安回头一看，陆薄言果然已经进来了。
她示意陆薄言小声，说：“几个孩子刚睡着。”
陆薄言走进来，看了看几个小家伙，貌似漫不经心的问：“季青说沐沐来了？”
“嗯。”苏简安点点头，“叶落带他去睡午觉了。”
陆薄言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朝着苏简安伸出手：“走。”
苏简安怔怔的看着陆薄言：“去哪儿？”
“带你去一个地方。”
陆薄言显然没有耐心等了，拉起苏简安的手就走。
出了套房，苏简安才敢用正常的音量说话：“西遇和相宜还在睡觉呢。”
“我跟芸芸打过招呼了，她和刘婶会照顾西遇和相宜。”陆薄言看了看时间，“我们三个小时内回来。”
苏简安还是比较相信陆薄言的，也不问他究竟要带她去哪里，只管跟着他走。
陆薄言把苏简安带到停车场，拉开副驾座的车门，示意苏简安：“上车。”
苏简安乖乖坐上去，陆薄言随后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
苏简安看了看后面，没有一辆车跟上来。
也就是说，陆薄言不但要亲自开车带她出去，还不带一个保镖。
哎，这个人在她的事情上，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随意”了？
要知道，平时就算是去上班，他也会带上三五个保镖贴身保护她的。
还是说，他要带她去的地方，并不远？
苏简安想着想着，突然懒得想那么多了，专心欣赏陆薄言开车的样子。
陆薄言的手很好看，状似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长指显得更加诱人。
汽车这种庞然大物，在他的手下，仿佛变成了听话的小动物。
再加上英俊的侧颜，他顺利的把开车变成了一件很帅气的事情。
仿佛知道苏简安在看他，陆薄言偏过头，看了苏简安一眼。
苏简安忙不迭收回视线，一本正经的目视前方。
事实证明，苏简安刚才的猜想是对的。
车子行驶了不到五公里，就停下来了。
停在城市中环一条颇具诗意的长街上。
长街禁止行车，所以很安静，让人怀疑这是不是属于繁华A市的一条街道。
苏简安虽然是土生土长的A市人，但这条街是她去美国读书之后，人气才旺起来的，她回国后经常是听人提起，但是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来过。
前段时间，听Daisy说，这条长街已经成了A市最小资的一条街道，满街都是年轻貌美的俊男靓女，很适合周末的时候过来放松放松。
苏简安还默默的想，如果她和洛小夕都没有结婚，她们一定会来。
没想到，最后反而是陆薄言带她来了。
但是，据她所了解，陆薄言并不是小资的人啊。
他的段位可比小资高多了！
所以，他究竟带她过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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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是春天了。
地理位置的原因，A市四季分明，而春夏秋冬的景致变化，就像城市一夜之间换了新衣，带来新的惊喜。
苏简安总听人说，某国某地的春天是人间最值得挽留的风景。
但如果去不了大洋彼岸，欣赏眼前的风景也是很好的。
比如A市的春天，比如眼前这条长街。
长街两边的梧桐已经长出嫩绿的新叶，枝干也褪去了秋冬时分的枯涩，恢复了春天独有的、湿|润的生命力。
站在树下抬头看，天空被新枝嫩叶切割成不规则的形状，阳光见缝插针的漏下来，在眼角闪耀着细微的光芒，令人觉得温暖又美好。
苏简安突然不想追问陆薄言带她来这里干什么了。
这段时间事情太多，还要照顾两个小家伙，她和陆薄言俱都步履匆匆，无时无刻不忙着和时间赛跑。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放松下来、全心全意地欣赏沿途的风景了。
周末，街上行人很多，大多是情侣，当然也不乏三五成群的好朋友。
街道两边的店铺都在营业，偶尔会有音乐透过门窗传出来，俱都是抒情的慢歌，和整条街的气氛巧妙地融合起来。
一切的一切，都呈现出岁月静好的模样。
Daisy说，这条街最不缺的就是俊男靓女。
尽管这样，陆薄言和苏简安还是太出众了，很快就吸引了众多目光，有人指着他们，神态激动的说着什么。
苏简安拉了拉陆薄言的手，小心翼翼的问：“会不会有人认出我们？”
陆薄言拿出一副墨镜递给苏简安。
苏简安立马反应过来——原来某人早有准备。
