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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会稽,山阴城北,三十里,邢浦。

    这是一处钱塘江上的滩头,江北的一大片连营,足有百余里,黑压压如同蝗虫一样的天师道信众们,扶老携幼,席地而坐,四万多持械披甲的军士们,则是单独列营,中军帅帐之中,孙恩,卢循和徐道覆三人,身着铠甲,据榻而坐,居于上首,而十余名吴地的土豪,也都顶盔贯甲,以沈穆夫为首,分列两侧。

    孙恩的目光扫过了每个人的脸,冷冷地说道:“各位道友,现在,吴地八郡都已经在我们手中,官军给我们杀得落花流水,吴国内史桓谦等高官们,都已经望风而逃,逃不掉的都成了我们刀下之鬼,只有会稽郡的山阴城,还在官军手中,不过,听说谢酋也已经吓得连夜逃跑了,只留下了王凝之前来接替,哼,我看他也是来送死的,为了保他王家和老婆谢家的产业,连命都不要了,哪位道友愿意出战,生擒王氏夫妇呢?”

    沈穆夫哈哈一笑,出列行礼:“末将愿领此令。”

    孙恩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去拿面前的军令牌,卢循忽然说道:“师兄,请稍等,我有一事要禀报。”

    孙恩的眉头微皱:“这是军议,事无不可对人言,卢师弟何必如此神秘?”

    卢循勾了勾嘴角:“因为刚刚有一个贵人前来,身上有个大秘密要跟掌门师兄说,是有关黑…………”说到这里,他停了下来,搓了搓自己的手。

    孙恩摆了摆手:“好了,各位先行退下吧,我们师兄弟再商量一下。”

    帐内只剩下了三人,孙恩叹了口气:“师弟啊,我们虽然三兄弟感情好,一向为核心,但也不能让这些吴地土豪们太见外了,不然,人心难附啊。跟黑手党的合作早已经随着他们助司马道子捕杀我叔父而结束,现在跟他们早就恩断义绝,成为水火不容的仇家,哪怕是朱雀,现在出现在我们面前,也定取他性命!”

    卢循摇了摇头:“要是朱雀或者是青龙亲临,我们肯定会把他杀了祭族,也不用报告师兄了,但这次来的人,可是非同小可,他是来向我们示警的。”

    孙恩的脸色一变:“示警?示什么警?难不成北府军来了?”

    徐道覆摇了摇头:“不是的,我和卢师兄听了他的消息,非常震惊,所以,大师兄你一定要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孙恩点了点头:“那就让他来吧。”

    卢循拍了拍手,帐门掀动,一个全身上下都罩在黑色斗蓬之中的人,缓步而入,他的脸上,分明挂着一个青铜面具,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人脸。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则隐藏在这副面具的最深处。

    孙恩上下打量着这个人,沉声道:“你没有戴四方镇守的面具,不是黑手党四大镇守之一,你究竟是什么人?”

    无面者看着孙恩,平静地说道:“你不用管我的身份,只需要知道,我是来帮助你们的,因为黑手党从头到尾,只有青龙是真正帮过你们的人,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至于没有恶意过,象你们的师父朱雀,那是想取你们性命的家伙,这从一开始就定好了。”

    孙恩冷笑道:“看来你还知道我们和黑手党不少的事情,不过,光凭这些,如何让我取信于你?”

    无面者微微一笑:“你们和青龙的每次交易,我都清清楚楚,来让我找你们,也是他以前的安排,这样东西,你应该还认得吧。”

    他说着,从怀中掏出了半块玉佩。

    孙恩的脸色一变,直起了身,也从怀中摸出了另半块玉佩,徐道覆上前取过了无面人手中的那半块,交给孙恩,他把二块一合,纹丝合缝,分毫不差,孙恩点了点头:“你确实是青龙的人,这是他紧急联络我们的信物,他又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事?”

    无面者淡然道:“记得孙教主你以前就问过青龙大人,那朱雀的身份,可他当时没有回答,只是说,如果有朝一日,你们起兵之时,他会告诉你朱雀的身份和破解他之法,我这次来,就是完成此事的。”

    卢循沉声道:“你连这事都知道?这难道也是青龙生前的安排吗?”

    无面者微微一笑:“郗超大人算无遗策,一切的计划,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他能成功击杀刘裕,那自然会让你们跟朱雀在江南打得你死我活,以给他发展荆州争取时间,可现在他已经死了,那复仇的对象就只剩黑手党的这些老家伙们,而你们,就是他复仇的利剑!”

    徐道覆冷笑道:“说来说去,还是利用我们,我告诉你,别以为青龙给我们留下了那些军械和藏宝,就可以死后继续利用我们了,我们为他打下八郡,斩杀了这么多世家子弟,算是两清,至于朱雀,我们自己会对付,用不着他帮忙,看在青龙的份上,你还是回去吧。”

    无面人突然叹了口气:“徐道覆,枉青龙和朱雀授你这么多兵法,连知已知彼,百战百胜都忘了吗?你们如果连朱雀的身份都不知道,谈何知彼?又如何取胜?”

    徐道覆一时张大了嘴,说不出话,卢循微微一笑:“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这回危难时机上任的新会稽内史王凝之,应该就是我们的好师父朱雀了吧。”

    无面人有些意外,看着卢循:“都说卢师兄足智多谋,是天师道大军的智囊,军师,看起来真是名不虚传啊,不过,你又是如何推断出来的呢?”

    卢循平静地说道:“我们起事的烈度,速度,远远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包括黑手党,朱雀如果早知道我们的力量,绝不会让我们起兵,现在闹成这样,消灭我们已经超过了他们黑手党一直以来的昌道内战,清洗不听话世家的计划,而来补救的,一定是我们的好师父,这也是黑手党的规矩,谁出的乱子谁负责,朱雀的个性,绝不可能象玄武一样自杀谢罪,一定是亲自前来,所以,除了王凝之,还会是谁呢?”

    无面人的眼中冷芒一闪:“精彩的分析,但是不知道卢师兄是不是还知道,他敢此时孤身前来,面对你们的几十万部众和可怕的长生人,信心何在,杀招又何在呢?”

    孙恩的脸色阴沉,看着无面人,沉声道:“你是不是想说,朱雀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们的长生人出问题,甚至反过来攻击我们的大军?”

    卢循点了点头:“有这个可能,毕竟长生人是用药物控制,也许,朱雀有办法知道青龙的配方,在某味药引上作手脚。毕竟我们现在的药丸是青龙现成的留下的,不是现配,我们自己也没有找出药方出来。”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早就说长生人这东西不靠谱,有风险,两位师兄却是太过于倚重这个,还好这位无面朋友提醒,要不然真到会稽城下,可能我们就要吃大亏了。三千长生人,可以灭我几万大军!”

    孙恩冷笑道:“那不用长生人就是,徐师弟,现在我们手上也有四五万精兵,你有没有办法不靠长生人就拿下会稽郡治山阴城?”

    徐道覆哈哈一笑:“这有何难?会稽现在兵不满万,城池又并非非常坚固,城中有大量难民,兵法上根本是非守之城。加上还有二师兄最近打造的几十部机关木甲,要想破城,那是易如反掌啊,就这么定了!”

    无面人淡然道:“三位难道就没有想过,朱雀如果有本事在你们的药丸上作手脚,那他一定知道这五石散的配方,你们不用长生人,可是他能用他的鬼兵啊。”

    孙恩的脸色一变,直接站了起来:“什么,你是说,他有大量的五石药丸?”

