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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道济,叫你来商量军机不是让你胡说八道的,我们不过三百步兵,又无大车,拒马这些,在这平原之上与两千骑兵对决,还要堂堂正正,你这是不拿兄弟们的性命当回事吗?就算胜出,也要损失惨重的,我们这些人,要训练出来得花多少心血啊,怎么能随便就折了?”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瓶子,既然是军议,那就有畅所欲言的机会,不管是不是有道理,先听了再说,道济,你说堂堂正正打正面,可有胜算?”

    檀凭之舒了口气,继续说道:“这条河流可以成为我们的依靠,虽然没有大车,但如果我们连夜挖壕,引河水隔断林中道路,就可以与敌军隔河而对,然后多布旗号,派出少量疑兵在后面的密林里扬尘呐喊,敌军不知我虚实,不敢妄动,这时候,如果我们主动作出进攻的模样,然后一触则退,诈败诱敌,抛弃辎重与盔甲,诱那西燕军来争夺,只要让他们陷于壕沟一带的泥泞之地,就可以用强弓硬弩,将之大量杀伤,敌军一乱,我军全线杀出,近身搏斗,敌军骑兵失了速度,原地与我们作战,一汉可当十胡,必可大胜。”

    魏咏之笑道:“这个想法不错,我们没有大车,可以跟董家坞的人借上一些,他们不会没有,临时砍伐树木,做上百十个拒马,也不是难事,到时候只要坚固布防,敌军的骑兵,就休想冲垮我们的防线!”

    众人的目光看向了刘裕,只见他缓缓地说道:“各位,你们想过没有,这一仗,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刘道规正色道:“我们这一战是为了显示我们北府军的战斗力,打退西燕军先锋,掩护董家坞的百姓撤离。”

    刘裕微微一笑:“说得很好,那么,打退西燕军先锋,就能显示我们战斗力了?如果我们靠挖沟,靠拒马,靠木栅来防止敌军的冲击,那最大的可能是敌军知难而退,到时候我们不能大量杀伤他们的兵马,还要带着这坞堡中的数千百姓,一路向洛阳撤退,这可是有上百里地啊,三天都未必能走到,若是敌军在后面尾随,甚至慕容永派来精骑来援,只怕我们非但撤不回洛阳,连自己都要全部断送在这里了。”

    众人闻之,人人色变,慕容兰的眉头紧锁:“这么说来,这一仗要怎么打?不设防御,就这样平原对打,还要把敌军全歼?”

    刘裕收起了笑容,一指那林间通道:“这条道路,可以同时并行双马,林间也可穿行一些骑兵,他们不可能用四路以上的纵队前来,两千骑若来,只会分队投入,一队百人,一队百人地投入战场,如果他们发现我军严阵以待,一定会等全部人马到后,在林前列骑阵。”

    “所以,若是我军把守住路口,以强弓硬弩射之,敌军会放弃攻击,转而后撤,然后以游骑侦察我们的行动,这是最麻烦的事,他们的骑兵长于机动力,若是给他们这样粘上,我们退不能退,撤也不好撤,且不说董雷父子未必会高看我们,同意撤离,就算撤退,以他们寨中人的速度,也是三天难走到洛阳,半路给敌骑追杀,必败无疑!”

    说到这里,刘裕一指董家坞的寨后,一条长长的人流,多是妇孺,推着独轮小车,装载着小孩子,开始从后门向着洛阳城的方向行进,刘裕笑道:“看到没,董雷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开始放寨中的妇孺先走了,留下几千丁壮守卫寨子,说明他也对此战没有把握,不会寄希望于我们的身上,所以,我们明天不仅要胜,还要大胜,要对这支西燕军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最好是全歼,如此震慑敌胆,才能让我们这几天的撤离,没有危险。”

    檀凭之的眉头深锁:“只靠我们这三百人,要全歼这两千敌骑?怕是有点困难吧,靠结阵硬仗,利用敌军列阵立足不稳的时机,打个冲锋击溃他们可以,但要是全灭,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刘裕微微一笑:“所以,我们不能让他们立足不稳时就攻过去,而是反过来,得让他们突击我们,然后再出伏兵狠狠一击,将之从中截断,方可大胜!”

    魏咏之的双眼一亮:“如何才能做到这点?”

    刘裕笑道:“你们说,如果你们是西燕军,会在什么情况下才会不顾一切地出击,进攻,而不是等后面的人马到齐呢?”

    慕容兰笑了起来:“强盗只有在看到钱财时,才会两眼放光,不顾一切,如果地上遍是辎重,前方多是逃难的人群,后方没有强力部队断后,这样就会让他们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因为,按西燕的规矩,谁抢到是谁的。”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所以,我们需要做到几件事,一是遍地散布辎重与粮食,显出一副很匆忙慌张的样子,这点可以请董雷配合一下,相信他也会照办的,二来,在这里布置不超过百人的后卫队伍,不穿重甲,不持硬弩,打扮成庄丁的模样,诱敌军主动攻击。”

    檀道济讶道:“不穿重甲不用强弩?在平原上这样应对骑兵的冲击,真的好吗?”

    刘裕微微一笑:“前面挖沟引水,刚才说过,敌军不可能迅速展开,往往是几十人,百余人一队地散骑逐次投入,如果我方强大,他们会等后续,如果发现我们实力不足,则会争相攻击,所以,我们在这里要布三道沟,逐次抵抗,后退,到时候纵烟,扬尘,让敌军看不清虚实,再布一些草人,穿上衣甲,后退时扔在原处,让敌军以为攻击有效果,这样才会一哄而上,等到撤到第三道防线时,再转用强弓硬弩,这时候冲上的敌军起码能有五六百,我需要一次齐射,把他们彻底打垮,打乱!”

    王镇恶眨了眨眼睛:“可即使如此,也不过是重创敌军,这样可以击杀数百敌骑,余者溃逃,也不叫全歼吧。”

    刘裕笑着一指一边的河水:“要全歼他们,就靠这条河了。”



    洛阳,氓山北,林家沟子。

    妇人的惨呼声与呻吟声,响彻夜空,伴随着鲜卑军士们狂野的笑声与吼叫,一边的土坑里,几十个丁男正在把数百具残缺不全的尸体一具具地扔进去,不乏一些全身赤裸,遍是鲜血的女尸,那是刚刚被这些西燕军士们蹂躏至死的女人们,不时地有人停下手中的活计,掩鼻呕吐,只要稍一停留,马上就会给几个在后面持刀枪警戒的看守们上前刀砍矛刺,直接就变成了一具新的尸体,落入坑中。

    慕容盛比起前两年,明显已经长得壮实了不少,他一身不起眼的皮甲,若不是站在一个显眼的位置,没人会注意到他是这队西燕军的主帅,而他的眼中,闪着残忍的冷芒,也不看这些正在挖坑的俘虏们一眼,而是投向了远处的南方。

    慕容柔的眉头紧紧地锁着:“阿盛,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残忍了点,以前吴王,哦,不,应该是父皇,他教导我们说,取天下可以用暴力雷霆手段,但要治天下还是得仁义,投降的敌人,杀之不祥啊。”

    慕容盛冷冷地说道:“可是父皇自己这几年在河北,屠城杀俘的事情也没少干,要说仁义,苻坚最仁义,可现在坟上的草都有三尺高了,这个乱世,看的就是谁最能让人害怕,我们跟了西燕军这几年,叔父还是没学会生存之道吗?”

    慕容柔叹了口气,低声道:“我说,贤侄,咱们不是要想办法逃回大燕吗,这西燕军虽是同族,但太过残暴,对敌人残暴,对自己人也残暴,你看看,从慕容冲到段随再到慕容永,这中间杀过多少次首领了,你就不害怕哪天我们自己也稀里糊涂地送了命吗?”

