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沉声道:“夫人,你最清楚我跟慕容兰的关系,她何时影响过我的判断,更不用说摧毁我了。如果说我到了今天,是受什么人所连累,恐怕更大作用的,是引我走上这条路的相公大人,还有一直以来对我施以各种阴谋诡计的黑手党吧。”
谢道韫摇了摇头:“你说的黑手乾坤,或者说黑手党,你可能找到他们?可能有明确的物证?难道说有几个人接触过你,给你编过一些故事,就让你信了?你怎么就知道这些人是不是慕容氏派人假扮的,过来让你上当的呢?”
刘裕笑道:“我不相信她可以持续十几年地派人假扮什么黑手乾坤,只是让我上当。在草原时,你也见识到朱雀的存在,知道他有多厉害,这象是一个番邦外族能搞出来的吗?”
谢道韫平静地说道:“小裕,我在这个年纪,比你痴长几十年,见过的事情也多了许多,我必须要告诉你,你眼睛看到的东西,未必就是事实的真相,因为这中间可能有很多的迷团,障眼法。就象易容术,你在撕下那张面具之前,难道就能保证你面对的就是你所认为的那个人吗?”
刘裕虽然明知她在强词夺理,但还是心中暗叹,这谢道韫真的是才情出众,说的话明明是狡辩,却能说得跟真的似的,若不是自己跟黑手党打了这么多年交道,甚至哪怕在草原上未见朱雀之前,她的这番说词,也许就会真的信了。
谢道韫看着刘裕,继续说道:“小裕,你是我们先相公大人,也是谢家这十余年来倾心要栽培的一个将才,你的身上,寄托了先相公大人的希望,也寄托了我们大晋的高门世家收复失地,回归故土的希望,那慕容垂就是看中了这点,才会在你身上下如此的功夫,要把我们的这些希望彻底摧毁,而他最大的武器,就是慕容兰。”
“不错,我们谢家以前跟慕容垂确实有过私下的联系和合作,但那是为了推翻前秦,我们有共同的利益,他想要复国,我们想要自保,所以各取所需,慕容兰在这个时候开始接应你,引诱你,她明知你跟妙音两情相悦,已订终身,却故意女扮男装,以兄弟而不是以女子的身份来接近你,如此你才会放下防备,因为你刘裕热血豪胆,为兄弟可以不惜性命,付出一切,这就是你最大的弱点。”
刘裕沉声道:“慕容兰并没有欺骗过我,女扮男装不过是为了方便行事,北府军不可能让一个胡人女子留在军中。”
谢道韫冷笑道:“那是她的心机而已,她一边在军中跟你相处日久,一边在大晋暗中发展自己的情报势力,甚至在北府军中遍插耳目,慕容家的眼线之前这么多年都难入江南,可就自从这个女人来看,就如同蛛网一样地在大晋扩散,这个女人留下的情报网有多大,多厉害,你难道没问过你的老朋友刘穆之吗?”
刘裕咬了咬牙:“慕容身为慕容氏的公主,情报首领,做这些事情是她的份内职责,可是我敢保证,她从没有对我用过这些心机,我也从没有把任何作战的情报泄露给她过。我可以发誓。”
谢道韫叹了口气:“情报之道,不见天日,却又是机巧无比,你身为一个热血军人,哪可能这么容易地看出来?我相信很多时候她刺探了情报你都不知道。以她的聪明,只要知道你去了哪里,甚至消失多少天,就能推断出我军的下一步行动,如果不是她搞鬼,你怎么可能失守寿春?如果不是她的刺探,我们大晋针对慕容氏燕国的军事行动,怎么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泄密?为什么你的那些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军事计划,都会给慕容垂破解?小裕啊小裕,你真的是敌友不分,就因为这个女人陪你多年,救你性命,就真的以为她会为你无条件的付出吗?你应该记得慕容家的那句名言吧,慕容家就算只剩下一个女人,也一定要恢复大燕帝国的荣光!慕容兰她永远是姓慕容,不姓臧!”
刘裕咬了咬牙:“夫人,我知道您对慕容兰的成见太深,毕竟,您认为是她抢走了我跟妙音的一段姻缘,对此事,一切的罪责在我,不要怪她。而黑手乾坤的存在,绝不是慕容氏这样的异族可以搞出来的,所谓的那些个派人易容改扮,装成黑手党接近我的故事,我是打死也不会信的,不说别的,就是这个郗超,或者说青龙,就是最好的证明。难道髯参军也是慕容垂派人假扮,乱我大晋的棋子吗?”
郗超微微一笑:“刘裕啊刘裕,老夫以前一直以为,这世上不会有真正的爱情,不过看到你这个样子后,我信了。为了给自己心爱的女人脱罪,你居然能把我说成是什么青龙。太厉害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说王夫人就是朱雀,王大人就是白虎了呢?今天在这里所有跟你为敌,与你作对的人,都要变成什么黑手党大阴谋家了,是吧。”
刘裕沉声道:“郗超,只恨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把你的声音存取的机关,能让前几天你两次来引诱我时的话,都放出来,你在这里大言不惭,装得跟没事人一样,就不怕良心不安,神鬼震怒吗?”
郗超冷笑道:“我要是因为你编的这些个故事就放过你这个叛国大奸,那才是良心不安。你侮辱我一个人也就算了,现在你把整个大晋的世家都说成是什么黑手党,甚至恩将仇报地去诬蔑对你有天高地厚之恩的谢家,世人皆知我跟谢安的仇恨,但就算是我,也没丧心病狂到你这种程度,去反咬自己的恩主。刘裕,你因为一个女人而叛国,继而想要挑拨我们大晋的世家跟皇帝,跟百姓的关系,把我们大晋的世家高门说成了是叛国阴谋集团,你已经是罪无可恕,我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你就这么脱罪,今天,我必杀你!”
在旁边一直不说话的慕容凤,突然抬起了面当,沉声道:“喂,你们这些晋人,有完没完,要打就打,不打就早早地退出,能用拳头解决的事情,为啥要吵个没完,还是不是男人了?”
刘裕转头看向了慕容凤,冷冷地说道:“慕容凤,你我一战,绝不会不打,只不过在我生死战斗之前,有些话必须要说清楚,你就等不及这一刻吗?”
郗超哈哈一笑,看向了慕容凤:“慕容凤,你这次要跟刘裕决斗,真的是要杀他呢,还是想要救他,为他脱罪?”
慕容凤的双眼之中,杀机闪现:“这个刘裕,手上沾满了我们大燕将士的血,他拐走了我们大燕的公主,让我们大燕的情报系统瘫痪多年,也让陛下四处疲于奔命,就在不久前,他再次背信弃义,先是利用兰公主想要赚取邺城,阴谋失败之后,干脆直接偷袭,还用残酷之火焰焚烧我们的都城,十余万民众,都死于烈火之中,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我们大燕的每个鲜卑人,都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既然你们晋国说要用格斗来决定他的生死,那正好就由我手中的长槊,弓箭,来为我们的大燕亡魂复仇吧!”
刘裕冷冷地说道:“慕容凤,我告诉你,焚烧邺城的黑火,不是我,而是这个郗超所提供的,你们燕军在五桥泽的时候用这黑火烧我上万北府军,我们怎么可能有这东西?你考虑事情不带脑子的吗?”
