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道覆虎首重铠,扛着金刚巨杵,晃着膀子,向前大步而行,他的身边传来卢兰香急切的声音:“当家的,不好了,右翼!”
徐道覆看也不看自己匆匆奔来的妻子一眼,大声道:“我看到了,所以才会现在出击,你做得很好,让苟林成功地出击了,也引得刘裕投入了最后的骑兵,现在,协助李师弟他们防住我军的侧翼即可!”
卢兰香回头看了一眼右边,只见上千的铁骑,已经冲得苟林所部,尸横遍野,而苟林和苟杰带着不到一千的中军战士,一路丢盔弃甲,疯狂地向着本方中央的右侧车阵逃亡,有百余名晋军骑兵大约是想要趁机冲向中央的侧翼,却是给早就严阵已待的天师道弓箭手们射回,十余骑杀到车前,也是给车后的长槊乱刺,格毙当场,那趁胜而突的铁骑,总算是给稍稍遏制住了。
而另一路横掠天师道大营的骑兵,则是几次想冲击营寨,也是给营中的乱箭射回,营门大开,有几次,成百上千的营中军士想要杀出来接应,也是给结成骑射圆阵的天师道骑兵们一阵乱射,刚刚出门就给射倒一片,尸体把大营的营门都堵上了,就这样,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暂时也形成了一种动态的平衡。
至于另一面,天师道军的左翼也完全崩溃了,张猛带着几十名残兵败将,落荒而逃,而何无忌和沈田子则骑着马,在后面紧咬不舍,张猛几次想要冲进本方中央的军队之中,却是给那孙芳儿亲自指挥乱箭射回,急得直跳脚,至于想要掉转马头逃回大营,却是早早地给沈林子带了几百步骑,挡在了退路上,再也回不去了,失去了指挥的大批左翼天师道军,齐齐地跪地弃甲请降,而沈云子已经开始指挥着后续的军队,在营外重新整军列阵,一边收押俘虏,一边准备排开阵型,向着天师道的中军集团突击了。
卢兰香的秀眉紧锁:“当家的,现在两翼皆溃,非常危险了,我们最好还是先退入大营,收拾残兵,再作计较吧。”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敌军左营的兵力不下六千,右营也有五千以上,加上刘敬宣的骑兵,已经有一万三千以上的兵力,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之外,当家的,我们上当了!”
徐道覆厉声吼道:“不,刘裕用兵就是这样,真的有兵力就会故意示弱,引我们攻击,左右两营都是如此,我早就看破了。中路他这样门户大开,那反而真的是没有兵力,他不可能有两万以上的人马,不然不会这样打,如果他中路有兵,就会主动出击,然后诈败后退,吸引我们追击,不会选择这样的办法,他是真的没有兵力了,所以,现在就是击杀他的最好时机,我在黑虎林上过一次当,这一次,绝不能再错过!你去给我守住右翼,就象小妹守住左翼一样,若是出了半点岔子,就算你是我夫人,我也定斩不饶!”
他恶狠狠地说道,浑身上下一阵杀气四溢,卢兰香也花容失色,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徐道覆如此凶自己,只一愣神间,徐道覆已经奔出几十步远,直冲刘裕而去,卢兰香恨恨地一跺脚,扭头向着右翼的车阵奔去,一边跑,一边大声道:“道友们,牢牢守住,坚持就是胜利!”
“扑通”一声,几个人突然从车阵的上方,越过档板,陉直飞了进来,重重地落到了地上,几个身边的剑士脸色大变,一边喊着“保护师姐”,一边上前几人,准备剑刺来人,却听到那在地上打着滚,满是尘土的几个人连声叫道:“住手,我们是自己人,自己人!”
来人从地上爬了起来,满身尘土,卢兰香这下看得真切,讶道:“苟师弟,怎么是你们?”
苟林和苟杰一边拍着身上的尘土,一边站了起来,他们的头上身上已经遍是尘土,身上还插着几枝箭,刚才的这一摔,压着箭杆,把那箭头又往身体里刺了一段距离,疼得他们龇牙咧嘴,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看到了卢兰香,苟杰再也忍不住了,大吼道:“卢兰香,你居然临阵脱逃,害得我们几乎送命!”
卢兰香身前,一个名叫双儿的侍婢柳眉倒竖,横剑于前,厉声道:“一派胡言,我家小姐一直守在右翼,你们的人为了抢功,连车子都不摆好就跑了,我们手上没有长枪,没有弓箭,只有刀剑等短兵,拿什么去挡铁骑冲击?给你们发了信号,你们自己听不到怪谁?”
苟林叹了口气:“罢了,我们都太低估了敌军的实力了,他们的兵力,看来不在我军之下,两翼都是诱我军进攻然后反击,现在我们两翼全崩了,我们要不是从马上靠着撑槊跳进来,只怕也会跟张猛一样…………”
卢兰香的脸色一变,却只听到左翼那里,传来一阵欢呼声,却是张猛已经跌落马下,座骑身上,矢如猬集,显然,是被追兵一阵弓箭射击,击毙了战马,而他的手下则是一哄而散,当张猛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站起时,早被扑上来的十余名晋军战士,一拥而上,拿绳索绑成了个肉棕子,整个战场上的两军士兵都看得真切,晋军士兵们欢声如雷,而天师道军士们则个个脸色惨白,闭口不语,左翼的所有天师道军士们,这下哪怕还在战斗的,也全都停止了抵抗,跪地请降。
苟杰冷笑道:“我看,卢师姐最好还是让三教主先撤的好,执迷不悟,孤军深入,只怕就会跟我们一样的下场,反正我们只有几个人了,对战局也不会再有什么大用,现在,我们要去找大教主,讨个说法去了!”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向着后方走去,几个总坛剑士还想要上前阻挡,给他们兄弟二人怒目而视,直接推开一边,抢过两匹座骑,就向着大营的方向跑去。
双儿咬了咬牙:“小姐,他们太无礼了,有违军法,可以直接拿下!”
卢兰香叹了口气:“罢了,当家的确实是把他们当诱饵了,张师弟已经折了,这会儿再杀自己的大将,只会动摇军心,等打完了再说吧,希望当家的这回能安然无事,不要跟左右翼一样!”
晋军,中营,刘裕稳坐帅台,看着足有两三千身披重甲,手持长槊的天师道槊手,向着这里突击,已经超过了被填平的壕沟一线,冲进了几乎全倒的寨门一带,而那二十余部木甲,也被推着跟在他们的后面,从一些架好的浮梁之上,越过了壕沟,他们一边给推着前进,一边向前不停地发射着弓箭,射击着可能埋伏军队的左右两侧营帐,哨塔和箭楼,就连那些给摆放在一边的辎重大车,都给箭雨清洗了一遍,进入栅内的军士,迅速地向着两翼散开,布阵,任何埋伏,障碍,在他们眼前百步之内,都是给彻底地摧毁,从这里到刘裕的帅台的距离,一览无余,空空如也!
徐道覆走到了阵后,刘裕仍然不动如山地坐在帅台之上,离着他这里不过两百步的距离,离着前锋的战士,更是不到百步。他怀抱着斩龙大刀,身边只有刘道规一人而已,面带微笑,看着在自己面前的数千敌军,视若无物!
徐道覆的眉头紧紧地锁着,打仗以来,他几乎是在面对一切的敌军将帅都可以料敌于先,惟独对着刘裕,却是永远地看不透,他的内心开始打鼓,盘算着这究竟是什么情况,本来冲锋得一往无前的军队,也都全部停在了原地,等着他的命令。
刘裕突然大笑起来:“徐道覆,到了这时候,还不敢进攻,你在等什么?”