    慕容盛转头四顾,最近的护卫都在三十步外,他低声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现在才得顺着慕容永,顺着西燕的这帮人,对他们来说,一路之上打家劫舍,屠堡**已经是常事了,不这样做他们反而会有意见,只有先活下来,才有机会脱身。现在看起来,慕容永的手下都很听他的话,我们以前想的煽动哗变,带着族人们回归大燕,已经是不可能了。”

    慕容柔点了点头:“慕容永大破前秦,占据并州,这让军心士气大振,军中人人皆服,我看接下来,他会想要自立为帝,而不是挂着一个大将军的虚名了,如此一来,跟父皇必然势成水火,到那时候,我们这些父皇的子孙,也会给他诛杀的,所以,我们的动作得加快,实在不行,扔下军队逃回河北,也不是不可以。”

    慕容盛的眉头一皱:“不行,这两千游骑里,我们自己的部曲护卫只有几十人,还不如慕容永派来的眼线多,我若真的是逃跑,只怕没跑出去百里就会给抓回来了,这附近没有皇爷爷(慕容盛是慕容宝的儿子,慕容垂的孙子)的兵马,黄河一带都是大燕的死敌丁零人,河北,是回不去的,只能再从长计议了。”

    慕容柔咬了咬牙:“可是这次若是我们攻下洛阳,那慕容永的势力会进一步地增加,到时候他肯定会自立为帝,断绝和父皇所有的和解可能了,我们如果故意打个败仗,也许还能争取点时间。”

    慕容盛摇了摇头:“这是行不通的,如果打了败仗,慕容永更有理由杀我们了。我看这次随我们来的这两千人,除去慕容永派来的两队亲卫外,都是慕于部落和段部落的,他们跟了我们也打了两三仗了,收获颇丰,如果这回我们让他们高兴了,以后说不定可以拉着一起逃亡跑路呢。”

    慕容柔睁大了眼睛:“你确定可以做到这点?”

    慕容盛微微一笑:“这些土包子,没见识过真正的繁华,也就是这几年打些村寨,坞堡,玩弄些乡下女人罢了,慕容永这次进军中原,名为追杀苻丕,实际上是盯上洛阳了,并州毕竟表里山河,物贫民少,并非可以长期占据之地,而洛阳一带,人口众多,如果能占据洛阳后,威服这些坞堡主,使之称臣纳粮征丁,则王业可成。”

    “所以,慕容永让我们打先锋,是想探路,毕竟晋军在洛阳城的实力未知,北府军的战斗力也很厉害,如果有精兵镇守,未必能攻下来,所以,我们被派来打头阵,即使是全军覆没,他也不心疼。不过,这反而是给了我们机会了。”

    慕容柔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机会?真的有机会吗?”

    慕容盛很肯定地点了点头:“当然,本来我在昨天还觉得不可能,但是今天一战,两个大堡,几乎是瞬间而下,这说明这些中原的汉人,舒服久了,都不会打仗,而我们这样攻陷坞堡,离洛阳城不到三百里,两天就能到达,晋军居然没有一点反应,听俘虏说,前些日子苻丕的败军逃亡,经过这里时,晋军也是人影都不见,这说明晋军要么兵少,要么根本不把这些坞堡百姓看成自己人,需要保护的自己人,所以,我们可以成事,如果我们能靠这支人马独立打下洛阳,那洛阳城中的府存军械,尽归我们所有,到时候我们就可以据此招兵买马,拉拢一些西燕军中的大部落,与慕容永分庭抗礼了。”

    慕容柔的眉头渐渐地舒缓:“可是听说南边的董家坞,堡主董昌可是远近闻名的豪侠之士,跟他联姻,互通往来的坞堡可有几十家,今天我们杀了这两个坞堡满门,他真的肯乖乖投降吗?”

    慕容盛哈哈一笑:“姓董的要真象传说中这么讲义气,早就来救了,可是到现在连个毛都没见到,我看他已经给我们吓破了胆,只要明天我们把今天砍下来的三千多个人头往他董家坞的面前一摆,我看他会吓得尿裤子!”

    说到这里,慕容盛突然对着一边在掩埋尸体的军士们用鲜卑语说道:“好了,把这些挖坑埋尸的南蛮子全杀了,脑袋砍下来,明天有用!”

    一片刀光剑影和惨叫声中,慕容盛的脸上尽是狞笑:“今天别玩太晚了,留点力气,明天,我会带你们去更大,更好,女人更多的地方,能抢多少,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啦!”



    天明,董家坞前,神木林外。

    慕容盛一身皮甲,混在密集的小兵中间,一脸疑惑地看着前面的一个斥候游骑兵:“你说什么,有晋军在那里助守?多少人马,带队将领是谁?”

    那个斥候笑道:“盛将军勿虑,我们十几个兄弟都反复查看过了,晋军不过百余人,皆是步兵,就在坞堡外,可是堡门紧闭,后门大开,我看到满是堡中的汉人,逃得整个山谷都是。而那些晋军,似乎是给拒之门外,根本不让进去。”

    慕容柔哈哈一笑:“盛将军,你听到了吗,这些晋军恐怕是来例行巡查氓山的,结果吃了个闭门羹,他们现在还不知道我们来袭,所以还傻乎乎地留在那里,要是知道我们大军到来,只怕会吓得跪地投降的。”

    慕容盛的眉头皱了皱:“这些晋军的装备如何,有没有大车,强弩?”

    斥候正色道:“没有,他们不过是穿着皮甲和锁甲,没看到带弩机,也没有战车,只是原地驻守而已,我看他们的装备,不过是盾牌,长槊和弓箭,看起来也挺陈旧的。”

    慕容盛的眉头慢慢地舒展了开来:“早就听说晋国的洛阳守将朱序,有经营周边之志,只是实力不逮,也只能时不时地派些小队人马巡视各坞,显得所谓王师的存在而已,这支晋军,看来就是撞上了这次巡视,他们的运气不好,不过这是我们的机会,这次前来,我们还没有正式跟晋军交过手,鲜卑的勇士们,你们说,面对在淝水打败过前秦的晋军,你们害怕吗?”

    十几个凶神恶煞的西燕军校们齐声道:“怕个球啊!”

    一个人高马大,脸上有两道深深刀疤,一口黄牙的大汉,披着一身的狼皮大衣,连盔甲都没穿,半露着一身伤痕累累的犍子肉,粗声道:“晋军不过是欺负一下那些没用的氐人前秦军队而已,面对我们鲜卑勇士,从来只能尿裤子,盛将军,你爷爷不是前年刚刚在河北大破晋军吗,打得他们再也不敢过黄河了。我看他们没什么了不起的,百余散兵,能有个屁用啊,正好当着那些坞堡民的面杀个精光,只怕他们连守坞堡都不敢了。”

    慕容盛满意地点头道:“段达木兄弟说得很好,不愧是段部有名的勇士,那么,你的人马能多久解决掉这些晋军?”

    段达木哈哈一笑:“昨天军议的时候我们已经看过那董家坞的地形沙盘了,这片破林子虽然不利于骑兵展开,但一次过去个五六队骑兵,展开三百骑兵是没问题的,别说三百骑兵,就算三十人,也足够消灭这帮晋军啦。”

    慕容盛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段兄弟,不可轻敌,也许晋军还有埋伏,你不要一次性地投入所有的兵力,先试探攻击,若是敌军后退,再全力冲击,将之全灭,明白吗?”