她接过墨镜戴上，脚步都大胆了不少。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苏简安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问：“还要走多久啊？”
陆薄言毫无预兆的停下脚步：“到了。”
“嗯？”苏简安也跟着停下来，摘下墨镜，环视了四周一圈，只看见一幢白色的小洋房。
看得出来，洋房是在老房子的基础下翻新装修的。因此既不失时光的韵味，又拥有新时代简洁的活力。
苏简安还看出来了，这是一个营业场所。
店名是一行英文。
看风格，应该是一家类似于咖啡厅的地方。
苏简安没来得及往下想，就被陆薄言带进去了。
门口有两名侍应生，反应极快又十分得体的对着陆薄言和苏简安微微一鞠躬：“先生女士下午好，欢迎光临。请问有预约吗？”
陆薄言说了Daisy的中文名字。
服务员一听，不由得多看了陆薄言和苏简安两眼，随后反应过来，优雅的指引道：“陆先生，陆太太，请跟我走。”
一路上，苏简安一直在好奇——服务员是怎么知道她和陆薄言的？
落座后，有服务员送来菜单，细心介绍，陆薄言听了半分钟就表示他自己看就好了。
在这个空当里，苏简安已经不动声色地扫了整个餐厅一圈。
更准确地说，这是一家蛋糕店。
面朝大街的橱窗展示着一个做工十分精美的星空蛋糕，标价两百八十万。
没错，是两百八十的后面，是以“万”作为单位的。
服务员走后，苏简安单手托腮、笑盈盈的看着陆薄言：“你是带我来吃那个两百八十万的蛋糕的吗？”
陆薄言不答反问：“想吃吗？”
苏简安摇摇头：“暂时不想。不过，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想了！”
陆薄言云淡风轻的说：“想的时候再带你来。”
居然没吓到陆薄言，这不是苏简安想要的结果。
苏简安皱了皱眉，强调道：“七位数的蛋糕啊，你不觉得太贵了吗？”而且那明显是宴会或者婚礼蛋糕，足够几十个人吃，她只是逗逗陆薄言而已。
陆薄言却是一脸认真的样子，沉吟了片刻，说：“我平时省吃俭用一点，还是买得起的。”
苏简安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陆薄言趁机把菜单递给苏简安，说：“先看看下午茶。”
下午茶多是小蛋糕和小点心一类的，卖相十分精致，苏简安光是看图片都有一种不忍心下口的感觉。但是这种感觉过后，又有一种强烈的想试一试的冲动。
苏简安知道，这种冲动是她灵魂里“吃货”那一部分开始发挥威力了。
她很快选好了一份下午茶，又要了一杯冷泡果茶。
陆薄言叫来服务员，只在苏简安的基础上加了一杯美式咖啡。
苏简安好奇的看着陆薄言：“你不试试吗？”
陆薄言煞有介事的说：“省吃俭用给你买七位数的蛋糕。”
“……”苏简安无语凝噎的看着陆薄言，“如果不是知道真相，我就被你感动了呢。”
真相是，陆薄言不爱吃甜品。
他的饮食一向清淡，味道稍重的东西都不吃。和苏简安结婚后，才慢慢接受了几样“重口味”的菜式。
但是，甜食始终是他迈不过去的大坎。
也正是这样，苏简安才觉得窝心。
在外人看来，她和陆薄言是天造地设的、连灵魂的都契合的一对。
实际上，光是“吃”这一点，他们就大有不同。
比如她并不抗拒甜食，并且很喜欢下午茶。哪怕是靠兼职给自己赚取生活费的大学几年里，她也喜欢和洛小夕寻找那些藏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安静温馨的甜品店，花半天的兼职工资品尝一碗甜品。
陆薄言明明不喜欢甜食，却深深记得她很喜欢，不但会带她尝试新开的甜品店，还会认真看着她吃完。
对于他来说，她开心，就是一件很值得他开心的事情。
不多时，服务员端着陆薄言的咖啡和苏简安的下午茶过来，摆放在桌上，离开前不忘说：“陆先生，陆太太，祝你们下午茶时光愉快。”
苏简安一向没什么架子，微笑着点点头，服务员离开后突然想起刚才的好奇，于是问陆薄言：“服务员怎么知道是我们？”
“Daisy预约的时候告诉他们了。”陆薄言喝了口咖啡，示意苏简安，“尝尝他们做的东西。”
苏简安尝了一小口蛋糕，一入口就被惊艳了，将第二口送到陆薄言唇边：“口感很好，甜度也不高，你尝尝？”
陆薄言眼里写着：我拒绝。
苏简安不打算放弃，固执的要陆薄言尝一口。
盛情难却，陆薄言只好吃了，没有细品就咽下去。
苏简安说甜度不高，实在是高估了他对甜的接受能力。
苏简安迫不及待的追问：“感觉怎么样？”
陆薄言：“我觉得你会喜欢。”
“我是很喜欢啊。”苏简安点点头，突然反应过来陆薄言的话，纳闷的看着他，“你不喜欢吗？”
“……”陆薄言选择用沉默来回答。
苏简安又挖了一勺蛋糕：“那我自己吃！”
陆薄言看着苏简安近乎赌气的样子，唇角上扬出一个浅浅的弧度，看着苏简安吃着蛋糕和点心，自己只是时不时喝一口咖啡。
