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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慕容垂默然无语,看着慕容永那七窍流血的尸体,黑色的血液不断地从他的嘴角与鼻孔中流出,带着中人欲呕的腥气,弄得满地都是,慕容凤对着殿外拍了拍手,十余个强壮的军士奔了进来,把慕容永的尸体用一匹白布裹了,抬了出去,只剩下了慕容垂一人,还留在了这空旷的大殿之中。

    慕容麟的声音恭敬地响起,他的身影也从大殿的阴影之中出现:“父皇,恭喜您今天得偿所愿,消灭了叛贼西燕,这下我们鲜卑一族,只有您一位主君了。”

    慕容垂的眼中神芒一闪,直刺慕容麟,把他接下来的一通马屁生生地给闷回了肚子里,只听到慕容垂的声音沉稳而冰冷:“麟儿,你可知为何父皇要让你在一旁听这些话?”

    慕容麟的额头开始冒冷汗,他一下子跪倒在地,声音也微微地在发抖:“父皇,父皇是想教训孩儿,人要有自知之明,不可以去贪图自己不应该拥有的东西。孩儿谨记父皇的教诲,安守为人臣,为人子的本份,断然,断然不敢有非分之想!”

    慕容垂冷笑道:“你首先应该有的,是为人弟的本份,慕容永的能力和他的野心不成正比,所以只会为他人的先驱,用自己的性命和鲜血成就他人的霸业,但是你如果跟他一样起了歪心思,那这天下,就不再是我们慕容家的了,明白吗?”

    慕容麟连忙道:“孩儿明白,孩儿会尽全力辅佐太子殿下,不敢有别的想法。”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你这话是实话吗?在父皇面前,不要耍什么鬼头心思,父皇以前原谅过你的背叛,只要你肯说实话,以后也会原谅。”

    慕容麟咬了咬牙:“孩儿不敢对父皇有所隐瞒,孩儿,孩儿私下里确实跟拓跋珪有联系,这回他出兵并州,最后却是停留在秀容一带,不敢与我军正面冲突,正是孩儿私下劝他的结果。”

    慕容垂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儿子会这么痛快地承认此事,他神色稍缓:“你肯说实话,这是好事,当年你拍胸脯保证拓跋珪不会起异心,不敢谋反,可现在他已经跟我们差不多要正式翻脸了,这次如果没有你的劝阻,父皇我本可以趁机一举将他们援军消灭,你是阻止拓跋珪,还是给他通风报信?”

    慕容麟哭丧着脸:“孩儿自知当年一时疏忽,上了刘裕的当,放过了拓跋珪,正想要补救呢,哪敢再去给他通风报信?只是孩儿还报有一丝侥幸,以为拓跋珪只是一时贪图慕容永给的好处,这才出兵援救,而且,现在草原上拓跋珪的人望极高,东征西讨,无往不利,人心都向着他,若是我们这时候跟他翻脸开战,只怕如果一击不中,就会跟草原陷入无穷无尽的战乱之中,最后影响了父皇一统天下的大业啊。”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难道这次放他们跑了,北魏就不会跟我们为敌了?幼稚,狼长大了总会咬人,消灭完草原上不听他号令的小部落,就自然会有入主中原的野心,古往今来,莫不能免。”

    慕容麟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神色:“所以,孩儿以为,在打败北魏主力之前,要先打败拓跋珪的人望,让他不能象这几年那样战无不胜,这次就是一个好的开始,出师不利,以草原这些蛮子的德性,抢不到东西就会心生怨气,下次再去,就没这么积极了,加上上回拓跋珪派兵来邺城,也是空手而归,这才会抢了刘卫辰进贡的战马,以安抚部落人心,可这次他没能救下慕容永,也没法安抚部众,所以,一定会找个用兵的对象。”

    慕容垂点了点头,白眉一挑:“那以你对拓跋珪的了解,他会攻击谁呢?柔然?刘卫辰?还是我们大燕?”

    慕容麟微微一笑:“柔然被北魏多次打击,早已经远遁漠北,而且连年被攻击,实力大减,牛羊数量远不如从前,即使再次打败他们,也没太大好处,这个最先可以排除。”

    “至于我们大燕,现在刚刚灭掉西燕,士气正盛,兵精粮足,拓跋珪这次不敢跟我们正面冲突,更不敢主动袭击我们,最多是趁我大军回师之后,在这并州北部劫掠一阵,只要父皇愿意留孩儿在此镇守,孩儿管教拓跋珪占不得半点便宜!”

    慕容垂抚了抚白髯:“这么说来,他只有攻击刘卫辰一条路了?可是刘卫辰最后刚刚跟臣服于后秦的大部落首领,高平公没奕干结盟,在河套草原上兵精粮足,有十万铁骑,上次光是向我们示好,就可以献上三千匹战马,拓跋珪真的有实力消灭刘卫辰?”

    慕容麟笑道:“他若是打不过刘卫辰,那自然威望进一步下降,部下会纷纷叛离,几年前刘显的老路,就在眼前。所以父皇不妨暂时退兵,给拓跋珪一种我们大燕对他没有威胁的错觉,让他能咬牙集中所有部队,攻打刘卫辰,等到他们打得精疲力尽之时,我们再突然出动大军,一举将二贼全部消灭,到那时候,整个草原,都为我大燕所有,父皇再不必担心身后之事,可以全力一统中原,成就霸业啦!”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你的这个建议,父皇会考虑的,不过父皇最后一次警告你,不要跟拓跋珪再有任何来往,现在我们已经是敌人,不死不休,你跟他以前的合作,情份,就得一刀两断,不然的话,就算我可以容你,慕容氏的列祖列宗,家规国法,也容不得你!”

    慕容麟擦着脸上的汗水,恭声道:“孩儿谨记于心!”

    慕容垂摆了摆手:“你退下吧,带齐你的本部人马,准备回中山,至于这并州,就暂时不要你操心了。”

    慕容麟平静地行了个礼,转身而退,当他的身形消失在台阶之下时,慕容垂叹了口气,另一侧的角落之中,慕容德缓步而出,慕容垂喃喃地说道:“阿德,你说我该不该留下麟儿呢?以前阿兰一直劝我为了千秋基业,除了这个野心勃勃的儿子,如果是你,会怎么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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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德的眼中闪过一丝悲伤之色:“皇兄,你这是明知故问么,之所以我们的感情会好过所有别的兄弟,不是因为我慕容德比别人兄弟关系更好,而是因为我们的妻子是姐妹,更重要的一点是,我慕容德没有儿子,不会因为子嗣继承,对皇兄的大位构成威胁。”

    慕容垂叹了口气:“也难得这些年来你终于肯跟我吐露心声了,阿德,不是我要防你,而是我们慕容家这种手足相残的传统太可怕了,曾经的我,以为太原王兄(慕容恪)是天下唯一一个真心对我好的人,可是你知道吗,就是这位太原王兄,在临死前都秘密上书,要可足浑氏和太尉慕容评制约我,这才给了他们害我的借口和理由!”

    慕容德的脸色一变:“还有这事?不是说太原王兄举荐的你,说你是栋梁之才,必须重用的吗?”

    慕容垂咬了咬牙,沉声道:“他是举荐了我,但同样也说,一旦打完仗后,不能让我拥有兵权,以免生出异心,我们慕容家,每个男儿都是人中龙凤,只可惜,往往最大的仇人不是外敌,而是自己的兄弟!”

    慕容德喃喃道:“这些,难道是上天降给我们家族的宿命吗?给了我们这样优秀的人才,却让我们有无数的内斗传统,天哪,这个诅咒何时是个头!”