    段达木不屑地摆了摆手:“三百铁骑打一百步兵,这还有啥轻不轻敌的,盛将军,你别的都好,就是这种小心翼翼的,不够痛快。我老段打了这几年的仗,有没有埋伏,还不是一看就知吗?”

    慕容盛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转瞬而没,继而哈哈一笑:“好,要的就是段兄弟的这股子豪气,拿酒来!”

    段达木笑着转身打马便走,一边走,一边摆着手:“不用了,盛将军,咱们过会儿在董家坞的寨墙上再痛饮吧。”

    随着段达木的一声尖厉的唿哨声,二百余骑紧随骑兵,穿林而入,慕容柔恨恨地说道:“这姓段的最是狂妄,从不把你放在眼里,得好好教训他一下才行,你为什么这次就这样轻易地放过他?”

    慕容盛冷冷地说道:“这家伙虽然狂,但是个能冲的猛将,让他去试一下晋军的战斗力如何,是不是有伏兵,反正就算完蛋了也不过损失三百人,咱们的大队却可以得到保全。”

    慕容柔讶道:“董家坞的人都在逃跑,哪还会有伏兵?”

    慕容盛摇了摇头:“董昌是怕了,但也许洛阳城的朱序还有后续部队投入,如果朱序真的大军出城了,那也许我们有机会在城外就把他消灭了,这样洛阳可不攻而破。先观望一下,段达木也不是傻瓜,要是真的强敌来了,他跑的会比谁都快,你就等着看吧。”

    董家坞前,檀凭之一身皮甲,拿着一杆大弓,站在阵前,他的身后,是百余名北府军士,个个胡子拉碴,满面尘土之色,手中的武器看起来也是参差不齐,冷冷地看着两里之外,那神木林的出口,约两丈左右宽的一条林间道。

    檀道济有点紧张,站在檀凭之的身边,虽然是一身的精钢锁甲,但握着长槊的手,却是有点发抖。

    檀凭之笑着转头看向了自己的侄子:“道济,看你平时论兵时头头是道,训练时也算是优异,怎么真的上战场了,就尿了呀。”

    周围响起一阵哄笑声,三十多岁,与檀凭之年龄相仿的数十名老兵全都哈哈而笑,而三十余个跟檀道济差不多的新兵蛋子则仍然是有些紧张,一言不发。

    檀凭之的脸上笑容渐渐地散去,大声道:“兄弟们,没有什么好怕的,敌军不过数百而已,用你们平时学的,练的就可以把他们解决掉,你们不是想知道淝水之战是怎么打的吗?今天,我就带你们再经历一次,如何利用河水,以步克骑!”

    檀道济一下子来了劲,说道:“是的,我们的侧翼被河水所保护,敌军骑兵无法迂回,只要打正面的敌骑就行了,只是,只是他们是骑兵,我们没有硬弩,正面冲击挡不住怎么办?”

    远处传来了一阵狂野的吼叫之声,如同群狼咆哮,配合着有节奏的战鼓与短角之声,乃是胡骑在冲击前的惯用手段,檀凭之哈哈一笑,缓缓地开始脱去右臂的皮甲,那厚实的肩膀,如同小山包似的上臂二头股,配合着恶虎头的刺青纹身,一下子露在了众人的面前,他用力地甩了甩胳膊,肌肉的线条阵阵浮现,阳刚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而他的左手抄起了大弓,直步而前,他的声音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今天,叔让你们看清楚,神箭瓶子哥这个外号是怎么来的!”



    檀凭之说完之后,屏气凝神,他把腰间系着的箭袋往空中一撒,五十枝长杆狼牙箭纷纷落下,全都插在了他身边的泥地之中,而他顺手从空中一抄,一杆长箭搭上了弓弦,腿张弓步,腰间的肌肉一阵隆起,这杆大弓缓缓地张开,箭头闪着冷冷的锋芒,直指二百步外的林道出口。

    而在檀凭之的身后,六十余名老兵也都如法炮制,魏咏之,魏顺之,檀韶,向靖等人全都插刀插槊于地,抄起了弓箭,直指来林,檀凭之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哥几个,收着点力,不要一下子把贼人全吓跑了。五分即可。”

    身后响起一阵暴诺之声,刘裕不在的时候,檀凭之就是这队人的首领,而他的第二道命令随之下达:“小子们,持槊,若有敌骑突破箭阵,直冲我们,以小队盾墙槊林应之!”

    檀道济等人如梦初醒,齐声应诺,顺手抄起了盾牌和长槊,在他们的中间,王镇恶的脸色有点发白,他吃力地抄起了一杆比别人短了足有半截的步槊,却是再也不能用左手象别人一样持盾了,檀道济扭头看向了他,咧嘴一笑:“镇恶,叫你别来你偏不听,一会儿真要打起来,紧跟在我们身边,大家会保护你的。”

    王镇恶哈哈一笑:“好你个道济,刚才自己都吓得话都说不出来了,现在怎么又充英雄了,放心,有你叔他们在,西燕游骑,这第一阵是过不来的!”

    话音未落,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林间的树叶子一阵扰动,伴随着一阵人马身上的恶臭味道,还有几丝浓烈的血腥和马奶酒的味道,扑面而来,三十余骑,呈二列的纵队,从林间大道中呼啸而出,为首的十余名骑手,身着皮甲,头戴羽毛,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油彩,面目狰狞,或持马刀,或抄弓箭,向着檀瓶之等人,就这样直冲了过来。

    檀凭之的气贯丹田,暴喝一声,手中的弓箭如流星也似地,脱弦而出,檀道济在后面看得真切,哈哈一笑:“这一箭必会毙敌!”

    王镇恶的眉头却是一皱:“不对,瓶子哥没有发力,这箭怕是过不了百步。”

    檀道济的脸色一变,只见这一箭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有气无力地飞出了八十余步后,头向下地坠落于地,插在地上,微微地晃动着。

    刚才冲在前面的几名西燕骑士,在檀凭之开弓的这一刻,全都伏身马背,或者是藏身于马鞍之中,还有些手上举着骑盾,护住了自己头胸等要害之处,只是这一箭发出,离着众人足有百步的距离,就落了下来,那段达木看得真切,哈哈一笑:“看到了吗,兄弟们,这就是这些南蛮子的本事,连弓都拉不动,还有什么好怕的,给我冲!”

    他说着,高高举起了弯刀,一阵凄厉的呼啸之声,在他的身前身后,已经冲出林子的第一队骑兵,约四十余骑,全都开始加速向着檀凭之等人冲击起来。

    檀道济恨恨地一跺脚:“叔,你这是怎么了,连平时的三分力道都没有。”

    檀凭之也不回头,缓缓地再次拉弓上箭,箭头直指着冲在最前面,一个块头特别大的敌军军校,冷冷地说道:“做好你的工作,守住你的位置,敌近三十步内,上前!”

    教训完自己的侄子,一个测距兵的声音高高响起:“敌近,一百步!”

    檀瓶之不动如山地保持着拉弓的姿势,他的声音紧跟着响起:“五分力,过箭即发!”