    无面人哈哈一笑:“连青龙在吴地这种并非他根基的地方,都能留下一万多颗五石神力散给你们,朱雀在这里经营百年,又怎么会全无根基?他之所以舍不得这会稽城,就是因为这里藏了他们朱雀一系百年来的军械,药丸,舍不得拱手让人的。”

    卢循忽然说道:“这里不是谢家的地盘吗,朱雀如果是王凝之,又怎么会在此处藏宝?”

    无面人微微一笑:“这就是朱雀的厉害之处了,世人皆知吴地会稽是谢家地盘,但王谢两家从大晋开国就联姻,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两家这样联姻就是为了排挤青龙和白虎的势力,所以白虎一直只能发展在建康城中的势力,而青龙则经略北方与荆州。就是因为吴地同样无法让他们插手。”

    卢循叹了口气:“想当年开国之初,四大镇守操纵着他们世家从北方带来的兵力,部曲,利用了吴地土豪们的矛盾,又打又拉,夺取了吴地的控制权,而黑手党赖以生存的藏宝,军械,药物,也是藏在这些大大小小的庄园之中,我们一路起兵,夺取庄园,就找到了大量的这些藏宝和军械,这些才是黑手党真正的力量,也难怪朱雀会这么急着来会稽跟我们决战,他是不能再让山阴城中的宝贝,落入我们手中啊。”

    无面人点了点头:“不错,朱雀知道前任青龙大人一定已经把他们藏宝的地点透露给了你们,所以才会冒险前来,当然,他也有药丸的杀招,现在会稽城中有十余万谢家的庄客佃农,他可以逼谢夫人骗这些庄客们服下药丸,成为鬼兵,在你们大军到来之时放出几万这种鬼兵,无论是你们天师道的弟子,还是这些吴地土著的力量,都可以一网打尽,连逃亡海岛的机会也没有了。”

    徐道覆一拳击在身边的地上,恨恨道:“好毒的计策,好狠的心!那几万庄客可以谢家多年的忠仆,一向有仁慈之名的谢道韫,居然也能配合?他谢家百年来的名声不要了吗?”

    卢循冷冷地说道:“王谢家族,黑手镇守,向来有不为外人所道的利益纠缠,只怕是王凝之抓住了夫人的痛脚,又开出了她无法拒绝的条件,才能迫使她就范。不过,他们之间如何行事我们不管,现在的问题是真要是来了几万鬼兵,是我们无法对抗的,也许,我们需要暂避锋芒,不要让王凝之大规模用这些鬼兵来消灭我们。”

    孙恩点了点头:“这回我们已经抢够了,也有了大量的信众,我看,可以暂时退回上虞,观望时局,如果王凝之带着鬼兵追来,我们就出海,茫茫大海,他是找不到我们的。”

    卢循的眉头一皱:“那些投奔我们的吴地土豪们怎么办,我们可以一走了之,但沈穆夫他们的家业都在这里,万万不肯走的。”

    孙恩的眼中冷芒一闪:“那样最好,给他们一些太守将军的官职,留下来守他们的家业,我们借口去扩张别的地盘,或者说是去建康清君侧,离开这里,有他们在后面打掩护,也能给我们的撤离争取时间,二位师弟意下如何?”

    徐道覆不服气地说道:“我不同意,就算那朱雀有鬼兵,但也不是说没的打,我们可以化整为零,调动敌军,那些鬼兵如果跟长生人一样,药力只能维持一两个时辰,那我们只需要保持距离,边打边撤就行,等药劲一过,他们就会暴体而死,或者是脱力而倒,就可以任我们宰割了。一次让他几千,上万的鬼兵这样完蛋,我就不信他能让整个吴地的庄客们都吃这药。”

    孙恩原本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还是三弟有办法,嗯,是啊,不打就撤,实在是不甘心哪,也不好对道友们有交代,更别说吴地土豪了,我们的人心要是散了,神教大业,可就败了啊。”

    无面人微微一笑:“若是我告诉你们,我有办法让朱雀的鬼兵,根本无法发动呢,你们该如何回报我?”

    卢循的精神一振,连忙站了起来,看着无面人,沉声道:“你说什么,没有开玩笑吗?”

    无面人淡然道:“我在这个时候冒险来见你们,可不是为了开玩笑。青龙大人早就防着朱雀,也知道他那些五石神力丸的秘密,所以在炼制的时候,就暗中作了手脚,若是平时,以朱雀缜密的个性,使用前定会细细查验,无法骗过,但这一次,朱雀没有时间,急于求成,就给了我们这个机会,只需要我到时候催动符咒,让一味隐藏的药散发作,他的十万鬼兵,可就真成了鬼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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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恩哈哈一笑,正要开口,却看到卢循向自己使了个眼色,他把刚到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这天师道师兄弟三人自幼一起长大,早就心意相通,卢循的意思,通过孙恩的嘴说了出来:“无面朋友,你虽然是前青龙郗超大人派来的,但既然郗超死了,你现在的身份和立场又是什么,是黑手党的一员吗?”

    无面人冷冷地说道:“连郗超大人都叛出了黑手党,就是已经对这个腐朽没落的阴谋组织失去了最后的信心,我又怎么会成为他们的一员?我来这里,不完全是因为他的安排,而是有自己的目的,这个目的,就是希望能通过跟你们联手合作,消灭黑手党,这不仅是郗超的遗志,也是我的目标!”

    卢循的眼中寒芒闪闪,直视无面人:“这么说来,你不是黑手党的一员,而是郗超的朋友,你的目的是消灭黑手党,所以,要利用我们,干掉身为黑手党大佬,甚至可以说现在领袖的朱雀王凝之,对不对?”

    无面人微微一笑:“不错,除此之外,我也需要朱雀留下的那些存宝,钱粮,军械,你们要的吴地,而我要的是那些黑手党的宝藏,大家各取所需。”

    孙恩哈哈一笑:“我们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起兵,就是要为先教尊,也是我的叔父报仇,清君侧,灭掉所有祸乱天下的世家大族,重建一个太平天师世道,你想要做的,跟黑手党没有区别,只是要取而代之,我们又如何会让你如愿?”

    无面人淡然道:“你可以不跟我合作,那就去面对朱雀的鬼兵吧,祝你们打得过。”

    他说着,转身就要走,卢循连忙道:“先生且慢,有话好商量。”

    无面人冷冷地说道:“我看你们师兄弟也需要点时间商量,这样好了,我等你们商量完了,告诉我结果就行。不过请你们记住一点,我敢孤身来见你们,是早作了安排的,你们别以为杀了我就可以万事大吉,想想你们自己吧,司马元显他们杀了你们的前任教主和那么多的兄弟,但只要你们三个人,仍然可以掀起滔天巨浪!”