    慕容垂看着慕容德,平静地说道:“其实,很多时候,这种野心权欲,未必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自己的孩子,有了子孙,为人父母,就总希望给他多留点什么,天下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权力,最大的权力,莫过于皇权,在冰冷的皇权面前,是没有兄弟友爱这回事的,这就是我们悲剧的根源,也不止是我们慕容家,那些汉人不也一样吗?八王之乱是怎么来的?后赵石氏的最后手足相残,又是怎么来的?”

    慕容德咬了咬牙:“那以皇兄的意思,因为我慕容德无子,所以不会对皇位生出异心,所以你才会这样重用我,不对我有猜忌之心,是吗?”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的才能,确实出类拔萃,在我的众多兄弟中,数一数二,但如果你的孩子还在,你越是有能力,我就会越忌惮你,我之所以如此重视阿兰,就是因为她是个女人,不可能坐这大位,除了她之外,也只有无后的你,才是我真正可以依赖的人了。”

    慕容德冷冷地说道:“比皇兄的亲生儿子们还信赖吗?”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皇权面前无兄弟,也无父子,现在我身居九五之位,也是他们都迫不及待想拥有的,无论是阿宝还是阿麟,或者是农儿,隆儿,他们每天做梦都想要登上这个位子,所以,我只有用他们的这种渴望,让他们分头拥兵,四方征讨,建功立业,如此,才能把他们的野心,变成对大燕有利的事。”

    慕容德叹了口气:“我听明白了,皇兄的意思,最后还是要立阿宝为帝吗?”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我们慕容氏内斗的传统,就是因为代代择能者立为主君,这就给了所有的儿子们一个得位的希望,但如果是学汉人那样立嫡长为继承,就省了这些麻烦。当然,只立嫡长,可能会让庸才窃居大位,这也是件两难的事,所以一来,我给足了阿宝各种锻炼的机会,希望他能成长,不过现在看来,还是难以让我满意。这第二来嘛…………”

    慕容德看着慕容垂,平静地说道:“这第二来,就是希望我和阿兰能担当起辅佐阿宝的重任,以摄政王的身份,助他渡过难关?”

    慕容垂深吸了一口气:“是的,作为父亲,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了,趁着我现在还没死,还能打仗,我得尽快给阿宝翦除掉外面的强敌,所幸翟魏和西燕两路贼子,已经给我们先后消灭,翟钊也死于乱军之中,在关内的北方,我们暂时是没有敌人了。”

    慕容德笑道:“可是南边的刘裕和北边的拓跋珪,仍然是强敌,皇兄想要先消灭拓跋珪,所以,这次灭西燕,就是要给拓跋珪设个局,刚才阿麟的想法非常好,引得拓跋珪先去攻击刘卫辰,然后我们起大兵抄他的草原老家。如此,可以一举破之!”

    慕容垂摇了摇头:“这个战法就是我早就想到的,也是我这次要来这里的原因,只有我亲自出征,再以病重之名亲自回去,拓跋珪才会放下所有的戒心,带兵去攻打刘卫辰。我已经急调阿兰回来,希望她能助我们一臂之力,为我们打开所有的眼线,监控拓跋珪所有的动向,也阻止我们这里的军情外泄。”

    慕容德的眉头一皱:“皇兄,你不会是想让阿宝领兵打这一仗吧,这太危险了。阿宝绝不是拓跋珪的对手,把我大燕的国运寄于此战,只怕会出大问题!”

    慕容垂长叹一声:“若非如此,如何能确立阿宝的威望?如果不是一场大胜,如何让他坐稳这储君之位?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并州之地,还有这次灭西燕的大军,绝不可以交给阿麟,不然他很可能会生出野心,不去打拓跋珪,反而是带兵回来夺位!”

    慕容德的脸色一变:“他真的敢这样做?那太愚蠢了,强敌还在外,就先手足相残,这是要走拓跋宴君的老路啊!”

    慕容垂咬了咬牙:“世人都说拓跋宴君愚蠢无谋,但在权力面前,任何聪明人都会变笨,如果只除了阿麟一人就能安定众人,我不会犹豫的,可是农儿,隆儿,绍儿他们,也是个个雄杰,这时候擅杀亲王,只会让人人自危,后果会更严重,所以,我还得留着他们众人,打完北魏后再想办法调离军中,闲置处理,但这一战,我仍然要发挥他们的能力,至于节制诸军,统帅全局,就只有麻烦你了,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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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德摇了摇头:“你有这么多厉害的儿子,却让我这个并非一母同胞的兄弟来节制诸军,只怕是名不正言不顺吧。别人也不会心服的。”

    慕容垂正色道:“我会严正告知阿宝,让他一定要尊重你的提议,只要阿宝听你的,那别人就不敢不从,必要的时候,你可以拿下我其他的儿子,独断专行,我还会授你尚方宝剑与黄铖,使你可以便宜行事,阿宝以下,皆可临机处置。”

    慕容德咬了咬牙:“你真的能这样信任我?就不怕我夺了大军,自立为君吗?”

    慕容垂叹了口气:“你我都已经是年过花甲,接近古稀的老人了,很快就要去见我们的祖先,这帝位争来争去,又有何用?但愿慕容家的手足相残往事,能在我们这一代,划上永远的休止。”

    慕容德的眼中泪光闪闪:“好,既然大哥这样说了,那小弟还有什么可推辞的?!我会尽全力,为大燕打赢这一仗的!”

    慕容垂微微一笑,拍了拍慕容德的肩膀:“那我就回邺城,等你的好消息了,七万大燕的主力,交给阿宝,也就是交给了你,勉之!”

    晋北,秀容川。

    一座昏暗的古堡内,两个瘦长的影子,相对而立,火光闪闪,照耀着斗蓬下的脸,慕容麟那张阴郁的脸,与拓跋珪那张霸气外溢,洋溢着自信的面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拓跋珪微微一笑:“这个时候你都敢来亲自见我,就不怕你父皇知道了,要你的命?”

    慕容麟恨恨地说道:“攻下长子后,他就得了重病,其实这次出来前,他本就有恙在身,慕容永不是易与之辈,他又不愿意我们这些儿子们得了军功,所以亲自出征,结果病情加重,三天前就人事不省,给抬回去了,甚至连大军都没有撤回,哼,就是这样,他都不肯放权给我,真的是老糊涂了。”

    拓跋珪平静地说道:“咱们可是有协议的,我装着背离你们燕国,好让你有领兵的机会,让你可以一步步地靠着战功登上储君之位,这回本来我都准备好送你五个仆从部落的两万兵马了,只可惜,你自己不要,那就怪不了我。”

    慕容麟的心中一动:“你真舍得给我两万人头作军功?”

    拓跋珪微微一笑:“都是我刚刚征服的漠北部落,死不足惜,留下来作为后卫,这些蛮子反正没见过世面,进了中原就到处抢掠,你将他们全部消灭,既给自己争了军功,又给我除了后患,咱们各取所需。”

    慕容麟恨恨地一跺脚:“太可惜了,要不是父皇不给我兵权,不许我出击,这次就立下大功啦!不过,事已至此,无法挽回,接下来,我不能因为老东西回去养病就无所作为,现在他人不在并州,是我最好的机会,咱们可得好好配合一次。”

    拓跋珪的眉头一皱:“你要我怎么配合?我不可能把漠北的仆从再送给你杀吧,他们也不傻,不会一直在这里打转的。”

    慕容麟笑道:“当然不是这样。你这回没救下慕容永,也算是劳而无功,想必手下有诸多不满,不如转而率军去攻打刘卫辰,匈奴人一向不是你们魏国铁骑的对手,两秦正打得火热,姚苌也不可能派兵支援刘卫辰,你可以一战而破之,到时候,我这里象征性地出兵,你把漠南一些部落丢给我,让我捡点人头,你回漠北躲上一两年,等我父皇死了,我登基之后,跟你重修旧好,永为兄弟之邦,如何?”