    十余名冲在前方的西燕骑兵,也纷纷地开始射箭,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可即使是加上了这个冲力,这些箭在百步外发射,都是离着檀凭之不到二十步左右的距离落下,最近的一枝,就在檀凭之的脚前四步左右,扎进了泥地之中,倒是跟他身边所插的四十余箭相映成趣,而檀凭之的眼皮都不眨一下,弓弦紧贴在脸上,而眼睛则死死地盯着冲在最前面的那名敌校。

    这个敌校的嘴里嘟囔了一句,似是在骂人,又是有点惋惜,刚才离檀凭之不到四步的那枝箭,就是他所发,他顺手从箭囊里又抄出了一杆箭,正要上弦,却是战马微微一晃,差点让他掉下马去,连忙松开了箭枝,右手一勒缰绳,回头一看,只见刚才檀凭之射落于地的那箭,在自己的身后四五步的地方,歪歪斜斜,显然,是自己的战马刚才奔驰时踢到了此箭,方有那个晃动。

    这个西燕军校扭过了头,正要再次搭箭,却是眼前一花,只见一箭扑面而来,这一下,他甚至可以看清楚箭头的三棱形状和那箭镞之后的倒勾,可是距离很近,他却无法再躲避了,只听“噗”的一声,长箭直入,从他的眉心之间射了进去,贯脑而出,而他的整个人也随着这一箭,翻身落马,然后被后面的一骑狠狠地踩中,顿时就失去了人形。

    随着檀凭之的这一箭击毙当先的敌校,其他的六十余名壮士,五人瞄准一骑,也都纷纷发射,只听人喊马嘶之声不绝于耳,冲在第一线的十余骑,顿时全都中箭,马上的骑手每人都中了三箭以上,俱是要害,哼都来不及哼出一声,就纷纷落马倒地,而战马的马腿和面门处也都中箭,七八匹马儿立扑于地,本来一片空旷的前方平地,顿时就多了几处人马尸体作为障碍,绊得后面的第二线骑手们,也都失了速度,有三四骑给直接绊倒在地,剩下的二十余骑也连忙左右闪躲,避着地下的尸体,顾不得全速向着前方继续冲击了。

    王镇恶哈哈一笑:“道济,看到了没,这就是你叔的厉害了,不用强弓毙敌,只需要把当先的敌骑击倒,因为林道狭窄,敌军的正面不够宽,我们侧面又有河流掩护,他们没办法全面冲击,这样十余骑排开,我们可以一一将之击倒,前马既倒,后骑就不能再猛冲了,看来,不需要我们上前啦。”

    檀凭之的声音迅速地响起:“胡乱放箭,然后撤到下一道防线,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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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檀道济收起了手中的长槊,把盾牌背到了背上,以作防护,这是北府军中的操守,敌前撤退时如果追求速度就是得这样掉头逃跑,但同时要把后背防护住,他一边跑,一边转头对着后面的王镇恶说道:“我们明明胜了,为什么要撤?”

    王镇恶气喘吁吁地回道:“这是,这是在诱敌,寄奴,寄奴哥说过,这一战,这一战我们要全灭敌军才行!”

    檀道济笑道:“他还真敢想,我们才三百人,敌军骑兵可是有二千呢,现在寄奴哥人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就留下我们这百余人断后,你真的相信可以全歼敌军吗?”

    檀凭之的声音自信地响起:“我当然相信,你最好也相信,因为,如果不信他,我们的命恐怕也保不住了。逃得再真实点,盾牌铠甲也扔掉些,这样才能让敌军上当!”

    随着檀凭之的命令下达,不少头盔,臂甲落地的声音此起彼伏,甚至魏咏之故意地摔倒在地,然后忙不迭地爬起来,本就不多的几面旗子,也被放倒,直到众人跑到几辆歪斜的辎车所组成的第二道防线时,才重新开始聚集。

    段达木的眼中光芒闪闪,看着前面的情况,一阵马蹄声响起,慕容盛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段兄弟,看来你的攻击,不太顺利啊。”

    段达木摇了摇头:“盛将军,挺奇怪的,晋军数量不多,看起来战斗力也不强,但我的兄弟们第一次冲击,前队却是折了二十余骑,究竟是怎么回事,运气好吗?”

    慕容盛轻轻地“哦”了一声,看向了对面,笑了起来:“只怕就是运气好,你的人没来得及展开就冲过去了,真正能打上仗的也就一两队人,正面不过十余骑,就是胡乱放箭,也能射倒几骑,再互相一绊,就没法继续冲击了。不过晋军果然是草包废物,如此良机都不会把握,我这下可以放心了。”

    段达木讶道:“盛将军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冲击不成,你反而放心了?”

    慕容盛笑着用马鞭一指前方:“刚才你们贸然冲击,没展开阵形,给敌军这么一射,五十步到一百步的距离,倒下了十余骑,而后续冲锋的骑兵也给前方的尸体所阻挡,陷入混乱,这个时候,如果晋军的主将懂兵法,就应该主动出击,失去了速度的骑兵,在这狭窄的地方无法展开,只会成为步兵的猎物,而被强力敌军在这么短的距离突袭,他们只会掉头而逃,这样会跟我军后续的骑兵撞到一起。”

    段达木一脸的惭色:“都怪我考虑不周,见敌军兵少,没等部队到齐展开就发起了攻击,以至有此挫折。”

    慕容盛笑道:“无妨,敌军不过是一时运气而已,现在他们自己放弃了大好战机,非但不上前迎击,逼退我军,反而自己吓得逃跑,这说明这些晋军不过是一些无胆的鼠辈,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大家听好了,六队前锋骑兵全部展开,列三线骑阵,然后缓步而前,边走边射,我们的兵力远远多过晋军,就算这样对射,只靠那几辆破车,也根本不可能防住,如果晋军转身逃跑,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冲上前去,把他们通通杀光,一个不留,然后,再趁势攻打董家坞,一战可破,到时候,所有的这些装备,军械,粮食,钱财,女人,都是你们的!”

    西燕军中暴发出了阵阵欢呼之声,随着阵阵鼓角之声,源源不断地从林中涌出的骑兵,开始在林前列阵,段达木骑着马,在军前来回驰骋,不停地发表着鼓舞士气的演讲,每到一处,就激起了阵阵的吼叫之声,如同几百匹狼群,在攻击前作着最后的准备。

    檀道济仍然一个人站在阵前,几辆歪倒的大车之后,已经立起了三十余面大盾,让敌人看不清这里的动向,大盾之后的北府军战士,开始穿起精良的铠甲,而手中的弓弩,也从在第一道防线时的软弓劣弓,变成了四石多的强力连弩和三石以上的硬弓,一切都按着刘裕走前的布置,井井有条。

    王镇恶的身上换了一身精钢锁甲,他的脸色有些发红,这身沉重的装备,对于这个书生来说有些过重了,一边的檀道济一边往身上套着第二层的铠甲,一边笑道:“镇恶,这回你可得好好锻炼一下身体了,一层锁甲都穿不动,以后要是两层全钢铠甲,不是要把你给压死了吗?”

    王镇恶没好气地说道:“君子斗智不斗力,铠甲嘛,保命就行。”

    檀道济笑着摇了摇头:“好了,戏也演完了,这回终于换上了称手的家伙,我们应该会放手大杀一场了吧。你说,西燕军会不会迂回到我们的侧后攻击呢?”

    王镇恶仔细地看了看前方,摇了摇头:“不会,他们想要我们的装备,如果连对付百余人都要绕道,只怕会失了军心士气,这回他们是列堂堂之阵,就是想从正面逼过来,前锋骑兵换了重甲,连战马都开始披甲,就是想挡我们的弓箭。”

    檀道济笑着看向了站在二十步外,不动如山的檀凭之:“只可惜,他们做梦也不会想到,我们北府壮士的弓箭,就连两层钢甲都能射得穿,区区硬皮甲和锁甲,又岂能防得住?你就等着看我叔的神箭绝技吧。”

    檀凭之转过了头,没好气地对檀道济说道:“就你小子话多,这回敌军要全面压上了,你小子也别在后面偷懒,发弩射敌,明白吗?”

    檀道济睁大了眼睛,一边开始抄起一具三连步兵弩:“叔,你让我发弩,那万一敌骑冲上前来,没了槊手怎么保护你?!”