    他说着,掀帐而出,只剩下天师三杰还坐在原地,神色各异。

    徐道覆恨恨地说道:“这个人太狂了,太可恶,我不喜欢他,我看,还是不要跟他合作了,我有办法分散兵力,去对付朱雀的鬼兵。”

    卢循摇了摇头:“如果我们分兵,朱雀必不会用鬼兵,而是会让谢琰率兵前来,北府军战斗力强大,我们会给各个击破,这不是长久之计,再说了,会稽郡治山阴城是吴地的中心,如果拿下,则整个吴地的人心都会在我们这边,即使是北府军前来,没有民众的支持,也难平定我们了。所以,这次起兵,我认为一定要拿下会稽,而不是分兵四处,不然人心散了,想要再聚非常难。”

    孙恩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么说,二弟是同意跟那无面人合作了?但我们好不容易能消灭朱雀,平定这里黑手党的势力,却又要弄出一个新的阴谋家,以后会成大患哪。”

    卢循摇了摇头:“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先解决眼前,至少现在,我们跟他有共同的敌人,就是朱雀,消灭了朱雀,后面谢琰,刘牢之甚至刘裕都会先后前来,这个无面人肯定也不会把这里拱手让给这些人的,到时候还可以继续合作,我们现在对他一无所知,即使是杀了他,也不知道他和他背后的势力是什么人,反而会增加一个无形中的强敌。这对我们不利,以后要想长久地控制这里,甚至进而夺取天下,就要摸清敌人的底牌,这就需要先通过合作来了解。”

    孙恩点了点对:“二弟说得有道理,这个人拿着青龙的信物来找我们,可能是青龙原来留下来对付朱雀他们的暗棋,青龙看起来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可怕,本以为只留下我们在这里对付朱雀他们,却想不到也留下了对付我们的这个无面人,幸亏刘裕灭了他,要不然我们只怕都会给这老鬼弄死。”

    徐道覆冷笑道:“我们需要些时间,只要机甲部队一旦成形,也不用担心什么鬼兵,北府兵,不过既然大哥和二哥都这么说了,小弟也没啥可说的,就暂时跟这个无面人合作吧。不过我总有一种预感,这个无面人恐怕并不象他说的这样,是为了消灭黑手党,而是想取而代之吧。”

    孙恩沉声道:“不管他目的如何,先用他消灭了朱雀再说,至于朱雀留下的军械和藏宝,等他取出后,我们再想办法夺取,哼,辛苦了这么久,总不能白白为他人作嫁衣。”

    卢循急道:“不可,大哥,现在大业初创,碰到这种强大的盟友,不可失信于人,贪一时小利,坏了大事,不明智啊。”

    孙恩摆了摆手:“好了,这中间分寸,我自有计较,二弟,让他进来吧。”

    卢循叹了口气,走出帐去,不一会儿,就和无面人并肩而入,无面人看着孙恩,笑道:“孙教主同意了我的提议吗?”

    孙恩点了点头:“可以,既然是合作,就得有诚意,郗超帮过我们,我们也遵守了当年对他的承诺,在这里起兵了,而且为此付出了沉重的代价,所谓出家人不打诳语,既然答应你让你取得朱雀的藏宝,就不会失约。”

    无面人的眼中冷芒一闪:“很好,那我的条件是,攻下山阴后,你们全军撤出城三天,这三天时间,会稽交给我,三天之后,你们可以入城,而且,不得象在别的地方那样,在城中屠杀与抢劫,城中官吏,除了王凝之和他的子侄外,也不得伤及别人。”

    孙恩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不行,城中有很多世家,都跟神教有血海深仇,可不止王凝之一个人。还有那些不顺从神教,逃到城中投奔世家的那些刁民,如果不严惩,以后就没人敬畏天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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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面人摇了摇头:“屠杀是不可能得到人心的,靠了暴力,永远不能长治久安,一旦你们这种绝对的暴力消失,就会面临反攻倒算,消灭朱雀后,晋朝必然起大兵来平定,甚至昌道内战都可以暂缓,你们有信心在不依靠本地人心的情况下,战胜强敌吗?”

    孙恩咬了咬牙:“我并非好杀之人,只是吴地佃农恨极这些世家大族,给欺压了百年,这怒火如滔天巨浪,不可阻挡,我也只是顺应他们的心意罢了。”

    无面人冷笑道:“是吴地佃农庄客恨他们,还是沈穆夫这些本地土豪恨他们?我看到的可是那些谢家庄园的佃农们,都多半是跟随自己的旧主,来到这会稽城中,你若是纵兵屠掠,会玉石俱焚的,现在你的部下很多是打着报仇的名义,到处抢劫杀人,没有规则和军纪约束,就会成为一帮横行人间的野兽,你想要的是天国还是地狱?”

    孙恩一时语塞,卢循在一边开口道:“我们起兵之初,离不开本地土豪们的支持,他们对世家大族的仇恨,我们也不好阻止,有些事情,是不得已为之,这百年积怨,总要爆发,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以后要想长久地站稳统治吴地,那是需要得到人心的,不仅需要这些土豪们的人心,也需要那些现在还心向世家的人心,世家对他们小恩小理,我们同样可以给,甚至给的更多,更好。”

    无面人冷冷地说道:“那你们就不能无差别地屠杀士人,象王凝之这样的黑手巨擎,世家大族,你们可以杀,但谢夫人这样的女子,还有中小世家的普通士人,还有那些追随谢家的庄客,佃户,你们若是再行屠戮,只会失尽人心,成为天下人的公敌。”

    徐道覆冷冷地说道:“我们可以不杀他们,但是山阴是会稽的郡治,吴地的世家大族多居住于这里,有着他们百年来搜刮的民脂民膏,一路之上,那些吴地土豪和普通民众们早就天天在嚷着打破山阴,抢劫旬日了,若这时候跟他们说破城后不许入城,那不是让耗子看着米仓流口水吗?”

    无面人微微一笑:“你们可以说王凝之在城中施了法,鬼兵虽然不中用,但是城中阴气缭绕,擅入者会横死,这套装神弄鬼的把戏,你们最拿手了,三天之后,让他们入城便是,到时候城中百姓也可以迁出,作为你们的部众,城中剩下的财物,也任君取之便是。”

    孙恩的眉头一皱:“三天时间,你就能把朱雀留下的百年藏宝全给运走?”

    无面人淡然道:“运不走的就留给你们好了,没什么,我只需要三天时间,还有,谢夫人和其他中小家族的士人,还有城中百姓们,你们不得随意诛杀,不然的话,这次之后,我也会跟北府军合作,消灭你们的。”

    孙恩的脸色一变,卢循连忙说道:“我们教主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食言,不过,我希望这次我们合作只是个开始,以后还可以继续有合作的机会,神教起兵是为了斩除妖邪,并不想与所有的世家大族为敌,你们只要别学着黑手党那样想要消灭神教,那我们是可以共存的。”

    无面人点了点头:“那就一言为定,记住你们的承诺,我在会稽等你们。”

    他说着,转身就走,黑袍随风而起,而他的身影,也鬼魅一般消失在帐门之外。

    徐道覆恨恨地说道:“大哥,别听他的,打下山阴,我们想如何就如何。要约束那些吴地土豪和杀红了眼,吃了人肉的暴徒,可不是说说就行的事。”

    卢循摇了摇头:“此人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我们屠城抢劫,虽然一时痛快,但也会让以后别的要攻取的地区人人自危,死战不降。我们神教的愿望是夺取整个天下,可不是满足于在吴地割据,今天屠了会稽,明天攻打建康,可能会付出百倍的代价,那些建康城的世家兔死狐悲,也一定会全力反击的,甚至跟荆州的桓玄暂时和解,派北府兵来对付我们,也是必然的事。”

    孙恩冷笑道:“留下这些士人,跟我们也不会是一条心,难不成还要放了?”