    拓跋珪的脸色一变:“你这也太过分了吧,我帮你的前提是不能损失自己的利益,送你几个仆从部落可以,但要我放弃整个漠南,难道是要我的大魏就此崩溃吗?”

    慕容麟叹了口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现在翟魏和西燕都完蛋了,你这次又出兵救援西燕,给了父皇出兵的口实,他现在要扶立慕容宝这个蠢材,就得把有威胁的对手都消灭,这两年若不是我一直为你打掩护,他早就出兵攻你了。现在没了别的对手,我也不可能再拦住他对你出兵,你觉得以你现在的实力,挡得住我大燕的雷霆一击吗?”

    拓跋珪冷笑道:“打不打得过另说,但我现在是草原霸主,如果一战不打,就这样弃了漠南,那部众们如何看我?当年刘显曾经权倾大漠,就是因为这样不战而逃,弃了汗廷,才被所有草原人所抛弃的。”

    慕容麟微微一笑:“所以让你出兵打刘卫辰啊,这样就避免跟我们正面接触,你可以提前把本部和信得过的近亲部落迁到漠北,以逃避我们的打击,那些可以放弃,不能信任的仆从留在漠南,比如这次要送给我作军功的那些个漠北蛮子,就让他们在漠南暂时安置几个月,他们肯定高兴啊。这样一来,背信弃义地攻击你们,就是父皇和慕容宝的事,以后我得登大宝,可以拨乱反正啊。”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闪:“你要登基,就得亲自领兵来打我们,这么说来,你夺我江山,杀我部众,我还得感激你不成?”

    慕容麟冷笑道:“拓跋兄弟,这就是实力了,没有办法,如果跟我合作,你暂时忍让,将来我会加倍偿还,如果是慕容宝,或者是我其他的兄弟们领兵,你连谈判交易的资格也没有,就象上次,我明明可以灭了你,却手下留情,这就是我们这么多年交朋友的原因,现在我大燕的实力仍然远远强过你们魏国,不要以为靠着这些草原蛮子,就能跟我们的甲骑俱装对抗!”

    拓跋珪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也罢,漠南的损失,我们从刘卫辰那里偿还,你可要记住你的话,这次我给你的可是整个漠南,天大的人情,只希望这个军功,能让你继承大统,如果最后你仍然坐不了天下,那我的损失,谁来弥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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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麟哈哈一笑:“这就是我要亲自请命出兵的原因了,我对漠南熟悉,一旦出兵,一定会带上我,到时候让我立功,可以战后镇守漠南,如果父皇最后仍然不让我登位,那咱们就联手,尽起大漠南北之兵,夺取大燕天下,事后长城以内归我,长城以外,包括漠南,漠北,朔方,辽西,全给你们,如何?!”

    拓跋珪笑道:“这么大的礼,你舍得?”

    慕容麟得意地说道:“我的目标是征服整个长城内的天下,至于这塞外,我没啥兴趣,早就说好要给你的,你助我夺位,我自然会履行承诺。如果你不帮我,那无论是父皇还是慕容宝,都不会跟你有讨价还价余地的,怎么样,这次的交易,愿意吗?”他说着,伸出了手。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闪,重重地一挥手,击在慕容麟的掌心:“成交!”

    当慕容麟的身影,消失在这座废弃古堡远处的阴影时,独立城头的拓跋珪的身边,多出了安同那臃肿的身影,几年不见,他可比以前更加发福了,都快要赶得上刘穆之的宽度,也正因此,古堡下面停的已经不再是座骑,而是一辆马车。

    安同幽幽地叹了口气:“主公,你真的要跟这个野心贼子合作吗?他可是连父亲和兄弟都能背叛的家伙啊,说是只要漠南,但如果真的要在背后袭击我们的话,那可是能一战灭国的啊,当年代国先帝(拓跋什翼健)可是在草原上威望如日中天,就是给前秦一战而灭,前尘往事,不可不防啊。”

    拓跋珪冷笑道:“我当然知道,他要的根本不止是一个漠南,而是我的首级,只有把我们彻底消灭了,这个大功才足够让他当上储君,就算不成,他也可以独占草原,以后无论是起兵夺位,还是在这里潜伏待机,都是进退自如,游刃有余,何必要跟我合作?只要我们拓跋氏还在,这草原就不可能听命于他。冲着这点,他也一定会消灭我们的。”

    安同微微一笑:“既然主公已经看出了慕容麟的计划,何不现在就将他除掉,然后放手跟燕国开战呢?虽然燕国实力雄厚,但诸子夺位,心思不一,无法形成合力,而我们这些年的苦战,早已经把草原各部统一,我们草原男儿天生剽悍勇猛,与慕容氏进入中原后安逸享乐,不思进取的状态完全不一样,虽然暂时装备不如他们,但是我们胜在战马众多,可以高度机动,只要避开他们的甲骑俱装主力,专门袭击他们防守薄弱之处,破坏其生产耕作,那不出三年,必然会让燕国疲惫,到时候与东晋,甚至秦国联手击燕,必可大胜。”

    拓跋珪摇了摇头:“此计甚好,但有两点不足,一来慕容垂绝世将略,不会被我们这种游击打法所破,之前丁零翟氏也是这种来去无踪的流动作战,但不能对燕国构成实质威胁,就在于慕容氏也有强大的机动骑兵部队,可以跟得上游骑的作战,我们如果要深入中原内地作战,部落大营离得太远,那补给就成问题,这样针对慕容宝可以,但对慕容垂,如同自杀。”

    安同的脸上闪过一丝惭色:“属下思虑不周,还请主公恕罪。”

    拓跋珪叹了口气,拍了拍安同的肩膀:“老安,这不怪你,你毕竟一直身在草原,最多去中原走走商队,对慕容家的军力,还是有点认识不足。这些年来我们横行大漠,无论是文臣武将,都生出骄横之心,甚至把慕容燕国也不放在眼里,这可是大忌,无论何时,都要正确地评估敌我的实力,要不然,军灭国亡,可不是儿戏。”

    安同正色道:“属下谨记。刚才主公说了两点,这是其一,第二呢?”

    拓跋珪微微一笑:“这第二嘛,就是我们即使侥幸胜了燕国,但也不会得到太多好处。我们草原人现在还只是习惯打家劫舍,从中原掳掠人口和粮食,丝绸,带回草原,如此一来,就算我们灭了燕国,也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若是让晋国占了燕国故地,那可就麻烦大了,我的好阿干,可是比慕容垂更难对付的强敌啊。”

    安同微微一笑:“就是说,我们得象当年慕容氏那样,举部落搬家,入主中原才行吗?其实,这些年来,我们的不少漠南部落,也趁着中原战乱,经常掳掠边郡,得了不少好处,如果主公真的有意带他们入主中原花花世界,那他们一定会欣然同意的。”

    拓跋珪勾了勾嘴角:“入主中原,得打扫完了后方才行,如果前脚入中原,后脚在我们身后崛起一个强敌,那就得不偿失了,刘卫辰始终狼居朔方河套,是我们的心腹大患,这次,我要把刘卫辰和燕国,一并解决掉。”

    安同眨了眨眼睛:“同时对付两股强敌?这恐怕不容易吧。”

    拓跋珪冷笑道:“如果刘卫辰远在河套,我们要劳师远征,他可以以逸待劳,主场作战,我们就算取胜,也难以将之一战而灭,可若是反过来,他象上次那样倾国之兵来我漠南,那以我们现在的实力,就足以让他们有来无回了!”