    檀凭之哈哈一笑,扬了扬手中那部看起来平平无奇,仔细看却发现弓弦却是四股粗犀牛筋紧紧绞在一起的五石大弓,沉声道:“要是让一个燕狗冲进五十步内,老子也不用活啦!兄弟们,干活!”



    西燕军的骑兵,列成了三道阵线,相隔约三十步的距离,每列大约一百五十骑,紧紧地靠在一起,相隔之间不过两步左右,战马没有奔驰,而是缓缓地走马而前,马上的骑兵们,全都身着两层皮甲,或者是锁甲,即使是战马的身上,也贴着硬皮革制成的马甲,对于游牧骑兵来说,已经是非常精良的装备了,即使不能跟人马俱铁甲的甲骑俱装相比,也可以算得上是防护出色的重装骑兵。

    檀道济喃喃地说道:“这,这就是传说中的甲骑俱装吗?”

    王镇恶摇了摇头:“不,真正的甲骑俱装得是人马都穿铁甲,寻常弓箭甚至普通弩都不能射入,在战场上横冲直撞,如同铁甲战车一般,这些虽然人马都披甲,但并不是铁甲,只是皮甲而已,还做不到刀枪不入,西燕军现在的甲骑装备都是亲自掌握在慕容永的中军手中,而其他各部人马,则是这种皮甲,虽然不如甲骑俱装,但是在寻常的步兵面前,也是优势明显。”

    檀道济哈哈一笑:“只可惜,这回他们找错了对手,北府军的壮士,个个是拳上站人,臂上走马的铁血男儿,又有精良的装备,只怕这些西燕贼人,要有来无回啦!”

    说话间,西燕军的第一道阵线,已经推进到了离北府军阵地不到一百五十步的地方,檀凭之紧紧地绷着弓弦,冷冷地看着前方,在他的身后,盾牌之中钻出了三十余人,随着这些人的鱼贯而出,盾后开始点起了几个柴堆,黑烟伴随着火光而起,把众人的身形渐渐地淹没在一片烟雾缭绕之中。

    骑在第二线的段达木看得真切,哈哈一笑:“兄弟们,看到没有,晋军想要放烟为掩护逃跑啦,别让他们跑了,放箭,给我放箭,射死这些晋军!”

    第一线的骑兵这时候已经推进到了离北府军的阵形不到百步的地方,烟雾之中,隐约有些人影来回地行动着,夹杂着听不清的汉语,这些骑兵们纷纷搭箭上弓弦,对着烟雾之中就是一阵乱射,只听几声惨叫声响起,紧接着就是纷纷的身形扑地的声音,当然,更多的,却是那些弓箭射到木排木盾上时,那“叮叮”的入木三分的声音。

    段达木的身边,一个副将兴奋地说道:“头人,请你下令,我愿意带一线的兄弟上前收拾残局,要不然晋军都要跑啦。”

    段达木笑着摆了摆手:“慌什么,我们有马,他们只有两条腿,怎么可能跑得过我们,小心使得万年船,就这样列阵而进,边走边放箭,等烟雾彻底散去,就一切明白啦。”

    他一边说,一边做起了手势,身边的传令兵们迅速地把他的命令以旗鼓,言语的形式发放了下去,这五百余人的前锋,仍然保持着完好的阵形,步步而前,距离那烟雾缭绕的晋军阵列,已经不到五十步了,就连那烟雾中所安放的盾牌,还有那几辆歪歪倒倒的大车的影子,也都清晰可见了。

    但是,就在这些木牌前,却是立着一条铁塔般的壮汉,一阵风儿吹过,把浓烟吹得散开了一些,只见檀凭之如铁塔一般,立于阵前,左手持弓,右手拉弦,四股兽筋所缠的绞弦,紧紧地绷在脸上,西燕军士们突然发现眼前多了这么一条大汉,持弓对着自己,全都心中一凛,不由得愣在了原处。

    檀凭之一声暴喝:“西燕军,西燕军,你们射够了吧,现在,该我们啦!”

    他的话音刚落,手指一松,弓弦迅速地从他绷紧的脸部肌肉上划过,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啸之声,这一箭如同流星赶月,急速而出,西燕骑士们甚至都没来得及看到这一箭是怎么射出来的,只觉得眼前一花,当先的一个骑士,从胸及背,多出了一个拳头大的血洞,前后心加起来四层皮甲,加上整个身板,居然就给这一箭射了个通透,而这一箭的力量是如此之大,把他射穿之后居然让这具尸体还端坐在马上,纹丝不动,而那人的嘴张得大大的,即使是死,也没有想明白这一箭究竟是如何击毙自己的,只有那前后通透的血洞,内脏和鲜血如喷泉一样地往外涌,甚至让人忘了去想,那一箭最后飞到哪里了。

    一声战马的长嘶之声,伴随着扑地的声音,第二线的一骑,马头之上中了一箭,直接从眼睛里钻了进去,顿时瘫到了地上,而马上的骑手,也跟着摔了个嘴啃泥,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一箭才是前面穿透第一线骑手的那箭,居然在穿透此人之后,余势未尽,又飞过三十步,击毙了后面的一匹坐骑,可见这一箭的力道,有何等惊人!

    檀凭之的声音冰冷地响起,透出可怕的杀意:“速射,连发!”

    随着檀凭之的一声令下,原来伏地的十几具“尸体”弹地而起,这回西燕军士们才看清楚,他们的手中,都拿着强弓和劲弩,全都直指好了目标,而与之相对的,是盾牌之后一瞬间钻出了三十余个矫健的身形,手持连弩,几乎一瞬间就指向了目标。

    段达木如梦初醒,吼道:“放箭,快放箭,射死他们!”

    可他的话刚刚出口,只听到一阵弓弦响动的声音,却不是来自于自己面前的第一线骑兵,而是对面的这些北府军步兵手中的弓箭,“呜呜”的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四十多步的距离,即使是普通的士兵也足以一击毙命,更不用说这些行锤百炼,臂力惊人的北府军战士了。

    这回他们是每人瞄准一个目标,只等檀凭之一声令下,就纷纷松手放弦,只一次击发,五十余名西燕骑兵,全都是眉心,眼睛,咽喉之类没有护甲的要害之处中箭,几乎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纷纷落马而亡,速度之快,甚至让不少骑兵倒毙的坐骑都没来得及察觉,还在如刚才那般缓步而前行呢。



    只一个照面,前排第一线的西燕军骑兵就报销了三分之一还多,剩下的人如梦初醒,纷纷放箭还击,只是在惊惧之下,准头和力度都差了许多,而那些突然冒出,如同幽灵般的北府军战士,在射出第一箭之后,仍然站立原地,也不管迎面而来的箭矢,继续以最快的速度开弓放箭,当敌军的箭枝奔到眼前时,多数人已经同时还击第二枝箭了。

    “噗噗”之声不绝于耳,多数是西燕军的弓箭没有击中目标,而是射中了这些战士们身后的盾牌时发出的响声,也有七八名战士中箭,除了一人给射穿了脖子,中箭立仆外,其他人都不过是非要害之处中箭,甚至都不影响他们继续拔箭反击。

    而另一边的西燕军骑兵可就惨了,北府军的弓箭,又快又准,比起他们的刚才一通乱射,可是有力得多,尽管因为数量上少了三分之一,这回有不少人是同时给两枝,甚至三枝以上的弓箭射中,但仍然是箭箭要害,几乎中者无不立毙,又是三十多人翻身落马,吐血而亡,失去了骑手控制的战马开始左右乱跑,把整个第一线原本整齐划一的队列,弄得乱七八糟,连还坐在马背之上的骑手们,也无法准备地开弓放箭了。

    檀凭之的运箭如飞,不停地从身边的地上抽出一杆杆地弓箭,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击发,他甚至都不用瞄准,上弦即放,可是只要每次箭出,都会有一人中箭落马,只一眨眼的弓箭,他就连发七箭,与之相应的是七个敌军毙命箭下。

    “呜”地一声,一箭飞来,身后的檀道济连忙道:“叔,当心!”