慕容凤冷笑道:“刘裕,你休要再东拉西扯了,陛下说了,那残酷之火焰,本是我大燕国不传之秘,但你指使兰公主盗出配方,用来攻击我们大燕,以报五桥泽战败之仇。我们大燕的皇帝,怎么可能用黑火来对付自己的子民?要烧也一定是烧你们这些敌人。”
刘裕咬了咬牙:“那是因为慕容垂想用这些百姓来诱我军入城,然后以黑火全歼,事实上要不是我早早看出这个陷阱,没有入城,也会跟那些丁零人,还有河北义军一样,葬身火海之中了。你们舍了十几万老弱妇孺,却消灭了几乎整个河北的抵抗力量,如此狠辣的用兵,你应该知道这才是你们那个伪皇帝的所为。”
司马曜沉声道:“好了,你们不用在这里争来斗去了,刘裕,我不管你跟慕容凤是仇敌也好,是演戏也罢,这场决斗,必须要加入第三方,郗长史,你说你想跟刘裕了断一切的恩怨,那朕就给你这个机会,你可以下场了。”
郗超微微一笑,看着刘裕:“刘裕,我给你一个可以亲手杀我的机会,这不是你一直以来的心愿吗?你这么仇恨我们大晋的世家大族,我不知道你为啥会有这样的想法,不过,这也更证明了我以前的观点,那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儿子会打洞,你们这些出身底层的草根,永远不知道感恩和回报,只会坑害给你们机会的人,谢安不信任我们这些几代世交的世家同门,却要提拔你这种京口村夫,又是嫁女又是给你无数升迁的机会,最后却换来了给你这种人说成是什么阴谋集团的首领,不知道九泉之下的他,会不会寒心。”
刘裕看着郗超,眼中杀机一现:“谢相公虽然身为玄武,但是想利用这一身份和手中的资源,把这个自私而阴险的组织,改造成真正的国家栋梁,可惜他失败了,他输在了你们这些阴谋家的背叛之中,今天我要向你讨还的血债,不仅是上万北府军将士的,也是谢相公的,郗超,不管你有多厉害的机关术护体,不管你有多少算计和阴谋,今天在我的斩龙刀下,绝不会让你有一丝一毫的机会!”
郗超哈哈一笑,缓缓地戴上了青龙面当:“在你死之前,我保证,让你见识到这世上最精巧的机关术,还有最强的战争机械。”
谢道韫突然说道:“陛下,且慢,我还有几句话要跟刘裕说。”
一边的谢琰脸色一变:“大姐,跟这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什么好说的?”
司马曜点了点头:“王夫人,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谢道韫对着刘裕,沉声道:“刘裕,我不知道你出于什么目的,要如此地诬陷相公大人,也许是慕容兰的阴谋,也许真的有什么阴谋家在中间作崇,如果你真的是那种心机深沉,本性阴险之人,相公大人也不会一直这样看重你,我可以告诉你,就是他,还有你的玄帅临死前,他们都一直在念叨着你,要我一定要想尽办法保护你,给你在军中发展,北伐建功的机会,他们说,你是大晋最锋利的剑,一定可以完成他们未竞的北伐心愿。”
刘裕的眼前浮现出谢安和谢玄的音容笑貌,眼眶有些湿润,声音也带起了哽咽:“谢相公和玄帅对我的深恩,我刘裕粉身碎骨,无以为报,夫人,今天我揭露黑手乾坤的阴谋,绝不是对二位的不敬,而是要把这个害死他们二位的邪恶阴谋组织公之于世,彻底追查,这才能告慰他们的在天之灵。”
谢道韫摇了摇头:“可是你没有任何的证据,只有别人对你的道听途说,如果你能在某个黑手乾坤的总坛当场拿下郗长史,那我们多少还会信你一些,但你今天又是问地契,又是说郗长史是什么黑手乾坤的青龙,却没有任何的实据,叫人如何相信?不过你所说的这些,我相信绝不会是你凭空臆想出来的,慕容燕国也不可能对我大晋的内情如此熟悉,我相信,可能真的有什么身居高位的阴谋家们,为保私利,想要挑起我们大晋的内乱,然后故意地让误导你,想要通过你的证词,让皇帝陛下和世家大族起了矛盾,猜忌,最后无法形成合力,甚至,甚至会引发天下大乱。刘裕,这样的结果,你难道没有考虑过吗?”
刘裕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夫人,我明白你的意思,你不想现在就指认黑手党,一来是因为我没证据,二来是你作为世家也不想跟这个维护大世家利益的组织现在就撕破脸,毕竟相公大人哪怕送命也不愿意和他们翻脸。只是我还是要说,夫人您不能只看一时的眼前利益,而忽略长远,这个阴谋组织为了一已私利,上害国家,下害忠良,最后连相公大人这样有意进取的能臣也要铲除,跟他们继续合作,要么同流合污,要么给他们清除,何不将之彻底消灭,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呢?”
谢道韫叹了口气:“小裕,你是军人,在战场上,是敌是友总是一目了然,但是这些阴谋斗争,权谋之争,却牵涉了太多黑暗的东西,你最大的敌人,可能就是你最亲密的朋友,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办法拿实际证据来指正你所说的这个什么黑手乾坤,请问你要我,要陛下怎么去查,怎么去冲击?你除了这些别人告诉你的故事外,还有什么真凭实据吗?”
刘裕哈哈一笑:“最大的证据,就是我一开始所说的田契,地产,夫人,现在你是谢家的主母掌门,那我请问你一句,谢家现在的田契,都在您的手上吗?”
谢道韫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谢家无论是主家,还是庶支,所有的庄园田契,由当年元皇定亲授,并加盖开国玉玺的那些田契,这近百年来,都在我们谢家手上,代代相传,相公大人临走前,把这些田契给了我,由我亲自保管,陛下,如果你对此想要调查的话,我愿意随时配合。”
王旬冷笑道:“可笑无知的京口村夫,听了别人几句挑拨之言,就在这里妄言世家之事。虽然我们各大家族的田契地产,往往都是由主家嫡流所保管,以保证各个分支仍然是团结在家族之内,但若是我们真的没这些东西,又如何得以保留这些田地长达百年?若是我们连这些地契都没有,朝廷可以收回国有,他人也可以持这些田契来抢夺这些家业,这样的事,大晋南渡以来可曾有过?”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那是因为有黑手党这样的组织来平衡这一切,大晋开国以来,掌权的世家,顶级的大族换了一波又一波,不是每个家族都跟王家,谢家一样,屹立不倒的,一旦得罪了黑手党,被其打压,铲除,那家族名下的土地,自然就归了黑手党所挑选的其他家族,若不是因为黑手党的手中有这些田契,安能如此?如果是因为犯罪免官,那这些田契应该没收回朝廷才是,为何就会变到了别的家族手中呢?”
此言一出,全场陷入一片死寂,这个问题把所有人都问住了,是啊,为什么东晋开国以来历代败落的世家,他们的田产地契没有收回国有呢?
郗超的怪笑之声,金铁相交一般,格外地刺耳,在全场回荡着,打破了这个沉寂,众人的目光投向了他那笼罩在烟雾之中的身影,只听到他说道:“刘裕啊刘裕,你岂不知,这些田产乃是开国元皇帝亲赐给功臣家族的吗?即使是子孙犯事连坐,也不会象普通田地那样剥夺充公的。”
刘裕冷冷地说道:“如果一个家族都倒了,那这些田契又有何用?人都坐牢甚至死绝了,那这些田地谁人管理,粮赋所出又交给谁?”