    卢循点了点头:“放了他们未必是坏事,他们失去了庄园,田契,回去必然会搬救兵,但又舍不得所有这些庄园都拱手送人,所以会跟建康城中的世家再扯皮一段时间,我们正好利用这段时间,整顿消化新占之地,从丁壮中挑选可用之人组建军队,毕竟,长生人是用一次少一次,而且我们的药丸也差不多用光了,还有八千颗不到,得省着点用啦。”

    孙恩恨恨地说道:“丹炉的那些家伙是干什么吃的,都半年时间了还无法破解出这些药丸的配方。”

    卢循叹了口气:“五石散里用了上百味的药材,而且几种混合之后,会改变形状气味,极难分辨出,更是有先下后下,先煎后煎的区别,即使知道了配方,如果不知道下药的火候和份量,也难起到应有效果。那无面人说有办法让朱雀的药失效,恐怕就是在这方面作的手脚,连知道了药物配方的朱雀都会给算计,我们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仿制呢?”

    徐道覆冷笑道:“青龙给我们这些药的时候就没安好心,他是不会让我们自己能生产药丸,对他形成威胁的。长远来看,我们还得用自己的力量,那就是我们的狂热信徒,百战精锐和机甲木人。当然,最厉害的,还是兵法权谋。”

    卢循笑着拍了拍徐道覆的肩膀:“打仗,大哥二哥不行,可是决策权谋,三弟你不行啊,建立强军需要时间,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争取时间。那些剩下的药丸先不要用,除非万不得已。攻下会稽之后,你要想办法用最快的速度,练出一支可以跟北府军抗衡的精兵。”

    徐道覆笑着拍手道:“我早就等不及跟刘裕在战场上真正地一较高下了。不过,还是先拿下山阴城吧。”

    孙恩站起了身,眼中冷芒一闪:“擂鼓聚将,明天,进军山阴,杀朱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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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阴,城头。

    王凝之仍然一身道袍,峨冠博带,背着桃木剑,独立城头,宽袍大袖随风飘荡着,他那深邃的目光,投向了远处三十里外,邢浦的方向,一片密林之后,平原之上,已经是星罗棋布的连营,足有三四十里。

    与邢浦那里拖家带口的亲友团不同,这座大营,只有顶盔贯甲的军士,穿着皮甲,戴着皮盔,手持矛槊的吴地土豪军,和蓝色劲装打扮,背剑持刀,以短兵为主的天师道弟子们,如同泾渭一样分明。

    来回营地间的,还有一部部被人驾驶,自行奔走的机关木甲,肩上顶着弓,手上持着弩,身边则簇拥着十余名护卫,以防敌军近身,道号代替了军歌,在营地间回荡着,诵经之声里,透出一股股的杀气,即使隔了几十里的山阴城头,也可以清楚地感知。

    谢道韫的倩影,伴随着一股淡淡的菊花香气,来到了王凝之的身边,她的秀眉微蹙,喃喃道:“妖贼的实力,比我想象的还要大,凝之,你真的有把握靠着那些鬼兵取胜?”

    王凝之不屑地勾了勾嘴角:“鬼兵一出,所向无敌。看妖贼的这架式,是不会用长生人攻城了,他们现在反正兵多,可以强攻,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他们应该会以吴地土著的兵马为先锋攻城,无非是忽悠这些贪婪的家伙,什么王家谢家百年的存宝都在城中,先入者得,只此一招,就可以让这些家伙命都不要了。长生人的药丸精贵,我想青龙不会给他们配制之法,所以这药是吃一颗少一颗,以后还要跟北府军正面对决,他们是不会在攻打山阴城时使用的。”

    谢道韫点了点头:“万一鬼兵不敌,这会稽城也得布置防守才是,还要安排后撤的通道。可这些事情,你打算何时才要做?”

    王凝之笑着摆了摆手:“托你的福,谢你的合作,现在有三万精壮都已经服下了药丸,只需要我到时候施法催动,让最后一味药引发作,那一眨眼之间,所有的鬼兵都会变成无敌的战场修罗,放手大杀,吴地土豪的部众不过是些散兵游勇,打不了逆风战,一旦被鬼兵压制,必会溃散,反过来冲垮后面的天师道妖贼,剩下的,就是远远地跟在鬼兵的后面,收拾残局了,我已经挑选了三百家丁,准备了快马,到时候就是用来追杀孙恩卢循徐道覆等妖贼首领的,断不会再让他们逃到海岛。”

    谢道韫叹了口气:“刘裕经常说,兵法上要未虑胜先虑败,鬼兵虽然厉害,但是万一出了岔子,可就全完了,到时候城防完全没有守备,又没有退路安排,只怕你我都要死在这里。”

    王凝之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妇人之见!打仗哪有这么瞻前顾后的,韩信当年背水一战,项羽更是破釜沉舟,就是十几年前的淝水之战,你的好弟弟也是一往无前,哪会考虑什么战败之事。妖贼连长生人都不用,那碰到鬼兵,就是一边倒给屠杀的结果,没有别的可能,守城的所有人,还有马匹,都要用来追杀残敌,根本不需要留在这城中。”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就跟邺城之战前一样,凝之,起码,起码你得留些退路给我们的孩子吧。”

    王凝之冷冷地说道:“这里没有我们的孩子,只有我的孩子,你可别忘了,我们唯一的孩子只是妙音,可她也给你亲手送进皇宫了,至于别的儿子,都非你所生,不要谈我们。”

    谢道韫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可是,蕴之,平之他们都是我从小一手抚养长大的,虽然没有生育之情,但也有养育之恩,我,我不想看到他们有危险。”

    王凝之冷笑道:“富贵险中求,连他们的爹都亲自上阵了,他们又有什么理由躲在后面,你们谢家人不是都喜欢去抢军功吗,怎么到了我王家儿子要建功立业的时候,就说什么危险了?”

    谢道韫咬了咬牙:“凝之,你别用小人之心来猜测我好吗,我是真的不想他们有危险,我们谢家反正会让出整个吴地给你们,又何来跟你争功一说?”

    王凝之摆了摆手:“好了,不要再说了,孩子们的爵位,要他们自己上阵去争取,不是靠我分给他们的,再说了,你成天说后辈们不成器,不能上阵杀贼,今天我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你怎么又不乐意了?”

    谢道韫一顿拐柱:“你平时不训练他们,恩之连马都不会骑,让他们上战场能做什么?若是胜战还好,万一不利,连逃都逃不掉,要上阵争取也不是这样。古代有上阵父子兵的说法,但再怎么父子兵,起码也要留一个在家,这叫留后,你不明白吗?”

    王凝之冷笑道:“我的四个儿子,个个想得爵,留下哪个会服气?作为父亲,处事得公平,我让他们各带五千鬼兵,到时候只需要听我号令,让鬼兵上前即可,别的不用管,至于杀多少贼,取多少首级,就看他们各自的本事了。道韫,这战阵之事,终归不是你们这些妇人所知,你还是回去跟全城百姓的家属们在一起的好,这会儿,你才是他们的主心骨呢。”

    谢道韫叹了口气,欲言又止,终于,还是转身向着城下走去了。

    当她的身影消失在城下时,后面城楼中的阴影里,走出了一个三十多岁的文弱书生,他全身穿着一身大一号的皮甲,尤其是头盔,简直就象一个锅倒扣在头上,说不出的别扭,此人正是王凝之的长子,王蕴之。

    王凝之看了儿子一眼,眉头微皱:“怎么搞的,就找不到一套合身的军服吗?”

    王蕴之笑道:“那些军服太紧,服散之后,身上热得慌,给那军服一包,气都透不过来了。还是这身舒服。”

    王凝之没好气地说道:“荒唐,这是打仗,可不是为了舒服,早跟你们说了,这几天是非常时期,要戒酒戒色戒散,爹的话都当耳边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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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蕴之摇了摇头:“反正又不用我们亲手杀贼的,有鬼兵在,还怕什么。都已经全部准备好了,就等爹的一声令下啦!”