徐道覆咬了咬牙:“刘裕,你休得猖獗,我就不信,你现在还能有伏兵,还有什么花样!”
刘裕笑着站起了身,斩龙刀往地上一掷,直插进帅台的木板地面之上,他摊开了双手,就这样走到了台前:“好啊,既然我没有伏兵,那你现在就可以上来杀了我,就怕你没这个胆子!”
徐道覆咬了咬牙,转身对着身边的张纲说道:“用木甲发射,射死刘裕。”
张纲举起了手中的小旗,对着木甲就是一阵旗帜挥舞,只见中央的五台木甲,肩头的连弩再次地抬起,对着刘裕所站的位置,就是一阵攒射。
二十余枚弩矢和弩枪,呼啸而出,飞出百余步的距离,射向了帅台上的两个人,只见刘裕的身形右摇左摆,这些势大力沉的弩矢,在他的面前如同蜗牛爬一样,几乎脚不离地,只要身躯晃动,就可以闪开,这些重弩打得帅台之上,到处插满了摇晃着的弩枪,断槊,可是没有一根,能摸到刘裕的边。
刘裕闪过一根侧身而过的断槊,又是紧接着一个铁板桥,另一槊从他的头顶飞过,当他身子恢复如常站立姿势时,斩龙大刀,已经抄在了他的手中,用力一挥,另一根直冲他面门而来的弩矢,被一刀击中,飞到了一边,“啪”地一声,把帅台边上的一面旗帜,打得旗杆生生从中折断,而上半截的旗杆,则轰然倒地,带起大片烟尘。
尘埃渐渐地落定,刘裕单手持刀,横于身后,大红的战袍迎风飘扬,一如身后刘道规手持的那面大旗,兄弟二人相视大笑,刘裕甚至弯下了腰,给刘道规系起了绑腿:“你看,叫你绑紧点,又松了。”
徐道覆再也忍不住了,他一声狂啸:“刘裕,你竟然敢如此地侮辱我!今天不取你性命,我誓不为人!”他说着,一挥手,前军的槊兵们发出一声巨大的怒吼,冲锋在前,开始的二十步,他们还保持着严密的阵列,渐渐地,就变成了冲刺,五十步后,所有人都在全速冲击,不顾阵形,不看左右,眼前方圆五百步内,都是空空如也,一望无际,哪可能还会有任何的伏兵呢?
至于那帅台之上的那个男人,几乎人人都有亲朋好友死于他的刀下,徐道覆特地挑选了跟刘裕有不死不休之仇的三千锐士作为今天的先锋,所有人都知道那刘裕在乌庄独驱数千人的神话,但是今天,每个人都置生死于度外,哪怕明知最早上前的几十人肯定会死于刘裕的刀下,但是每个天师道军士都确定一件事,三千人打两个,就算是三千头猪,最后也能把这两个人给拱死!击杀了这刘裕,那自己就会成为不朽的传说,载于史册,就跟当年那五个抢到项羽尸体的汉军将士一样。
刘裕缓缓地站起了身,平静地看着疯狂冲向自己的千军万马,从这些人的眼里,他看到复仇的火焰和杀戮的渴望,很多人直接吐着舌头,双眼血红,就向自己冲了过来,那速度,一无往前,那气势,可吞山河,丝毫不比刚才刘敬宣铁骑冲阵时的那种地动山摇要差。
最近的一个人,已经冲到了离帅台不到十步的地方,他们全都高高地举起了手中的长槊,举过头顶,三千根闪光的槊尖,全都指向了刘裕,只要给撞上,那真的会给刺得连渣都不剩下半点!
对面的营门处,徐道覆已经站出了队列,引颈而盼,他的手,不自觉地紧紧地握成了一个拳头,两只铜铃般地牛眼,死死地盯着刘裕,和奔着刘裕过去的上千根长槊,他的嘴里默默地念叨着:“快点,再快点,杀了他,杀了他!击杀刘裕,击杀刘裕!”
而那上万名集中在中央的天师道弟子们,也齐声大吼道:“天师下凡,赐我神力,斩妖诛邪,击杀刘裕!”
这一浪高过一浪的吟唱之声,变成了整个战场上的主旋律,无论是冲锋在前的三千槊士,还是在两翼树着盾牌,顶着战车抵挡着晋军左右两翼攻击的战士,还是那操纵着木甲机关,围在徐道覆身边的中军卫队,每个天师道众,都在咬牙切齿地吼叫着四个字“击杀刘裕”!
一根冒着寒光的长槊,槊尖离刘裕的身子,已经不到一丈的距离了,如同一阵可怕的槊刃风暴,扑面而来,刘裕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刘道规突然举起了令旗,重重地往下一挥!大地响起了一阵巨大的响动,自刘裕的帅台之前三尺,到营门后三十步,百步的方圆,陷地五尺,三千槊士,尽归尘土!
一个巨大的地坑,几乎是瞬间出现在中营的帅台至营门之间,刚才还气势如虹,全力冲刺的三千铁甲,这会儿尽陷坑中,坑的四周,可以看到,到处都是烧焦的木头,而上千个黑黑的坑道,从坑的边缘,直通到四面八方,那些断掉的木柱,很多都绑着粗麻绳,有些木头的断处,还在燃烧着。
徐道覆双眼圆睁,手在微微地发抖,不知道是因为极度的愤怒还是惊恐。一边的张纲半天才迸出一句话:“这,这是什么情况,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徐道覆紧紧地咬着牙,几乎每个字都是从牙缝中迸出来:“该死的,地穴,是地穴。我怎么就没想到!刘裕知道我会用兵谨慎,不会有伏兵的机会,所以,他就把整个营地挖空,土只有一尺多厚,平时的情况,只要数百军士踏上去,这方圆几十步内的土地,就会塌陷!”
张纲恍然大悟:“可是,可是这些土层之下,立有木桩,刘裕早就算好了我们冲击的时间,在木桩上点火燃烧,并在点火之处设有拉索,就是那些!”
他说着,一指那上千道从各个地道之中伸出的绳索,终端的位置结成了一个个套圈,就系在那些断木之上,说道:“等到我们冲锋的时候,刘裕一下令,千索齐拉,等于这千根木桩,顿时就给拉断,因为本就是中间给烧得差不多断了,搭在上面而已,没了这千根木桩的支持,这百步之内的地面,就会顿时塌陷,太狠了,太毒了,太完美了!”
徐道覆的眼中,泪光闪闪,这个大地坑,足有四五尺深,地坑之内,尽是木桩,尖刺,落下去的人,底层的全是给扎了个透心凉,即使在高点的位置,侥幸不死的人,也给那散乱一地的长槊刺中,或者是给人压在了身体之上,几无生理,唯一有可能逃得一命的,只有落在最上面一两层的人,不到一千,灰头土脸,浑身不是青肿就是流血,哭着叫着,想要挣扎着从坑里爬出去,可是五尺深的大坑,又怎么可能钻得出去?!
一股刺鼻的味道,伴随着烟尘钻进了众人的鼻子里,这会儿徐道覆突然发现,刘裕面前的这个巨坑里,居然到处都是黄色的硫黄粉末,还混合着白色的硝石,这让腾起的烟尘,都已经是一片黄色,徐道覆双目尽赤,大吼道:“不要,你不可以,你不能这样!”