    安同笑道:“刘卫辰可是狡猾的老狼,没这么容易上当的,要他来漠南,几乎是不可能的事,除非…………”

    说到这里,安同的脸色突然一变,双眼发亮:“除非慕容燕国大举进犯我们,刘卫辰一定会来占便宜的!”

    拓跋珪哈哈一笑:“不错,这回让你说中了,所以我们一定要让燕国先出兵,安同,你带着仆从部落,留守漠南,等我大军出发,一路西进,直指河朔的时候,你放纵这些漠北仆从去并州北方劫掠,等燕军追击之时,抛弃抢来的东西,一路逃往漠南,慕容垂的儿子们现在个个领兵,一定会争先恐后地追击,到时候我假意让大军回援,却秘密准备八万精骑在漠西都斤山埋伏,刘卫辰必然会起大军来追击,而都斤山,就会是他的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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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同吃惊地张大了嘴:“八万精骑?我们哪来的这支大军?主公,你不会是在吹大气吧。对我有这个必要?”

    拓跋珪笑道:“这八万精骑,不是我们漠南漠北的人马,而是我的小叔,拓跋窟咄的兵马,还有河套草原上的朋友们。”

    安同讶道:“拓跋窟咄?他不是早就给刘卫辰杀了吗,怎么会…………”

    拓跋珪冷笑道:“当年拓跋窟咄和刘显勾结,想要夺我江山,结果被我们打败,他逃去投奔刘卫辰,却被其所杀,部众也被兼并,但是这些人是我们鲜卑男儿,又怎么会真心地臣服于铁弗匈奴人?这些年来,我暗中跟他们联系,以叱干部为首,早就已经向我暗中效忠,可叹那刘卫辰自以为一统河套草原,却不知,他的部下,已经多半成了我的人。”

    安同奇道:“如此机密之事,主公又是如何做到的?”

    拓跋珪笑着一指身后的阴影:“你看,此人是谁?”

    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形,从阴暗之中走出,这是一个年约三十多岁,五大三粗的牧羊人,尽管一身普通的兽袍,但仍然难掩其出众的气质,尤其是一双晶亮的眼睛,光芒闪闪,透着智慧和一股子傲气。

    安同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指着这个人:“你是,你是达奚斤?”

    这个高大的牧羊人脱下了自己的皮帽,以手按胸,向着拓跋珪行礼道:“魏王,您最忠实的奴仆,达奚斤,向您致以我,还有我的父亲和兄弟们最诚挚的问候,达奚一族,愿意誓死效忠于大魏,以求得您对我们的宽恕和赦免。”

    拓跋珪笑着扶起了达奚斤:“达奚兄弟,咱们本就是同族同源,用不着这么客气,大业初创之时,需要大家齐心协力,我们都有共同的祖先,你们和拔拔部落一样,分出去另立部落,但仍然流着同样的血,我们高贵的拓跋氏鲜卑,是草原的天之骄子,怎么能给低贱野蛮的匈奴铁弗所奴役呢?!”

    这个达奚斤,出自达奚部落,其父亲达奚箪,乃是拓跋珪的爷爷,代王拓跋什翼健的御马官,掌管其坐骑。当年刘库仁身为拓跋什翼健的女婿,曾经偷过拓跋什翼健的一匹爱马,而达奚箪因此去讨马,与刘库仁大打出手,将其重伤,事后畏惧刘库仁的报复,带着全家老小逃亡到河套,投奔了刘卫辰,多年过去了,当年的代国马奴,居然成了河朔草原上的一大部落首领,也算是风云变幻了。

    安同的眉头紧锁:“主公,你要当心,这个达奚斤,和他的父亲都是当年大代国的叛徒,在刘卫辰那里也混得不错,为什么要来帮我们?该不会是刘卫辰设下的圈套吧。”

    达奚斤摇了摇头:“安同大人,都说您聪明过人,但是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人齿冷啊。当年家父大人得罪了刘库仁,而先王(拓跋什翼健)那时依赖于刘库仁,没有阻止他的报复,还是先王给家父大人旨意,让他逃亡河套,一来避祸,二来也是在铁弗匈奴那里留下一个眼线,这么多年来,我们达奚一族,虽然身在河套,但心却永远是向着主公的,上次刘卫辰派他的儿子刘直力提来害主公,就是我们提前报的信。”

    拓跋珪点了点头,对安同说道:“不错,王爷爷大人在临终前告诉过我,说达奚一族可以完全信任,我在燕国的时候,就暗中和他们联得了联系,若是最后我无法战胜刘显,在漠南不能立足,最后的选择就是逃亡到达奚部,隐姓埋名,保一条性命。”

    达奚斤哈哈一笑:“可是大王英明神武,这条后路,这辈子也不会再用了。这些年来,我们达奚部一直在壮大自己的力量,尤其是拉拢那些拓跋窟咄的部众,现在,象叱干部,没鹿部这些大部落,都已经秘密地承诺会跟我们在一起,刘卫辰残暴不仁,赏罚不明,所有人都看出他绝不是可以跟随的主君,而只有大王您,才是我们整个草原,包括河套草原的希望!”

    安同咬了咬牙:“可是,这八万精骑,你怎么可能一下子调动?若是他们集中起来,刘卫辰必然会察觉,你又怎么能带出他们?”

    达奚斤微微一笑:“所以,让刘卫辰带出他们就可以了。”

    拓跋珪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我会带五千精兵,在都斤山等你们,一旦刘卫辰带兵追击过来,我就会跟他决战,然后你负责临阵倒戈,事成之后,我会恢复达奚部在草原的地位,允许你们成为河套之主,西部大人。”

    达奚斤的脸上尽是激动之色,就差下跪了:“大王,您对我们达奚部的恩情,我们永世难报!”

    拓跋珪摆了摆手:“你现在就回去吧,注意,这些事情必须绝密进行,不能泄露,到都斤山前,我们再按老办法秘密联系。”

    达奚斤二话不说,行礼而退,很快,一阵马蹄声响过,他和几个随从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另一个方向的密林之中。

    安同叹了口气:“我还是觉得太危险了,如果要吸引刘卫辰来攻,我们就得做出士马离散的那样,只有刘卫辰相信你真的只有五六千骑,他才会尽全力来追杀,十万铁骑,他还是拿得出的,你若是想赢,得靠这五六千骑,让十万铁骑中的八万人马临阵倒戈,万一他们变卦怎么办?”

    拓跋珪的眼中冷芒一闪:“万一变卦,他们在草原上的家人就都别想活了。我当然不会把命交给达奚斤,刘卫辰大军出动之时,就是你带着两万轻骑,从北方绕一个弯子,穿过贺兰部的牧场,避开刘卫辰的大军,然后直扑河套草原的时候,刘卫辰大军在外,你要控制达奚,叱干,没鹿这三大部落,易如反掌,到时候达奚斤若是真的起了坏心思想反水,你就以他们的家人为人质,逼其部众溃散,哼,只要我留下命在,就不怕没有翻盘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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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同哈哈一笑:“这事我最爱干,不过,两万骑真的可以横扫河套吗?”

    拓跋珪笑了起来:“你不了解刘卫辰,他多行不义,所以不信任任何下属,如果他自己率本部主力来袭,却把其他大部落留在河套,就会担心这些部落反水,所以,他一定会带上所有大部落的主力兵马,倾国来袭。”

    “一来是人多势众,二来是免除后患,草原之上,大概也只有他的都城会留下一些兵马,其他的部落,就只有老弱妇孺了,别说给你两万人马,就算只有五千,你也足够控制河套各部了。不过,我还是给你两万骑,为的不是对付空虚的河套,而是要防后秦过来趁火打劫,明白了吗?”