美式咖啡有着浓浓的咖啡香气，但因为没有任何添加，也有着一定的苦涩。
陆薄言早已习惯了这种淡淡的苦，喝起来面不改色，就像在喝白开水。
“怪咖。”苏简安忍不住吐槽，“甜的不吃，非要喝苦的。”
“陆太太。”陆薄言好整以暇的看着苏简安，“你好像对我有什么意见？”
“……”苏简安心虚的摇头，“没有，不存在的事！”
吃完，苏简安见时间差不多了，叫人来买单。
在陆薄言看来，他们还有一个多小时，没必要这么着急。
“……你真是不懂女人。”苏简安说，“我还想逛逛其他地方啊。”
陆薄言：“……”
出去没走几步，苏简安就兴致满满的拉着陆薄言进了一家工艺品店。
店面不大，客人也不多，每个人都在低头挑选东西，偌大的店，竟然十分安静。
服务员也不着急，不紧不慢的跟着客人，只做简单的介绍，不推销任何商品。
这是佛系顾客，碰上了佛系店员。
苏简安很喜欢这样的氛围，挑了两个小摆件拿在手里掂量，实在拿不定主意，干脆问陆薄言：“哪个好看？”
陆薄言挑了挑眉：“都没你好看。”
苏简安失笑，强调道：“现在不是你表现求生欲的时候！”
那是表现什么的时候？
陆薄言没怎么想就明白了，两个都拿过去买单。
小商品远比陆薄言想象中便宜，两个不到一百块。
收银员笑眯眯的看着陆薄言，说两个可以打八五折，拿出计算机给陆薄言算折扣，边说店里支持线上支付。
“不用了。”
陆薄言放下一张百元大钞，拿着东西牵着苏简安的手走了。
收银员放下计算器，纳闷的看着陆薄言和苏简安的背影：“谁说美女配野兽的？这一对的颜值不就势均力敌不分上下嘛！”
另一个人说：“你不觉得他们有点面熟吗？”
小店陷入沉默。
大家都觉得陆薄言和苏简安有点面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位大神。
“啊呀！”几秒后，有人惊叫了一声，说出答案，“是陆薄言和苏简安啊！”
“……卧槽！居然是他们？！”收银员痴痴看着门口的方向，“难怪颜值这么高啊！不行不行，我要翻店里的监控截图留念啊啊啊！”
路过一家花店，苏简安被橱窗边上的鲜花吸引了目光，拉着陆薄言进去。
花店很大，纯白的墙面，更衬托出花的鲜艳和多姿。
店内鲜花品种繁多，每一朵都被花艺师照顾得很好。已经盛开的姿态迷人，将开未开的，也很有含苞待放之美。
各种花香混合在一起，店内的空气柔|软而又芬芳。
陆薄言知道苏简安喜欢花，跟在她身后，任由她挑选。
苏简安看了一圈，最终挑了两朵开得正好的粉红色绣球，还有一束六出花，拉着陆薄言去付钱。
陆薄言确认道：“只要这些？”
“嗯。”苏简安肯定的点点头，“已经够了。”
回到医院，陆薄言才明白苏简安说的“够了”是什么意思。
原来，绣球和六出花是买给许佑宁的。
许佑宁长时间昏睡，为了增添套房的活力，穆司爵定了鲜花递送业务，每隔几天都有新鲜的花送过来。
上次送来的鲜花已经有了枯萎的态势，苏简安于是买了新鲜的花回来替换。
几个小家伙都还没醒，周姨见陆薄言和苏简安回来，说要出去散散步，带着刘婶走了。
偌大的套房，只有陆薄言和苏简安醒着。
苏简安着手处理花瓶里之前的鲜花，而陆薄言没有帮忙的意思，就在一旁静静的看着。
把先前的花抽出来，苏简安顺手把花瓶递给陆薄言，让他去洗一下，顺便给花瓶消个毒。
花瓶长时间装着水，又经常插着花，难免有细菌滋生，消毒是为了延长下一束鲜花的花期。
陆薄言身为陆氏总裁，平日里只有发号施令指挥别人干活的份，基本没有人敢叫他干什么。
不过，既然老婆说了要洗花瓶消毒，那就……乖乖洗花瓶消毒吧。
这倒没什么难度，陆薄言转眼就拿着一个光洁如新的花瓶出来，还很贴心的在里面装了小半瓶清水。
苏简安正在修剪买回来的鲜花。
苏简安没有系统学习过花艺，但是多年耳濡目染，她对插花深有自己的心得。
粉色的绣球不仅花好看，叶子同样具有观赏性，苏简安只修剪了花茎，接着剪掉六出花多余的花茎和叶子，末了把手伸向陆薄言：“把花瓶给我。”
陆薄言把花瓶递给苏简安，坐到对面的沙发上看着她。
苏简安先把两朵绣球放进花瓶中间，接着拿过修剪好的六出花，一支一支精心插在绣球的周围，高低不一的把绣球围起来，像一队忠心耿耿的守护者。
两种花，花叶相称，颜色上的对比相得益彰。
都是很简单的花，苏简安稍稍加工了一下，就赋予了这束花很强的观赏性。
陆薄言自问没有这种本事。
苏简安收拾干净减下来的枝叶，顺手拿起剪刀，问陆薄言：“好看吗？”
陆薄言看了看苏简安手里的剪刀，点点头：“好看。”
苏简安觉得陆薄言的眼神怪怪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自己手里的剪刀。
她笑了笑：“你是被这把剪刀逼点头的吗？”
陆薄言起身走到苏简安跟前，接过剪刀往旁边一放，双手行云流水的捧住苏简安的脸，在她的唇上啄了一下：“真心的。”