    王凝之的脸上闪过一丝笑容,看着远处的天师道军营,喃喃道:“就等这些狗娘养的来送死啦!记住孙恩卢循的模样,人头可千万别让别人抢了去,明白了吗?”

    王蕴之连忙点头道:“一切都按爹的吩咐行事。”

    王凝之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压低了声音,说道:“夫人这两天情绪如何,都跟什么人在一起?”

    王蕴之笑道:“小娘按爹的吩咐,一直是跟城中官吏的女眷在一起,还腾出了院子给不少流民佃户的妻儿住,弄得是乱七八糟的。她本人成天让两个仆妇带着几年前故去的阿姐留下的小侄子刘涛,一直在她身边。刚才这么快就回去,想必也是放心不下刘涛吧。”

    王凝之的嘴角勾了勾:“说了多少次了,让你不要叫她小娘,虽然你非她亲生,但她毕竟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也是你的嫡母,这话要是让外人听到了,爹只怕也护不了你啦。”

    王蕴之脸色一变,连忙道:“孩儿一时失言,请爹爹恕罪。”

    王凝之摆了摆手:“好了,爹刚才想了想夫人说的话,也有些道理,你们四个孩子都是我的儿子,兵凶战危,你们又无战阵经验,万一全折在战阵之中,我王家可就绝了后了,这样吧,蕴之,你就不要上前线了,留在后面,保护好夫人,还有你的小侄儿,千万不能出差池。”

    王蕴之急道:“不,爹,这是孩儿好不容易上阵建功的机会,怎么能…………”

    王凝之的脸色一沉:“你急什么,这城中混进了十余万佃户流民,谁知道有没有天师道的奸细在里面,那刘涛的父亲可是荆州大军阀桓玄的老婆刘婷云的兄长,爷爷更是现任尚书仆射的刘耽,位高权重,又有桓玄这层关系,万一折了这小孩子,只怕桓玄会有借口起兵作乱,夫人那里只剩十余个家丁护卫,兵力不足,你带三百部曲过去,只需要护她和刘涛的周全,别的就不用管了。”

    王蕴之不情愿地说道:“既然爹爹这样交代了,孩儿也只有照办,孩儿这就去了。”

    王凝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你是我的长子,虽然是庶长子,但我没有嫡子,所以你就是我最重要的儿子,也是王家未来的继承人,正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我才会把你留下,你放心,这次若打胜仗,爹的战功,就全记在你身上了。”

    王蕴之的脸上一下子堆满了笑容,连声道:“多谢爹爹,孩儿一定完成任务。”他说着,一路小跑地奔下了城楼。

    一个冷冷的声音从一侧阴暗的角落传来:“想不到在这个时候,你还想着保护夫人。”

    王凝之转头看向了从阴暗的城楼中,缓步而出,全身罩在斗蓬之中,戴着一个没有任何表情和生气的青铜面具,瘦高个子的人,可不正是前日出现在孙恩大营之中的那个无面人?

    王凝之叹了口气,勾了勾嘴角:“不管怎么说,她总是我结发妻子,数十年同床共枕,虽然爱恨情仇,但这感情,怎么能说断就断。无论我最后结果是胜是败,都不能让她出事。”

    无面人的眼中光芒闪闪:“可是王蕴之保得了她的周全吗?我看,是反过来需要夫人来保护你的这个庶长子吧。”

    王凝之摇了摇头:“起码,蕴之带的三百部曲,都是我朱雀的血影杀手,忠诚可靠,真要到拼命的时候,还是可以杀出一条血路的。”

    无面人哈哈一笑:“怎么了,我的朱雀大人,你怎么突然好像没有信心了啊,都要安排后事的样子了,这可一点不象我认识的那个眼高于顶,舍我其谁的黑手党大佬啊。”

    王凝之咬了咬牙:“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跟我斗嘴的吗?废话我不想多说,你去孙恩那里,结果如何了?”

    无面人微微一笑:“我拿出青龙的信物,骗他们说,长生人的药丸,你早就作了手脚了,一旦攻击会稽城,你就会施法作咒,让长生人反过来攻击他们的大军,所以,这回他们不会用长生人,而是直接让吴地土豪的军队打头阵,天师道弟子跟进,以活人强攻。”

    王凝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好,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如果是长生人在前,虽然我的鬼兵可以消灭他们,但是会浪费不少时间,让孙恩,卢循和徐道覆有逃跑的机会,这下就万事大吉了。你没把我这里鬼兵的消息告诉他们吧。”

    无面人笑道:“怎么会呢,咱们可是一辆战车上,生死与共的多年搭档啊,你可别忘了,若不是我出手相助,郗超也不会中了你的计最后死在刘裕的手上。我有什么理由来害你呢?”

    王凝之微微一笑:“你放心,只要你助我成事,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夫人那里我还是有点担心,要不,你也去暗中保护一下,如何?”

    无面人叹了口气:“她一直跟你同床异梦这么多年,甚至背叛过你,为什么你要对她这么好?”

    王凝之转过了身,他的声音顺风而来:“因为,她是我这辈子唯一真正喜欢过的女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终有一日能真正爱我。这次,我绝不会让她失望!”

    无面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转身向着城楼下走去,走了几步,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过头,对着背对着自己的朱雀说道:“朱雀大人,我送你句话,无论何时,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活着比什么都重要,不要太勉强自己。”

    朱雀沉声道:“我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没有退路,如果这里没了,天下之大,我又能去哪里?照顾好我的夫人和儿子,我不想有任何后顾之忧,影响我战场的判断。”

    无面人头也不回地走下了城楼:“你的妻儿,交给我了。”

    ()



    清晨,山阴。

    王凝之一动不动地坐在城头,静静地看着对面五里之外,如潮水般向着城池涌来的敌军,法锣法鼓之声震天动地,而天师道弟子们的喊叫声,配合着这些法器的轰鸣,震得人心胸中的气血翻涌:“天师神教,法驾三吴,威力无比,法力无边,斩妖除魔,清平人间!”

    伴随着这些响亮的口号,则是密密麻麻的军阵,打头阵的是吴地的土著们,他们举着盾牌,拿着长矛,人手一枝摘下的柏枝,带着枝叶,那上面都在战前被天师道的弟子们施法祝福过,这些吴地的农夫们,以为这样就可以刀枪不入,获得神明的庇护,远远看去,几乎是整座森林,都在向着这里移动。

    城头之上,一个斥候声嘶力竭地叫道:“敌距,五里!”

