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历史军事 > 东晋北府一丘八 > 全文阅读
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一片楚军箭手,顿时就给箭雨覆盖,扶着扎进自己前胸的箭杆倒下,而活着的人,则迅速地扔掉了手中的大弓,跟着从地上爬起来的傅弘之一起,头也不回地向着后方的本阵之中奔去。

    而刘裕等北府军士,在后面紧追不舍,刘裕怒吼道:“不要停,快追,追着他们冲散敌军后军军阵,长驱直入!”

    不用刘裕向大家多提醒什么,所有的战士全都瞪着眼睛,咬着牙,吼叫着追着那些轻装弓箭手们在冲,距离他们身后的本阵,已经不到五十步了,只要再加一把劲,就能驱赶着这些弓箭手,把他们自己的阵型给冲垮,冲散!这种掩杀战法,正是北府军最拿手的!

    而在刘裕等人的身后,檀凭之所率的二百五六十名弓箭手,也停止了箭雨袭击,他们拿着大弓,挎着箭袋,紧跟在刘裕的身后,向着冲击,准备要寻找一个最好的射击位置,在这些北府军猛虎冲阵的时候,加以最大力度的远程支援!

    皇甫敷就立在阵后二百步不到的位置,在他的身前,两千余名重装步兵,早已经严阵以待,他们没有出动弓箭手来射击在反冲本阵的二百多名弓箭手,而是就是这样严阵以待,甚至没有作出任何改变。

    皇甫敷的嘴角边勾起一丝阴冷的笑意,喃喃道:“北府军猛虎突击,果然气势如虹,见识了,可惜…………”

    他说着,抬起了手,然后狠狠地往下一切,一如他身后的传令军士,挥舞手中红旗的那个动作。

    就在刘裕这三百突阵勇士的右侧,不到五十步的地方,突然,平静的一大片草坪之中,从草中冒出了至少六百名弓箭手,他们的脸上全都涂着绿色的油彩,身上挂着草叶,与那草地一色,完全看不出来任何的异状,就连他们手中的大弓,也全都漆成了绿色和土黄色,如果不是他们这样主动现身,就算走到面前十步左右的距离,恐怕也无法发现。

    胡藩独立在这些弓箭手的前方,直接从土里冒了出来,一边起身,一边开始射击,对着五十步外,侧面毫无防护的北府军士们,就是连连放箭,一如他身后的数百名弓箭手一样。

    “呜”“嗖”之声不绝于耳,如飞蝗般密集的弓矢,一片一片,黑压压的,状若乌云,直接覆盖了正在冲锋的北府军重装战士们,只一次齐射,就有近百名正在向前冲锋的北府军战士,如同给大风吹过的麦子,成片地倒下。

    刘裕的大腿一痛,紧接着右臂也狠狠地一麻,他迅速地向前一扑,倒在了地上,只觉得一阵呜呜之声从头顶响起,那是至少二十余枚弓箭向着他刚才奔跑时的位置招呼,而这会儿,右臂和右腿外侧的痛感也紧接着传来,两箭直接就射中了他,而作为带头冲锋的刘裕,自然也是首当其冲。

    所有的北府军战士,按着战术的操练,全部伏倒于地,不管是真的给射伤或者是击杀的,还是没有中箭的,刚才还如猛虎般突击的这些战士们,这会儿全都倒在地上,地上的箭矢插得满满地一片方圆几十步空地都是,矢杆之间,尽是钢铁包裹着的血肉之躯,在来回翻滚着。

    刘裕双眼圆睁,在地上举着斩龙大刀,对着后方迅速地晃了三下,然后,猛地往左侧滚出三圈,就在他刚刚离开刚才躺倒位置的一瞬间,原来的地方,起码有六七箭钉上,若是慢上半秒,只怕这会儿的刘裕,整个人也会给钉在地上了。

    檀凭之也迅速地作出了反应,厉吼道:“快,射敌军弓箭手,掩护寄奴哥!”

    他的话音和他的行动瞬间就进行了同步,当他的最后一个字脱口时,手中的弓箭也跟着呼啸而出,一个侧着身子面对着他,还对着趴在远方的北府军步兵们搭箭上弦的楚军箭手,脖子给直接射穿,弃了大弓,在虚空抓了两下,就倒了下来。

    而檀凭之的身后,徐赤特,刘粹等人也是连连放箭,二百六十多名弓箭手,瞬间也形成了一片箭雨,直接倾泻进对面弓箭的人群之中,这些刚刚从泥土中拔起的箭手,也瞬间倒下了六七十人,余者一半多转而迎向了檀凭之等人,开始与之对射,而剩下的人还在胡藩的率领之下,对着趴在地上的刘裕等人不停地放箭。

    皇甫敷的眼中杀机一现,厉声道:“前军,冲锋!”

    一面黄旗在皇甫敷的身后竖立,而前方的军阵之中,突然战士们往中间一集中,本来一整块的方阵,瞬间拉出了三条宽约两米的通道,傅弘之本来已经跑到了本方阵前,一看这面旗子竖立,通道闪出,连忙从通道里钻了进去,一如他身后的百余名奔回的弓箭手,一直奔到这十五列方阵的后方,才一个个扑倒在空地之上,贪婪地,大口地喘着气,对于这些出去诱敌的弓箭手来说,刚才也是生死时速,若是跑的稍慢一点,早成了这些北府杀神的刀下之鬼了。

    等到最后一个弓箭手从阵前奔回之后,整个前军的三大块方阵,足有一千两百多人,扔掉了手中的盾牌,放下了高举的步槊,全都拿着近战格斗的兵器,长剑,短槊,战斧,五花八门,蜂涌而出,冲向了在阵前五十步不到,仍然伏地不起的北府军步兵们。

    刘裕不停地在地上滚来滚去,躲避着如附骨之蛆,一直盯着他射击的弓箭,对面的步兵开始了突击,尽在他的眼中,他一咬牙,从地上一跃而起,只这一下,他的右侧小肚的腿肚子一麻,一紧,却是一根长杆狼牙箭,直接射穿了他的腿甲,把整个小腿肚子射穿,顿时,他的整个右腿,就象给抽干一样,暂时没有任何感觉了,刘裕的眼角余光扫过,却见脸上涂着墨绿油彩,只有一把大胡子在随风飘荡的胡藩,正咬着牙,再次探囊取箭,而他手中的六石铁胎大弓,四股兽筋所绞的弓弦,还在微晃不已。



    胡藩手中的弓弦已经拉开,一杆长箭,搭在了弦上,他死死地盯着刘裕,喃喃道:“刘裕,你他娘的这回死定了!”