郗超冷冷地说道:“我大晋世家,同气连枝,早就以联姻,结婚的方式联系在一起,一家败落,百家相援,只要不是谋反之类的大罪,那相互照应,帮助是份内之事。总有些家族一时困顿,无法独立渡过难关,这时候与之交好的其他联姻家族,就会伸出援手,买下他们的田契,助其过关。这种世家内的互助方式,本不足为外人道,但你既然在这里别有用心地挑拨离间,那我作为高平郗氏的一员,就在这里向天下人说明,这种田契的转让方式了!”
“当年南郡公桓温,为国立下大功,也分得了大量的田地,赏赐,甚至有不少开国世家,为求庇护,主动将不少田契投献于他。后来桓公身故,桓家势力大不如前,桓公在临走之前,感谢我多年的辅佐,就把不少他们桓家在扬州的产业,田契转给了我,而我被谢安打压多年,为求自保,也分了不少田契给了一些别的家族以求援手,你刘裕可以在战场上通过不要命来收买人心,可是我们世家有自己的玩法,明白吗?”
刘裕冷笑道:“好,很好,能逼得你在这里公开地把这些秘密公之于世,我已经无憾了,黑手乾坤也好,世家联盟也罢,你们靠着这些开国时巧取豪夺的田契,控制着大晋大半的土地,人口,钱粮,赋税,弄得天子无权,草民无根,北伐的大业最后就因为你们内部的私斗,争夺而失败,无数忠勇的将士的一腔热血,给你们这些黑暗的阴谋所断送,郗超,你自己做过什么你最清楚,今天的这场格斗,是上天最公正的审判,你想在这里杀了我,永绝后患,就放马过来吧,就让上天,来决定谁是真正的忠良,谁是真正的奸邪吧!”
司马曜的眉头一直紧锁,沉默不语,听到这话时,清了清嗓子,沉声道:“刘裕,不管这战过后,你是死是活,朕都会彻底追查这开国田契之事。”
王旬的脸色一变,急道:“陛下,万万不可啊,您可千万别听…………”
司马曜冷冷地说道:“郗长史,王夫人都承认了世家间有这种田契转让的方式,朕只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他们家族遇难,要向别的世家求援,不惜以田契转让来求,可就偏偏不去求大晋的皇帝呢?难道大晋皇族没有跟大世家联姻吗?难道朕的皇命还不如世家高官的求情吗?就算是王与马共天下,那天下怎么说也有马的一份吧,什么时候开始,我司马氏皇族,变得连一个世家都不如呢?这天下,究竟是谁说了算?”
()
司马曜的声音不大,但是这个不大的声音,通过离他不远的铁喇叭,在整个格斗场内回荡着,所有人无论远近,都可以感受到这天子之怒,如同一座火山一般,就在爆发的前夕,这一回,几乎可以说是东晋司马氏皇帝给压抑了百年的怒火,即将从这位黑人皇帝的嘴里,狂喷而出。
王旬一向沉稳的脸上,也开始冒汗,他的手在发抖,脱去了头上的高冠,跪倒在地:“臣失言,触怒天威,死罪,死罪!”
司马曜咬着牙,看着王旬:“刘裕虽然无礼,但他有口无心,说的不过是实话,而你们,尽管嘴上恭维朕,可事实上却是视朕于无物。不管元皇帝当年有过什么样的诏令,他都已经是先帝了,现在的天下,是朕的天下,朕如果想收回这些田地,有何不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个道理,你们这些世家高门,难道不明白吗?”
郗超平静地说道:“陛下,话虽如此,但是你这样的举动,会动摇大晋的皇帝和世家之间长达百年的信任,若是世家大族世代的田契被收回,只怕陛下的威仪和朝廷的信用,都会受到大的影响。”
司马曜看向了刘裕:“刘裕,你说,郗长史说的对吗?”
刘裕不屑地勾了勾嘴角:“一派胡言。郗超,你心知肚明,这些田契是怎么来的。在大晋南渡之前,这些田契多是吴地的土著高门,如沈氏,周氏,陆氏,张氏等所有,自北方南渡的世家在拥护元皇帝之余,也对这些土姓世家巧取豪夺,以其拥兵自重之名,将之分化,瓦解,消灭,夺取其土地归为已有,这就是所谓的世代元皇帝钦赐土地的来源,现在各大世家掌门都在此,刘某所言,你们都说说,是不是属实?”
刘裕的目光投向了沉默不语的谢道韫,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小裕,这是百年前的旧事了,我不知道何人对你说这样的话,但是这跟当年的情况并不相符,从中原来的北方世家,在开国之初时放弃了家级的世代权益,带着乡邻们南下,不甘为胡人的奴隶,难道就是跑来抢夺吴地家族的土地吗?如果只考虑这些土地田产,留在北方就是,何必要来南方受这罪呢?”
刘裕摇了摇头:“在北方得臣服于胡虏,也未必能保全家族土地,可是来南方,却是从龙之臣。南方的土地,人口就这么多,要占地就只有从本地的土姓家族手里抢,所以各大世家当年以各种借口打击吴地家族,夫人,你只需要回答这个问题是否属实就行了,别的不必多说。”
谢道韫点了点头:“就事实而言,确实是来自北方的世家最后占了本地家族的不少领地,可是当年的情况,是不少吴地家族,看到大晋危难,趁机作乱,或割据,或拥兵,总之是不听号令,大晋当年南渡之时情况危急,胡虏随时可能南下,不可能放任本地的这些家族,所以多有剿灭,消灭了这些土霸王之后,他们的领地自然收归朝廷。元皇帝感念各大世家的开国佐定之功,这才钦赐这些土地给了功臣,并不是你想象的那种情况。”
司马曜冷笑道:“这就是了,各大世家当年作为朝中重臣,为国平叛乃是份内之事,元皇帝已经给了高官厚爵,世袭罔替,足以回报他们的功劳,为何还要把本属于朝廷的土地世代相赠?就算元皇帝愿意这样,后世的皇帝也可以将这些土地收回。就象当年的这些吴地庄园,多是本土大姓所有,现在不也变成你们各大世家的了吗?那朕想要收回国有,又有何不可?”
郗超的眼珠子一转,笑道:“陛下,你天纵英才,若是有什么想变法的想法,我等各大家族,自当遵从,现在确实不同于当年开国之时,旧法也不必一成不变,不过,今天我等在这里,可不是讨论这些田地契之事的,今天,是要代天审判刘裕这个叛国贼,您也看到了,此贼前次诈伤,今天却跟没事人一样,显然是心机深沉,说不定,上次的所谓受伤,就是为了掩人耳目的诈术,而现在他又在这里谈及什么世家地契,离间君臣关系,更是狼子野心,陛下一定要明察。”
司马曜哈哈一笑:“不管刘裕是不是叛国,起码他说的话,很有道理,今天,他把我大晋百年来的一个谁也不能说破的秘密给公之于众,若不是他,朕还想不到这些玄机。所以,不管他今天是死是活,等朕回朝之后,必将彻查这田地契之事,如果各大世家有超过朝廷法规定制所定的田地庄园,那朕就将收回。”
一侧的小棚之中,桓玄冷笑道:“皇帝自以为聪明,还是上了刘裕的当,可叹,可叹啊。”
殷仲堪的眉头一皱:“灵宝,慎言,不可对陛下无礼。而且,而且刘裕明明是得逞了,怎么说是皇帝上了他的当?”