    安同的眉头一皱:“后秦会来帮忙?不至于吧,现在两秦打得头破血流,苻登的那支以人肉为军粮,如同修罗魔鬼一样的军队,已经兵临长安了,姚苌全面退守,哪可能再管得过来河套草原之事?”

    拓跋珪摇了摇头:“你毕竟擅长内政,不擅军略,这其中的玄机,看不出来也正常,苻登深通兵法,如果真正有了一举灭秦之心,绝不会这样大张旗鼓地前进,而是会轻兵直入,有进无退。要知道这些陇右暴虏,扎下营打阵地战绝非所长,只有拼命一搏,象他们前几年那样刚起兵时的打法,才能胜出。”

    安同笑道:“是啊,他们刚起兵的时候,声势着实吓人,不仅姚硕德的河西羌兵给打得惨败,半数以上的都给吃掉了,连姚苌亲自领兵出战,也是大败而归,姚苌本人都中了前秦猛将啖青的箭,差点没死掉。若不是前秦军缺粮,屡次胜而无法追击,只怕姚苌,早就进了人家的肚子了。”

    拓跋珪正色道:“你说得不错,但前秦军的战术胜利,变不成胜势,打败敌军之后,无法消灭其有生力量,给了他们喘息之机,羌军利于守城,关中又是四塞之地,极难攻入,姚苌一旦吃亏,就闭营不战,苻登无法强攻城池,只有退兵,如此拉锯几年,可以断言,苻登已无胜的可能,失败只是时间早晚问题。”

    安同讶道:“不至于吧,起码现在,苻登还有战场上的优势的,主动攻击的,也是他这一方。”

    拓跋珪笑道:“那是因为他不能后退,甚至不能撤回陇右故地,一旦后退,那跟着他的其他仆从军队,就会溃散,现在他唯一的希望就是关中各地的豪强能支持他,共同围困长安,可是这些经历了多年战乱的老滑头,怎么可能轻易地下注压宝?而且跟了苻登,无法自保,姚苌也许正面打不过苻登,但要是收拾这些地头蛇的坞堡,那是绰绰有余,去年的时候,胡空堡主徐嵩,不就是这样给姚苌消灭了吗?苻登连徐嵩也无法保护,又怎么可能争取关中豪强的拥护呢?”

    安同叹了口气:“这个老羌确实可怕,也难怪慕容垂都要忌惮他几分,不过,现在毕竟苻登大兵压境,姚苌也要全力对付这小子,恐怕没空再来草原作战了吧。”

    拓跋珪摇了摇头:“姚老羌用兵,神鬼莫测,不可以常理度之,现在他缺骑兵,少战马,如果趁着刘卫辰出击,到河套这里抢一把,弄个几万匹战马走,是完全合乎他的性格的,那个高平公没鹿回,本是秦将,却突然跟刘卫辰联合,恐怕,就是为姚苌探路的。”

    安同笑了起来:“原来如此,这么说来,我这两万兵马,不是对付河套各部的,而是对付这个没鹿回?!”

    拓跋珪点了点头:“刘卫辰的本部集中在悦跋城,他是不会出战的,没鹿回的部落在河套南边的榆林一带,你如果进入河套,就迅速地收服北方的三大部落,不要试着攻打悦跋城,我这里收拾了刘卫辰后,会去跟你会合,顺便带着十万铁骑,去跟姚老羌谈谈未来的势力划界问题。”

    安同笑道:“原来主公已经全都计划好了,那我还有什么说的呢,只是苦了漠南的拔拔部,独孤部这些部落了。”

    拓跋珪冷笑道:“跟着我吃了这些年的肉,也应该吐点出去了,不过没关系,以后打败了燕军,我会加倍补偿他们的,拔拔嵩和王建他们,就不要通知了,这样输起来才会更逼真一些,我会在消灭刘卫辰之后,在黄河西岸的河套草原,恭候燕军大驾的。而这一战,会决定未来北方的天下,究竟属谁!”

    与此同时,秀容堡东南方向,密林。

    慕容麟停了下来,他身边的亲随,只剩下了心腹死党,多年的副将慕舆嵩一人,此人是当年袭杀刘库仁的慕舆文之子,多年来一直跟随慕容麟左右,与其主子一样,一肚子坏水,臭味相投。

    慕舆嵩勾了勾嘴角:“赵王,你不会是真的想跟拓跋珪合作,再帮他一回吧。”

    慕容麟冷笑道:“我这次要的,是他的命,只有他的脑袋,才能助我扳倒阿宝这个蠢材。父皇对我已经起了疑心,这次不让我留在并州主持大局,而是派了慕容德这老家伙监军,哼,明明就是监视我的,我再不杀了拓跋珪,以后万一给他告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慕舆嵩奇道:“那为何不这时候就领兵追杀他呢?我看他现在也就几万兵马,很容易消灭吧。”

    慕容麟摇了摇头:“打败他当然不难,可是要杀他就没这么容易了,这些草原蛮子,最大的本事就是跑路,部落和妻儿说不要就不要,拓跋珪当年可以舍出自己和全部落的女人让慕容永去操,可见这是个什么样的家伙,不让他众叛亲离,一击消灭,以后会永为后患,所以,只有让他跟刘卫辰掐得你死我活的时候,再一举破之,才能一劳永逸,天下太平。”

    慕舆嵩摇了摇头:“他真的会去打刘卫辰吗?”

    慕容麟微微一笑:“放心吧,不打刘卫辰,他没有战利品去安抚劳而无功的仆从手下们,只有硬着头皮上了,我们马上整顿军队,作好计划,一旦拓跋珪大军出发,我们就直取他的阴山汗廷,用他消灭刘显的方式,把他彻底消灭!”



    河套草原,悦跋城,这座城市,只相当于中原的一个小县城,四周的城墙,都是只有丈余高,与其说是一座都城,不如说更象是一个方圆七八里的大土围子,城外星星点点,尽是帐蓬,而简陋的城楼之上,刘卫辰志得意满,在几个儿子的族簇拥之下,看着城外那洪流一样的马群,以及各个不同部落的旗帜,脸上渐渐地绽放起了笑容。

    高大健壮,如熊罴一样的刘直力提,看起来比前两年突袭漠南时,要更强壮了一些,连脸上的横肉,也给练成了有型的肌肉块子,他的声音如豺狼一样,粗浑野蛮:“今天,达奚部也到了,这样一来,整个河套各部的兵马都已经集结,有十万铁骑,哼,听说燕国出兵,大破拓跋珪,这小子在漠南一败涂地,狼狈逃亡,准备去漠北避难,父汗,这正是我们一举消灭他们的天赐良机啊。”

    其他的几个儿子也都纷纷附和,只有站在末端,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人,一直沉默无语。

    刘卫辰扭头看向了这个青年,这是一个身长九尺,虎背熊腰的青年人,与周围那些一个个五大三粗,满脸横肉,脸上有大小不等,数量不一的刀疤的儿子们相比,这个人可以称得上是眉目疏朗,甚至可以说英俊了,若不是他的脖了上,挂了一串足有小儿拳头大的骷髅项链,让人看了毛骨悚然,甚至可以说,只要这人穿上了一身江南世家子弟的衣服,可以给看成是个公子哥儿呢。

    刘卫辰沉声道:“勃勃,你对你大哥的看法,有什么意见吗?”