    突然,他的脸色一变,一股强烈的破空之声从侧面呼啸而来,伴随着空气的剧烈撕开,作为一个射手,他对这个最熟悉不过,那是进入到末端时的箭矢来袭,而目标,就是他的右侧太阳穴。

    在击杀刘裕和保自己的命之间,胡藩几乎是本能性地作出了选择,就地抱头一滚,闪开了这夺命的一杀,而本来要射向刘裕的这一箭,也在他倒下侧身的那一瞬间,转了个方向,向着来矢的方向,一箭射回,作为顶级的当世箭神,胡藩早已经练就了这种被箭枝攻击时边闪边回射的能力,小养由基之称,绝非浪得虚名。

    远处七十步外,一个矫健的身影也猛地向右一跃,胡藩的这流星一箭,堪堪地从他的身侧擦过,又飞出十步左右,击中了一个在后面张弓搭箭的军士的右腰,这人惨叫一声,力道一泄,这一箭根本没有发射出几步远,就软软地坠了地。

    而这电光火石的一箭相交,胡藩也看清楚了袭击自己的人,可不正是黄巾包头,身着轻皮甲,身形矫健如同脱兔一样的檀凭之么?

    顿时,胡藩的心中,那争强好胜之心油然而生,因为他看到檀凭之看向自己的眼神之中,充满了一丝嘲笑,甚至在跳开的一瞬间,左手还在抽箭之前,向着自己,中指和食指张开,作剪刀状,比了一个二字,那意思究竟是什么?是说我是个二货?还是说有他檀凭之在,我胡藩永远只是天下第二箭手?

    胡藩的一股无名火燃起,他和檀凭之几乎是从地上同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就这样隔了七八十步,开始不停地借着各种掩护,放起箭来,两人身边的同伴,尤其是持盾的同伴,都成了最好的棋子,一时之间,两大箭神各施神技,弓弦振动与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却是渐渐地离开了自己的弓手人群,向着两边的各一片齐腰高的草地中奔去,毕竟,再怎么找活人掩护,死伤的都是自己的同伴。

    刘裕总算松了一口气,趁着檀凭之帮自己引开了胡藩,这个致命的杀手,暂时地放过了自己,他一咬牙,斩龙刀往下一挥,两根穿透自己腿部的弓箭,从另一侧扎出的箭头,被他一刀而断,然后咬着牙,猛地一拔箭枝,一股痛彻心肺的感觉,让这个铁打的汉子,也不免哼出了声来,而两股血箭,则从他的大小腿上飚射而出。

    刘裕的目光看向在后面五步左右,趴着的向靖,一个眼神,这头没有受伤的铁牛就明白了过来,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吼道:“结小阵,迎敌!”

    所有在地上还能动弹的北府军士们,全都跃了起来,结成一个个三到五人的小队,其中向着右侧的一人,不看前方,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格挡着仍然向这里袭来的箭矢,而持着长兵器的一人,则正面迎击,向着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发起了反冲锋。

    向靖带着檀韶和另两名军士,奔到了刘裕的身边,檀韶的手中轮刀,舞出一片雪花,为刘裕在右侧挡箭,而向靖则睁大了眼睛,大声道:“寄奴,要不要紧,要不要回撤?”

    刘裕咬了咬牙,跌坐于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药瓶,直接在手里一把捏碎,锋利的瓷片,把他的手都割伤了几处,鲜血流得他满手都是,也不知道是刚才腿上的血,还是这回手心流出的,绿色的刘寄奴草混合着黄的行军止血散,构成的一把黄绿相间的药糊,顿时就把他手中被这些瓷片割伤的口子给粘上,几乎是一瞬间,就结出了一道硬痂,而血,也再也不冒出了。

    向靖看得目瞪口呆,摸着脑袋:“娘的,这是什么神奇药丸啊,寄奴哥,下次能分我点不?”

    檀韶一边在抡刀挡箭,一边大声道:“你这头笨牛,这个是当年给阿寿涂机巴的那个,你忘了吗?”

    向靖猛地一拍大腿,哈哈一笑:“原来是这个啊,很珍贵,我不要了,寄奴哥你快抹腿啊。”

    刘裕笑着往自己的两处腿伤之上抹了药膏,笑道:“这还用你说?”

    在刘裕抹上药泥之后,也就半分钟左右的时间,他那刚才还触目惊心,流血不止的两个血洞,就已经全面愈合了。前方三十步左右的地方,还能战斗的不到二百名北府军士,三人一组,五人一队,结成小队,与蜂涌而来的大片楚军,已经战成了一处。

    好在这些楚军多也是以近战短兵为主,没有列成严格的大阵,以长长和矛槊和大盾来迫敌,打着打着,北府军战士每个小队,往往都给几十名楚军围成了圈,轮番上去攻击,但是因为其高超的格斗技能,以及妙到毫巅的配合,即使是面对十倍以上的对手,也一时能做到进退自然,轮转不停,一刻钟左右打下来,居然没有几个北府军战士倒下,反而是楚军围在四周的军士,上前格斗给打倒击毙的,却不下五六十人。

    另一边的弓箭手,也基本上放弃了对刘裕这里步兵的攻击,转向与檀凭之的神箭突击队两下对射,虽然说两边的主将都已经不在,但是这些都是百战之兵的精锐箭手,根本不需要任何阵形,靠着战场之上的各种掩护,无论是草丛,还是泥坑,或者是大石,甚至是地上的死尸,都成了他们最好的掩体,只见数以百计的轻装箭手们,在不停地奔跑,跳跃,伏地,抽着每个机会,对着对面发出一枝枝致命的箭矢,不停地有人惨叫着中箭倒下,可是这样射着射着,却是渐行渐远,向着檀凭之和胡藩奔向的那片草丛而去了。

    皇甫敷的神色平静,看着前方的战斗,变成了一千余楚军战士,把三十余组北府军的重装战斗小队,围成一个个小圈,上前格斗,却总是无法打破这些结队而战的北府军,。



    皇甫敷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京口丘八,果然有些门道,弘之,你说,怎么办?”