刘裕的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多出了一根火把,而在他的身边,也多出了上百名顶盔贯甲的将士,人人身上,都是一身沙土,却是和刘裕一样,手持着火把,显然,是刚刚从各个地道中钻出来的,而帅台之后,足有二十步的投石车,也撤去了伪装,被操作的军士们,从各个不同的掩体之中推出。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愿这熊熊的烈焰,能烧尽你们的罪恶,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他说着,把手中的火把向前一丢,顿时,冲天的火焰腾起,刺鼻的硫黄味道,变成了烧烤人肉的那股子焦臭味,坑中的惨叫之声,嘶心裂肺,而巨大的热浪,扑面而来,让徐道覆等人的脸上,都有一种要瞬间脱皮的感觉。
跟在徐道覆身边的数千将士,先是一阵本能地后退,转而号啕大哭,那前军的三千弟子,几乎都跟后面的人沾亲带故,眼见他们全都陷入大坑之时,不少人还抱着一丝生的希望,甚至也看到了一些同伴在想办法出坑,甚至有些人因此而奔到坑边,伸出兵器想助他们爬上来,只是这一把突如其来的烈火,打乱了所有人的节奏,很多人先是撤离,再是跪地,甚至是扑到了火坑边,放声大哭。
徐道覆的眼中泪光闪闪,身边的将士们都在下跪,眼睛都要瞪出血来:“三教主,下令吧,我等愿意跳过火坑突击,跟狗贼刘裕拼了!”
“下令吧,弟子愿服五石散变成长生人!”
徐道覆长叹一声,摇了摇头:“不可能了,这个大坑断绝了我们攻向中军的通道,要绕路就会给敌军左右翼攻击,张纲,用木甲掩护大军撤退,后队变前队,前队变后队,给我撤!”
不少身边的军士几乎要急得哭出血来了:“三教主,我等不愿撤!”
徐道覆重重地举起金刚大杵,猛地一砸地,大吼道:“这是军令,撤!”
他说着,扛起大杵,直接就向后奔去,那庞大的身躯如同一头蛮牛,把三四个挡在身前的军士直接撞倒在地,几个力士扛着他的大旗,紧跟着往后。
前方的剑士们发出了一阵绝望的吼声,转身就向着后方奔去,而长龙也似的天师道中军,则是整体地向后移动,两翼的大车和盾牌,也徐徐后撤,弓箭手们不停地向着两翼放箭,阻止着晋军的一次次近前,渐渐地向着本方的大营撤去。
刘道规微微一笑:“大哥,敌军撤了,我们要不要现在挥军急攻,三面夹击,彻底消灭这股妖贼?”
刘裕摇了摇头:“徐道覆不愧名将,在极端不利的情况下,还是忍住了,这个大火坑,可以让我不用兵马,就阻止敌军的攻击,但反过来,我们想要越过追击也不容易。两翼的攻击,在他们现在有准备的防御之下,意义不大,再要强攻,也不太可能全歼徐道覆,现在天师道军已成哀兵,死战对我们不利。收兵吧,这是最好的选择。”
刘道规勾了勾嘴角:“真的要收兵吗,不是在这里彻底把他们消灭?只要我们不怕伤亡,这点应该是可以做得到的。”
刘裕叹了口气:“如果只有妖贼,那再死一万人也要把他们全灭,只是桓玄即将来犯,我们不能把精兵锐士全送在这里,不然无法抵抗荆州军团。下令投石车攻击,给我把妖贼断后的木甲全部消灭了,没了这些战争机械,他们的威力也会大打折扣!”
一阵又一阵的,西瓜大小的飞石,腾空而起,狠狠地砸向了那二十余部断后的木甲,砸得这些战争机械,东倒西歪,推车的战士们不停地惨叫着倒下,而更是有操作军士们,从那些倒地歪斜的木甲操纵舱之中爬出,没命地向着后方逃去,仅有的几部还没有倒下的木甲,则徒劳地向着火坑对面发射着弩矢,烟雾浓浓,也不知道能不能打中追兵,只是这打击的力量,却是越来越小了。
张纲咬了咬牙,大叫道:“我的木甲,我的木甲啊!”
他的眼中尽是泪水,想要冲上前去,对着两个从一部完好的木甲中逃出的几个军士大吼道:“回去,懦夫,回去战斗去,不许临阵脱逃!”
可是这两个军士看也不看他一眼,抱着头就向后奔去,张纲身边的几个卫士大声道:“张参军,快跑吧,再不跑就来不及啦,三教主没有让我们在这里送死!”
张纲大吼道:“混蛋,这些木甲,是我的心血,是我的孩子,就是我不要命了,也不能让他们受伤害,要走你们走,我哪儿也不去?!”
几个卫士摇了摇头,转身就跑,只剩下了张纲站在这里,咬着牙,想要向着一部后舱门敞开,里面却是空空如也的木甲奔去。
一个冷冷的声音在这木甲边响起:“张纲,你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去送死吗?”
张纲的心中一动,转过了头,只见一个绝色的美女,杏眼桃腮,穿着一身天师道军士的服装,却是一头的辫发,随风飘扬,她的手里,拿着一对镔铁雪花双刀,秋水为波,看着张纲,眼中居然闪过一丝同情之色。
张纲睁大了眼睛:“你,你是什么人?神教之中,什么时候有鲜卑异族了?”
这个女子微微一笑:“我姓慕容,名兰,你也许听说过我!”
张纲吓得倒退两步,一下子倒到了地上:“你,你是刘裕的老婆!不要杀我,你不要过来!”
慕容兰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了一样东西,那是一块玉佩,丢到了张纲的面前:“这个东西,你一定认识吧。”
张纲定睛一看,一下子从地上跳了起来,须发皆张,厉声吼道:“你把我娘怎么样了?你要是敢动她一下,我就…………”
慕容兰微微一笑:“放心,你娘在我们那里作客,她可是贵宾。你如果在这里死了,那按你们天师道的规矩,你娘这样没有战斗能力,又上了年纪的老妇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你不会不知道吧。”
张纲没有说话,浑身却是在微微地发抖。
慕容兰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的我,不是以刘裕的妻子身份,而是以大燕的长公主身份和你说话,张纲,你娘现在已经在我们手里,跟我们来南燕,高官厚禄都会有,也会让你母子团圆,至于你的这些机关术,木甲,我们这里有足够的资料,相信会让你发挥你的所长!”
张纲睁大了眼睛:“你们有机关术?”