桓玄微微一笑,看着殷仲堪:“那好,殷兄,小弟问你,你家所占的田地,是不是要给收回了?”
殷仲堪勾了勾嘴角:“刚才我就一直在计算,好像以我殷家所占的爵位,正好差不多可以拥有现在的庄园领地,也许有几个庶支会给收回,但并不影响大局,该我们殷家嫡流,主支所占的庄园,还是我们的。”
桓玄笑着对着周围的看台一指:“看到了吧,为啥大家都对陛下的这个决定没这么激烈的反抗,其实都跟你一样,只要我们的爵位,官职在,那这些田地,就还是我们的,陛下如果想把以爵得地的这条祖制也改了,恐怕,他的这个皇帝,就真的做不下去啦。”
殷仲堪的那只独眼,猛地一收缩:“可是,还是会有不少支流庶子,无官无爵的,会给夺了领地,这样总归会收回朝廷的。”
桓玄微微一笑:“那正好分给我们这些即将在拥立陛下的内战中建功的忠臣啊,殷兄,你的几个无爵在身的儿子,可要有福了。”
一侧的看台上,杨佺期猛地一击掌:“太好了,早就应该如此,天下的这些田地,应该是国家的,朝廷的,然后分配给百姓,然后从这些百姓中征丁收税,哪有什么只知有世家,不知有国家的说法,我久在荆州,不知扬州三吴之地会是这个样子,今天,才算明白大晋为何皇权不振,世家当道了。”
向靖哈哈一笑:“只有我们北府兄弟是特别的,我们在京口,有自己的地种,不用受那些世家高门的盘剥,当年要不是北府军招兵,答应战胜后以官爵军功分地,我现在还会给世家老爷种地呢。希乐哥,你说是不是?”
刘毅抱着臂,摸着自己颌下的山羊胡子,面色阴冷,他摇了摇头:“寄奴所言之事,也不是什么秘密,大晋的中上士人,皆知这些,但只有他,敢公开在这样的场合直言无讳,胆略上让人佩服,但实在是愚蠢之极。这等于跟全天下的世家为敌,自毁前程啊。”
魏咏之的兔唇翻了翻:“希乐,寄奴跟你不一样,从不结交世家,以前就算是谢家对他有意,也不是他主动攀附,他只要我们这些兄弟,为我们争取更多的利益和好处,才是他所考虑的事情。”
刘毅叹了口气:“所以我才说他愚蠢,难道历代皇帝不想收回这些土地吗?他们都做不到的事情,寄奴怎么可能做到?皇帝陛下绝不是今天才知道这些,但为什么会表现的这么激动,甚至摆出天子之威呢?”
一边的孟昶冷笑着看向了站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刘穆之:“胖子,平时你话最多,为何今天却一言不发?前几次刘裕生命有危险的时候你也没象现在这样紧张啊,说给兄弟们听听可好?”
刘穆之长叹一声:“希乐说得不错,皇帝这样说,是准备借助寄奴,借助北府的力量,强行收回大晋世家百年以来的各种特权了。他还是太冲动,太不成熟了,现在跟世家为敌,是死路一条啊,且不说寄奴现在连自己都无法保伍,就算他现在是北府大帅,也无法帮皇帝做到这些收回世家田契人口的事情。”
向靖不满地说道:“也未必吧,只要控制了军队,就不怕有人不听号令,当年这些世家,不也是靠了手中的军队,强行从吴地家族手里夺取了这些田契吗?他们当年能做到,我们为何不可?”
刘毅微微一笑:“铁牛啊,这么多年下来,也该长点见识了。刚才寄奴说得清楚,开国之初能收回这些吴地土著的地盘,靠的是什么?一来是分化瓦解这些家族,使之互斗,站在朝廷这边的暂时给些好处,不跟朝廷合作,想保家族利益的则以拥兵谋反之罪加以消灭,然后得来的土地分给北方世家和忠于元皇帝的土姓大族,如此来个几次,土姓大族自己都斗得个七七八八,等他们剩下来的人醒悟过来时,已经没有跟北方世家抗衡的实力了,因为他们自己的地和人口越打越少,而北方世家随着土地的增加,可以让不断南下的北方流民耕作这些新占土地,这样实力越来越强,也是那开国世家田契可以有元皇帝御批世袭的原因。”
“这第二嘛,是朝廷有大义的名份,这些吴地土姓,拥兵自立,不听号令,当然可以下令消灭。可是这两条,今天的皇帝都不具备,一来世家间通过各种联姻方式,同气连枝,不会象当年的吴地大姓那样给各个击破,你看今天寄奴一提田契的事,几大世家马上联合起来反对,就连夫人都代表谢家站在寄奴的对立面。二来,这百年来,大晋世家可是一直名义上尊奉司马氏皇帝,没有不臣之举,象淝水之战这些大战,还是他们主动献粮出丁,有何理由可以讨伐?”
刘穆之点了点头:“陛下看来是想以王镇军的方式,强行以军队行清除世家之事,这太疯狂了,太大胆了,我原本还劝寄奴如果活过这场,不妨到宫中宿卫,以接近皇帝,得到圣宠,为将来的复起作准备,不过现在看来,此路万万不可走了。”
孟昶的眼中冷芒一闪:“是啊,只怕连陛下的这个位置,甚至连他的性命,能不能保全,都要打一个大大的问号了。各位,也许这是我们的机会,若是寄奴活下这一局,入宫宿卫的话,我等可以一起去京城入宫,保护陛下,这可是从龙之功,比起战场上的拼死拼活,要好得多啊。”
刘毅微微一笑:“老孟说的才是正理,不管寄奴这次结局如何,我都会想办法安排大家入宫宿卫的,大家可愿跟我刘毅共富贵?”
不少人跟着叫了起来:“一切都听希乐哥的。”
魏咏之不满地眨了眨眼睛:“希乐,现在寄奴哥还没打完,你就这么急着要抢北府大哥的位置了,这不太好吧。”
刘毅笑着摆了摆手:“不管怎么说,寄奴今天是跟大晋的整个世家为敌的,不论他是死是活,都不适合再当我们北府的带头大哥了,不然的话,我们以后整个北府军都会给这些掌握实权的世家大族们所针对和打压的,那些世家有的是办法卡我们,别的不说,只要断绝粮草供应,难不成你天天吃草吗?兔子?”
魏咏之一时语塞,刘毅看向了刘穆之:“胖子,你可是文人,也是士人了,我知道你跟寄奴关系好,不过,你最清楚,寄奴今天把天都捅漏了,以后再不可能有什么前程可言,跟着皇帝,更是死路一条,你也应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别一时押错了前程,一辈子晒肚皮的机会也没了。”
刘穆之咬了咬牙,看向了杨佺期:“杨将军,让你见笑了,不过我想你们的荆州,也有同样的问题吧,要是皇帝也要你们勤王,去夺取江东世家之地,你会怎么做?”