    正在换一身重装铠甲的傅弘之恨恨地说道:“派弓弩手上前射之,这样围着打,一时半会儿,没结果的!”

    皇甫敷突然笑着摇了摇头:“这一切就是我想要的,围着他们,分散隔离,中军本阵的盾卫给我上,弘之,你亲自指挥!”

    刘裕狠狠地一刀劈出,把自己面前的一个楚军小队长,那握着铁剑的右臂,自肩部齐齐地切下,他一声惨叫,肩处血雨横飞,而断手所持的铁剑,仍然刺中了刘裕的大腿,只是被这一刀之力所卸,力道不及平时的十分之一,饶是如此,也把刘裕的腿上这片甲裙,上面的札甲片打得一片散落在地,而里面的整块甲皮,也被切开,露出了内里的大腿,毛茸茸的腿毛之中,一道血痕浮现。

    可是这一剑仿佛就没划在刘裕的身上似的,他的神色不变,斩劈为刺,一刀直接搠穿了这个楚军剑士的前心,这人口中鲜血狂奔,左手弃了盾牌,一把抓住了刺进自己心口的这把刀刃,可是在削铁如泥的斩龙刀上,手刚刚一握,两根手指就齐齐地被切断,还剩下的三根,也是给切开了一半,只剩一点筋肉还连着手掌。

    刘裕摇了摇头,一把抽回了斩龙刀,血雨横飞之余,这个剑士剩下的左手三根手指,也纷纷落下,一如他从创口处流出的内脏碎片,刘裕复起一脚,把这具足有八尺多高,壮得如同水牛一样的躯体踢倒在地,和周围散乱的二十多具尸体一样,在他的面前,已经堆成了一定的高度。

    一边的向靖大斧一挥,也把当面的一个敌人脑袋直接从中劈开,而身边的檀韶大戟跟着一刺,从此人的左肋扎入,他的身体也无力地跪下,倒在了一边的尸堆之中,向靖狠狠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喷在这人已经给砍成两半,看不清面容的脸上,而他的身上,六七处刀剑伤痕,破甲露皮,都在微微地渗着血。

    刘裕转头看了看身边,一开始跟着自己的二十余名战士,这会儿只剩下七人了,个个身上带伤,有两人,其中一个正是刘裕一开始在盾阵后见过的那个有点害怕的小兵,腿上已经受了重创,只能相互掺扶着行动。在他们的周围,四十余名楚军近战兵,把他们团团地围着,却是不敢再上前了。

    刘裕看着这个军士,勾了勾嘴角:“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那个军士昂着头,说道:“寄奴哥,我叫丁旿。六同乡大柳村的,跟韶哥他们很熟,我可是从小听着你的传奇长大的,想不到今天,有机会跟寄奴哥一起同生共死,这是我的福份!”

    檀韶在一边哈哈一笑:“寄奴哥,阿旿可是这些年我们京口有名的壮士呢,前年的格斗大赛武魁首就是他。对了,他外号叫猛牛,因为他可以跟一头大水牛摔跤角力呢。”

    刘裕笑着拍了拍这个壮得跟头牛一样的大汉,虽然他一脸的稚气,模样上看不超过十八岁,但是黝黑的皮肤下,肌肉块子一阵阵地隆起,刘裕笑道:“英雄出少年,猛牛,以后你一定会有出息的。”

    丁旿用力地点了点头:“能跟着寄奴哥这样痛快地战一场,虽死也无憾了,寄奴哥,我,我怕是不成了,你不要管我,先冲出去再说!”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哪,猛牛兄弟,我们北府军都是不抛弃任何一个同伴,只要还有气在,一定会带着你冲出去的。”

    向靖咬了咬牙:“寄奴,这回我们人太少,对面也都是强者,要是他们上来放箭,可就麻烦了。”

    刘裕摇了摇头:“瓶子他们已经缠住了他们的弓箭手,现在皇甫敷只有步兵,要是他有弓箭手早就上前了,这是我们的机会。只要杀开一条血路,直冲皇甫敷,我们就有胜利的可能。铁牛,你现在伤怎么样,还能冲吗?”

    向靖拍了拍胸前的甲片,大声道:“我浑身的力气都用不完呢,寄奴,你冲哪里,我铁牛就跟到哪里!”

    檀韶也跟着大声道:“寄奴哥,我也没问题。”

    刘裕转头看了一眼四周,眉头微皱:“只靠我们这几个人,很难杀到皇甫敷的面前,他的中军本阵还有一千精兵,多是盾卫,一直不上,可能是在诱我们进攻,这个当,我们不能上。”

    向靖睁大了眼睛:“不是要直冲皇甫敷吗?怎么又变想法了?”

    刘裕正色道:“皇甫敷是名将,他费尽心思在这里伏击我们,用了这么多手段,不可能不留有余地的,之所以他不上来,就是要引我们主动攻击,因为他知道我会直取他,所以我不能顺着他的打法来。铁牛,阿韶,随我在敌阵之中冲杀,尽可能多的解救我们的同伴,然后往桥那里撤。”

    檀韶咬了咬牙:“那要不要救我叔呢?他好像跟着那个胡藩去别处了。”

    刘裕摇了摇头:“弓箭手那里暂时管不到,先管步兵,我们所有人都要团结在一起,不能分散,受伤的人在中间,别的并肩子背靠背,向左边先转过去,赤特他们在那里!”

    一刻钟之后,刘裕的身边,已经集中了一百二十多名战士,很多人已经捡了一些近战用的小圆盾,但几乎人人身上都是伤痕累累,七十多名还可以战斗的轻伤员在外面围成了一个五丈左右方圆的圈子,顶刀持盾,而四十多个行走不便的重伤员则是在内圈,他们手拿着长槊,一边当拐杖支撑代步,另一方面,也可以时不时地架在前方同伴的肩头,刺击那些围攻上前的楚军步兵,这一个大圈,一边轮转着,一边向着断桥的方向且战且退,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突然,一阵鼓角之声,从楚军阵中响起,本来上前战斗的千余楚军,闻之纷纷退下,如劈波斩浪一般,向着两侧散开,在北府军这个战团的正面,上千名顶着大盾,举着超过五米的超级长槊的楚军重装盾卫,列着无懈可击的方阵,向前迫来!

    n.