    檀凭之哈哈一笑,松开手中正要提的一杆箭,顺手在空中一抄,一杆箭枝如变魔术一样地抄在他的手中,他一边笑着上弦,一边摇头道:“有气无力,箭都射不好还想当强盗打劫?”

    随着他这句话说出,一箭而出,刚才射出这箭,眼见给人以手抄箭的一名西燕军士,正吓得把弓一扔,掉头就要逃跑,却是给这一箭直接穿透了后背,从马头直接飞了出去,足有四五步远,在地上扑腾了两下,终于不动。

    随着檀凭之的这一箭毙敌,北府军箭手和弩手们也把早已经陷入混乱,进不可得,退亦不能的那些第一线的西燕军骑兵们,挨个箭毙了,檀道济转头四顾,只见本方有不到十人左右身上挂彩受伤,已经退到盾后开始应急处置,而三具尸体被人拖回,其他的五十余人,都还持弓抄箭,等着自己的命令。

    檀凭之沉声道:“退到盾后,准备防空!”

    他说着,自己缓步而退,而身后的众人,则一转眼就闪入了盾牌之内,留在西燕军面前的,只剩下三十余面大盾,还有四五辆歪歪倒倒的破车,以及夹在这战场中,那一百五十余匹孤零零,来回低头游走的战马,以及那一地插着羽箭的尸体。

    段达木双目尽赤,悲呼一声:“天杀的晋狗,杀我族人,不把你们全都剥了皮,老子誓不为人,给我射,射死他们!”

    他说着,率先抄起大弓,对着百步之外的盾牌就是一箭,只听“叮”地一声,对面的这块盾牌上,叮上了一枚长箭,入木不到两分,勉强立住,跟刚才的北府军箭手的惊人臂力相比,高下立现。

    而西燕军的骑射手们,也开始纷纷放箭,大多数箭枝飞不过八十步,就纷纷落地,可是被这些箭枝击发的声音所惊吓,那些在战场中的马儿开始胡乱奔跑,大多数的马儿跑回了本方这里,被骑手们纷纷拦住,牵在了身边当作副马。

    段达木身边的一个小校低声道:“头人,这些晋军是什么来头,怎么这么厉害,我们前军的兄弟,几个照面就全完蛋了,就是大将军的中军兵马,也未必有这个本事啊。”

    段达木咬牙切齿地说道:“我管他们是什么来头,这些人的命,我要定了,他们就这点人,没多少弓箭,你看我们这样射他们,都不反击,给我继续上,边射边前进,出来一个射死一个,我就不信了,他们还能再伤了我们后续的兵马!”

    正说话间,后面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段达木回头一看,只见自己的第三线骑兵后面,腾起了一阵烟尘,又是三百名骑兵,从林中奔出,直向自己这里而来,为首一人,正是慕容柔。

    慕容柔转眼即至,奔到了段达木的身边,沉声道:“段首领,盛将军有令,让我来助你破敌!”

    段达木没好气地说道:“不需要,我要亲手给我的兄弟们报仇,这些晋狗,我可以独立消灭!”

    慕容柔摇了摇头,说道:“首领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是以他们刚才表现出来的本事,绝非一般士卒可比,这点你应该很清楚,这会儿只挨打不还手,首领不怕其中有诈吗?”

    段达木微微一愣,一股冷风吹来,让他浑身一凛,刚才还因为愤怒而发热的大脑,也有些清醒了,他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你说的有道理,这帮晋军迅速地击杀了我们一线的兄弟后就躲了起来,只挨打不反击,透着奇怪。”

    他一边说,一边举起手来:“停,全给我停,不许放箭。”

    慕容柔低声道:“首领,刚才盛将军说了,晋军这支小队人马,是精锐中的精锐,看起来很象是那传说中的北府兵,要我们一定要小心应付。”

    段达木睁大了眼睛:“北府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慕容柔叹了口气:“不知道,但寻常的晋军,绝没有这样的能力,不管他们是什么人,都是劲敌,好在他们人数不足,可能箭枝也不够,所以得省着用,一开始示弱诱我们进攻,然后迅速地击毙我军前列,想吓退我们,然后上来捡回弓箭,趁机再行脱离。”

    段达木冷笑道:“想跑?!没这么容易。给我冲上去,全都近战,宰了他们!”



    段达木说到这里,抽出马刀,准备就要一马当先地冲出去,慕容柔连忙拉住了他的缰绳,说道:“段首领,万万不可。”

    段达木怒道:“又怎么不可了?现在不冲,说不定他们已经逃走了。”

    慕容柔微微一笑,松开了缰绳:“现在我们离得这么近,他们是逃不掉的,只要一出盾牌后面,逃不得两百步,就会给我们看到,你看看,两百步内,有什么东西?”

    段达木的双眼一亮:“我看到了,一百五十步外,又有十几辆歪倒的大车,奶奶的,那一定是他们布置的下一道防线!”

    慕容柔点了点头:“这就是了,这些晋军,怕是他们的先头部队,过来探路加上扎营的,遇到我军突袭,所以连布下三道防线,这第二道防线离得太近,无法防守,只是要拖延时间,以撤到第三线而已,刚才如果你上了他们的当,回撤林前,他们就有时间撤离了,所以盛将军要我前来,就是助你一臂之力,一定要封锁住他们,不能让他们撤。”

    段达木哈哈一笑:“那不更得冲上去杀吗?”

    慕容柔摇了摇头:“他们有大车,有强弓硬弩,冲上去的损失会很大,别看他们现在躲了起来,但到五十步之内的距离,就会象刚才那样,突然冲出来给予我们密集的箭雨打击,因为他们人少,不能跟我们对射,只能这样一锤子买卖,所以,我们千万不要上当,我们的优势就在于人多,就这样边射击边前进,压制他们的反击,甚至可以让前排的甲骑顶住,后排边走边吊射,把他们牢牢地压在盾牌后面,动弹不得!”

    段达木心花怒放:“等到完全压制之后,再用骑兵上前肉搏解决,对不对?”

    慕容柔笑道:“正是,他们给弓箭压制,列不成盾槊方阵,无法反击,即使是精锐,只要给这样围住了射,也是支持不住的,只要一冲出来想拼命,我们就用骑兵突击,看是他们人厉害还是我们人马合一厉害。”

    他说着一指自己身后的骑兵们,个个都是腰悬大弓:“我带来的,都是前锋中最好的射手,到时候就会在后面吊射支援你们,你们只要迫近对方,然后找机会展开,等离敌二十步时再一举突击,先用套马索拉开这些盾牌,放倒车子,然后再跃马而入,剩下的,就是一边倒的屠杀啦!”

    段达木哈哈一笑:“还是你柔将军对我好,替我谢过盛将军,这弓箭压制,就全靠你啦。”

    他说着,一挥弯刀,沉声道:“兄弟们,随我前出杀敌,稳扎稳打,慢慢展开,后面有弓箭支援,不用怕!”

    他身前的两列骑兵,重新聚到了一起,又分散成六七个小队,开始向着两边展开,慢慢地向着车阵的两翼包围过去,而三队骑兵,则放在正面,在段达木的指挥下,稳步而前。

    慕容柔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冷笑,对身边的一个军官说道:“给我放箭,数五下一轮,压制住盾后的晋军,记清楚了,要是敌人从阵中大量冲出来反击,就给我转而速射,不分敌我地压制!”