苏简安看着陆薄言，唇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笑意直蔓延进眼睛里。
她的双眸本就生得好看，一笑起来，更是像有星星落进了瞳孔里，清澈明亮，又像蒙着一层透明的水雾，水光潋滟，让人不由自主地沦陷在她的笑颜里。
陆薄言初见苏简安时，就是被这一双眼睛吸引了。
这么多年过去，这双眼睛依然如他记忆中一般。
想着，陆薄言突然不想松开苏简安，也不满足于那个蜻蜓点水的吻了。
他低下头，眼看着就要吻上苏简安的唇，敲门声突然响起来，同时伴随着西遇和相宜小小的声音——
“妈妈……妈妈……”
陆薄言最终没有吻下去，心有不甘的看着苏简安。
苏简安忍不住笑出来，推了推陆薄言，说：“去看看西遇和相宜，他们今天有点奇怪。”
两个小家伙平时很乖，唯一不好的就是有起床气，西遇的起床气尤其严重。
平时起床，发现大人不在房间，两个小家伙一般都是用哭声来通知大人他们醒了。
今天居然自己乖乖跑下来敲门？
这实在太奇怪了。
陆薄言走过去，轻轻推开门，看见两个小家伙睡眼惺忪的站在门后。
看见陆薄言，两个小家伙倒不意外也不兴奋，反而“嘘——”了一声，示意陆薄言不要出声。
“嗯？”陆薄言疑惑的看着两个小家伙。
西遇指了指身后的床，压低声音说：“弟弟~”
陆薄言看见念念还躺在床上，瞬间明白了——两个小家伙的意思是念念还在睡觉，他们不要吵到念念。
这大概也是他们醒来后奇迹般不哭不闹的原因。
这么看来，两个小家伙已经是一个合格的哥哥姐姐了。
可惜，陆薄言不打算再让苏简安受一次从怀孕到分娩的折磨。
所以，两个小家伙想要弟弟妹妹，只能指望沈越川和苏亦承了。
陆薄言学着西遇把声音压低，示意两个小家伙：“你们出来。”
两个小家伙一前一后出来，陆薄言确认了一下念念还在睡，轻悄悄关上房门。
相宜终于清醒过来，举着双手兴奋的看着陆薄言：“爸爸，抱抱！”
陆薄言刚伸出手，小姑娘就像小猴子一样笑嘻嘻的爬到陆薄言怀里，亲昵的抱着陆薄言的脖子，趁着陆薄言不注意，偷偷亲了亲陆薄言的脸颊。
陆薄言犹如被灌了一勺蜜糖，甜腻腻的感觉直从心尖蔓延开。
他能接受的，大概只有这种甜了。
周姨和刘婶散了一会儿步，觉得差不多了，返回套房。
见西遇和相宜都醒了，周姨下意识的问：“念念呢？”
西遇抢在大人前面答道：“睡觉觉！”
周姨冲着西遇笑了笑，说：“奶奶进去看看念念。”
周姨看到的，和西遇说的不一样。
念念已经醒了。
只是，小家伙不哭不闹，躺在床上用双腿缠着被子玩。
玩得无聊了，小家伙就看看天花板，或者看看床头柜上的时钟。
总之，念念就是不哭。他就好像知道大人会进来看他一样，安静乖巧的等待的样子，既让人欣慰，又让人心疼。
“念念。”
周姨轻轻叫了小家伙一声，走过去。
念念已经知道“念念”就是他了，一有大人叫他，他就会条件反射的看过去。
看见周姨，小家伙自然是高兴的，展露出可爱的笑颜。
周姨心疼的把小家伙抱起来，点了点小家伙的脸：“醒了怎么也不吱声啊？饿不饿？”
“唔！”
念念十分有力地挥舞了一下手脚，像是要告诉周姨他不饿。
周姨笑眯眯的把小家伙抱出去，西遇和相宜立刻冲过来，相宜甚至要跳起来抱念念。
除了“团宠”，苏简安实在想不到更合适的词来形容念念的地位了。
周姨把念念抱到沙发上，让小家伙自己坐着，西遇和相宜下一秒就围过来了。
相宜拉着念念的小手，亲昵的叫：“弟弟~”
念念看见哥哥姐姐，当然也是高兴的，笑出声来，一瞬不瞬的看着哥哥姐姐，一双酷似许佑宁的眼睛亮晶晶的，像盛着夜空中最明亮的一颗星。
苏简安怎么看怎么喜欢念念，由衷感慨道：“念念是真乖啊。长大后，肯定是个小绅士。”
“……”陆薄言侧目看了苏简安一眼，“你指望穆司爵养出一个小绅士？”
穆司爵从小就是惹是生非的主。周姨都说了，穆司爵大概是在娘胎里就学会了惹祸，小时候给穆家招来了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麻烦。
哪怕是现在，穆司爵也并不绅士。
只不过为了许佑宁，他放弃了穆家的祖业，暂时收敛了身上的锐气而已。
念念这么乖，只能说是上天派来弥补周姨三十几年前被穆司爵震惊过无数次的心灵的。
“哎，不带你这样的。”苏简安边笑边吐槽陆薄言，不过仔细想想，陆薄言的话并不是没有道理——“但是，司爵大概也确实没有想过把念念往小绅士的方向培养。”
陆薄言沉吟了片刻，唇角浮出一抹笑意，说：“不用刻意培养。他想怎么长大，就怎么长大。”
苏简安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陆薄言这是对念念没有要求，让念念自由长大的意思。
哎，这句话背后，全都是宠溺啊。
苏简安正想问陆薄言这么宠念念真的好吗的时候，陆薄言已经走到念念面前去了。