    皇甫敷转头对着身边的传令兵沉声道:“发响箭,让河中伏兵上岸,断刘裕后路,我倒要看看,身后出现伏兵的时候,刘裕会怎么办?!”

    刘裕的眉头紧紧地锁着,这会儿的功夫,他的这个圆状战团,已经退到了离桥口还有一百五十步左右的地方,而右侧的弓箭手们,离着本方大约百步,也开始向着桥口的方向撤离,可是,桥下的河岸那里,却是一阵阵的耀眼白光,时不时地闪现,显然,在后面的河岸之下,仍然有楚军的伏兵!

    刘裕的身边,向靖大声道:“寄奴,现在怎么办?桥那里怕是有危险,回不去了!”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皇甫敷确实厉害,他的盾卫一直留在中军,如果我们刚才突击,就会直接陷入围困之中,可我们没有上当,而是退往桥头,皇甫敷这时候才露出了所有的布置,让河岸的伏兵出现了。其实,这些在我的预料之中!”

    檀韶奇道:“寄奴哥,你知道他有埋伏?”

    刘裕叹了口气:“我是过了桥后才知道,皇甫敷费了这么大力气引我们过河,没有埋伏是不可能的,就是要把我们包围在这里,本来我想的是全力突击他的中军,他要包围我们,兵力必然分散,中军薄弱,就有可乘之机,可是还是低估了皇甫敷,他在中军也布下了陷阱,左右两翼倒是完全放开。”

    檀祗摇了摇头:“那我们现在向左侧突围,还来得及!”

    刘裕摇了摇头:“不可,左侧虽然是平地,但是敌军十倍于我们,要是这时候往这个方向撤,那敌军只要尾随追击,我们必为之所擒,为今之计,只有一步不退地在这里,与敌军战斗,等待我们的援军了!”

    向靖睁大了眼睛:“可是,我们现在不到二百人,就算加上凭子的弓箭手,也就四百人不到,如何防守?不如我们先下河岸清理掉楚军的伏兵,再过桥回去!”

    刘裕沉声道:“这正是皇甫敷想让我们做的,本身兵少,再一分兵,就更没的打,他现在是用重盾长槊来迫我们,我们刚才的盾牌给他们用勾弩给打飞,没办法正面相持,不过好在敌军的弓箭手都离开了,铁牛,你马上带一百人,回河岸那里给我赶走桥头的敌军伏兵,要快!”

    向靖的脸色一变:“带走一百人?那这里怎么办?”

    刘裕沉声道:“我会在这里带三十名长槊手,不举盾,列圆阵,抵挡他们的盾卫进逼,为你争取时间,记住,一定要清理出桥头,然后让重伤的弟兄先撤回河东。然后我会让其他人分批撤回的!”

    向靖咬了咬牙:“不行,这样太危险了,而且,而且一百人恐怕清理不了河岸的敌军伏兵吧。”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先让五十名弓箭手快速撤回,然后在河东去射河岸下的敌军,逼他们上岸或者是入水,我只需要桥头有二十步的安全空间就行。记住,一定要保住桥,不能给敌军砍了!”

    檀韶的脸色一变:“哎呀,要是刚才敌军破坏了桥,怎么办?”

    刘裕摇了摇头:“他们来不及的,我们过来的时候,桥是完好的,后面我让凭子一直守着桥,直到我们冲锋时,他们才跟上,而且赤特和刘钟一直带人在桥头守着,没有离开,我料楚军现在还没有破坏桥,但我们得抓紧,再过一刻,恐怕这些河中伏兵就要去砍桥了,铁牛,我的后方,就交给你了!”

    向靖二话不说,转身就一瘸一拐地向着后方奔去,一边奔,一边大吼道:“左二队,右三队,右四队,后二队,还有能动能喘气的,都跟我回桥!”

    刘裕看向了一边的檀道济:“道济,你叔现在不在,你就是弓箭队的指挥,刚才我的布置听到了吗?马上带着弓箭手们撤回桥东,掩护我们突围。”

    檀道济咬了咬牙:“可要是我们弓箭手都撤了,你无大盾,要面临敌军弓箭手的射击,可就麻烦了!”

    刘裕沉声道:“所以你们动作要快,只要控制了桥,我们就可以撤了。”

    檀道济叹了口气,也一挥手,招呼着纷纷从右侧跑来的弓箭手们,向着大桥的方向奔去了,向靖已经带着人开始越过河岸,举着矛槊向河堤之下击刺,而离桥头五十步外的两侧河岸之上,已经不停地有穿着轻甲的楚军将士,爬上河岸,开始在两侧列阵了。

    刘裕的身边,只剩下了三十余名举着长槊的战士,也算是身上伤痕最少的三十余人,而那体壮如牛的丁旿,也是举着长槊,站在刘裕的身后一步左右的位置,他的腿上已经扎起了绷带,涂上了行军止血散,可仍然隐隐有血丝从那绷带渗出。

    刘裕的眉头一皱:“猛牛兄弟,我说过伤员都先回去,你为何不撤?”

    丁旿哈哈一笑:“寄奴哥,我的伤在兄弟们中,算是轻的,反正不用跑不用跳,这条腿还撑得住。”

    刘裕的目光扫过了身后的三十余名战士,他们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至少两处以上的伤痕,有些人的身上,还插着两三根箭矢,来不及拔下,个个浑身是血,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可是没有一个人的眼中,有半点恐惧和畏惧之色,仗打到现在这个地步,北府勇士们,已经是人人置生死于度外了。

    刘裕大声道:“京八同志,这一战,咱们联手迎敌,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多撑一刻,我们的援兵赶到的机会就大一分,只要有我刘裕一口气在,绝不会让楚军过桥!”

    丁旿等人大声道:“死战不退,惟我北府!”

    刘裕转过了头,拉下了头盔上的恶鬼面当,一双精光闪闪的眸子,直面已经迫到本方面前,不到二十步处,长槊端平,如同一道钢铁森林一般向本方而来的楚军重盾方阵,上前一步,越阵而出,站到本方两步之前的位置,大声道:“现在,迎敌!”