杨佺期“嘿嘿”一笑:“那得看他分给我们荆州弟兄多少好处了。”
乐文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
刘毅的身边,一个身材瘦削,在一堆五大三粗的黑衣军汉中,显得极不合群,跟刘穆之和孟昶的那身文士打扮倒是很类似的文人,缓缓地开口道:“杨将军,你确定你能代表荆州的兄弟吗?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现在的荆州军政,可是桓世子和他的盟友殷刺史掌管啊。”
杨佺期看了一眼远处那贵宾区的看台,桓玄和殷仲堪正在一处华丽的棚子里并肩而坐,窃窃私语,他的嘴角边勾起一丝不屑的冷笑:“桓玄不过是靠他父亲的威名罢了,自身可没看出有啥本事,再说连下属的军功都要抢,实在是我们军人之耻辱。杨某是不愿意与之为伍的。”
那个文士打扮的,正是刘毅的胞兄刘迈,其人甚有才名,不过因为身体条件一般,没有加入过北府军,前一阵桓玄与青龙讨价还价时,特意要求刘迈到自己的军府中当参军,今天,也算是刘迈赴荆州上任前的一次聚会了,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刘毅等人才愿意跟出身荆州的杨佺期在一起观看格斗,倒并非全为了曾经在洛阳城并肩作战的旧情。
刘迈微微一笑:“我倒是忘了,杨将军以前可是跟着朱刺史的,在中原,可不在荆州。不过,现在朱刺史因为上次没有保护好中原百姓,又私自授权刘裕北上,险些失了洛阳,事后被召回京城,中原之地由杨将军暂时接管防务,严格来说,你确实不算是荆州的将领。”
向靖笑了起来:“可是现在中原之地已经划归荆州刺史管辖了,杨将军迟早也要归之麾下,跟了殷刺史等于就跟了桓玄,没什么区别呢。”
刘穆之摇了摇头:“未必,最新的朝议,非但不把中原并入荆州之地,还要把南阳郡给划出来,成立新的雍州,杨将军,你这回没去找殷刺史和桓郡相,而是跟我们这些北府军在一起,恐怕也是得到风声了吧。”
杨佺期的脸上闪过一丝得色:“还是刘参军看的准啊,不错,我不仅早早地知道了这个消息,连新任的雍州刺史人选,都已经跟我联络了。”
魏咏之睁大了眼睛,兔唇翻动着:“是谁?这可是公然地跟桓玄抢地盘啊,还从他身上挖了一大块肉下来,他也能忍?”
刘毅微微一笑:“兔子,你的消息太落后了,早跟你说要多结交些士人,知道上面的动向,你一直不听,现在就露怯了吧,其实这消息已经传开了,新任的雍州刺史,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刚才惊了我们所有人的髯参军郗超的堂弟,郗恢是也。”
刘穆之在周围众人的一片惊叹声中,目光投向了远处看台上的郗超:“我们的这位髯参军,九岁时就有神童之名,给后来当了皇帝,当时身为大将的司马昱征为府掾,后来十三岁时跟了桓温,南征北战,出谋划策,可谓一代智囊,虽然因为郗家世代拥护皇权,而郗超曾多次谋划助桓温篡位之事,被其家族所厌恶,逐出了家门,可是现在看来,那不过是对外在演戏,以保全郗家而已,他们的关系,从来没有断过。”
孙处不服气地说道:“都给赶出家门了,还怎么没有断关系呢?”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就是这些高门世家的手段和厉害之处了,篡权夺位,是极大风险的谋逆之举,如果成功了自然是从龙建义之元勋,可要是失败,那可是灭族大罪。郗家那是两头下注,表面上赶郗超出门,如果桓温真的夺位成功,也不会对郗家怎么样,最多郗超求个情就能过关。如果桓温夺位失败,那也只有郗超会给追究,不至于连累整个郗家。后来谢相公执政,对郗超打压的非常厉害,但也没要了他的命,应该也是考虑到了跟郗家多年的联姻香火之情,加上郗超才能出众,可称国士,要真的就这样杀了,也是国家的损失。”
刘毅冷笑道:“可是郗超表面上归隐山林,甚至假死,可暗中仍然是操纵着时局,郗恢给闲置多年,却在这个时候给放出来,绝对少不了他后面的推手,甚至,他肯在今天,在全天下人面前公开现身,说明这些年暗中幕后的操作,已经不再需要了。只有这样以一手之力玩转天下的髯参军,才敢如此与桓玄为敌。”
杨佺期笑道:“是啊,这髯参军前一阵亲临我的驻地,跟我说了这些事情,还跟我说,朱序虽然给调回京城,但郗恢会是个更好的上司,朱序毕竟手中还有豫州兵马,没那么需要我们,而郗恢几乎是单车上任,所有的兵马,都要依赖于在中原的旧部。甚至,我可以去吸引关中,北方的那些因为战乱而南下的流民,散兵,组建雍州部队,退可保境自安,进可夺取天下,而不是为了桓家的一已之私,去打什么昌道内战。”
刘毅摇了摇头:“杨将军,恐怕你想的太乐观了,这场皇权之争的内战,是无法阻止的。这涉及大晋几十年来世家权力分配的一次重新洗牌,非我们这些军人所能阻止。”
杨佺期冷笑道:“事在人为,不过就算是内战,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荆州本来是朝廷的地盘,却给桓氏趁机占有,已有几十年,如果真的能通过一场内战,把荆州之地,三吴之地收归朝廷,那才可能有北伐的真正良机。我杨氏的祖先坟地,都在北方胡虏手中,没有一天不想着收复河山,这点与各位北府壮士是一样的,到时候如果战端一开,我们各自扫清各自区域里的那些祸国蛀虫,岂非快事?”
刘毅笑着摇了摇头,一指场中的刘裕:“杨将军的豪气值得尊敬,可是想的有些过于简单了,真要打起来,我们也只是那些世家高门手中的刀,要受制于人的。最想阻止内战,收回世家权益的是那个人,你看看他的下场,就知道我们未来的结局,而这,也是我们现在在这里的原因!”
()
场中的刘裕,静静地站着,四面八方看台上的各种窃窃私语,从他的两耳中直灌进去,也不知道能听清楚多少。
郗超一脸阴沉地看着刘裕,突然开口道:“刘裕,你这样挑拨世家跟圣上的关系,不就是想引发我们大晋内乱,然后让你的老婆趁虚而入吗?说一千,道一万,你跟慕容兰的那些关系,永远也洗不清的。”
刘裕平静地摇了摇头:“你跟慕容垂的关系,自己心知肚明,又何必在这里倒打一耙来诬陷我呢?既然你是死不忏悔,那就如你所言,亲自下场跟我战斗吧,就用我们手中的刀剑,来了结我们一切的恩怨。”
郗超微微一笑:“刘裕,你这个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对自己有着过高的评价,以为靠着自己的那点蛮力,真的可以包打天下,这一回,你孤立无援,你的北府兄弟也不能再出手帮你,你以为你靠点草药治好了自己,就真的可以逃过这一场了吗?哼,告诉你吧,我今天就是来收拾你的。”
刘裕笑道:“很好,郗长史,你可别光说不练。嘴上吹得震天介,下了场却过不了两个回合,今天,在这里,万人注视,你的一切阴谋诡计都无法再用,你说我自视过高,可我为啥觉得这话形容你更合适呢?是谁给了你勇气,让你相信自己能在比武场中面对我刘裕的时候,可以全身而退?”