    那军官讶道:“不分敌我吗?可是,可是段首领在前面哪。”

    慕容柔恨恨地一马鞭打在了这个军官的腿上:“就你知道?这是盛将军的命令,若不是段首领把他们引出来,我们怎么可能杀敌呢?!段首领最注重部落族人之情,今天一个照面就折了近半族人,这个仇怎么可能不报,我们是助他报仇而已,对吧。”

    军官还是有点迟疑:“可是这么一来真的伤到段首领的兄弟们怎么办,总不能我们再拿两百多人换他们这百余人吧。”

    慕容柔冷笑道:“都说得这么清楚了,这些只是敌军先头部队而已,来探路的,不迅速地把他们消灭,万一后面敌军大队来了怎么办,要是有几千,上万个这样的晋军,你还活得了命吗?他们会探路,我们也只好拿段首领来诱贼了,再问东问西的,军法处置!”

    那军官吓得一哆嗦,连忙开始转而去传令了。

    一阵马蹄声响起,慕容柔一回头,却是看到一身小兵皮甲的慕容盛,混在十余骑中,骑了过来,当然,这些人的排头,是个穿着一身大将铠甲的替身,立马前方,开始装模作样地指点江山起来。

    慕容盛装成随从模样地拖在后面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但他的说话声能清楚地让慕容柔听见:“一切都安排好了吗?”

    慕容柔点着头,作出一副跟前面的替身说话的模样,却是让慕容盛听得真切:“都按你的布置做了,你看,现在弓箭队在射箭压制,而段达木的人四处包抄了过去,要是晋军不出来,就冲进去灭了他们!”

    慕容盛咬了咬牙:“这些人很强,一定要抓个活口问清楚,若是附近有敌军大队人马前来,我们的计划就一定要修改了,得迅速地撤离,跟慕容永的大军汇合。如果这些只是小股部队,那就将之全灭,然后趁胜攻击洛阳城。我看这董家坞的人也不出来帮忙,可能他们自己也不清楚这些晋军是何来路,所以,我们更得抓紧。”

    慕容柔有些迟疑:“那我们的三百精兵,这次要不要压上去?他们刚才可是在嗷嗷叫呢。”

    慕容盛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就要看段达木试出来的情况怎么样了!”

    盾阵之后,上百名晋军勇士,已经全都穿好了整齐的盔甲,伏身于地,大弓与羽箭放在左手侧,而长槊,大刀等近战兵器放在右侧,百余双炯炯有神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盾牌的空隙之外,那逐渐逼近的燕军。

    “呜”,又是一阵箭雨从空中落下,划出一个弧度,落到了盾牌之外不到十步的地方,檀凭之咬着牙,喃喃道:“咱们就这样只给射不还手吗?难道真要在这里给活活射死?”

    王镇恶咧嘴一笑,指着他背上背的一块木盾:“你怕什么,不是有这东西可以挡吗?燕军巴不得我们冲出去,你的瓶子叔,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檀道济微微一愣,一边的檀凭之的声音沉稳地响起:“所有人听好了,在地上不许动,听到我的命令,才准行事,如有擅动者,斩!”

    所有人轻轻地应诺了一声,只有方圆二三十步内的人听得见,而离各自还有百步左右的燕骑,是根本听不清楚的。

    “呜”,又是一阵箭雨落下,这回不少箭枝直接钉到了前面的木盾这上,离着盾后伏着的众军,不过几步的距离了,檀道济的眉头紧锁,声音中透出一点不安:“给射到怎么办,真的,真的没事吗?”

    王镇恶微微一笑:“不会有事的,道济,你看这些箭,射的力量远不如你们出手,连这个木盾也难以射穿,甚至很多都钉不上木板就弹开,你们有精甲加上木盾护住后背,不会有事的!”

    正说话间,又是“呜”地一阵,箭雨再次落下,这回檀道济闷哼了一声,显然是背上中了一箭,他惊喜地说道:“镇恶,真让你小子说中了,毫无感觉啊,连我背上的盾牌也没击穿!”

    王镇恶笑着从自己的背后摸出了一根长箭,对着檀道济一亮:“看到没,这箭头是骨制的,不是铁箭头,更不用说是你们的那种破甲精钢箭头了,这是这些胡骑的致命弱点,论武器精良,远不如咱们大晋,若非如此,你的瓶子叔又怎么敢就让你们在这里只挨射不还手呢?”

    檀道济松了口气:“我们既然有这绝对的装备优势,又为何在这里挨射,不可以冲出去杀吗?”

    王镇恶的眼中冷芒一闪:“不行,这些骨制箭头虽然威力不强,但是距离近了,尤其是直射时一样有很强的杀伤力,你们要用这盾牌和车阵的掩护,避免给敌军直接骑兵突击或者是当面直射,现在隐蔽不动,等敌骑全上来,再一击而破敌!”

    外面响起了一个粗野的声音,王镇恶树起耳朵,低声道:“这看来是前敌主将了,叫段达木,他在跟手下说,说晋军已经跑光了,或者是死光了,让他们放心上来收割首级和装备,还叫后面的弓箭手停止放箭呢。”

    檀道济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好,太好了,马上我会让他们见识到,我们檀家除了弓强之外,更是有绝世好刀!”说着,他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一柄百炼宿铁刀。

    王镇恶微微一笑:“那我就躺在这里,欣赏道济兄弟的过人武艺啦!”

    盾外,正面,段达木骑在马上,一脸疑惑地看着前方二十余步的盾牌,里面一片烟雾茫茫,什么也看不清楚,只有落得遍地都是的羽箭,插在他们面前这片区域,显得格外地诡异。

    段达木身边的一个小校低声道:“首领,感觉有点太安静了,会不会有埋伏?”

    段达木咬了咬牙:“不会,你也看到了,盾后起码给射了四五轮了,要真是有人在,哪可能不还手,我看,晋军应该是扔下他们的受伤同伙,趁刚才我们不备时逃跑了,传我命令,全部给我上,扯掉盾牌,拉开大车,给后续部队清出前进的路来,其他的人,准备随我去追杀逃敌!”

    说到这里,他的嘴角勾了勾:“动作要快,我们死了这么多人,留下来的盔甲和辎重全要扒光留下,别便宜了后面的家伙。”

    随着段达木的手一挥,百余骑纷纷上前,骑到了盾阵之前,骑手们把手中的长枪或者狼牙棒往地上一插,手持的弓箭挂回了马鞍上的弓勾之上,摸起囊中的套马索,开始往头上抡起圈来,随着小队长们的统一命令,这些套马索给直接扔出,套上了面前的盾牌,众人齐发一声喊,十余面盾牌,应声而倒。

    可是与此同时,一个更响亮的声音响起:“弹起,射!”