    楚军阵线,傅弘之亲手抄着一杆长槊,站在队伍的侧面,一排两百名盾卫槊手,肩并肩,人贴人,排成最紧密的长槊方阵,摆开一百米左右宽度的阵线,向前而迫,眼看就要与十步左右的北府军三十余名战士组成的小队槊阵,展开接触了。

    皇甫敷策马提戟,立于阵后,在他的身边,副将何澹之睁大了眼睛,喃喃道:“疯了,刘裕真的是疯了,只三十多人,就要挡住我军千人盾阵吗?”

    一阵长槊相交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两边的方阵开始了接触,在隔着三四米的地方,与对方的长槊手们开始了对刺,刘裕一个人顶在前方,舞槊如飞,同时拨挡着十余根刺向自己的长槊,仍然不落下风,时不时还能一槊反击,把在对面盾后刺击自己的楚军盾卫,手中持着的大盾给生生击开,刺穿,只一会儿的功夫,倒是给他当面刺倒了四名盾卫,本来徐徐向前的盾阵,也止步不前。

    皇甫敷的面沉如水,说道:“刘裕就是刘裕,这次我们出来之前,你也听到了,连陛下都说他是一世之雄,这真不是吹的,只一个刘裕顶在前面,就可以当数百精兵,我就是知道他有这个本事,所以才故意示弱,想让他主动攻击我的中军,这样可以盾卫四面合围,刘裕再勇,也挡不住来自四面八方的围攻。”

    何澹之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之色:“只可惜,就差那一点点,就能困住他了,可是现在,他却发现了我们的意图,撤往桥头,我们这样用重盾兵迫他,难道不会逼他逃过桥吗?”

    皇甫敷笑了起来:“何将军,你当年也曾经在北府军呆过,后来因为和刘牢之不和而退出北府,转投我们荆州,刘裕的个性,你难道还不了解吗?”

    何澹之叹了口气:“刘裕在军中的时候,就以豪爽仗义而闻名,我还清楚地记得他当年初入老虎部队,参加选拔赛的时候,就是宁可要牺牲自己的参军名额,也要拖着已经无法行动的刘敬宣一起行动,后面多次战斗,也是身先士卒,独自断后,因为这个,才会尽得军心,成为北府军的精神领袖。我虽然当年与刘牢之不和,但对于刘裕在军中深结人心,会对我们这些北府旧将形成冲击这点,却是有所共识的。”

    皇甫敷点了点头:“所以,我们的所见一样,刘裕一定会留下来断后,这就是我们的机会,要把他圈在这里,只要拖住他的兄弟就行,刘裕一定会掩护伤者过桥,也留下来跟这些断后的人一起作战,这样围三缺一,他身后的人要过桥而无法参战,只能在前面跟我们硬顶了,昨天吴甫之跟他大战一场,他又奔行百里,不吃不喝就投入战斗,前面又战斗了这么久,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快撑不住了,我现在需要用重盾兵再消耗他最后一波,等到他体力不支时,我会亲自了结他!”说到这里,他的眼中闪过一阵可怕的杀意。

    何澹之勾了勾嘴角:“皇甫将军,你我虽份属同僚,但在一起的交情并不深,你跟吴甫之,胡藩都共事多年,为何这样的击杀刘裕的机会,大功,却是要跟我来分享呢?”

    皇甫敷微微一笑,拍了拍何澹之的肩膀:“老何,咱们今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老吴和胡子跟我多年来相争难下,这功劳,我不想跟他们分享,现在老吴折了,胡子也跟那檀凭之单挑去了,击杀刘裕,就是我们的共同功劳。我绝不会独吞的,只不过,这些你带来的盾卫,可不要舍不得啊。”

    何澹之拍手而笑:“说来说去,你是要用我的盾卫啊,这不还是给你用了嘛,我也没舍不得啊。”

    皇甫敷笑道:“还可以让他们再卖力点,你这些盾卫多是北府旧部,面对刘裕有点下不去手,弘之毕竟不是他们的主将,命令未必会给彻底执行,还得要你老何再加把劲啊。”

    何澹之叹了口气:“皇甫将军,不瞒你说,我的这一千重盾护卫,是以前孙无终的中军卫队,老孙死后,我接管了他们,他们跟刘裕虽然没太多交情,但也受了刘裕在北府军中名声的影响,要下死手,怕是不容易啊。”

    说话间,一声盾牌碎裂的巨响,从前方传来,一面一人高的大盾,被刘裕生生地一槊刺穿,再用力一震,木片四飞,这面大盾居然就这样给生生震碎,盾后的那个槊手连忙弃槊伏地,向后一滚,钻进了人群之中,而后排的同伴马上顶着大盾补上了空缺。

    皇甫敷的眼中冷芒一闪:“好了,老何,咱们都是明白人,就不打哈哈了,你如果能现在让你的重盾兵全力冲迫,用那种三丈长槊顶击战法,那刘裕一定会很快脱力的!”

    何澹之的脸色一变:“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战法的?!”

    皇甫敷笑道:“老孙以前喝醉酒的时候跟我说过这个,我也知道,此战法需要服食五石散后强冲,用药力来补充重盾兵因为负担太重而造成的突击力不足的缺点,当然,对人体也会有很大的伤害。”

    何澹之咬了咬牙:“既然你明知这战法一用,我这一千中军盾卫不死也得残,为什么还要我用这个?我的精兵打光了,以后可怎么混?你可知道训练出一个中军盾卫有多难吗?”

    皇甫敷的眉头一挑:“放心,这战如果杀了刘裕,我一定把头功让给你,你的盾卫损失多少,我会十倍地补给你。你这些兵马本就是孙无终的部下,也不是你练出来的。又有什么可惜呢?”

    何澹之的眼中光芒闪闪,陷入了沉思。

    皇甫敷的脸色微微一变:“也罢,既然何将军不肯出力,那我就自己上了,来人,把胡将军给速速叫回!”

    何澹之连忙摆手道:“皇甫将军且慢,你真的会按你说的,此战为我请功?”

    皇甫敷举起大戟,直指上天:“军中无戏言,天日可证!”

    何澹之咬了咬牙,策马而前,大吼道:“盾卫听令,长槊顶击冲!”

    n.