慕容兰微微一笑:“卢循的那个机关术,还是我大哥给的呢,有何稀奇。走吧,张参军,你那玩意,应该还好使吧。”
她说着,一指一边倒在地的那部自走轮滑。
张纲咬了咬牙:“那我就信你一次,不过,总有一天,我要向你男人报这些血仇!”他说着,走上了自己的那部轮滑。
慕容兰的眼中冷芒一闪,转身跳上了身后的一匹骏马:“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一骑一车,在冲天的烟雾之中,绝尘而去,这片到处厮杀的战场,很少会有人注意到这两人的离去,残阳如血,向着这片战地,投下了最后的一抹余晖,而那片巨大的火坑之中的惨叫声,也随着火势的熄灭,而渐渐地消沉下去。
一个时辰之后,天师道的主营,海边。
刘裕的神色平静,站在海边的一块大石之上,看着远处离岸而去的百余条舰船,起码三百多条舰只,腾起了冲天的大火,如同一个个火球,就在岸边的港口燃烧着。
刘道规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妖贼也够绝的,几百条战船啊,就这样烧了,可惜,太可惜了。这得多少大树的上等木材啊。”
站在刘裕身边的刘毅冷笑道:“妖贼原来是有二十余万部众,水手三万,这次上陆以来,这些水手多半充当后勤,辅兵,损失惨重,光今天一战,就起码一万多人回不去,这些船没人开,留在这里,也许会成我们追击他们的船只,当然得一把火烧了干净。”
何无忌笑道:“今天这一战杀的真是痛快,三万五千妖贼,击杀两万三千多,都是妖贼里多年的精锐,生俘也有五千人,只可惜,几个贼首,没有杀掉。”
刘裕勾了勾嘴角:“除山中之贼易,除心中之贼难,天师道之乱,不是这么容易就能彻底解决的,不过,经此一战,妖贼元气大伤,两三年内,不会成为东南的威胁,我们可以腾出手来,做点别的正事了。”
刘毅勾了勾嘴角:“寄奴,我有一事相求。”说着顺手一指海滩。
刘裕笑着看去,在沙滩边上,树起的一根十字木桩,张猛早已经给五花大绑,剥得只剩一条犊鼻裤,捆在了这个十字形的木桩之上,而在一边的谢混,则已经全身白色的粗麻孝服,头系黑带,手里拿着一把牛耳尖刀,看着张猛的眼中,尽是泪水,却也无法熄灭那几乎可以喷射而出的怒火!
刘裕点了点头,大声道:“谢公子,这个人现在是你的了,为你的父亲,为所有死在他的背叛和出卖之下的琰帅将士,报仇吧!”
张猛这时候,已经全然不复曾经的凶悍与狂妄,看着谢混,脸上血泪成河:“谢公子,求求你,饶我一命,我,我小时候可是抱过你的啊。当时,当时我本来是想救老爷的,可是,可是徐道覆他…………”
谢混哈哈大笑,眼中泪珠滚滚:“张猛,你这个杀千刀的恶贼,到了这个时候,还想着活命?你这些话不要跟我说,下了地狱,去跟给你害死的万千将士,去跟我爹和我阿兄他们说去吧!”
谢混杀气腾腾,一刀就刺向了张猛的肚腹,然后猛地向下一划,鲜血喷溅,染得谢混满身满脸都是,更显得他的面目狰狞。
这个凶悍的妖贼张猛,脸上的肌肉都因为痛苦而扭曲,因为谢混这一刀,没有直接要他的命,反而是在他的肚皮之上,拉开了一个一尺长的血口子,透过那红黄交加的血肉和脂肪,白花花的肋骨内,那五脏六肺,一览无余!
张猛痛得浑身都在发抖,口角边鲜血长流:“小子,给,给我个好死!”
谢混也不搭理他,他那只洁白修长,如同美妇的右手,狠狠地插进了张猛的身体之中,一声怒吼,配合着猛一发力,张猛的心肝居然就给直接扯了出来,还在微微地跳动着,而张猛则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谢混狠狠地一口,把这块还在微微跳动的肝脏给啃了一半下去,他那张俊俏的脸上,嘴边尽是鲜血,仰天长啸,状若疯颠:“爹,阿兄,阿混终于给你们报仇啦!”
在场的所有谢氏家兵,全都跪了下来,他们这会儿虽然没有谢混的全身孝服的条件,但也都准备好了一人一条的黑纱腰带,以及几片麻布,这会儿钉在身上,随着谢混手刃张猛,生食其心肝,这些家兵们全都热泪盈眶,跟着他一起叫道:“老爷,大公子,二公子,你们可以瞑目啦!”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一边的刘道规说道:“想不到谢混如此看起来斯文,温和的一个文士,竟然为了报父仇,也酷烈狠毒至此,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
刘毅哈哈一笑:“杀父大仇,不共戴天,换了谁也会这样的,这些世家公子,也不是没有血性,今天谢氏家兵在遭遇火攻的时候还能浴血奋战,就是靠了这股子气,我们虽然是多年的老兵,但也不能就真的轻视了他们。”
刘裕点了点头:“希乐,多谢你的提醒,让我把张猛交给谢混处置,只可惜这一仗没有俘获妖贼的三大首领,也是个遗憾。”
刘敬宣咬了咬牙:“没有水师,可以让妖贼来去自如,总不是个办法,朝廷还是得想办法编练水师,组成舰队,一举荡平妖贼的海上巢穴,方可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刘裕叹了口气:“只怕,那些事情得往后处理了,妖贼这次元气大伤,二十余万部众上岸,现在回去的只怕不足两万,暂时也一定无力对吴地再行骚扰,而这回他们的凶残暴虐,也让越来越多的吴地百姓认识了他们的本质,以后也不太可能再这样蛊惑人心。我们从建康一路出发,连续作战,也很疲劳,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高雅之找到了吗?”
刘敬宣笑道:“找到了,他运气不错,妖贼本来是想杀他祭旗的,结果我们连夜夜袭,把这事耽误了,今天我军大胜,徐道覆仓促回营,孙恩本来还想给部下总坛弟子吃药变成长生人反击,结果给手下们联合阻止了,最后逃的时候非常匆忙,都忘了去管高雅之,当我们打开牢门出现的时候,雅之还以为是妖贼要杀他呢。”
刘裕点了点头:“这些天他被俘,肯定也是吃尽了苦头,阿寿,好好照顾一下你的妹夫吧,这下你爹的心,应该放下来了。”
刘敬宣笑着对着刘裕的胸口轻击一拳,而一边的孟昶则淡然道:“这回还俘虏了一万左右的妖贼,如何处理?”
刘毅勾了勾嘴角:“这些妖贼,都是冥顽不灵的死硬之徒,一有机会还会作乱,留不得,最好全杀了。谢混的手下一定很乐意做这样的事情。”
刘裕正色道:“万万不可,如果真的是顽固不化的妖贼死硬分子,宁可死也不会被俘的,这些人肯降,就说明想活,不是那种不可救药之人,上天有好生之德,妖贼作乱,罪在几个首领和那些死硬弟子身上,多数人只是给胁迫而已,如果有活命的机会我们却不给,那以后也不会再有人投降。依我看,把这些人交给彭城守将孙将军,让他按朝廷对于俘虏的处理办法,统一安置吧。即使是作为奴籍,效力军中当后勤,民夫,也是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何无忌哈哈一笑:“好心的寄奴啊,你恐怕又会留下一些佳话了。”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看着那些冲向了张猛的尸体,对着还没冷却的尸体就开始撕咬,啃食的谢家私兵,摇了摇头:“仇恨啊仇恨,可以让活人变得象长生恶鬼一样可怕,战胜妖贼容易,可是要消除这种战争中扭曲的人性和冲天的恨意,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要过多少年。但愿,这样的仇恨,以后能渐渐地平息!”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传令全军,大宴一天,明天一早,拔营班师,回建康!”
入夜,郁州海边,北府军大营,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处处都是烤肉的香气,混合着美酒的味道,让大胜之后的将士们,大快朵颐。
一处小丘之上,刘裕和刘穆之并肩而立,他们看着远处的大营,目光炯炯,若有所思。
刘裕平静地说道:“解救的百姓,全都安置好了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两天刚刚整理和甄别完他们的情况,大多数已经无家可回了,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我可以处置他们,决定他们的归属吗?”