    这个青年,正是当年曾经亲手斩杀拓跋窟咄的刘卫辰幼子,名叫刘勃勃的是也,此人足智多谋,狡猾似狼,与一众只认蛮力的兄长相比,可谓异类,有不少见解甚至连一辈子勾心斗角的刘卫辰,也会称奇不已,听到父亲的话,他抬起了头,说道:“父汗,这次的事情不对,恐怕,我们会吃大亏的。”

    刘卫辰的脸色微微一变,另一边的刘直力提嚷了起来:“喂,勃勃,你这话什么意思?就算你是父汗最疼爱的小儿子,也不能这样动摇军心,坏我士气吧。”

    刘勃勃叹了口气:“以前父汗的兵马出动,还有大哥东征西讨,勃勃可曾说过半个不字?但这一回不一样,对手是拓跋珪,他是狡猾的狐狸,千万不要以为他现在这样显得在败逃,就真是败了。若论用诈,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刘卫辰笑道:“勃勃,你的担心有点多虑了,任何草原霸主,都不会放弃漠南的,有的时候可以诈败,甚至送出部落的女人都可以,但是,漠南是整个草原的生命线所在,这里有最丰美的水草,有最多的河流与湖泊,阴山之上,更是相当于中原的首都,那是我们草原民族共认的汗帐所在,失了这个,就失了所有草原部落的认同与尊重。刘显和他的独孤部曾经横行大漠,强盛一时,但就是因为丢了漠南和汗庭,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这点,拓跋珪也是一样。”

    刘直力提笑道:“就是,上次拓跋珪伏击是因为他借了外力,这回连燕国都是跟他为敌,总不可能说他们是联手来演戏对付我们吧。勃勃,你的小聪明用在平时也就罢了,可是这是军国大事,就别故作与众不同了吧。”

    周围的几个兄弟全都哄笑了起来,看着刘勃勃的目光,如同看着一个小儿。

    刘勃勃的眼中闪过一丝阴冷之色:“燕国当然不会演戏,但是,这回他们一路所击破的,是拔拔部,王建部,叔孙部,贺兰部,可并没有击破拓跋珪的本部,拓跋珪和刘显的最大不同,就在于他的主力未损,我们不能因为他主动撤离,就掉以轻心。”

    刘卫辰笑道:“勃勃这话说的倒有些道理,正是因为不能掉以轻心,所以,这回父汗集中了河套草原所有的部落,集中了庞大的军队,你看看,现在一个月不到,就来了十万铁骑,整个河套的男儿,都在这里,就算拓跋珪的实力健在,我们仍然是他的三倍军力,要胜他,不在这个时候,难道还要等他回到漠南,恢复实力吗?”

    刘勃勃咬了咬牙:“可是河套各部,未必真心臣服于我们铁弗大匈奴,他们多是鲜卑人,跟拓跋魏国乃是近亲,若是到时候见到两军相持,临阵倒戈,那可如何是好?”

    刘卫辰笑着摆了摆手:“你说的这个,父汗也想过,正是因为担心这点,所以父汗这回让他们只出动部落精壮男子,把家产,女人,小孩全都留下,只要他们在我们手中,那就不怕前方的男人反水,若是真的想反水,那我就把他们全部杀了,让他们后悔终生。”

    刘勃勃讶道:“可是前线与这里远隔千里,父汗又如何会知道前线的情况?”

    刘卫辰看了一眼刘直力提,只听刘直力提说道:“这次征战,孩儿领兵即可,父汗年事已高,只需要坐镇后方,我会不停地派信使回来报靠前线的情况,一旦有变,父汗即可相机行事。”

    刘勃勃咬了咬牙:“那要是拓跋珪派奇兵绕道过来,我们草原之上没有大军,如何抵挡?”

    刘卫辰笑道:“放心,父汗已经在河套各处,布下哨骑,拓跋珪自己都在逃命,哪可能派大军来袭?就算有小股流贼来袭,我这里的主城还留有五千兵马,足够应付,实在不行,还可以向后秦求援,勃勃啊,这次是千载难逢的一举消灭拓跋部的机会,燕国不可能在草原长留,只要燕军一退,我们杀了拓跋珪,就可以随时回到草原,一统大漠!”

    刘直力提带着几个弟弟,齐齐地以拳击胸,一边狼嚎,一边叫道:“一统大漠,铁弗匈奴,一统大漠,铁弗匈奴。”

    刘卫辰把手中的一枝金箭,交到了刘直力提的手中,眼中凶光一闪:“把这个,还有拓跋珪的脑袋,一起带回来,下个月是父汗的寿辰,我要用他的头骨酒杯,与大家痛饮!”



    漠南,都斤山。

    刘直力提骑在那匹赤色高头骏马之上,感觉自己如同飞一样,在这片草原的四周,到处是散落的,无人看管的牛羊群,时不时地看到推着大车小车的牧民和女人,在尖叫着四处奔散,皮甲和弓箭,扔得满地都是,如果是换在平时,刘直力提和他手下剽悍凶猛的铁弗匈奴们,一定会两眼放光,下马杀掠,可是现在,他和他身边的近万铁骑,却是看都不看周围的这些肥羊们,径直向前,如同一条黑色的长龙,在这漠南草原上奔驰。

    一个名叫阿古柏的副将,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刘直力提的身边,说道:“少,少狼主,咱们,咱们是不是奔得太快了,要不要,要不要停下来歇歇?”

    刘直力提头也不回,厉声道:“歇歇歇歇,就他娘的知道偷懒,不知道兵贵神速吗?这一路过来,还没有看到?拓跋小儿抛弃部众,其军队也是溃散一空,现在,现在他只带了几千人在往前逃命,这会儿连本部的子民都顾不上了,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追杀他的好机会,错过这次,不知道他又要躲到哪儿啦。”

    阿古柏咬了咬牙:“可是,可是就咱们铁弗部的兄弟在追,那些达奚部,叱干部,没落部,还有别的部落的骑兵,早就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啦,是不是,是不是有点危险?要是拓跋珪还有埋伏,我们,我们可就会吃大亏啦。”

    刘直力提收住了马,扭头看着阿古柏,笑道:“阿古柏,想不到你小子也有长进啊,居然能想到这一点,不错不错,不过,你都能想到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我现在就告诉你,汉人兵法里有一招,能判断出敌人军队的数量,你知道是什么吗?”

    阿古柏睁大了眼睛:“是什么?少狼主快教我。”

    刘直力提得意地指着一边的一处空营,那里炊烟袅袅,几百个在地上挖成的土灶,有些还火星未灭,而架在火堆上的一些锅里,还在冒着热气呢,刘直力提笑道:“看到这些灶了吗?普通的牧民是在自己的帐落里做饭,只有军队,才会这样围着大灶吃饭,我们草原上,是以十为单位,十人一幢,所以一个灶,就是十人,同一幢里的兄弟,就叫伙伴,对不对?”

    阿古柏似懂非懂地点着头,突然双眼一亮,猛地一拍大腿:“呀,对啊,这就是说,只要数一数这些灶的数量,就知道敌人的军队数量了?”

    刘直力提得意地说道:“不错,就是这样,以前我们草原打仗,可不管这些,当面锣对面鼓地杀就完事了,最多是看看对面的马群,牛羊,可是碰到狡猾的对手,可以把精锐藏起来,把马群和牛羊分离,这样就能隐瞒实力。”

    “但是,牛羊和马群可以隐瞒,人却不可以不吃东西,所以说,数灶的数量,是最准确的,你灶再怎么故意减少,也不可能说让人没饭吃,只可能说十个人的灶,六七个人吃饭,不可能说十个人的灶,要三十个人吃饭。”

    “拓跋珪本来就是为了躲避燕国的打击,而逃向了西部的草原,本来是想渡过黄河,到达大漠西边,获得喘息,他万万没有想到,我们大匈奴的兵马,居然可以越过大漠,直接来攻击他,所以,他只能一路再向北逃跑,如果他真的有实力,早就跟我们决战了,何必再跑呢?”