    几乎在随着这些盾牌倒地的一瞬间,盾后的情况终于被这些西燕军士们看清楚了,只见地上一下子蹦起了百余名晋军战士,个个身着重甲,手持弓弩,早已经箭矢上弦,随着这一下跳起,几乎就在空中,这些人弓箭出弦,一道矢岚,伴随着强烈的劲风,直扑这些手中几乎没有半寸铁制武器的西燕骑手们。

    “扑刺,扑刺”的声音不绝于耳,更伴随着骨骼被生生击穿的声音,也就这几步的距离,给强弓硬弩这样当面射击,别说只是身着皮甲,就算套上三层精钢重甲,也抵不住这样近距离的射击,不少西燕骑士,给这些重箭击得直接胸骨粉碎,内脏都被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肉片,在空中飞舞,而这些人从马上摔落的时候,整个身体都会给撕成几片,一片血雨,在空中飞舞,凝结成雾状,甚至把晋军战士们的脸都染成了可怕的鲜红。

    檀凭之在空中连发三箭,三名离他最近的西燕骑手,从马上飞仆而亡,甚至有个家伙还在挥舞着的套马索,都因为手腕被一箭生生击断,从主人的断腕处飞了出去,在空中还保持着高速地旋转呢。

    “呜”地一下,这根套马索不偏不倚,直飞到二十多步外段达木的马头之上,紧紧地在他的座骑脖子上绕了几圈,勒得这匹战马顿时口吐白沫,摇头晃脑地一阵乱跳,几乎要把段达木从马上掀了下来,他好不容易一把抓住了马鬃毛,这才控制住身下的这匹狂野骏马,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见到一柄明晃晃的大刀,已经飞到了自己的面前,而持刀的人,是个身高马大,壮如熊罴的铁塔般大汉,他的声音如雷鸣一般,在自己耳边打转,让懂得一些汉语的段达木听得真真切切:“你这燕狗听好了,杀你者,铁牛向靖是也,见阎王时别忘啦!”

    而随着这一声暴吼,一阵八级台风般的劲风,对着段达木拦腰而来,他本能地挥舞起自己的手中马刀,想要格挡,只听到“当”地一声,虎口一阵剧痛,而自己的手中弯刀一轻,腰上紧跟着一阵猛力扫过,接下来,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北府军的战士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般,迅速地杀入了近在咫尺的西燕军骑兵之中,这些骑兵们多半还挥舞着套马索准备拉开盾牌和大车,手上连可以近战的兵器都没有,在这些北府勇士面前,如同待宰的羔羊一般,顿时就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而北府勇士们多半不持长槊,直接挥舞着那些宿铁斩马大刀,挥击之下,不仅分裂人体,连战马也往往在这一刀之下,一刀两段,血雨纷飞,场面顿时就变得极度地血腥和暴力。

    百余步外,慕容柔看得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喃喃道:“天哪,这,这些是人吗?分明,分明是老虎变成的,变成的魔鬼啊!”

    慕容盛咬着嘴唇:“宿铁斩马刀,果然,果然是北府军,麻烦大了,北府军在这里出现,我们却一无所知,看来晋国要有大的行动了。”

    慕容柔慌张地说道:“那怎么办,段首领刚才给一个巨汉一刀劈成两半了,他的人马估计也都要完了,我们现在要撤吗?”

    慕容盛恨恨地一甩马鞭:“撤什么撤?两千铁骑,给这区区百余名北府军吓退,传出去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不吃掉这小队的北府军,以后我们西燕军都不用再跟他们打了!直接自杀吧!传我的令,射,射,不要管段达木的人,射死他们!”

    慕容盛身前的二百余名骑弓手,纷纷弯弓搭箭,这回没了盾牌的掩护,他们也不用吊射了,对着前方混战的人群,就是一阵阵的箭雨,三十余名挡在前方的西燕骑兵们,纷纷后背中箭,惨叫着伏于马鞍之上,不能动弹,而北府军士们,也有二十余人身上插上了羽箭,好在他们盔甲厚重,虽然这些慕容盛的亲卫骑兵用的多是铁箭头,但仍然无法击穿双重铁甲,只是让他们那横扫千军如卷席的杀戮动作,为之一缓。

    魏咏之一戟挥击,把一个正想拔背上中箭的西燕骑兵,脖子刺了个通透,再一用力,直接把脑袋从脖子上分了家,飞出去数步,脖颈之上鲜血狂喷,尸体却仍然端坐马上,手还抓在背上的箭杆之上。

    魏咏之一抹脸上的血迹,大声道:“兄弟们,挡箭!”

    他一手把大戟往地上一手,另一手抽出了腰刀,在面前舞了个密不透风,三枝正射向他的弓箭,齐齐被打落,箭头向下,插在他的脚边。

    檀凭之沉声道:“不要恋战,撤往下道防线!”

    他的话音未落,一箭飞来,正中他的左肩,还好这里没有卸甲,檀凭之闷哼一声,转头就跑,而檀韶则紧跟在他的身边,倒退着向后撤离,顺手把右手的一面盾牌,死死地挡在二人的身后。

    北府军战士们,也纷纷闻言后退,能行动的人纷纷架起在地上中箭受伤,还喘着气的同伴们,背在身上,向后逃跑,一边跑,一边把那些木盾放倒,大车横放,挡住了身后的路。

    慕容盛哈哈一笑:“看到了吗,即使是北府军,也无法在这种箭雨攻击下坚持,他们毕竟就这点人,我们一人一刀也能把他们砍成肉泥啦,现在他们就想逃回第三道防线,给我追上去,杀光他们,一个也别放过。”

    慕容柔跟着喊道:“快冲上去,一个也别放过,给前营的兄弟们报仇!”

    一个军官在边上说道:“怕是来不及了呀,盛将军,前队兄弟们的尸体和战马挡在前面,还有那些该死的大车和盾牌,一时间冲不过去啊。”

    慕容盛的眼中杀气闪闪:“传令,全军出击,从河边抄近路过去,千万别让他们逃了!”

    正说话间,只见前方的北府军士们一边跑,一边开始脱起身上的盔甲,慕容盛笑道:“看到没有,这回他们是真的要逃了,连盔甲都不穿,就是为了跑的快点,我们千万别让他们得逞,一旦让他们逃进董家坞,或者是跑进密林,再想杀他们可就难了,给我上,斩一首级者,重重有赏!”

    慕容盛的命令,被迅速地以号角声下达,已经在神木林前列队的千余骑,这会儿个个两眼放光,吸引他们的不是那些前锋同伴们的尸体,而是那些晋军们扔在地上的盔甲,他们亲眼看到了这盔甲能挡住百步之内的弓箭射击,可真是战场保命的神器,就连押解和看守昨天在两个坞堡里抢来的女人,准备今天驱在前面攻董家坞的后队骑兵们,也都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从林前到董家坞前的这三四里地,顿时就挤满了乱哄哄的西燕骑兵,无头苍蝇一般地向前涌动。

    檀凭之冲进了第三道防线的盾牌之后,他是最后一个走进来的,他转头回看,几十具盔甲已经横七竖八地堆在从第二道到第三道防线之间的这二百余步的空间,百余名跑得快的燕骑,正在挤过那些歪倒的盾牌,冲着盔甲而去,几个手快的家伙,已经弯腰去捞地上的盔甲,甚至顾不得再去向前方冲击,显然,这些宝贝可比首级更值钱,作为经验丰富,打家劫舍的西燕强盗,在这方面还是识货的。

    檀凭之抹了抹脸上的汗水,不屑地冷笑道:“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向靖“嘿嘿”一笑:“瓶子,寄奴哥说得果然没错,这帮家伙只要看到装备,就走不动路了。”

    王镇恶弯着腰,这一路狂奔可让他上气不接下手,好一会儿才恢复了说话的能力,他看着檀凭之,说道:“可是,可是这一路我们把盔甲都扔了,一会儿,一会儿怎么打?我,我还是不明白,为啥,为啥我们要撤呢?可以,可以冲上去跟弓箭手近战的啊。”

    檀凭之笑着脱下了盔甲,只见左肩头的那箭,卡在外面一层盔甲和里面一层之间的铁片上,未伤到皮肉,他接过了一边檀道济递过来的一把大斧,使劲地抡了抡:“身上无甲,动作更快,杀起人来才更爽嘛,兄弟们,准备放手大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