刘穆之笑道:“平时肯定轮不到你,但这回你几乎是一已之力大破妖贼,声势冲天,现在十几万百姓都在你的手中,还有家的自然要放回,但至少有十万人的去处,是你现在可以决定的。”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次妖贼北上,从广陵到郁州,一路被祸害,大片土地无主,如果我们让这些百姓回江南,只怕又要落入世家之手,成为庄客佃户,妖贼之乱,表面上看是被天师道所蛊惑,但实际上,多年来被世家门阀的欺压,才是他们内心深处的怒火,只有让耕者有其田,劳者食其力,才能让民众真正地拥护朝廷,而不是从贼。我想,把他们安置在江北六郡之地,分无主之地,让他们耕作,如何?”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之色:“如你所愿。”
建康城,乌衣巷,小院,废井下,真—黑手党总舵。
烛光闪闪,映着四张冷冰冰的青铜面具,面前的那张巨大的江山万里沙盘,也有了很大的变化,跟几个月前孙恩登陆时相比,几乎整个片的东边的陆地,都已经布满了晋国的旗帜,而海上本来那庞大的,一眼看不到头的木头所制的船队,所余者也是不足五分之一,就在那茫茫大海上孤零零的漂着,一片凋零之象。
玄武轻轻地叹了口气:“总算是结束了,这几个月可真的是把大家给忙坏了,天师道之乱,折磨了大晋数年之久,终于到了收尾的时候了。”
青龙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么乐观,妖贼的三个首领还在,舰队还在,甚至连东南的海岛老巢还在,只要还有机会,仍然可以东山再起。”
朱雀微微一笑:“可是他们的人心却已经失去了。在我看来,刘裕这回饶恕了那些俘虏,放之于江北六郡,分地让其谋生,这一招,可比杀敌十万还要管用啊。只要妖贼的部众知道有退路,那早晚是会回头的。”
白虎冷冷地说道:“可是刘裕这是饶过国家的法令制度,私自地处理了这些俘虏啊,这等于是动了那些大世家的自留地,也等于是把我们这些人的庄丁们,变成了他的人情,如果以后都这么干,那在吴地的各大世家庄园中的农奴,佃户们,只会个个视刘裕为救世主,只会想尽办法要刘裕来解救他们,这个结果,你们想过吗?”
玄武的眉头一皱:“确实如白虎大人所说,刘裕是在争夺人心,这人心没有向着天师道,但以后也不会向着我们,久而久之,当江南庄客们都认定刘裕才是救世主时,我们的世家天下,可能也就走到尽头了,毕竟,给妖贼夺了土地和人丁,还可以打回来,毕竟我们有朝廷大义的名份,但若是给刘裕得了人心,那就是再也夺不回来了。各位,你们有什么好办法吗?”
青龙微微一笑:“那也跟刘裕一样,给这些庄客们分地,按国家的法令来管理,最多我们收一笔代管费用,不就结了?”
朱雀的脸色一沉:“别胡闹了,刘裕那是崽卖爷田心不疼,他光棍一个,不过两个兄弟和一个老娘要养活,最多加一个女儿,可我们世家子弟,数以万计,没有这些佃农庄客,难不成还要自已下地种田不成?”
青龙冷冷地说道:“可是你们想过一个问题没有,当年刚刚南渡的时候,那些开国世家有多少人?”
殿内陷入了一阵难言的沉默,久久,白虎才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青龙大人,当年大晋南渡时,各大世家的子侄加一起不过千余人,而且是人尽其力,几乎个个都是国之栋梁,战死沙场或者是呕心沥血者也不在少数,以吴地数百万人口,来供养千余世家子弟,没有这么激烈的矛盾。”
“可是百年下来,世家因为其富贵,妻妾成群,可以说是子孙后代生生不息,一代多有十余人的子侄,二代这十余人又是生出十余人,那就是一百多人,如此增加,到今天,已经各大世家子侄加一起,支流与嫡流总共有数万人之多,只怕若是没这个天师道之乱,恐怕不少世家子弟本身也分不到多少土地了,而只要北方没有大的战乱,就没有太多的流民南下,没有流民,那南方庄园就会面临渐渐地缺少劳动力的情况,因为,上天是公平的,生男生女基本上是一致,甚至普通人会大量地溺死,遗弃女婴,而留下男婴,所以在这个世上,永远是男人比女人多,世家子弟妻妾成群,就意味着贫者,庄客多数是一辈子光棍,没了后代,靠什么来维持人口数量呢?”
青龙点了点头:“天师道之乱给我们的最大教训,就是这点,为了照顾那些腐化堕落的世家子弟,我们失去了人心,甚至这种模式到现在,也快要难以为继了。这回天师道大乱,不仅摧毁了世家在吴地的庄园,也让人口锐减,去年桓玄这个天杀的恶贼,还封锁粮食,吴地多处粮荒,大批的地主豪强怀抱金银,穿着绸缎饿死于家中。如果这种对底层佃农压榨的情况再继续,恐怕不用十年,就要轮到我们这些世家子弟们面临这种结局了!”
朱雀摇了摇头:“这些道理我们都明白,可是怎么办?难道说要高门世家不生儿育女吗?或者是这个给爵,那不个给爵?没爵的子侄就得自食其力,脱家独立吗?你们一个个在这里言之凿凿,请问对自己的家人能做得到吗?你们的孩子,你们的侄子没饭吃,作为家族掌门人,你怎么办?”
青龙冷冷地说道:“朱雀大人,连畜生都会因为给人驯养,变成宠物,而失去捕食能力,最后就成为一辈子给人玩弄的宠物,百无一用,人也是如此,听说太原王氏的一个子侄,听到马叫,居然吓得浑身发抖,说这哪里是马,分明是老虎!靠了这些锦衣玉食,却百无一用的废物,我们的国家,我们这些世家也早晚要给吃倒吃穷了!我们的先辈历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打下的基业,不是给这些人坐吃山空的,想让人拼命,上进,就得让人不拼命就没饭吃,这个道理难以理解吗?”
玄武叹了口气:“好了,青龙大人,你的这个想法太过激进了,现在大乱刚刚暂缓,天师道贼首还在,桓玄也是虎视眈眈,随时会东下夺权,我们这个时候还是要团结各大世家,笼络刘裕,只有彻底地消灭了这东西二贼,才能谈得上各种革故鼎新的措施啊。”
青龙不屑地说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趁着吴地现在百废待兴,把那些因为主人死去而空出的无主之地,分给战争中立功的将士,还有那些没有从贼的百姓,那些妖贼们掳掠的女子,也分给这些得地的将士,百姓,让他们生儿育女,以后为国纳税,出丁,方是长治久安之道啊。”
殿内陷入了一阵死一样的沉寂,久久,玄武才叹了口气:“这些事情,只有等解决了眼前的危机,以后但徐图之。且不说那些别的大世家未必会认同这些想法,就是我们自己家族的内部,也没这么容易接受这样的观点,毕竟坐享富贵上百年,现在要他们一无所有地去拼命,大多数人恐怕是做不到的。”
朱雀冷冷地说道:“青龙大人,你现在反正是不用对你的家族再做些什么事了,可以这样大大咧咧,可是我们跟你不一样,你做的所有决定,都必须维护整个世家天下,你确定你是在做这样的事吗?”
青龙冷笑道:“这当然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难道放弃拼搏上进的本能,从小锦衣玉食,妻妾成群,就是对世家子弟好了?我们从小接受的是什么样的训练,什么样的教育,可现在的世家子弟们又如何?我们这些人可以在这里谋划军国大事,可以上马治军,下马治国,玩转整个天下,可是我们的子侄辈,何人有这个本事?别的不说,就问一个,谁现在可以领兵打仗,让刘裕这样的人心服口服,甘心为之效力?”