    而在会稽城下,则同样是密密麻麻,人山人海,足有两万多的丁壮,手持木棍,草靶,草叉等农具,不着片甲,也不列阵形,就这样站在城北,排开足有六七里宽,两里多厚的正面,几百名州郡兵,如同汪洋大海里的小鱼一样,在这人群里走来走去,不停地吆喝着让这些民夫不要东张西望,或者把借口要小解,想着从队伍中逃离的家伙们给连打带踢地提溜回去。

    确实,对于这些没有正规经历过战争的民夫来说,对面的那些可怕的妖贼,和让人耳朵边一直嗡嗡嗡的吟唱声,足以让他们心胆俱寒,那些生吃活人的可怕回忆,又涌上了心头,绝大多数人已经无任何斗志,只想着如何才能尽快逃离。

    一个全副武装的军将,名叫张猛,乃是谢琰的帐前都督,谢家的老家将,这回是谢琰特意派出保护王凝之夫妇的,因为王凝之以前没有指挥过作战,所以派了这个参加过淝水之战的悍将前来,就是协助王凝之统帅会稽兵马的,他的眉头一直锁着,低声对着仍然一声道袍的王凝之说道:“大人,情况不太妙啊,敌军势大,气势正盛,我军的民夫未经训练,只怕难以抵挡,他们现在在城外,只会冲乱了我们的城防,还请大人当机立断,让城头的弩机和投石车压制敌军,然后让城外民夫迅速向两侧疏散,万万不能入城啊。”

    王凝之微微一笑,一甩右手持着拂尘:“张将军,稍安勿躁,这一切都在本官的意料之中,昨天我已经给这两万多民众都服下了灵丹妙药,只等敌军一到,我就发动药力,让他们变成不可阻挡的鬼兵,妖贼虽然凶残,但在鬼兵面前,不堪一击哪。”

    张猛睁大了眼睛,说道:“若是真有如此神力,大人为何不现在就发动,让鬼兵出击呢?要是再过一会儿,只怕守城都不可能了啊。”

    王凝之笑着摆了摆手:“不急,敌距尚远,鬼兵威力虽强,但速度不足,他们要是现在掉头逃跑,我们无法一举歼灭妖贼主力,放近点再打。”

    斥候的声音再度响起:“敌距,三里!”

    张猛咬了咬牙:“大人,现在城头的将士们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城下都是我们的人,万一敌军现在冲锋,我军城外的部队必然崩溃,到时候冲垮城防,连防守都不可能了,还请你下令,马上关闭城门,让城内民夫上城助守。”

    王凝之摇了摇头:“不行,城外都是鬼兵,鬼兵虽然威力强大,但不会追杀敌军首脑人物,城门若关,城中的骑兵冲不出去,无法捉拿几个贼首,再说了,我城中的将士们还要出城大杀呢。”

    张猛急得一跺脚:“大人,再不听我话,可就来不及了啊。”

    斥候的声音带着颤抖响起:“敌,敌距离,二里!”

    城下开始有声音在响起:“乡亲们,妖,妖贼来了,吃人的妖贼来了,咱们,咱们逃命去吧。”

    “对,逃命去吧。现在还来得及!”

    这些声音越来越大,而城下的不少人已经开始离开所在的位置了,任凭那些军士们叫骂,甚至抽出刀剑喝止,也无法阻止越来越多的人开小差。

    对面的森林开始加速地行动,不少操着吴侬乡音的声音在吼着:“打进山阴城,活捉王凝之,兄弟们,杀啊!”

    “杀世家狗,杀世家狗,冲啊!”

    “冲进城去,钱粮,娘们,都是咱的,杀啊!”

    在一片叫嚣与混乱之中,烟城四起,把城下四五里的范围,都卷入了沙尘之中,王凝之不慌不忙地站起了身,对着身边的张猛微微一笑:“今天,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才是上仙的法力!”他说着,拿起手中的桃木剑,向天空一挥,大叫道:“福生无量天尊,急急如律令,鬼兵出阵哪!”

    他说着,桃木剑一挥,一道符纸,从他的大袖之中飞出,在周围张猛等人的惊呼声中,无火自燃,就在剑尖,化为片片黑丝,因风而起,飞向了城下,很快就散进了那烟尘之中。

    城下的喧嚣之声渐渐地平息了,刚才还沸反盈天的声音,几乎是一瞬之间,就听不见了,只有呼啸的风声,在回荡着,甚至连对面正在冲锋的天师道军,也都一个个放缓了脚步,收起了兵刃,驻足看着对面,烟雾缭绕,从城头数十个香坛的檀香发出,配合着王凝之大袖之中不断飞出,焚化,变成黑色灰烬下落的黄色符纸,把城下的这几里空间,都变得格外的诡异。

    对面的军阵之后,一个不起眼的小丘上,身着普通小兵打扮的孙恩眉头紧锁:“莫非,真有什么鬼兵?那个无面人不会骗我们吧。”

    徐道覆咬了咬牙:“不行就先撤,从长计议。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卢循摇了摇头:“再看看,如果无面人无法阻止王凝之,又何必跟我们说这些呢,实在不行,就让沈穆夫们抵挡,我们分散突围,按计划行事。”

    突然,徐道覆嚷了起来,一如前军上万人的惊呼声:“天哪,这,这些是,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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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烟尘渐渐地散开,山阴城下,两万多个身影,静静地站在原地,每个人都披散了头发,一双双绿色的光芒,在这些乱发后浮现,如同鬼火,刚才还要乱跑的丁壮们,个个两脚生根般地立在了地上,一股可怕的诡异气氛,在战场上弥漫。

    王凝之哈哈大笑起来,挥剑直指对面的军阵,豪气干云地叫道:“鬼兵,给我杀贼,一个不留!”

    孙恩的脸色有些发白,大叫道:“快撤,快撤!”他说着,转身就要走。

    徐道覆一咬牙,抽出背上的一对巨斧,大步向前:“大哥你先走,我断后!”

    卢循突然一把拉住了孙恩:“大哥且慢,好象事情有些变化。”

    孙恩的脸色一变,扭头看去,只见对面的那两万多人,连同几百个弹压的军士,全都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阴风惨惨,似是千万人在号哭,绿光油油,如同让人置身一座夜半的坟场,让人不寒而粟,可是,站着的这些“鬼兵”们,却没有一个迈开脚步,就象在地上生了根,就这样杵在了原地。

    卢循咬了咬牙,抄起面前的一个铁喇叭,也等不及用旗语,就这样大声吼道:“沈将军,发箭射他们!”

    站在前军的沈穆夫如梦初醒,对着身边的一个身长八尺,膀大腰圆的少年说道:“田子,给我射!”

    这个少年豹头环眼,两根眉毛连在一起,这一字眉更让他平添了几分凶悍,他拉弓搭箭,一箭就对着对面的百步之外一个站着的,双眼冒着绿光的鬼兵射去,只听“噗”地一声,这一箭把这“鬼兵”从前心射穿到了后背,这人连声音都没发出一声,仰天就倒,而从胸口流出的却不是红色的血,而是发绿,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腥气,隔着百步都可以顺风闻到。

    沈穆夫哈哈一笑:“原来这些都已经是中毒身亡的死鬼了啊,若真是什么长生人一样的鬼兵,又岂是弓箭可以这样射穿的?!大家看到没有,他们都是中毒的死人,给我上啊!”

    孙恩的声音顺着一个巨大的喇叭,迎风而来:“道友们勿虑,王凝之所施妖法,已经给本尊所破解,他的走狗,已经中了天师的法咒,毒发身亡,真正成了厉鬼啦,大家迅速冲进城中,斩妖除魔啊!”

    沈穆夫大吼一声:“天师降临,法力无边,冲啊!”他说着,第一个就挥舞着大刀冲了出去,紧跟在后面的是他的五个儿子,如狼似虎,而潮水般的天师道信徒们,索性连那些柏枝板叶都扔了,直接抄着家伙就冲向了城池,随着他们的全力冲锋,这股子气浪直接迎风扑来,把原来站在前方的几百个一动不动的“鬼兵”给吹倒在地,他们落地的那一瞬间,才从七窍都开始流出那种腥臭的绿血,早已经气绝。

    王凝之呆若木鸡地站在城头,他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甚至连自己的三个儿子也跟其他的鬼兵们一样,变成了发绿发臭的尸体,都不去看了,他的嘴里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城头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妖贼攻城了,快逃命啊!”