    刘裕一槊击出,然后猛地一横扫,再次把攻向自己的十余跟长槊给荡开,然后左手如电而出,扎心老铁呼啸着奔向了对面,把当面的一块盾牌给击得粉碎,盾后的战士似是对这个飞刀袭人的战法早有准备,早早地弃盾后跃,这一刀扑了个空,只能原样收回,对面空出的那个缝隙,顿时就给后排的一面盾牌所阻,仍然是一面完整的盾墙,而从这道墙壁之后,伸出的上百条长槊,如同上百只毒龙,对着刘裕和身后的北府战士们,不断地攒击!

    刘裕的眼角余光扫过了身后的同伴,三十三名战士,这会儿还剩下二十四人,其他的九人非死即伤,已经无法再作战,整个阵列的宽度也少了三分之一左右,而那重盾槊手的盾墙,已经开始渐渐地向着两翼展开,准备进入包抄的阶段了。

    刘裕咬了咬牙,头也不回,对着后面大声道:“猛牛,桥那里怎么样了?!”

    丁旿这会儿轮转到了后排,大声道:“寄奴哥,铁牛哥和阿韶哥他们还在桥头,大部分的兄弟都过桥了,还有不到一百人留在桥头。”

    刘裕沉声道:“好,且战且退,让所有人上来帮忙。”

    丁旿应诺一声,正要回头发信号,突然,对面的盾阵之中,响起了三声急促的鼓角之声,而两面黄旗,则突然立起。

    刘裕的脸色一变:“不好,对面会有所举动,所有人注意,准备结成圆阵作战!”

    刘裕的话音刚落,对面的盾墙之后,所有的步槊,突然整齐地撤了回去,只剩下了一面完整的盾墙,还横在众人的面前,战场上陷入了一阵可怕的死寂,只有那呼呼的风声,仍然在回荡着。

    丁旿的声音有些紧张,发着颤:“寄奴哥,现在,现在怎么办?”

    刘裕低声道:“对面要用突击战法了,这是一定的,这些盾卫的打法不象楚军的,倒象是我们北府军,只怕…………”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对面的盾阵之后,一下子伸出了足有三百条的长槊,不,与其说是长槊,不如说是粗如儿臂的小树杆,整条槊杆,宽约三围,而槊头则是足有一尺长的锋刃,冷利如电,在这正午阳光之下,闪闪发光,直刺向刘裕的身边的同伴们。

    与刚开始的那些步槊不同,这些长槊不仅粗,更是长,刘裕可以清楚地看到,盾牌之后,第一线的敌军战士已经完全弃了长槊,只是双手紧紧地握住盾牌内侧的勾手,而这些超级长槊,则都在三丈以上,长近十米,架在这些战士的肩头,越盾而出,或者是从他们的腰间两侧伸出,后排起码有两到三个人端着这样的长槊,用尽全身的力量,飞快地向前刺击着。

    他们的刺击,伴着鼓点,喊着号子,在后方一下一下的战鼓声中,也是一响一刺,刘裕看得真切,在对方的重盾阵中,一面大鼓正擂得震天介地响,而何澹之已经卸去了盔甲,赤着上身,挥汗如雨地抡着鼓槌呢。

    刘裕咬着牙,瞪着眼:“果然,果然是何澹之,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终叔的旧部,听说终叔镇守彭城多年,募北方青徐壮士组建了一支重盾护卫军,没想到今天,竟然是北府旧部同室操戈!”

    向靖的声音在刘裕的身后响起:“寄奴哥,我们来帮你,你说得不错,这些就是终叔的人,只不过久在彭城,你不认识罢了,我刚才就发现啦。”

    刘裕转头四顾,刚才的那一阵刺击,又把本方刺倒了五人,若不是向靖和檀韶等人及时跟进,整个阵线恐怕都要垮了,现在,在后方,连那些一直发箭支援的弓箭手都扔掉了手中的家伙,抄起长槊和大戟,冲上前来,可饶是如此,面对着对面又粗又长的三丈大槊,仍然是给打得步步后退,毕竟,这种列阵而战,长度就决定了一切!一寸长,一寸强,可不是说说而已!

    檀韶气喘嘘嘘,不停地拨打着面前不断袭来的长槊,嘴里却说道:“娘的,这,这怎么,怎么回事,哎呦,这粗槊他们,他们怎么能,能,如此,如此快!”

    刘裕一咬牙,荡开了一杆刺向檀韶腰间的大槊,沉声道:“这些槊手一定是吃了药服了散,不然没有这样的力量,把大槊刺得比我们的步槊还要快。”

    向靖大声道:“怎么办?要不要散阵突围?!”

    刘裕一咬牙,怒吼道:“助我飞冲!”

    向靖二话不说,把手中的大戟一扔,直接就单膝跪地,檀韶上跨一步,跟两名身边的军士一起,挡在向靖的身前,拨打起那十余杆攒刺他的重槊,刘裕扔掉了手中的长槊,抽出斩龙刀,一跃而起,重重地踩在了向靖的肩头,向靖大叫一声,向上拔起,这崛起之力,把刘裕那二百多斤重的身躯,顶向了对方的重盾阵营之中。

    两军的将士,在这一刻全都愣在了当场,没有人想到,面对如此一道不可阻挡的槊阵,居然刘裕会选择凌空飞击。

    傅弘之已经回到了皇甫敷的身边,他不可思议地张着嘴:“他,他不要命了吗?”

    皇甫敷紧紧地咬着嘴唇:“该死,想不到重槊顶击的唯一弱点,给刘裕看到了,三人持槊,服散攒击固然正面威力无穷,可是,槊太长无法斜举,如果有空中攻击,那无法防守,只是,只是刘裕居然敢超过这十余步的距离飞起,完全不顾性命,此等凶悍狂徒,世间无有!”

    三杆重槊,从端平的状态,变成了上举,架在前方军士肩上的这三杆重槊,如同三条巨龙的头,抬向了从空中飞来的刘裕,而闪亮的槊尖,则正象那龙喷出的舌信。只见刘裕一声虎吼,左手一抬,一道白光飚射而出,扎心老铁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不偏不倚,直接砍中了这三杆长槊的槊刃与槊杆相连的位置,三把尺长利刃,断头而落,几乎是与刘裕那急速下坠的身形一起,狠狠地砸中了重盾方阵之中!