郗超哈哈一笑:“马上你就会知道我的自信何来了。”
他转头对着司马曜行了个礼:“陛下,此贼猖獗之极,今天老臣一定要亲手讨逆,为所有给此贼害死的大晋将士报仇,还请陛下恩准。”
司马曜叹了口气:“郗长史,你就非要这样杀了刘裕吗?朕也必须要提醒你一句,入了格斗场后,生死就由天注定,你的生命安全,朕可无法保证哦。”
郗超冷笑道:“入场格斗,生死天定,陛下,臣为这一战已经作了充分的准备,刘裕一勇之夫,不足为虑,根本不在老臣的眼里,只要您一声令下,臣这就可以下场了。”
司马曜转头看了一眼支妙音,只见这位绝色美人神色平静,缓缓地说道:“佛说,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其缘,皆有其定数,郗长史跟刘裕,大概是有一段孽缘,也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最后解决,他们二人也都做好了准备,陛下,您刚才已经同意郗长史出战了,君无戏言啊。”
司马曜点了点头,对郗超沉声道:“既然如此,朕准了你的申请,郗长史,你可以出战了。对了,那个什么机关木甲,现在何处?朕很有兴趣看看。”
郗超哈哈一笑:“老臣现在就唤其出来!”
他一挥手,大袖之中,一枝穿云响箭,破空而起,而随着这枝响箭上天,郗超的一身大袍,无风自落,露出了里面紧身所穿的一件大铠,这件铠甲上,古色古香,虽然新抹的不少油脂,作了保养,但仍然可以一眼看出,起码有几十年的历史了,甚至可以说,必是祖传铠甲,而绝非一般的军用批量打造战具。
铠甲的护心镜上,一道深深的刀痕,触目惊心,可以想见盔甲的主人当年给这一刀劈中时,几乎送命的惊险,王旬睁大了眼睛,讶道:“这,这不是当年的车骑大将军平叛时所穿的御赐盔甲吗?”
郗超哈哈一笑:“不错,当年先祖父大人,都督五州军事,出镇北府,他忠于大晋,忠于元皇帝,苏峻谋反之时,他起兵勤王,与叛军恶战,这一件盔甲,就是当时他所穿的御赐宝甲,在战斗中,他被敌军悍将近身,一刀及胸,几乎战死,可是天不绝我大晋,先祖大人还是死里逃生,最后平定了叛乱,成就万世功名。今天,我这个郗家子孙,面对同样沽名钓誉,背叛国家的反贼军汉,特地要穿上这层盔甲,今天,我郗超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祖先的忠魂附体,与我同在!”
周围的世家子弟们聚集的看台之上,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之声,刚才刘裕的话已经让他们恨不得把这个丘八碎尸万段,而郗超,就成为他们这些高门世家的代表。
刘裕冷冷地说道:“要是郗鉴将军知道有你这么个不屑子孙,成为他一生追求的北伐大业的最大阻力,害死无数忠勇将士的话,他一定会大义灭亲,亲手杀了你这恶贼的。你还有脸把他的盔甲穿在身上,就不怕他的在天之灵震怒,就这么收了你吗?”
郗超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他缓缓地戴上了头盔,而一张青龙面当,也遮住了他那丑陋不堪的脸,白髯在他的胸前飘荡着,而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直视刘裕:“能用手中刀剑解决的,绝不要用嘴,刘裕,你其实挺走运,能有幸成为这世上最精良的杀戮机器手下的第一个牺牲品,只凭这点,也足以让你永载史册了。”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空中而来,那是一股无形的杀气,带着一股难言的邪恶,而几十步外,慕容凤的坐骑,突然也连声长嘶,向天引颈长啸。
刘裕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天空,只见一片乌云也似的东西,自远及近,飘然而来,看台上不少人开始惊呼:“那些,那些是什么?鸟群吗?”
“不对,哪有这么大的鸟,一丈见方的鸟,你见过吗?而且,他们下面吊着的是什么,那个,那些个大玩意?!”
“这,这看起来是钢铁的东西啊,天哪,怎么,怎么就象有的是手,有的是脚,有的,有的是躯干,还有,还有那是什么,怎么,怎么大刀长戟也可以在空中飞?”
“你什么眼神啊,不是刀戟在空中飞,是有那些大鸟,噢,不,不是大鸟,是会飞的木鸟在吊着他们,我的天哪,有鬼,有鬼!”
在众人的惊呼与尖叫声中,这团乌云也似的东西已经飞到了格斗场的上空,这下众人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十只足有六七尺宽的木制机关,形如大鸟状,两只木翅,上下扑腾,而顶部的一道巨大旋翼,在呼啸盘转着,以保持其能定在空中,至于其腹下,则吊着五花八门的东西,形如人臂人腿的钢铁大块,长戟大刀,连发弩箭等,皆在其下,被其四只铁勾般的爪子紧紧地攥着,难怪远远看去,象是这些东西会飞。
随着郗超的一声长啸,这些东西突然从天而降,如同陨石击地,纷纷砸在刘裕身前两丈左右的地方,烟尘漫天,把刘裕的整个身形,都湮没在了其中,只听到郗超得意的笑声:“大力金刚,起!”
当烟尘慢慢地随风散去之时,看台上陷入了一片寂静,不是因为象前面那多次,因为皇帝的命令而压得众人无法发声,而是因为眼前的情况太过于吓人,惊得这些看客们,张大了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在刘裕的面前,挺立起一个足有一丈三四尺的钢铁巨人,外表上看,完全是个人的形状,两只铁胳膊,足有六七尺长,一尺来粗,象是一根家中的梁柱,或者是前几天那场格斗中的南蛮战象的象腿,其形态,完全跟人臂一样,有上臂和下臂,中间弯曲,一只沙包大的铁拳,位于其末端,宛如人手,左手抄着一把六尺巨型斩马巨剑,而右手,则握着一根丈余长槊,顶端是三尖两刃,寒光闪闪,一道血槽之中,凝着一汪碧血,一看就知道是杀人无数的神兵利器。
而更吓人的是,这个巨大的机关甲人,居然不是刘裕在邺城见过的木人,而是全身精铁打造,就连那些关节要害之处,也是由儿臂粗的钢链所铰合,整个正面的躯干之处,生生就是一座足有尺厚的钢板,其两面向外打开,如同一面全身大铠,从背后平开,只等着主人套上。
这只钢铁机甲的下盘,则是两只足有大树粗的巨腿,光是腿长,就有六尺有余,这让这座高大机甲,昂首挺胸地傲然立于格斗场内,相形之下,熊虎之姿的刘裕,还有那骑着高头战马的慕容凤,都显得有那么一点渺小了。
司马曜从巨大的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他极力地想保持着帝王气度,看向了郗超,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不停地扫着那台在场中的巨大钢铁怪物,他的声音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激动,而有些颤抖,说道:“郗,郗长史,这,这是何物,怎么会,怎么会从天而降?”