朱雀咬了咬牙:“没有这个本事就得赶出家门,就不能继承一份祖业?要论打仗我们这里没一个有刘裕的本事,但若论治国和文采,那只怕我们的子侄辈都不乏强过刘裕的。别的不说,就说谢家那个小孙子谢灵运,他现在一个十几岁孩子能写的诗,我看刘裕三辈子也别想写得出来!”
青龙叹了口气:“朱雀大人啊,你觉得这些个诗词歌赋,就代表治国之能了?是,也许刘裕这样的大老粗,不懂文学,不通音律,一辈子也不会吟诗作赋,纵情山水,但这跟军国之才有什么关系?他不仅能打仗,也有治国的本事,从他这回在乌庄,能管好钱粮,从他这回当了将军,能任用刘穆之这样的人当参军,把几万大军管理得井井有条,从他这回能安置好十余万给妖贼掳掠的百姓,你还敢说这个人没有治国之才?我的朱雀大人,时代变了,治国之才不是吟几句美诗,写几手好字,谈几场清玄,装一个名士就能玩转的了。人丁赋税,兵马粮草,这些才是这个世上真正的治世之才!”
朱雀冷笑道:“刘裕这些才能也不具备,他能做到这些,无非是靠刘穆之罢了,但你别忘了,刘穆之也是士人,是文人,只要是士人,就得遵守士人的法则,会鄙夷当军汉,老兵的人,更看不起给军汉,丘八当手下的。郗超当年何等才华,不就因为跟了桓温这个兵家子,连他父亲也看不起他吗?如果跟整个士人阶层,跟天下的世家门阀为敌,成为异类,又能逍遥多久?”
青龙微微一笑,看向了玄武:“好像我们的几个前任里,三个都在朱雀大人所说的那个老兵桓温的手下当过参军,是不是他们三位都抬不起头了?”
玄武叹了口气:“好了,这个问题不要争了。桓温虽然给一些世家子弟说成老兵,但桓家却是不折不扣的百年大世家,从桓温的爷爷起就是江左名士了,跟刘裕这种情况还不好比。而且最要命的是,刘裕完全没有结交世家的意思,这么多年来,哪怕谢家和王夫人一再地拉拢他,他都不肯作为世家一员,要不然,以他的本事,早就上位了,还用等到今天,靠了这么多功劳,才当上将军?!既然他不肯跟世家合作,那就跟我们不可能真正成为同路人,就不可能真正地对他重用,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效仿当年对祖逖的做法而已,这点,我们应该早就取得过共识,难道青龙大人还有什么别的想法吗?”
青龙摇了摇头:“没有,这点既然以前有过决议,那我就会按黑手党的规矩,一直遵守。只不过,我觉得刘裕并不是不愿意接纳世家,而是看不惯世家子弟腐朽堕落,不思进取的样子。他和他的北府兄弟们拼死拼活,流血牺牲,不是为了那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靠着祖先的余荫,一代代混吃等死,欺男霸女的废物们能继续作威作福,欺压良善的。不仅他这样认为,我也是这个想法。我们组织的存在,是为了世家的利益,而不是为了堕落的世家子弟们的利益!”
朱雀咬了咬牙:“难道你把人赶出家门,剥夺产业,就是为了他们的利益了?多年以来,我们的孩子们都只学会吟诗作赋,洒墨书画这些,很少有给传授兵法,战策,间谍,权谋之道。这是前辈的祖训,以避免有后世子孙不肖,学了这些后去争权夺利,让天下大乱,闹出象八王之乱这样的惨剧。只有挑选一些特殊子弟,比如我们四个这样的,加以培养,也就是说,大多数人并没有这种军国之才,你现在却硬要赶鸭子上架,逼他们去做从没学过的事,是不是太苛刻了?”
青龙微微一笑:“也没有人教过京口的这些丘八们如何打仗,进了军营后不也学会了吗?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谁是天生就会这些的?你只要剥夺了这些世家子弟们的特权,他们没有俸禄,无以为生,想活下去就只能从军,所幸现在军中粗汉们多不通文墨,还需要一些文人去管钱管粮,书写公文,我听说刘穆之在刘裕那里,整天忙得飞起,一个人要干十个人的活,几个月下来都瘦了十斤之多。不趁这个机会,大肆地招募那些有意从军建功的世家子弟,更待何时呢?”
朱雀怒道:“你要逼着世家子弟投身军旅?荒唐,太荒唐了!高门子弟向来视从军为低贱之事,就算没了田产祖业,他们也能在京中,至少是州郡找些主薄,从事之类的文吏,退一万步,哪怕给别的官员当幕僚,当门客,也不会去军中当个军吏的!你这得是多看不起世家子弟啊!”
青龙微微一笑:“做你说的这些事,可以因功赏爵,功名自取吗?”
朱雀一下子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白虎不置可否地端起面前的一杯茶,轻轻地呷了一口,殿内只剩下青龙的声音在回荡着:“世家子弟们有着常人没有的教育和文才,所缺的只是一股子搏命的勇气和狠劲,是人皆有惰性,都想安逸,如果衣食无忧,谁愿意流血流汗?所谓不肯从军,无非是因为战场有性命之虞,一个不留神,命就没了,所以世家子弟们才会极力地营造出那种军汉低人一等的舆论氛围,可是哪个世家,哪个贵族,他们的第一代祖先不是靠军功,靠了从军才给子孙后代打下这样的基业?难道他们的祖先也是低人一等的下贱之人吗?”
朱雀轻轻地叹了口气:“正是因为祖先们创业艰难,九死一生,所以才不希望儿孙们也跟自己当年一样,以命相搏啊。为人父母,应该体谅这种良苦用心,难道你就希望自己的孩子上战场拼命,朝不保夕?”
青龙冷笑道:“当然不希望,但现在的情况是,因为怕他们送命,所以就从一开始也不从军,渐渐地就失去了对军队的掌握,而自古以来,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如果不能再掌军了,再多的权力,也会失去。这次天师道之乱的教训还不惨痛吗?面对妖贼作乱,坐拥吴地的世家子弟,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不堪一击,一夜之间,八郡皆失,哪怕是谢琰,袁崧这样号称天下名士的最优秀世家子弟,也是死在妖贼手中,更不用说他们的下一代了。这回靠了北府军的力量,说穿了也是靠了谢安留下的这最后一支军队,勉强挡住了妖贼的这一波。可下次呢?刘牢之和刘裕之后,如果是刘毅这样的人掌军,只怕就会把大晋的开国世家,包括我们组织,通通铲平,换成他自己的军中兄弟,建立新的黑手乾坤了吧。”
说到这里,青龙指了指头顶:“他们已经在这样做了,虽说是个假的黑手乾坤,但你们听听他们几个天天在那里谋划天下,搞得好象自己真的是可以玩转一切的幕后大佬一样。你觉得刘毅,徐羡之这些人,会把世家子弟放在眼里?甚至会把同为假黑手党的庾悦,司马尚之放在眼里?如果世家子弟们再不努力上进,那给刘毅这样的人取代,就是近在眼前的事!”