    “我这些天以来,也怕他留下了伏兵,毕竟这小子诡计多端,也许军力尚在,可以和我们一战,我们刚越过大漠,军士疲惫,补给不足,如果打输了,可能连河套都回不去,所以,我一开始很谨慎,绝不会这样追击。”

    阿古柏笑了起来:“可是少狼主这些天来,发现拓跋珪的部众四散,牛羊都丢弃无人管,而且最重要的是,灶台的数量越来越少,就算扔下部众,也可以集中军队,但要是连军队都跑光了,那就是真的完蛋了。”

    刘直力提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样,什么都可以隐瞒,就是军队不可能隐瞒,现在的拓跋珪,最多不会超过一万人马,而且已经是惊弓之鸟啦,我的前方斥候已经回报,他逃到了前面五里处的都斤山,再过都斤山,就是荒漠了,现在他牛羊尽散,部众离心,若是再穿越大漠,只会死在里面,所以他唯一的活路,就是趁着还有这点人马,跟我们决战。”

    阿古柏有些紧张起来:“可他还有一万兵马啊,我们现在也不过一万铁弗本部骑兵,而且追击了这几天,已经疲劳了,现在他是困兽之斗,拼死一击,我们不一定能稳操胜券啊。”

    刘直力提笑道:“我们可是十万铁骑,不是一万,现在我的追击,只是要拖住拓跋珪,不让他有喘息机会,重召部众,要不是我们这些天紧追不舍,只怕他也不会扔掉这些部众和牛羊,有了牛羊,他就可以进大漠,去漠北。现在,他只有兵,没有牛羊,只能打,不能逃,我故意让他看到追兵只有我们的一万人马,这样他觉得还有的打,就会反身回来布阵。”

    “不过,达奚等部,虽然在后面捡便宜,但是谁也不傻,拓跋珪会带着所有的藏宝在身边的,拴了后面的牛羊,只会错过前面的宝贝,我跑这么快,不捡身边的牛羊,就是让他们知道,前面有更好的东西,你看,现在他们不是已经追上来了吗?”

    阿古柏心中一动,回头看去,只见约摸十里地的后方,三道巨大的烟尘,正冲天而起,向着本方接近,烟尘之下,达奚,叱干,没鹿三大部落的图腾,高高地悬在半空之中,清晰可见。图腾之下,三大部落首领,骑着引人注意的座骑,带着自己的亲卫,一马当先,绝尘而来。

    前方也响起了一阵金鼓之声,五千余拓跋部的骑兵,在正面散开,一面狼头大蠹之下,拓跋珪全副披挂,手持长槊,稳步而前,在他的身后,却是严整的军队,密集的骑兵,远远不似一股溃兵。

    刘直力提的两眼都在放光,哈哈大笑:“终于等到你了,铁弗战士们,跟我上!”他说着,一夹马腹,纵马而出。

    拓跋珪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终于等到你了,鲜卑儿郎,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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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漠南,阴山,汗廷。

    慕容麟站在空无一人的汗廷大帐之中,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那张披着狼皮大麾的座椅,眼中充满了渴望的光芒,只是,他的脚死死地钉在地上,却不敢向前迈出一步。

    慕容德的声音从他的后方冷冷地响起:“怎么了,赵王殿下,你是不是很想坐到这张大椅之上?”

    慕容麟的眼中瞳孔猛地一收缩,转过了身,看着一身戎装,站在自己身后的慕容德,脸上挂了一副笑容:“德皇叔,您来了啊,这么快!”

    慕容麟说到这里,看了看慕容德的身后:“咦,太子没跟您一起来吗?”

    慕容德摇了摇头:“太子身为主帅,不可轻动,你这里是前锋,冲得太快太猛了,既然太子的帅令你不听,那只有我这个做叔叔的,亲自来走一趟了。”

    慕容麟哈哈一笑:“德皇叔啊,您可是冤枉小侄了,不是小侄有意不奉太子的军令,而是因为前线的形势瞬息万变,我军这次以攻灭西燕的大军,直接大举进攻拓跋魏国,而父皇抱恙,更让魏国君臣误以为我军不会出动,所以疏于防范,甚至没把上次集结的军队重新召集,这才会给我们各个击破的机会。”

    “这一阵以来,我们虽然碰到了拔拔部,王建部,贺兰部的抵抗,但他们的抵抗,都在我们大军的攻击之下,不堪一击,您也看到了,他们是真打,而不是诈败,损失惨重,几年内都不可能恢复元气的那种。所以,趁着这机会,我放弃跟这些仆从部落纠缠,直接率精兵突袭这阴山汗帐,就是想一举擒下拓跋珪,只要他这个魏主一完蛋,整个草原就是一盘散沙,再不会对大燕构成威胁!”

    慕容德冷冷地说道:“好了,阿麟,你这点花花肠子,就不用在老叔面前装了吧,你以为你父皇派我过来,身为副帅,节制诸将,是为了什么?”

    慕容麟咬了咬牙:“既然皇叔这样说了,那小侄也要斗胆说一句,父皇明明知道太子不堪大用,但仍然以他为帅,因为对他不放心,怕镇不住我们这些兄弟,所以还要给您副帅之权。好,就算主帅之位我不要,但难道我连从军事角度考虑,以最快最好的办法打垮拓跋珪的权力,也不能有了吗?将在外,君命尚且可以不受,更不用说是您德皇叔了。”

    他回头一指着那空空如也的狼皮大椅,沉声道:“事实证明,我的打法是对的,有效的,拓跋珪甚至连组织有效抵抗都来不及,甚至连这阴山本部都不敢回来,现在汗廷在我们手中,漠南在我们手中,不管拓跋珪是死是活,这次我们的行动,都是大获全胜了。德皇叔,您是要来指责我不听军令呢,还是应该嘉奖一下我的战功呢?”

    慕容德叹了口气,看着那空空如也的大位,摇了摇头:“阿麟,你真的觉得,这次我们大胜了?你到现在还不知道我为何要来此,不是来问你的责,也不是要奖你的功,而是因为,你放掉的拓跋珪,已经办出了惊天动地的大事!你居然还以为他完蛋了?!”

    慕容麟的脸色一变:“他还能办出什么大事?不是给刘卫辰的部下都是一路追杀,如丧家之犬了吗?”他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说漏了嘴,马上收口不言。

    慕容德正色道:“我现在已经没功夫再计较你放弃追击拓跋珪,导致其大破铁弗匈奴的责任了,我也不想追问,你是怎么会知道西边的情况的,我只想问一句,难道你的探子没有告诉你,拓跋珪在都斤山大破刘直力提,将之阵斩,同时击杀的还有那全部的铁弗匈奴骑兵,同时,安同,拓跋仪等,率两万轻骑,横扫河套草原,三天之内,就打到刘卫辰的都城悦跋城下,刘卫辰仓皇逃亡,被部下斩杀,其宗族家人共计五千余口,已经全部被拓跋珪俘虏!”

    慕容麟这一下惊得脸色苍白,倒退了足有三步之多,几乎站立不住,要摔倒在地,一边的慕舆嵩想去扶,却给他一把甩开,他双目尽赤,大声吼道:“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刘直力提可是,可是有十万铁骑啊,我就是算准了刘卫辰一定会消灭拓跋珪,才会把他往那里赶,怎么会,怎么会十万铁骑给人反杀呢?!”