陆薄言忙，念念和陆薄言接触并不多，奇怪的是，念念一直都很喜欢陆薄言。
一看见陆薄言，念念立刻不理西遇和相宜了，带着期盼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陆薄言。
陆薄言朝小家伙伸出手：“叔叔抱。”
念念粲然一笑，立刻搭上陆薄言的手，恨不得整个人埋进陆薄言怀里。
相宜见状，闹着也要抱。
陆薄言正打算把小姑娘也抱起来，小姑娘就推开他的手，说：“抱弟弟！”
陆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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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薄言从来没想过，他也有被相宜拒绝的一天。
因为念念。
好在是因为念念。
换做其他臭小子，他不保证自己能忍。
哼！
不过，话说回来，念念团宠的地位，可以说是奠定了。
西遇大概是觉得相宜抱不了念念，默默的把相宜拉走，不给相宜添乱的机会。
周姨和刘婶在一旁看着，脸上满是欣慰的笑。
对于她们来说，几个小家伙好好的，就是这世上最好的事情。
苏简安觉得这一屋子人可以照顾好几个小家伙，轻悄悄的和陆薄言说：“我出去一下。”
陆薄言问：“去哪儿？”
“去看看沐沐。”苏简安说，“这么久了，沐沐应该醒了。”
陆薄言不置可否，苏简安权当陆薄言答应了，趁着两个小家伙不注意的空当溜走。
问了一下保镖，才知道沐沐在下一层的家属套房。
叶落很细心，专门叫了个保镖下来照顾沐沐。
“陆太太。”保镖看见苏简安，立刻打了声招呼，接着交代道，“沐沐还在睡觉。”
“还在睡？”这倒是有些出乎苏简安的意料。
“刚醒了一次，又回去睡了。”保镖也不确定沐沐有没有再次睡着，只好说，“陆太太，你进去看看？”
“好。”
苏简安推开房门，看见沐沐盘着腿若有所思的坐在床上，一点要睡觉的迹象都没有。
不用说，小家伙一定是诓了保镖。
沐沐闻声回过头，看见苏简安，展露出一抹可爱的笑容：“简安阿姨。”
“睡得好吗？”苏简安走到床边坐下，好奇的问，“你醒了，怎么不上去找我们啊？”
沐沐把手肘抵在膝盖上，单手支着下巴，说：“我在思考。”
苏简安被小家伙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很配合的问：“你在思考什么呢？”
沐沐眨巴眨巴眼睛：“思考……我什么时候回去啊！”
苏简安当然知道沐沐不是在思考这个，但还是决定演下去，问：“那你有答案了吗？”
沐沐迟疑了片刻，说：“我想现在回去。”
这个答案，多少有些另苏简安意外。
她以为沐沐会拖延时间，在医院多呆一会儿。
没想到小家伙这么快就要走了。
“你……想好了吗？”
苏简安还是忍不住想确认一遍。
“我想好了！”沐沐肯定的点点头，“简安阿姨，我想给我爹地打电话，让爹地派人来接我。”
“我安排人送你回去。”苏简安顿了顿，还是问，”沐沐，你要不要上去跟周奶奶她们道个别？”
沐沐沉吟了片刻，最终只是沉默的摇摇头。
苏简安猜得到原因，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让沐沐跟她走。
他没猜错的话，沐沐应该是害怕自己舍不得。
不管这一次，康瑞城为什么答应让沐沐来医院，都很难有下一次了。
康瑞城这样的人，不会冲动第二次。
沐沐也能意识到这一点。
所以，这一次说了再见，可能要很久才能再见了。
他怕自己上去，见到了周姨和许佑宁之后，舍不得离开。
但他绝没有可能留下来，康瑞城不会答应让他留下来。
所以，他只能沉默的离开。
住院楼的一楼同样有保镖，看见苏简安带着沐沐走出来，保镖立刻迎上来问：“陆太太，有什么事吗？”
苏简安说：“安排个人送沐沐回去。”
保镖看了看沐沐，点点头：“好。”末了示意沐沐，“小朋友，你跟我走吧。”
沐沐乖乖的“嗯”了一声，冲着苏简安摆摆手：“简安阿姨再见。”
“再见。”
苏简安也摆摆手，微微笑着，在原地目送沐沐。
这是，苏简安突然想到，如果不是她心血来潮下楼看沐沐，小家伙是不是会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
就像他早上毫无预兆的到来一样。
答案多半是，会。
苏简安突然就明白许佑宁为什么那么疼沐沐了。
这个孩子，实在太令人窝心了。
想着，苏简安不由得在心底叹了口气，而她还没从这种淡淡的感伤中回过神，手机就响了。
来电赫然显示着“老公”两个字。
陆薄言就在楼上，给她打什么电话？
总不能是几个小家伙怎么了吧？