朱雀冷笑道:“你说得倒是轻巧,讲了半天,你有什么本事把大晋的世家子弟们逼得到军中去当些参军,军吏,主薄?就算我们有办法让各大世家的掌门劝子侄从军,他们就肯去?你可别忘了,大晋的世家子弟们,出身就多半是有爵位的,就算没了地产庄园,靠了爵位也能有俸禄,也有饭吃。”
青龙微微一笑:“这个容易,等从军的文人,士人,如刘穆之,徐羡之这样的,一个个因为军功而加官晋爵,骑到这些世家子弟们头上时,他们自然就会急了。他们的爵,是祖荫,总有吃完的时候,可人家的爵,可以现挣啊,只要跟着建武将军,宁槊将军们一路打胜仗,那就能平步青云。上次我们的楼上不是说了么,连庾悦这样的人都想着要掌兵打仗,积累功勋,只怕普通的世家子弟也多少会有这种想法吧。象谢混和郗僧施,这回不就跟着刘毅走了?”
玄武笑道:“他们是为了报仇,不一样,下回未必就继续从军了,谢混这小子我清楚,他对从军可没什么兴趣。所以刘毅这回卖他一个大人情,让他手刃仇人,以后还是为了结交谢混而做个铺垫。”
青龙点了点头:“可是若没有这次的军功,谢混只怕也只能在会稽当个州郡从事,想当大官基本上是不可能了,军府之中,参军的席位其实有限,若是这个时候不去争取,后面只能眼看着别人立功得爵了。你们如果不肯做这个事,我会想办法让我家的子侄们从军,到时候你们可别说我吃独食啊。”
朱雀的眉头一皱:“青龙大人,组织没有公议,你可不能自行其事,我再一次地提醒你这点。”
白虎突然笑了起来:“只怕已经有人在帮青龙大人达成这个心愿了吧。”
朱雀的脸色一变:“白虎,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说清楚!”
白虎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你们以为,吴地的庄园,还会是原来的那几个高门世家,或者是由我们几个在这里说了算吗?大人们,时代变了,掌权的已经不再是大世家,而是我们的小神童。现在天师道妖贼最强的一波攻势给打退,元气大伤,暂时不会再对吴地构成威胁,恐怕我们的小神童,这会儿正在论功行赏,让他的狐朋狗党们,去吴地跑马圈地呢。”
青龙和朱雀不约而同地看向了玄武,异口同声道:“果有此事?”
玄武一动不动地盯着白虎:“这件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虎微微一笑:“因为我的前任的前任,可是小神童的师父啊,而我也没少和这位小神童打过交道,他现在的周围,全是些溜须拍马的小人,市井之徒,象张法顺这样的货色,都能是他的首席谋士,弄得朝堂一片乌烟瘴气,这些人想要的,就是利用小神童的权势,来给自己谋好处,现在他觉得天下太平,大局初定,自然就要对自己的这些走狗加以回报,刘裕要的是掌兵的将军,而张法顺他们嘛,自然看上的就是吴地的庄园喽。”
朱雀厉声道:“不可能!这些庄园是世家大族的,从开国就是这个规矩,司马元显就是再乱来,也不敢在这种时候跟全体世家为敌!他没这么愚蠢!”
玄武轻轻地叹了口气:“朱雀大人啊,很不幸喜,这个自认为神童的家伙,还真的就是这么愚蠢,白虎大人说的不错,他就打算这么做,而且张法顺已经借土断清地之名,即将去吴地清丈所谓的无主之地了,诏令即刻公布,而这回,帮他去抢世家之地的,是刘牢之,和他的北府军!”
朱雀的牙咬得格格作响,重重地一掌拍在面前的桌上了,而他的怒吼之声,在全殿里回荡着:“什么世道!连司马元显这种东西也敢骑在我们世家大族头上拉屎,这么欺负人了?”
青龙的眼中光芒闪闪,叹了口气:“朱雀大人,你以为还是十年前么,还是那个世家高门控制天下的时代吗?我们现在是有权,还是有兵,还是有土地人口?各位大人,现在我们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了,连各大镇守当年留下的军械,钱粮,也几乎在这次的天师道之乱中,几乎给摧毁一空!而司马元显,则是趁机想要再断了我们在吴地的根,把最后的土地也公然夺走。可怕的是,面对这样的情况,我们有什么办法反击?”
朱雀恨恨地说道:“那就提前让桓玄发动,灭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贼,然后再谈别的。”
青龙冷笑道:“然后呢?灭掉头狼,引来只饿虎?连司马元显我们都对付不了,那拥兵数十万,权倾天下的桓玄,你又拿什么来控制?”
朱雀长叹一声:“上任白虎的说法才是对的,悔不该一直不建立自己的军队,以前的几任镇守,都是勾心斗角,不肯亲自组军,真正建立北府军的前任玄武大人,还给联手害死,这一步步下来,弄成今天的局面,又是何人之过?!”
玄武摇了摇头:“事已至此,去责怪前任镇守也没有意义了,现在是司马元显是要借着清理无主之地的名义,去夺我们世家在吴地的庄园,青龙大人,以前的这些开国地契,都是在前任青龙郗超的手里,你既然是被他推举为继任者的,想必也有这些地契在手,现在我们是一条船上的同伴,我们完蛋了,你也不可能长久,到了该拿出地契的时候了!”
青龙摇了摇头:“我早就说过了,这些地契,前任青龙可没留给我,他恨透了组织,即使自己要留下死后的布局,也是留下天师道这个怪胎,哪会把组织的正常地契给留存呢?至于为何要把青龙之位交给我,你们也应该清楚,这绝非好心,而是想让我们继续内斗而已,是吧,朱雀大人!”
朱雀恨恨地摇了摇头:“郗超这个杀千刀的家伙,死一万次不足惜!”
玄武的眉头一皱:“如果没了地契,那可就麻烦了,我们无法证明那些土地是我们的,只有用之前多年,我们实际拥有过的这些既成事实,去朝廷说情了。”
白虎冷冷地说道:“请问玄武大人,你怎么证明这些土地是我们这些高门世家曾经拥有过的呢?如果没了地契,如何证明是这块地是你谢家的,那块地是他王家的,隔壁这块是他庾家的?要知道,吴地庄园,从来也没有平静过,为了争夺土地,奴仆,各大家族可没少过这些磕磕碰碰的事,以前我们权力在手,地界明确都有这些事情,现在很多是无主之地,甚至连庄园主人都一家死绝,只怕就连我们各大家族,也不可能明确地说出自己有多少子侄,占了哪些地方吧。”
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无话可说,久久,才缓缓说道:“白虎大人,那你的意思是什么呢?”
白虎微微一笑:“其实,我倒是同意青龙大人的意见,各大世家中,无能不肖的子弟太多了,吃白饭的寄生虫也太多了,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大晋的吸血鬼,把国家的元气,百姓的希望吸了个一干二净,要说郗超,王凝之这些人勾心斗角,祸乱天下,那起码是有才之士之间的争权,可是这些草包废物,除了吃干饭还会什么?以前都说是世家大族百年格局,尾大不掉,动了这个不好动那个,要顾及方方面面,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抢他们地的,是司马元显,杀他们父兄的,是天师道的妖贼,有现成的恶人做这些事,不是最好不过吗?”
玄武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就是坐视不管,放任司马元显去抢这些地方?”