    刘裕这一下重重地砸进了长槊战士们的人群之中,顿时就砸倒了三个持槊重甲战士,连带着,周围的四五人也都倒了下来,本来屹立不动,看起来无懈可击的这个钢铁方阵,一下子就倒下了一角,连同前方给绊倒的持盾军士,一道六七尺宽的口子,豁然而开!

    向靖从地上一弹起身,抄起背后抄着的两柄板斧,瞪圆了眼睛,大吼道:“京八同志,冲阵啊!”

    几乎都跟随着向靖的动作,除了两侧还在与对面的大槊互相穿刺的戟士们,其他所有的北府军士,尤其是那些临时顶上来的弓箭手,全都抄起了近战兵器,跟在向靖的身后,冲着那刚刚撕开的口子,就杀了进去。

    刘裕也几乎是与向靖同时从地上弹起了身,与他一同起来的,还有那抄在手中的斩龙大刀,只一挥,周围就有三条血淋淋的腿,被这一刀生生折断,然后就是一道白光飞起,扎心老铁在空中飞舞,刺穿了两个正在看向刘裕的槊士的喉咙,然后飞回了刘裕的左手之中,他在这阵中出手如风,左手的扎尺老铁不停地击刺身边之敌那无法被盔甲护卫的要害之处,如腰眼,咽喉,甚至是双眼,右手的斩龙大刀则虎虎生风,几乎每下的挥击,都会带起一阵腥风血雨,断槊的木杆在空中飞舞,被斩下的双臂甚至都还紧握着,场面是格外地血腥,残暴。

    几个队正在盾阵之中凄厉地吼叫道:“稳住,弃槊,持兵器列组格斗,外面的快点合并阵门,困死刘裕!”

    那打开的阵门处,二十余名持着大盾的军士从两侧飞奔而来,想要填上这个口子,只听“轰”地一阵巨响,那是包着铁甲的身躯,重重地撞上盾牌的声音,烟尘四起,一堆人倒了下来,而一个蛮牛般的身躯,从地上蹦了起来,抡着两把又厚又重的板斧,把一个个重甲槊士,直接劈得血肉横飞,而他的大吼声在两军阵前回荡着,如同雷鸣:“挡俺铁牛者,死无全尸!”

    跟在向靖的身后,檀韶带着一大批戟士,拿着不算太长的兵器,对着阵形有些散乱,不复严整的盾卫方阵,就是一阵猛冲猛砍,刚才列阵严阵时,那大盾在前,三到四人握槊攒刺,看起来坚不可摧的方阵,这会儿却因为阵内过于密集,握槊的槊手们,除了手中的槊杆,几乎没有寸铁,在猛打猛冲,疯狂突入的这些北府军猛士面前,几乎都成了待宰的羔羊,身上厚重的甲胄,防天空的弓箭时是最好的防具,可是在这种近战中,却成了笨重无比的累赘,最关键的是,这些甲胄根本挡不住北府军锋利的兵器的劈砍与突刺,刘裕在阵中大开杀戒,而向靖等人则是从刘裕砸开的阵门处涌入,刚才还在相持的战斗,顿时,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可是这些重盾槊士,也是凶悍异常,这些是孙无终多年搜集的各路江洋大盗,骄兵悍卒所组建,也是专门为了有朝一日与刘牢之一争高下而训练,就跟刘裕当年接受的训练一样,在行伍之中,不闻鸣金之声,回头观望者,后列斩前列,转身欲逃者,更是全队连坐皆斩,所以即使是打成了这样,换了别的部队早就崩溃了,可是在那不停顿的战鼓声与五石散的双重作用下,这些重盾槊手们,仍然是死战不退,前方战士们疯狂地扑向北府军士们,哪怕被刀劈斧砍,也是牢牢地抓住对方不放,有自己的性命为后方同伴们抽出武器,来争取时间。

    刘裕一刀挥出,把紧紧抱着自己腰的一个家伙,左臂切断,这人的嘴里口血狂喷,他是刚刚弃了槊杆,冲上来缠着刘裕的,只是刚一合抱,就断了一条臂膀,可是鲜血让他的面目更加狰狞,大吼道:“我咬死你!”说着,狠狠地一口,就要咬向刘裕的大腿。

    刘裕的眼中冷茫一闪,左手的扎心老铁一弯一刺,直接刺中了此人的咽喉,当扎心老铁从他的喉中拔出时,一股血箭喷出,溅得刘裕整个恶鬼面当都是。

    刘裕飞起一脚,把当面的这个军士给踢飞,他的身体横着飞出三四步,撞上了四五个正在掉转槊杆,想要刺击刘裕的盾卫,而这会儿刘裕的鼻子里终于吸入了几丝新鲜空气,周围那浓烈的血腥混合着汗味,以及铠甲穿久了后那种霉馊气味,以及五石散服食之后那种强烈的刺鼻味道,终于得到了一丝清醒,他举目四顾,最近的重盾卫士,也撤到了二十步之外,开始在这个距离,重新整队,布置下一道防线了。

    刘裕咬了咬牙,转头对着从后面兴冲冲地跑过来,正挥舞着大斧准备继续砍杀的向靖,大吼道:“跑啊!”

    向靖微微一愣:“我这不是在跑吗?”

    刘裕直接一手拉着向靖就向后奔去:“跑你奶奶个熊啊,趁着打退敌军,快逃过桥啊!”

    向靖如梦初醒,一下子弑住了前冲的步伐,把手上的两把板斧,对着对面还在竖盾的盾卫们就是一扔,然后头也不回地就跟在刘裕的身后,气喘吁吁地向后奔去,连同一起冲击的近百名北府军士,同时向着河桥的对面冲去。

    檀韶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跟在刘裕身边狂奔,一边说道:“寄,寄奴哥,你,你这太厉害了,又是,又是逼退敌军再转身,可是,可是我们明明,明明再冲一下,再冲一下就能打到何,何澹之这个叛徒了,为何,为何要跑呢?”