苏简安满腔疑惑的接通电话，陆薄言的声音马上传过来：“你还在楼下？”
陆薄言没有直说，但苏简安听得出来，陆薄言是担心她有什么事。”
苏简安忍不住笑了，说：“我在楼下大堂呢，回去跟你说。”
陆薄言的语气绷得更紧了：“你在楼下大堂？”沐沐就在顶楼的下一层，苏简安跑去楼下大堂干什么？
“有事。”苏简安故意吊着陆薄言的胃口，就是不说什么事，“等我上去跟你说。”
话音一落，苏简安立刻挂了电话，出去晃悠了一圈才不紧不慢的上楼。
他回到套房的时候，陆薄言的眉头微微蹙着，不用问也猜得出来是在等她。
“……我回来了！”
苏简安决定先缓解一下气氛。
周姨刚想说什么，陆薄言的声音就先一步传过来：“沐沐回去了？”
“哎！”苏简安一半意外一半失望，“你猜到了啊？”
她还想上来继续吊陆薄言的胃口，让他着急一下的。
他这么快猜到，就没什么好玩的了。
陆薄言很想配合苏简安，但这么明显的事情，他很难猜不到。
苏简安原本只是下去看沐沐的，却迟迟不回来，最后还去了一趟楼下。
最重要的是，她最终回来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带着沐沐一起上来。
只有一个可能——沐沐回去了。
苏简安刚才下楼，是为了送沐沐。
苏简安故作神秘，是想蒙他然后戏弄他？
呵，她还太嫩了。
感到意外的，只有周姨一个人。
周姨好一会才回过神，向苏简安求证：“沐沐……就这么回去了？”
“嗯。”苏简安点点头，替沐沐解释道，“我问过沐沐，要不要上来跟你们道别。但是，他怕自己舍不得你们。”
“……”周姨看了看窗外，半晌后，笑了笑，“真是个傻孩子。”
沐沐不仅仅是怕自己舍不得他们，也怕他们舍不得他吧？
敏|感的孩子，往往不愿意面对离别。
相宜圆溜溜的大眼睛在苏简安和周姨之间转来转去，似乎是听懂了大人在说什么，跑到苏简安跟前，拉了拉苏简安的衣服：“哥哥？”
西遇就在这儿，相宜问的，一定是沐沐没跑。
苏简安如实告诉小姑娘：“哥哥回去了。”
“……”相宜似乎是觉得委屈，扁了扁嘴巴，大有下一秒就会哭出来的架势。
小姑娘有些婴儿肥，一扁嘴巴，双颊更显得肉嘟嘟的。
苏简安明知道小姑娘在委屈，然而看了小姑娘的表情，她只觉得小姑娘可爱，突然就很……想笑。
好在苏简安还是了解自家小姑娘的，知道她这一笑的话，相宜大概真的会哭出来。
这种时候，她多想笑都应该憋住，安慰一下自家小姑娘才是最重要的。
苏简安把相宜拉入怀里，指了指西遇，说：“我们家哥哥还在这儿呢，不难过啊。”
“呜……”
相宜显然没有把苏简安的话听进去，作势要哭出来。
苏简安忙忙说：“沐沐哥哥以后还会来看你的。”说完默默在心里补了一句：她没有说沐沐一定会来啊。
没有保证，就不算承诺吧？
相宜哪里懂什么承诺，只是听苏简安说沐沐哥哥以后还会来看她，她就知道，这意味着她和沐沐哥哥还可以见面。
小姑娘的心情一下子好了，伸出手跟苏简安撒娇：“妈妈，抱抱！”
苏简安抱起小姑娘：“我们也回家了，好不好？”
相宜把手伸向念念，意思是她舍不得念念。
苏简安只好说：“念念也跟我们一起回家。”
小姑娘终于点点头：“好。”说完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从苏简安怀里滑下来，跑进许佑宁的房间。
苏简安更多的是出于好奇，跟在相宜身后。
相宜目标很明确，蹭蹭蹭跑到许佑宁的床边，利落地爬上床，小心翼翼的低头，“吧唧”一声亲了许佑宁一口，奶声奶气的说：“姨姨再见。”末了，很细心的帮许佑宁整理了一下额角的头发。
苏简安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不知道许佑宁能不能听见，如果能听见的话，许佑宁应该会很想醒过来看看，跟她道别的小姑娘有多可爱。
相宜利落的滑下床，跑回到苏简安面前，一脸天真可爱的看着苏简安。
苏简安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抱着她下楼。
到了停车场，相宜非要跟念念一辆车。
苏简安没办法，只能叫人把念念的儿童座椅拆过来，安装在他们的车上，陆薄言开车，她坐副驾座。
只有这样，三个小家伙才能同一辆车。
也许是因为有念念，相宜转眼就忘了沐沐，在后座跟西遇和念念嬉戏得很开心。
苏简安理解为，这就是孩子的忘性。
孩子的忘性都大。
一段时间不见，相宜就会忘记沐沐，也会忘了她说过的沐沐还会来找她玩。
最后的最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本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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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子一驶入老城区，周遭立刻安静下来。