白虎点了点头:“不错,以前世家占着这些庄园的时候,起码还要一些体面,多数子弟对于庄客还不是太过分,起码会给他们一口饭吃,即使是天师道之乱中,跟着各大世家的忠客也不少,就好比谢混,现在跟着他的老庄客也有上万人,并不简单地是出于以前谢家的恩情,更多的还是对谢家的信任,起码,离了谢家,他们不会觉得别人能做得更好。”
青龙附和道:“不错,司马元显手下的那些个贪官污吏,在京为幕僚时,手上没地,都是卖官售爵,大肆贪腐,真要让他们得了吴地庄园,还不是刮地三尺啊。到时候吴地百姓更没了活路,可能会反而念想起世家的好处了。并不是坏事。真正有上进心的世家子弟,就建议他们趁着这个乱世,学习他们祖先当年的做法,从军报国,建功立业,有了爵位,自然就有官当,有地赏赐,今天失去的,明天再赚回来就是。至于没这本事的,靠了现在的爵位,去谋些个清闲差事,也能一生衣食无忧,起码比起那些平民百姓,要好上许多了,至于他们能留多少给自己的儿孙,就是自求多福吧。”
朱雀的眉头一皱:“照你们这么搞,恐怕八成的世家子弟,以后都会成为平民百姓,你就不怕他们以后骂死你们?”
白虎冷冷地说道:“功名富贵沙场求,他们和他们的父辈吃祖先的余福已经太多了,君子之泽不过五世,从大晋开国起,有些子弟吃的福泽都不止五世了,世上无不灭之王朝,为何就要有千年之世家?若真要世家千秋万代,那也得去芜存精,留下真正有才之事,而不是养一堆闲人懒汉,坐吃山空!”
玄武平静地说道:“好了,你们的意思,我都清楚了,既然无法挽回,那就顺势而为吧,现在的问题只剩一个了,天师道刚退,桓玄却快要来了,怎么办?”
朱雀没好气地说道:“你不是早就计划好了吗,就是要引桓玄进京灭掉司马元显,然后我们再跟他讨价还价,或者是想办法把他赶走。”
玄武摇了摇头:“情况变了,朱雀大人,现在我们已经没有跟人家讨价还价的本钱了。如果我们还跟以前一样,坐拥吴地,手握四方镇守百年来积累的军械钱粮,那别说是桓玄,就是他老子复活,也只有跟上次一样乖乖地退回荆州。可现在要是吴地的庄园,奴仆都给司马元显占了,桓玄灭了他之后,就掌握了这一切,到时候我们还拿什么跟人家谈?”
青龙叹了口气:“所以说,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从郗超起了背叛组织,自立门户之心开始,这个老奸巨滑的家伙,一步步地设局,不仅黑死了他的几个对手,也把组织置于今天的绝境,堡垒往往从内部攻破,对我们威胁最大的,就是最了解我们的人。”
白虎微微一笑:“不过现在还不晚,当年组织的兴起,真正的壮大,也是在永嘉之乱,晋室南渡之后,四方初代镇守们立下奇功,才巩固了我们黑手乾坤,成为玩转天下,控制大晋百年的幕后主使。今天,正好是不破不立的大变之局,只要挺过去了,我们会有比当年更强的实力。”
玄武的眉头一皱:“那白虎大人可有破局之法?”
白虎微微一笑:“能对付桓玄的,是谁?”
朱雀冷笑道:“果然又是想搬出刘裕来。可是你能控制得了他吗?他也没你想的这么单纯,这回把救下的百姓分散到江北六郡,明显已经是有自立之心了。再想想之前在吴地收买人心,赦免沈氏兄弟等吴地土豪之举,这人的志向,呼之欲出啊。”
白虎平静地说道:“就算他想当皇帝,就算他要北伐,那又如何。只要我们不象前任那样在他后面下黑手,使绊子,而是真正地支持他,就可以做朋友。反正吴地的庄园现在你也别指望能拿回来,那与其给司马元显,或者是给桓玄,那我还不如给刘裕,让他分给北府军诸将,以结人心好了。”
朱雀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让刘裕拿去给北府军的丘八们做人情分了?白虎,你跟青龙一样疯了吧。这么一搞,我们世家天下就完了!”
白虎微微一笑,看向了玄武:“玄武大人,你说,这样一搞,世家天下会象朱雀大人说的那样完蛋了吗?”
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吟了一会儿后,摇了摇头:“不会,因为旧的一些世家必然没落,而北府军中,会出现一批新兴的,刘裕他们家,可能就是首当其冲,别的诸将也会因为军功而上位,成为新的世家高门。”
青龙微微一笑:“我同意。世家需要新的血液,需要新的家族,只有在战场上建功立业的,才会名正言顺。”
朱雀气得浑身发抖:“好啊,你们弄来弄去,是要弄一帮丘八军汉,来取代我们这些现在的世家大族吗?这就是你们想要的新的世家天下?”
青龙冷冷地说道:“适者生存,优胜劣汰,这本就是世上不变的法则,如果世家子弟不去拼,不去建功立业,那不仅这辈子没希望,下辈子也不会翻身。有志气的年轻人就去从军报国,借着谢安建立的北府军夺回自己祖先的荣誉和庄园,如果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志向,那就给有本事的人腾位置,谁规定了大晋的世家只能是开国的这些家族?谁规定了别人就没有出头之日?”
白虎笑了起来:“青龙大人,真的是深合我心啊。”
玄武叹了口气:“可是青龙大人,你有没有想过,给你这么一搞,还会是大晋吗?只怕刘裕扫平天下之时,就是万众归心之日,别人还好说,哪怕是桓玄,都可以谈交易,但是这个刘裕,却是水泼不进,我们以前费了这么大力气想要提拔他,讨好他,还是无法打动,他要的,不是跟我们平等互利的合作,而是要彻底毁掉我们这个组织。”
青龙的眼中光芒闪闪,沉默不语。
白虎叹了口气:“所以我们更得自救了,要想不给刘裕消灭,就得有让他无法下手的牵绊,或者是足以自保的实力。只有做到从他的家人,到他的兄弟,再到他的妻儿,全都成为我们的一员,才能让他最后无法对我们下手,以至于成为我们的一员,明白吗?”
朱雀一动不动地盯着白虎,久久,才摇头道:“这就是你想出让北府军诸将成为新的世家的理由?”
白虎点了点头:“没办法,谁叫世家子弟里没出一个刘裕呢。现在我们这些世家等于已经失掉了对军队的控制,也不可能再通过以前的阴谋手段阻止刘裕的崛起,再玩这些手段,我们自己就会给桓玄或者是妖贼灭了。如果世家子弟可用,就通过加入北府军,混成高级将校,如果没这个能耐,那也怪不得别人,只有把北府军中新的将校升级,成为新兴的世家,然后世家子弟们再靠着自己的文才,从他们的幕僚,参军做起,就象我们的几位前任一样,从桓温的军府中,一步步走上权力的巅峰。”
玄武点了点头:“那现在是要让刘裕出兵,对抗桓玄了?”
白虎微微一笑:“还有别的办法吗?桓氏跟我们高门世家可是几十年,两代人的仇恨了,如果知道我们现在一无所有,那第一个灭的就是我们,他也不会再去查谁是黑手党,可以尽屠建康城中高门,到了这步,我们只有一起完蛋,司马元显虽然混蛋,但起码不会现在就要了我们的命,等扛过这一波,我们再想办法解决他。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世家子弟们从军报国,集体加入北府军,再有迟疑,一切可都晚了!”
青龙笑道:“我附议!”
玄武看着对面的朱雀,说道:“朱雀大人的意思呢?”
朱雀长叹一声:“还能怎么办,事到如今,只有这样死马当活马医了,但愿还来得及!”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那就这么办,想办法让司马元显下诏讨伐桓玄,集结北府军,西府军,出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