郗超哈哈一笑:“此物,就是老臣根据上古机关秘术,所特制的钢铁战具,名叫大力金刚,在春秋时,就有能工巧匠,如墨家,如公输班等,可以做出这种自行自走,战斗的木甲,木鸟,象上面飞的那些木鸟,即是上古机关术的技术,老臣少年时曾偶然得到这些机关术,钻研多年,终有小成。”
谢道韫咬着牙:“郗长史,怪不得你假死多年,原来是躲起来弄这些东西了,可是你既然弄出这样的神兵利器,为何不上报朝廷,命将作大监打造,有这东西,还用再怕胡虏的铁骑吗?”
郗超笑着摆了摆手:“这机关术并不象夫人所想的那样简单,老夫虽然将之拼凑成人形状,但是还需要人来操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万一操作者所用不当,就会反噬自身,今天,也是这大力金刚初成之时,老夫要在这格斗场上,与一南一北,两大绝世高手较量,如此,才可让天下人都知道,此物究竟有多厉害。经过了实战检验之后,老夫自然会把这大力金刚的制作之法,上交朝廷,大量生产,到时候北伐大业,岂不是唾手可得吗?”
司马曜激动地搓着手:“好,好,太好了,朕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这一场绝世大战了,郗长史,你说,你说这东西还需要人进去操纵?”
郗超微微一笑:“当然,以前蜀汉丞相诸葛亮,使用这机关术,制作了木牛流马,千里运粮,世人皆以为其有神力相助,但实际上,他是用一个矮小侏儒,在里面操纵,才能使这些机关木兽行动,而老臣信不过那些侏儒矮人,从制作此物开始,就是亲自操纵,也正是因此,才将这大力金刚做得如此巨大,因为,老臣要亲自进入其内部,控制其战斗。”
司马曜点着头:“好,来人,护送郗长史下场,进入那大力金刚。”
郗超突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不用,陛下,老臣当年也曾少年从军,在军中练就了一身武艺,这些年,这功夫还不至于完全落下。”
他说着,突然眼中闪过一道晶芒,纵身而起,带着一身的甲胄,在空中突然作出几个飘逸的动作,在全场众人的惊呼声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那大力金刚的身边。
双膝微弯,继而弹地而起,这份速度和身法,即使是二十多岁的北府壮士,也难有几人能做到,连刘裕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绝世枭雄,竟然也有如此武艺,甚至以花甲之年,都不逊战士。
但是刘裕的脸上,仍然带着一抹冷笑,在敌人面前,永远不要表现出害怕或者是惊讶,这是战士的基本法则,他双手抱臂,冷冷地说道:“看来今天的准备很充分嘛,这又是吃了几颗五石大力散?”
郗超面无表情地走向了那大力金刚,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巨大的钢铁怪物,突然膝盖也跟着弯曲,就象他刚才落地时的动作一样,这让本来高高在上的大力金刚,变成了普通人的高度,郗超微微一跳,就跳进了那大力金刚正面打开的胸甲之中,脑后的一部巨大头盔,从颈子后的背上翻上,盖住了他的头部,而那打开的胸甲,也缓缓合上,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随着头盔与颈部纹丝合缝,这个大力金刚站起了身,人们这才发现,这头盔之上,盖着一个人脸,居然是郗超的模样,尤其是那三缕长须,直及胸腹,一个金铁相交的声音,从面具后的气孔传出:“刘裕,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了慕容凤:“慕容凤,看着这东西,你是不是很熟悉?”
慕容凤的眼中杀气浮现:“这东西,我在邺城见过,好像是天师道的什么机关木甲,哼,当时屠杀我们军民最凶最狠的,就是此物。”
刘裕点了点头:“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为邺城之战中死去的燕国百姓报仇吗?我北府军当时可没有入城,在城里放手大杀的,是丁零人和这些天师道的机关木甲,你要报仇雪恨,可得先找对对象才是。”
慕容凤不屑地摇了摇头:“杀我百姓最多,毁我邺都的,就算不是你北府军,也是那焚烧全城的黑色妖火,刘裕,你不用想骗我跟郗超先交手,你是当时的主帅,这火烧全城的毒计,就是你下的令,别想推到别人身上!”
刘裕哈哈一笑:“黑火焚城?不错,确实是这样。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黑火是需要用黑色妖水引燃的,这遍布全城的黑色妖水,难不成还是我弄出来的吗?”
慕容凤冷笑道:“不是你还有谁?你叫慕容兰早早地混入城中,让她的那些间谍手下在全城布下黑色妖水,这种事,除了你和她,还有谁有能力办到?事后你不让北府兵入城,却是让丁零人和河北反贼在里面送死,若不是你早知道了此事,又怎么会如此?”
刘裕冷笑道:“我要真的有黑色妖水,可以焚烧全城,还会退兵吗?我让友军入城,然后再一把黑火烧掉,然后再带着北府军直接撤退,那请问我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黑色妖水?兵临城下,就是为了放把火烧城?”
慕容凤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色,显然有些开始信刘裕的话了,沉吟不语。
郗超那金铁交加的声音在场中响起:“慕容凤,你心思单纯,上了刘裕的当,刘裕当然是想夺取邺城,可是他的计划,是有多种应变的,如果慕容垂真的给他调离,邺城中只有慕容宝,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为了打探邺城的虚实,不惜让慕容兰先行回去劝降,直到慕容兰入城后不归,他才知道,慕容垂一定在邺城,因为,慕容宝为人懦弱,小段皇后又无主见,绝不敢在这时候扣留慕容兰,所以,如果慕容垂在邺城,就意味着邺城中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等他来钻,他又怎么敢派兵入城呢?一定是一把火烧了邺城,一方面泄了五桥泽之火的心头之恨,另一方面也是掩护自己撤离。”
慕容凤恨恨地说道:“郗超,你说的对,我差点就上了刘裕的当,哼,陛下交代过,刘裕花言巧语,不可轻信,果然没错!”
刘裕冷冷地说道:“慕容凤,你用脑子想想,我的北府军没有入城,那遍布全城的黑色妖水,又是从何而来?我要是真的有本事在城中遍布黑色妖水,那还要费这些事做什么?早就里应外合拿下邺城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又是要慕容兰打探虚实,又是要猜慕容垂在不在城中?”
慕容凤微微一愣,转而厉声道:“你是让慕容兰的手下做的这些事,她掌握大燕的情报组织多年,有这个实力。”
刘裕正色道:“慕容兰就算是我的妻子,但骨子里流的是你们慕容家的血,这个出身是无法改变的,她让你们撤离邺城是为了避免鲜卑族人的无谓死伤,又怎么会丧心病狂到在城中放火,把几万族人都葬身火海之中呢?慕容凤,若是慕容兰真的是这样罪大恶极,你们的皇帝又怎么可能容她至今?早就杀了去祭奠这几万族人的亡灵了吧。”
慕容凤一时语塞,眼中光芒闪闪,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郗超哈哈一笑:“刘裕,你利用了慕容兰对你的信任,把你的手下暗中潜伏在邺城里,做这些事情,事后又想栽赃慕容兰,挑拨他们兄妹不和,你的算计,可是深的很哪。用这些战场上见不得人的诈术,对付一片真心对你的结发妻子,生死相随的红颜知已,慕容兰本是精明过人的情报巨头,却是真心错付你这种人,真的是太可惜,太遗憾了啊。就算是敌人,我也为她不值!”