    慕容德冷笑道:“因为十万铁骑中的八万骑,以达奚部,叱干部,没鹿部这三大部落为首,还有四十多个小部落,早在战前就全部倒向了拓跋珪,都斤山之战,这八万铁骑临阵倒戈,与拓跋珪一起夹击刘直力提,所以铁弗匈奴才会全军覆没。而他们之所以倒戈,是因为拓跋珪装着溃散,却是让安同率两万溃骑,绕了个大弯,从南边后秦的岭表地区攻入了河套,一举控制了这些部落留在草原的家人,以此为质,逼他们临阵反水。现在,刘卫辰已经彻底完蛋了,拓跋珪几乎是不战而得整个河套,现在这种情况,你打算怎么办?你放走的这条草原狼,你要怎么去补救!?才能让他不至于象吞了刘卫辰一样,吞我大燕?!”

    慕容麟半晌无语,久久,才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达奚部作为当年代国的逃奴,叛徒,会反过来帮助拓跋珪?他能给他什么好处,才能超过刘卫辰给达奚部的东部大人的权力?!”

    慕容德叹了口气:“你错就错在只看利益,不看人心。拓跋氏是草原上几百年的霸主,人心所向,拓跋珪孤身一人,能回草原,马上就能万众来投,这就是无形的人望。达奚箪当年逃离代国不是真要背叛,而是跟刘库仁的矛盾,而那刘卫辰又是残忍好杀之主,绝非值得跟随效忠之君,有拓跋珪这样的作对比,自然达奚部会回归,你不考虑这些可能,只打你这点小算盘,想让刘卫辰和拓跋珪二虎相争,自己再收渔人之利,现在你玩脱了,你说怎么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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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麟的眼中突然凶光大作,厉声道:“既然刘卫辰已经完蛋,那我们就得改变计划,继续向西进军,去追杀拓跋珪。只占漠南,迟早会给他夺回,只有杀了拓跋珪,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慕容德冷冷地说道:“你这回真的决定要对你的好朋友下杀手了吗?我的侄儿。”

    慕容麟恨声道:“我跟他确实做过朋友,但那时是在燕代两国友好的时候,现在不一样了,既然国家都成为了敌人,那我跟他也是敌人。德皇叔,我承认这回我确实有私心,但也绝不是想放过拓跋珪,我是想用刘卫辰先消耗他,再行击灭,为了让他们打起来,我放弃了追击拓跋珪,而是改道向阴山,占据了汗廷,现在这个计划已经失败,是我的责任,我会亲自弥补这个损失的。”

    慕容德点了点头,上前一步,对着慕容麟正色道:“赵王殿下,说实话,你的才干,是众多皇侄中间,最出色的一位,但你的心思,却放在了不应该有的地方。有的话我不想多说,但是我必须要正告你,这回是我们大燕的国运之战,比起之前击丁零,灭西燕,不可同日而语,陛下出动了举国精兵,就是因为敌人是前所未有地强大,你如果真的想有所作为,就应该放掉所有的杂念,击杀拓跋珪才是。不然的话,就算以后把漠南封给你,你有这么强大的敌人在一边,能过得好吗?”

    慕容麟沉声道:“德皇叔的教诲,小侄铭记在心,对于拓跋珪,众兄弟没有人比小侄更了解了,而这草原上的地形,道路,水源,也是小侄最清楚,小侄这就出发,为大军先驱,现在快要入冬,拓跋珪只能呆在河套草原上,这回他跑不掉,只要我们迅速地流过黄河,在河套与之决战,就可一击而灭!”

    慕容德的眼中冷芒一闪:“我相信,如果摆开来正面打,现在魏军绝不是我们的对手,漠南新取,我们大军这阵连续作战有点疲劳,不能让拓跋珪控制黄河东岸,阻我军过河,所以,先锋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你去河东之后,只需要扎营稳守,待我大军齐至即可。”

    慕容麟郑重地行了个军礼:“谨遵德皇叔军令!”

    当慕容德的身形消失在大营南边,那一望无际的草原上时,站在辕门之上哨楼里的慕容麟,眉头深锁,一边的慕舆嵩低声道:“赵王,刚才若不是你表演得这么逼真,只怕老皇叔也不会知道,咱们已经知道这个消息了。”

    慕容麟咬了咬牙:“也只是早知一天罢了,听到这消息时,确实是惊到我了,我并不怀疑拓跋珪能击败刘卫辰,但没想到能这么快,这么彻底地消灭这个匈奴老狼,我跟他这些年秘密合作,虽然没留下实据,但父皇和阿宝他们早就怀疑我,有这个借口,他们随时可以杀我,所以,就算为了清理证据,不留后患,也得把拓跋珪干掉。”

    慕舆根的眉头一皱:“可是现在我们只有不到两万兵马,甲骑俱装不过三千,真的可以打败拓跋珪吗?”

    慕容麟冷笑道:“兵法有云,出奇不意,攻其不备,拓跋珪迅速取得河套之地,但是在漠南损失惨重,这些给打残了的漠南部落跑到河套,肯定会跟原有的部落,尤其是在这次战争中立了大功的达奚,叱干,没鹿这三部起了冲突,拓跋珪之所以要据黄河而守,就是想以这天险阻挡我军过河,以争取时间整顿内部。”

    “所以,现在我们不要害怕他刚刚得胜,大胜而骄,内部不和,正是我们出击的好机会,只要我们的大军渡过黄河,出现在河套草原,拓跋珪必然大乱。我们的内线已经说了,他的大军现在分散到河套各地,稳定人心,本部人马不过五千,就在黄河边上扎营而守。”

    “只要我们迅速赶到,全面渡河,他是无法阻止的,一旦我们渡河成功,那慕容德,慕容农,慕容隆,慕容绍等诸军必然要来跟我抢功,会争先恐后地赶来,如此一来,我们大军齐集,足以对付魏军接下来的反扑!哼,只要这次消灭了拓跋珪,那首功,仍然是我的!”

    说到这里,慕容麟的眼中凶光一闪:“传令全军,抛弃所有的战利品和辎重,轻装前行,四天之内,我要看到黄河!”

    河套东边,黄河。

    黄河所谓的九曲之弯,就在于从西到东,会有多次南北转向,并非一路向东,而这段南下的大河,就是分隔河套草原与漠南草原的天然界线,现在,滚滚黄河奔腾而去,而在河西那里,却立起了一个巨大的高台,五千余拓跋部的骑兵,人上马,刀搭肩,箭上弦,杀气腾腾。

    而在这座高台之上,高高飘扬着拓跋魏国的大旗,大旗之下,拓跋珪一身金甲,坐在狼皮大椅之上,驻着手中的黄金权杖,神色平静,看着面前徒发赤足的贺兰敏,在那里疯狂地扭着腰,打着鼓,进行着祭天的礼仪。

    而面前的台下,黑压压一片,足有五千多给串成一片的俘虏,正是那刘卫辰的宗族,男女老幼,齐聚于此,哭喊求饶之声,与那黄河水奔腾如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配合着贺兰敏的咒语声,透出一股死亡的气息,让人心中压抑,两耳发堵。

    贺兰敏的疯狂舞蹈,在最后一连串的高昂鼓声之中,划下了句号,她的声音尖厉,让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长生天神,请接受您人间的爱子,拓跋大魏的王,草原的霸主,铁弗匈奴的征服者,拓跋珪大王,给您献上的祭品吧!”

    拓跋珪站起了身,在台下军士们山呼海啸般的吼声中,走到了台前,一边的贺兰敏,提着一个革囊,走上前来,即使在台上隔了百步以外的人,也能闻到那袋子里浓浓的血腥味道,拓跋珪探手入囊,却是拎起了一个血淋淋的人头,须发皆白,双眼圆睁,可不正是铁弗匈奴的前首领,战败被杀的一代草原枭雄刘卫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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