手下不由得放慢车速。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说，在A市生活感觉压抑到想原地爆炸的时候，不妨来老城区转一转。
微风在这里慢下来，时光也在这里停下来。
在节奏快到人人都需要奔跑的大都会里，这样幽静安逸的老城区，是一种无比珍贵的存在。
康瑞城这种混蛋住在这儿，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叔叔。”沐沐从后座探出头，指了指前面，“你在那个路口停车就可以了。”
手下问：“旁边那座宅子是你家吗？”
沐沐摇摇头：“我家还有一点点距离，我走回去就可以了。”
老城区居民住宅前的街道，一直是禁止行车的，手下根本无法把沐沐送到家门口。
当然，这不是沐沐要求手下现在就停车的主要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他们家附近有很多他爹地的人。
他担心这个送他回来的叔叔会受到伤害。
街口竖着一块醒目的警告牌，警示前方是居民区，有儿童和老人进出，车辆禁止通行。
手下只好停车，目送着沐沐离开。
沐沐回来过好几次，对老城区已经熟门熟路了。
他蹦蹦跳跳的回到家，没想到康瑞城也在。
“爹地？”小家伙一脸意外，“你在家干嘛？”
在沐沐的印象里，他爹地是永远都不在家的人。特别是这几天，他看起来很忙的样子，在家就显得更奇怪了。
康瑞城不答反问：“你怎么会回来这么早？”这是沐沐第一次在他同意的情况下去看许佑宁，他以为沐沐至少会拖到天黑再回来。
沐沐不愿意说实话，找了个理直气壮的借口：“医生叔叔说佑宁阿姨需要安静休息一会儿，我可以下次再去看佑宁阿姨，所以我就回来了！”
康瑞城抓住小家伙话里的重点，目光如炬的盯着小家伙：“你还想去？”
沐沐先是肯定的点点头，接着满含期待的看着康瑞城，弱弱的问：“爹地，可以吗？”
康瑞城冷哼了一声：“我说不可以，你就不去了吗？”
“我……”沐沐垂下脑袋，逻辑满分的说，“爹地，我可以听你的话。但是，你也不能一直不让我去看佑宁阿姨啊。而且……”他意有所指的看了康瑞城一眼，没有说下去。
康瑞城冷冷的追问：“而且什么？”
“……”沐沐慢吞吞又十分肯定的说，“而且，其实你也很想知道佑宁阿姨有没有好起来啊。我负责去看，回来告诉你答案，这不是很完美吗？”
“……”
康瑞城不冷不热的看着沐沐，突然笑了一声。
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但是他不知道，这个孩子什么时候学会了用这种方式谈条件。
康瑞城严肃着脸，警告道：“沐沐，我早上确实答应了你，你不喜欢，可以不学习格斗。但如果你因此觉得，我什么都会答应你，那就不对了。”
沐沐一脸被康瑞城吓到了的表情，无辜的摇摇头，否认道：“我没有这么觉得啊。”
“……”
小家伙的语气实在太软太惹人怜爱了，这下，康瑞城就是脾气也无处发泄了。
沐沐猝不及防的卖萌，笑嘻嘻的说：“爹地，我们来商量一下另外一件事吧。”
“……什么事？”康瑞城的语气透着不友善的气息。
沐沐倒是不怕，走到康瑞城跟前，拉了拉康瑞城的衣袖，说：“爹地，我不想回美国了。”
这是康瑞城的底线。
东子没想到，沐沐一开口就踩进来了，忙忙说：“沐沐，你从小就在美国长大，怎么能说不回去了呢？”
沐沐扁了扁嘴巴，语气里终于带上了些许孩子气的任性：“我不想回去了！”
康瑞城皱了皱眉，刚要拒绝，沐沐就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软声说：“爹地，我想跟你呆在在一起。”
在东子的印象里，这是沐沐第一次跟康瑞城撒娇。
东子没法说什么，也知道自己插手不了这件事了，默默的走开，让康瑞城和沐沐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
康瑞城看着沐沐，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和沐沐的交流本来就不多，沐沐这样跟他说话，更是第一次。