刘裕不屑的看着郗超:“郗超,你用一个谎话来圆你的另一个谎话,只会越圆漏洞越多。好,你前面说慕容垂在城中设了埋伏,我发现不对才会撤军,那请问如果是我利用了慕容兰的信任,怕手下在城中布下黑色妖水,以慕容垂的机敏警觉,难道会不发现?那可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可以焚烧全城的黑色妖水,向有上百处,如果说平时失察都很勉强,这种战时,又是设了陷阱来引诱敌人入城消灭,却是没有发现一处黑色妖水的陷阱,你这话只能骗骗三岁小孩,稍有头脑的人,一想就会发现不对劲!”
慕容凤的目光转向了郗超,而手中的马槊却是紧紧地握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郗超,这回你准备如何反驳刘裕的话?”
郗超的声音在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响起:“这些不过是刘裕的说词,他是想要夺取邺城的人,只有他有这个动机去纵火焚城,总不能说是那些丁零人和河北义军自己把自己烧死了吧。慕容凤,你只要认准这点就行了,你的仇人,是刘裕,不是别人!”
刘裕大声道:“慕容凤,想必你也知道,这个郗超就是一直跟你家皇帝暗中密谋,联系的青龙吧,当时,他也在邺城之中,我想,你是见过他的。”
慕容凤的嘴角勾了勾:“你们晋国人的恩怨,我不插手,想套我话为自己辩解洗罪,我也没有义务当这个证人。刘裕,郗超说得不错,只有你有这个动机要攻我邺城,最后眼见我们有所准备,纵火焚城也是可以解释的,也许,那些黑色妖水本来是陛下准备的陷阱,却被你查得,所以将计就计,干脆一把火烧掉全城,也是很合理的。”
刘裕叹了口气:“让你说中了,你终于也知道,只可能是慕容垂设下这样的陷阱,黑色妖水的配方,是你们燕国的不传之秘,我怎么可能有,就算慕容兰知道,也不可能用他来对付你们本国的百姓,还不用说那些是手无寸铁的妇孺。慕容凤,实话告诉你吧,这条毒计,是郗超出的,也只有他,有这样的条件。”
慕容凤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郗超,上下打量着,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他并不是笨人,已经渐渐地开始思考起刘裕话中的合理性了。
大力金刚的头盔之中,传出郗超那冰冷的,金属般的声音:“慕容凤,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可能做这样的事,这几十年来,我人在大晋,何时去过邺城?我更不可能有慕容兰这样的内应,能在邺城布下全城的黑色妖水,刘裕在这里颠倒黑白,想让你我之间先打起来,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慕容凤大声道:“住口,郗超,之前我不想管你和刘裕之间的恩怨,但邺城的一把黑火,烧掉我近十万族人,其中不乏我部下的家人,还有很多我认识的朋友,我之所以以使节身份来晋国,就是想找机会手刃刘裕报仇,上天给了我这个复仇的机会,我可不能弄错对象。你的脸虽然一直在青龙面具之下,但你的身形,你的声音,还有你这喉洞,我可是烧成灰也能认出来,你明明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个黑衣青龙,现在就要抵赖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不少人开始骂道:“原来这个郗超,真的里通敌国啊,真的是奸细啊。”
“就是,这可是燕国使者亲自说的,断不会有假。看来是我们一直冤枉了刘裕,真正的内奸,是他啊。”
“陛下,请你下令马上终止这场格斗,逮捕郗超,他才是内奸!”
司马曜的脸色铁青,沉声道:“郗超,你跟慕容垂究竟是何关系,你到邺城去做什么了,在你格斗之前,必须要给朕一个交代。”
郗超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不带一丝一毫的惊慌:“陛下,事到如今,老臣也只有说出实情了。不错,多年以来,老臣一直易容改扮,深入敌国,对慕容垂,苻坚都行过反间之计,这些事情,因为是先帝秘密指派的任务,不向任何人透露,所以不及向陛下汇报,还请见谅。”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郗超,如此铁证如山,你还在这里狡辩,居然还想把这种叛国行为,推到先帝的身上,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那大力金刚的头盔突然露出了一道缝隙,一样物事,飞出缝隙,直落到司马曜的身前案上,司马曜后退一步,几个侍卫连忙挡在他的身前,从人缝之中,司马曜看出那是一面金牌,他排开左右,上前一把拿起,双眼圆睁:“这,这块令牌是…………”
郗超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看到了吗,陛下,这块令牌,可是先帝,不,准确地说,是先帝的先帝,被桓温所废的海西公,前皇帝秘密赐予老臣的,是大晋历代皇帝至高无上,允许便宜行事的皇家金令,您作为天子,不会不认得吧。”
司马曜的手都在发抖:“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此块金牌,大晋只有一块,非可以托以江山的重臣不可授,当年淝水之战时,朕连黄铖都给了谢安,可也没给这块令牌,你,你怎么会有?”
郗超叹了口气:“当年先帝被桓温所逼,皇位危在旦夕,他知我是忠义之人,在桓温身边也不过是想拖延这个权臣的篡位之举,所以暗中给我此令,让我便宜行事,保司马氏的江山,我和谢安曾经合作阻止过桓温的夺位之举,但是后来谢安贪恋权势,一人独大,将我排挤。”
“我本可持此天子金牌与之抗衡,但终归不愿大晋因为我们二人的权力之争而陷入纷争与分裂,所以我忍气吞声,退隐林泉,可是一颗报国之心,却从未改变,我在前秦和草原多次来往,策划其内乱,目的就是为了让胡虏无法南下犯我大晋。”
“淝水之战,世人皆道是谢安的功劳,可谁知若不是我一早就联络了慕容垂和姚苌,让其暗中助我,光凭谢安叔侄和几万北府军,怎么可能一举击破秦国的百万雄师呢?”
司马曜将信将疑地说道:“这么说,你跟慕容垂是早就有交情了,而且一直是利用其分裂前秦,来助我大晋?”
郗超哈哈一笑:“不错,陛下,北方的人口是我大晋的几倍,军力更是强大,如果不让诸胡内乱,自相残杀,我们大晋非但说北伐,就连自保也困难,事实上,在老臣几十年的经营之下,北方终于四分五裂,诸胡内斗,这都是老臣的功劳。”
说到这里,郗超的声音变出了无边的恨意:“可是,可是这个刘裕,受了国家的大恩,却不思报国,被一个胡女所引诱,最后成为胡人的突破口,他身居要职,掌握我大晋北府军的军事机密,却是让慕容垂了如指掌。”
“本来在老臣的策划下,大军北伐,消灭伪燕是易如反掌,可就是因为这个刘裕,屡次功败垂成。最后一次,也就是上次北伐,本来老臣暗中引刘牢之北上,一举破邺,甚至在邺城中早早地骗慕容垂布下了黑色妖水,因为邺城是敌都,无比坚固,慕容垂又老奸巨滑,早就看破了刘裕的套路,老臣只有将计就计,骗慕容垂在城中火烧刘裕,他才上当。”
“可没想到,刘裕却是派了丁零人和河北义军入城,在城中提前发动火攻,把这些友军全部消灭,直到这时,老臣才知道,是刘裕本人叛国,而不是他所说的什么不知内情,慕容兰窃取情报之类!”
“所以,今天老臣说什么也要亲自下场,亲手诛杀这个大晋立国以来最大的反贼,为给他害死的无数北伐将士们,报仇雪恨!”
乐文手机版更新最快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