    这一声惊醒了梦中人,本来还在城头的千余名军士,以最快的速度扔下了兵器,向着城楼阶梯奔去,一边跑,一边脱起身上的军装,只怕动作稍慢一点,就会给人逮住了。

    张猛转身砍翻了两个逃跑的亲兵,却仍然阻止不了更多的人逃离,他转身对着王凝之大叫道:“大人,快逃吧,末将护您杀出一条血路!”

    王凝之有些回过了神,他惨然一笑:“张将军,你回去吧,把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瑗度,让他和刘将军合作,带北府兵来平叛。”

    张猛咬了咬牙:“不行,我的任务就是来保护你的,要走一起走!”

    王凝之长叹一声:“兵败如此,我的目标太大,走不掉的,你跟我只是白白送命而已,趁着妖贼还没进城,快走!”

    张猛向着王凝之行了个礼,转身就要走,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回头道:“可是,可是夫人怎么办?”

    王凝之咬了咬牙:“有人保护她,你不要管了,走吧。”

    张猛的眼中泪光闪闪,转身就跳下了身后的城墙,而在他下落之间,一身将军的甲胄,已经落到了王凝之的身后,一片兵荒马乱,无数个声音在吼着:“打进山阴城,活捉王凝之,点天灯,扒皮吃肉!”

    王凝之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最终还是你害了我,时也,命也,斗了一辈子,还是输给你了,青龙,咱们到了下面接着斗!”

    他说着,把桃木剑横上了自己的脖子,当剑锋划过他的喉管时,一把黄色的粉末,洒遍了他的全身,卢循的声音在城下响起:“不好,他要自尽!”

    一片冲天的火光腾起,把王凝之的身形包裹在里面,他疯狂的笑声伴随着这个火团扭动着:“浴火重生,才是我朱雀王凝之的死法,徒弟们,我在地狱里等着你们的到来!”

    卢循静静地站在城下,看着城头的那一团扭动的火焰,还有火焰中那疯狂的笑声,渐渐地变小,最后,这团火光从城头纵身一跃,直落下了城下,扑腾了两下,再也不动了,一股焦臭的味道传来,甚至盖过了身后那些流着绿色毒血的鬼兵们的恶臭。

    沈穆夫狞笑着说道:“这是会稽内史王凝之,他想自焚来逃避天师的惩罚,我们不能让他如愿,来人,给我把火灭了,没烧烂的肉一样拿出来让俘虏吃!”

    卢循叹了口气:“人死如灯灭,又何必跟尸体过不去?沈将军,请你约束你的部众,按战前所说,不得入城,不得屠杀士民。这些城外的鬼兵的尸体,尽快掩埋,不要引发疫病。”

    沈穆夫不满地说道:“不让进城也就罢了,还要做这苦力?”

    孙恩的声音冷冷地响起:“你连二教主的话都不听了吗,沈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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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穆夫的脸色一变,转向了声音的来处,只见孙恩已经换了一身天蓝色的鲨皮软甲,左手提剑,右手拂尘,在持着两柄巨斧的徐道覆,以及百余名劲装剑士的护卫下,飘然而至,他的身上染了不少绿色的血滴,剑锋之上也是绿血横流,显然,这一路来,也给这位大教主亲手砍了不少对方的鬼兵。

    沈穆夫换了一副笑脸:“教主亲临,属下有失远迎,还请恕罪,刚才属下绝无违背二教主的意思,只是小声抱怨了一下,毕竟,这王凝之是我们这回起兵以来消灭的最大世家头子,也是属下和弟子们最恨之人,只有将之千刀万剐,碎尸万段,才能让教友们一出这多年受压迫和欺负的恶气啊。”

    孙恩冷冷地说道:“此人已死,如同灯灭,就不用再凌虐尸体了,他的首级,尸身,本主另有用处,你们这些吴地的将军们,现在请按军议时的约定,各带所部退兵五里,扎营安置,稍后会有神使去计算各部军功。这会稽城中的事,由神教总坛弟子负责,就不劳你们了。”

    沈穆夫有些不甘心,他身边的那个一字眉的儿子沈田子不服气地说道:“教主大人,请问我等这回率先破敌,能得到多少赏赐呢?”

    徐道覆脸色一沉,厉声道:“哪来的没规矩的小子,敢这么跟教主大人说话。不知道一切都是有上意,分你们的绝不会少了吗?”

    沈穆夫连忙道:“小儿无知,一时失言,还请教主和三教主见谅。”

    孙恩摆了摆手:“罢了,你这位儿子,一路冲在最前,所向披靡,本主在后面看得清楚,会记算你们的功劳的,不过,现在你们要做的,是收兵,回营,本主向来处事公允,城中所得的财物,按军功分给各营各部,绝不会少了你们的。”

    沈穆夫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有教主大人这句话,我们都放心了。弟兄们,听我号令,收兵,回营!”

    几千名吴地军士,跟在沈穆夫的后面,高唱着口号回营了,不少人一边走一边割下附近的那些鬼兵的首级,插在自已的矛槊之上,而与他们方向相反的,则是数以千计的蓝色劲装天师道弟子们,纷纷从山阴城的城门而入,城中已经是四处起火,惨叫声与求饶的声音响成一片。

    孙恩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也不去看别的地方,而是直接看向了面前的王凝之尸体,火焰已经渐渐地小了,这具尸体已经成了一具焦炭的模样,勉强可以看出人形,而一面烧得发黑的朱雀状青铜面具,则落在尸体的边上,大约是之前从袖中落下的。

    卢循对着孙恩身后的弟子们摆了摆手:“你等暂且退后警戒,这里只留我师兄弟三人即可。”

    很快,这段城墙根下就变得安安静静,最近的弟子都在百步之外,而头上的城墙上,也给清出了一块空间,孙恩拾起了这块朱雀面具,冷笑道:“想不到我们的好师父,也有今天的下场,几个月前,他大概也是这样拾起郗超的面具,那时候,他是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的这一天,也来得这么快!”

    徐道覆恨恨地说道:“我们给他利用了这么多年,差点死在他手上,这次若不是那个无面人相助,只怕我们真要栽在这些鬼兵手上了。现在他在我们面前化为焦尸,我们应该象沈穆夫说的那样,把它碎尸万段,分示各营,如此才能解我们多年之恨!”

    孙恩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同意三师弟的意见,这次起兵,说是要消灭各大世家,但最大的世家掌门,也就是王凝之了,虽然说烧成这样没法剁成肉酱让人吃了,但是分尸传首,还是可以的。沈穆夫和他的手下,还有其他各吴地土豪,会因为此事,对神教更加死心踏地,也断了他们跟世家讲和的退路。”

    卢循淡然道:“大哥,这一路来我们杀了这么多世家子弟,并不缺王凝之这一个人,他们早就没有退路了,之所以想要碎尸,不过是泄不能入山阴城抢劫的怒火罢了,并不是有多恨王凝之。但我们一定要有清醒的认识,起兵之初,要暂时利用吴地土豪和佃户庄客们的愤怒,但现在八郡都已经落入我手,进可夺取建康代晋自立,退可割据吴地成为一方霸主,无论哪种选择,都需要安抚人心,不能让普通人看我们如同邪神野兽,这种虐尸食肉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孙恩勾了勾嘴角:“你说的有些道理,但不怕沈穆夫和丘汪这些人寒了心吗?”