小家伙第一次请求他，说想跟他呆在一起。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他是这个孩子的父亲，对这个孩子有着一定的责任。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爹地，你为什么一直不要我？”沐沐问出潜藏在心底许多年的疑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康瑞城闭上眼睛，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别的小朋友都是跟爹地妈咪在一起的。”沐沐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可是我的身边没有爹地，也从来没有过妈咪。”
沐沐所说的每一个字，都化成尖锐的钢针，径直往康瑞城心里扎。
康瑞城冷血，没有感情，将杀人看做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的事情。
因为他的父亲要求他，这辈子只追逐财富和权力，不为感情所累。
所以，他可以毫不犹豫地把许佑宁放出去，把她安排到穆司爵身边做卧底。当察觉到许佑宁竟然爱上穆司爵的时候，不惜杀了她唯一的亲人，嫁祸给穆司爵，以此逼迫许佑宁回到他身边。
他做到了对喜欢的女人绝情。
但是，沐沐是他的孩子。
他五岁的孩子。
当这个孩子问他，为什么不要他的时候，他根本无法做到心如止水，更无法像他的父亲让他死心的时候一样，给这个孩子一个致命的答案。
父亲曾告诫他，爱情和亲情，都会成为他的阻碍和累赘。
所以，想要成就自己，就必须斩断这两样东西。
现在看来，他做不到，也做不彻底。
“沐沐。”康瑞城咽了咽喉咙，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是正常的，“跟着我很危险——这就是我把你送去美国的原因。”
沐沐眨巴眨巴眼睛：“可是，简安阿姨说，没有人会伤害我。”
“沐沐……”康瑞城艰难的解释道，“你长大了就会懂。”
沐沐摇摇头，过了半晌，缓缓说：“爹地，我长大了就不需要你了。”
“……”
康瑞城的胸腔狠狠一震。
他年仅五岁的孩子，告诉他，等他长大了，他就不需要他这个父亲了。
这哪里是一个五岁的孩子能说出的话？
这分明像是成|年人之间发出的威胁。
“沐沐，”康瑞城厉声问，“你今天去医院，是不是碰见了其他人？”
沐沐点点头，老老实实的交代道：“碰见了简安阿姨，还有芸芸姐姐。”
康瑞城的眸底闪过一抹锐利的光：“她们跟你说了什么？”
沐沐毕竟年龄小，猜不到康瑞城在怀疑什么。但是他可以确定，他爹地对简安阿姨和芸芸姐姐有了不好的猜测。
沐沐摇摇头：“她们什么都没有说。”
康瑞城眯了眯眼睛：“那你……”那沐沐怎么能说出刚才那些话？
“爹地——”沐沐打断康瑞城，“这只是我一直想问你的话。”
“……”
康瑞城一下子被噎住，看着沐沐，半晌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沐沐刚才的话让他心如针扎，那么沐沐这句话，就等于让他的耳边响起惊天一响。
原来，这个孩子一直在怪他。
他一直都知道沐沐很聪明，像他的母亲。但是他没想到，这个孩子聪明到可以隐藏心事的地步。
“沐沐……”康瑞城看着沐沐，“很多事情，你还小，不懂。”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沐沐有些赌气的说，“你一定又想说，等我长大了，我就会懂了。”
“……”康瑞城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沐沐的猜测。
“可是，爹地，等到我长大了，万一我还是不懂，还是怪你，怎么办呢？”沐沐一本正经的和康瑞城谈判，“我只是想留下来。爹地，没有人会伤害我。我也会乖乖听你的话。”
康瑞城看着沐沐：“……但如果，我也要离开这座城市呢？”
沐沐想也不想就说：“我跟你走啊。”
“所以，你不是想留在这里时不时偷偷跑去医院，真的只是想跟着我？”
沐沐点点头：“嗯！”
康瑞城迟疑了片刻，还是问：“我们一直都分开生活，你今天为什么突然想跟我生活在一起？”
“……”沐沐看着康瑞城，似乎是不好意思了，摸了摸有些发红的耳根，“我以后再告诉你答案！”说完跑上楼去了。
康瑞城也没有叫住沐沐，看着沐沐跑回房间后，拿上外套出门。
东子在外面等康瑞城，见康瑞城出来，立刻灭了烟迎过来：“城哥，你和沐沐……谈得怎么样？”
“……”康瑞城跟东子拿了根烟点上，没有说话。
“你答应让沐沐留下来了？”东子不愧是最了解康瑞城的人，一下就猜到答案，诧异的看着康瑞城，“城哥，为什么？”
康瑞城深深抽了一口烟，说：“我也不知道。”
或许，他真的是被沐沐那句话打动了。
——爹地，我长大了就不需要你了。
“可能是因为，我害怕吧。”
康瑞城吐出烟圈，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