    卢循冷笑道:“神教起兵要利用这些吴地土著,但真正建立政权,就不能再让这些人坐大,我们以后要逐渐地架空,分散这些吴地土豪的势力,让我们自己的弟子去接管这些庄园,甚至是接管这些吴地土豪的庄园,如此一来,才能长治久安。所以,现在我们不能再顺着这些人的意思,到处烧杀抢掠了,要安抚人心,使百姓心向神教,不然的话,别说以后的大业,就是接下来晋廷和黑手党的起兵反扑,都难以抵挡。”

    徐道覆恨恨地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怕什么。二哥就是太小心谨慎,反倒会失了自己的志气。”

    孙恩笑着摆了摆手:“三弟,你二哥说得有道理,人心的收服,尤其是吴地士人的效忠,才是我们以后能不能长期割据此地的主因,要打仗,有的是机会,何必对一具尸体出气呢。二弟,你说吧,你准备怎么处置朱雀的尸体,总不能厚葬吧。”

    卢循微微一笑:“我们既然答应了无面人,不伤害夫人,那干脆就顺水推舟,让谢道韫带着这尸体回去,还有,王凝之的三个儿子的首级,也已经被我们取得,到时候一并带回建康,既震慑了那些建康的世家,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也显得我们做事留有余地,不是那么残忍,只要肯主动归顺,我们还是可以留这些世家一命,甚至给他们一些官职,保留他们部分的领地。大哥,你说,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使者吗?”

    孙恩笑着回头道:“传我的令,速速捉来,哦,不,是请来王夫人,有敢伤她一根头发的,斩!”



    京口,蒜山乡,七里村,蒜山密林。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看着眼前的徐羡之,他的全身已经是黑色孝服,头上缠着一根白色的孝带,浑身上下遍是泥垢与血污,染得那根白色的孝带也看不出半点纯色了,他的两手分别牵着一个孩子,都是五六岁大的幼童,一儿一女,而那女童,怯生生的,虽是风尘仆仆,满身泥污,却也难掩其清秀之色,活脱脱是个美人胚子,若是细细看来,倒是眉眼间与慕容兰有六七分相似,只是一双大而有神的双眼,又象极了刘裕,此女正是刘裕与慕容兰所生,在外寄养多年的女儿刘兴弟,而在她身边的,则是徐羡之的长子徐逵之。

    刘裕看着满眼尽是血丝的徐羡之,长叹一声:“想不到事情竟然会落到这样的地步,你这一路前来,吃了太多的苦啊。”

    徐羡之身边,一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说道:“这一路上,我护着徐公,躲过了到处的乱兵与妖贼,三吴之地,已经是虎狼横行,妖人遍地,即使是那些没有遭到毒手的庄园,也多是结寨自保,很多乡人,也成为了拦路抢劫的强盗,我们出发的时候十七个兄弟,现在只剩下我们二人了,就是为了要来见寄奴哥,告诉你那里发生的事情。”

    刘裕重重地点了点头:“这位兄弟,你辛苦了,徐兄弟能一路保命前来,还有这对孩子,都是你的功劳,你叫什么名字,我必有重谢。”

    徐羡之开口道:“这位兄弟名叫陈遗,本是我的探子手下,妖贼起事突然,我各地的眼线来不及撤回,他是从上虞跟我一路逃出的兄弟,因为逵之寄在山阴城他舅舅那里,所以我从上虞逃出后就直奔山阴,也想给当时的谢内史提个醒,可没想到,王凝之替换了谢酋,最后连他自己也没守住,命也送了。我们只能再次逃跑,这一路之上,千辛万苦,总算是活着回来京口了。”

    说到这里,徐羡之又是不免两行清泪长流。

    刘裕弯下了腰,看着面前怯生生的刘兴弟:“乖宝贝,你现在还好吗,现在你不要害怕,这里很安全,爹会保护你的。”

    刘兴弟的一双眼珠子乌溜溜地转着,打量着刘裕,脸上却写满了疑惑,她突然说道:“你不是我爹,我没有爹。”

    刘裕的身躯微微一震,心中一阵酸楚,连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徐羡之连忙说道:“兴弟,不要乱说话,他就是你爹,是我一直跟你说的大英雄。”

    刘兴弟大叫了起来:“不,他不是,他如果是我爹,是你说的那个大英雄,为什么不来救我们?为什么来福叔,树根哥哥他们一个个死的时候,他不来?”

    小姑娘说着说着,眼睛鼻涕流得满脸都是,一边的徐逵之走上前去,伸出袖子擦起她的眼睛,刘裕心中酸楚,还是柔声道:“兴弟,爹也是刚刚才知道那里的事情,很抱歉没有救得了你的朋友,不过爹向你保证,一定会为你的这些朋友报仇的,这一路你也累了,先好好休息吧,爹和你徐叔叔商量些事情。”

    刘裕说完,站起身,对着陈遗说道:“还请劳烦陈兄弟,带着两个孩子先去我家,我和徐兄弟还要谈谈后面的事情。道规,你护着他们先回家。”

    一边站了很久的刘道规点了点头,从刘裕这次出狱后,他已经就是刘裕身边形影不离的左右手了。

    当刘兴弟等人的身影,消失在林外后,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我欠这孩子太多了,也不怪她不认我这个爹。”

    徐羡之擦干了眼泪,说道:“这次兴弟回来了,也就不用再寄养在我那里,我也没家了,我爹,我的两个兄长,我夫人都给妖贼所害,这个血海深仇,寄奴哥一定要帮我报。”

    刘裕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现在朝廷上下对那边的情况一无所知,你大概是第一个从吴地逃回来,亲历过战事的人,快告诉我那里发生的事情。”

    徐羡之点了点头,说道:“妖贼们是得到了吴地土豪的相助,八个郡几乎是同时举事,朝廷各州郡的守军,一半多不是天师道的秘密弟子就是土豪的子弟,早就给渗透光了,所以妖贼才会在海岛之上逍遥快活,朝廷要征兵的命令一下达,妖贼就趁机蛊惑人心,煽动民变,而吴地的土豪们又一起响应,上虞率先陷落,接着是句章,十天之内,山阴也丢了,现在整个吴地八个郡已经尽入妖贼之手,听说,孙恩还准备率军进攻建康,清君侧,诛司马道子呢。”

    刘裕的眉头一皱:“就算天师道有内应,也不可能如此之快,他们在海岛上不过千余人,哪能这么快就夺取整个吴地?土豪们的庄客,没有装备,又如何能跟朝廷的兵马抗衡?至少,山阴那里还是有万余守军的,不说平叛吧,起码守个一两个月还是可以的。”

    徐羡之摇了摇头:“妖贼上岸的时候,就是装备精良了,那些弟子都是锁甲和精钢刀剑,甚至土豪们的军队,也多是制式矛槊,全套札甲,单看装备,反倒是朝廷的兵马象是民兵,他们才是正规军。”

    刘裕吃了一惊,转而神色恢复了平静,点头道:“明白了,一定是他们取得了郗超留下的军械和装备,黑手党经营多年,有大量的精良装备,就藏在吴地,郗超既然勾结了这些妖贼作乱,就会把这些藏械相赠,反正自己在荆州用不着。唉,这个巨酋就是死了,还能折腾出这样的事情!”

    徐羡之恨恨地说道:“不仅如此,他们还有那些你说过刀枪不入的怪物打头阵,我亲眼见到在海盐城,一千州县民兵,给五十余个这样的怪物就打垮,后面的贼人只需趁胜掩杀就行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想不到他们居然在江南也用这种长生人,那确实是难以抵挡了,这些怪物的威力,我很清楚,这么说来,山阴城也是这样失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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