    刘裕咬了咬牙,边跑边说:“我们无盾,要是碰到弓箭手就麻烦了,趁着重盾兵顶在前面,弓箭手上不来,赶快撤,再慢了就没机会啦。”

    突然,一阵强烈的破空之声从侧面而来,刘裕的脸色一变,大吼道:“趴下!”可是仍然晚了,三十多个正在奔跑的军士,被一阵箭雨直接从侧而扫倒,一阵马蹄之声动地而来,五十步外的烟尘之中,上百铁骑冲尘而出,皇甫敷挥舞着大戟,一马当先,奔着刘裕就直冲而来,厉声吼道:“刘裕,吃我一突!”



    刘裕双眼圆睁,他的右腿外侧,也中了一箭,生生贯通了整个大腿,距离骨头也只有半分不到的距离,血流如注,但他根本顾不上这一下,因为比起一边的箭雨,更可怕的是突击的铁骑,眼前就在河桥边上,一片开阔,没有任何大车,拒马之类的阻挡物,而那皇甫敷率领的百余铁骑已经是全速狂奔,显然,就在自己大战重盾护卫之时,这个楚军名将,已经悄悄地绕到了一侧,从南边的河岸一侧,发起了全线突击,而这,才是他今天布置了这么多埋伏,陷阱之后,最后的一次突击。

    刘裕弹地而起,刚要起身,只听到“嗖”地一声,一道神箭破空之声,以几倍音速的高速而来,直奔他的咽喉,刘裕的脸色一变,连忙又低下了头,当他的头埋下的那一瞬间,这一箭擦着他的盔缨而过,刘裕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一箭擦过头盔的表面,击碎片片甲叶,然后在外面的裸壳上,带出一阵闪亮火花的模样。

    刘裕的眼角余光扫过了来箭的方向,胡藩正挺身站立,抄着手中的奔雷巨弓,对着自己这里,而他的弓弦,还在微微地震动着。

    胡藩的声音在大风中传来:“皇甫,干掉刘裕,我这里控制着…………”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一阵劲风袭来,胡藩的脸色一变,连忙向后一仰上身,一个标准的铁坂桥,而一杆利箭,从他的上身方向堪堪而过,那正是在他正北不到四十步的方向,檀凭之手持大弓,两腿之上绑着箭囊,也不找任何掩护,就这样步步而前,他的追月大弓举着,仍然是对着胡藩的方向,弓弦微震。

    胡藩的身边,跃起二十余名弓箭手,对着檀凭之就是一阵弓箭发射,可檀凭之却是不闪不避,箭如流星,不停地从他的身边,耳边擦过,而两箭直接钉中了他的右腿正面和左腰处,顿时,鲜血横流。

    檀凭之却是置若罔闻,单人独箭,就这样大步前行,无论是从他身边飞过的箭枝,还是他身上钉着的两箭,都没有让他有半分闪避,他的手中,弓箭连发,四箭齐出,而四个刚才正在射他,这会儿在匆忙换箭的楚军箭手,应弦而倒。

    胡藩睁大了眼睛,大声吼道:“姓檀的,不要命了吗?”他也挺身而起,不过不再是对着刘裕的方向,而是完全迎向了檀凭之,一箭射出。

    “叭”地一箭,檀凭之的头盔,不翼而飞,连同里面束着的发辫也给完全打散,一头的乱发在空中飞舞着,而一道血痕,从他的头顶流下,这一箭,带走头盔的同时,也带走了他的一大块头皮,可是檀凭之仍然不闪不避,继续前行,又是一箭击出,胡藩的右肩上挂着的一片肩甲,粉碎如尘,片片落下,而胡藩的右肩头,也整个露了出来。

    胡藩身边的一个弓箭队长,叫骂着搭弓上箭,对准了檀凭之,胡藩突然一脚踢出,把这人踢得直接滚到了一边,他大骂道:“全都给我滚开,这是我和姓檀的两个人的事,不要别人帮忙!”

    檀凭之大步而前,已经走到离胡藩五十步的地方,他哈哈一笑:“胡藩,今天我们终于可以分个高下了,不死不休!”

    胡藩咬着牙,拉开了弓弦,他的眼里,已经只有檀凭之,整个世界的一切,与他无关,他一字一顿地说道:“不死不休!”

    就在两边的神箭手对决之时,刘裕已经从地上一跃而起,他头也不回,不看地上趴着的同伴们,厉声道:“全都起来,捡盾,迎接铁骑冲击!”

    他顺手抄起了一面木盾,矮下了身子,从一边滚过来了两个身躯,却是向靖和檀韶,都躲到了刘裕的盾后,两人的身上都插着箭枝,嘴角鲜血长流,却仍然是双眼圆睁:“狗日的荆州佬,狗日的弓箭手!”

    刘裕的头已经埋到了木盾之后,他紧紧举着大盾,一边的檀韶则顶着另一边,一声巨响从盾面之上传来,伴随着大地在震动的声音,刘裕等三人只觉得一股绝大的力量,从木盾的另一面而来,震动着他们的脏腑,向靖再也忍受不住,一张嘴,“哇”地一声,一道血箭直接喷涌而出,溅到了盾牌的背面,当鲜血喷上去的一瞬间,这一面足有半尺厚的步兵大盾,一下子裂成了四五块,木屑横飞,可见刚才这一下突刺的威力有多可怕。

    刘裕的眼角余光,扫过了刚刚掠过自己这一边的敌将,两道雉翎,斜向上举,如同一个V字,可不正是皇甫敷?除了这个荆州悍将,又有谁能有如此的神力,一击之下,能把刘裕,向靖,檀韶三大猛将同时顶着的大盾,击成这样?

    向靖的手上,本来已经插着一根羽箭,这一下力道如此之猛,不仅让他口吐鲜血,手上的那杆箭枝,干脆给震得直接飞了出来,带着向靖手臂上的一小块肉,就给那箭头的倒勾带出,这一下,铁牛给直接震倒在地,再也无法动弹了。

    檀韶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他仍然紧紧地顶着盾,口中鲜血长流,刘裕与他一起死死地顶着另一面大盾,只听外面的击盾之声不绝于耳,烟尘四起,把他们全都笼罩其中,每个经过这里的楚军铁骑,都会对着这面大盾抡击,木屑横飞,击盾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奔驰而过的马蹄之声,终于,檀韶的脸如金纸,气若游丝,在最后一匹敌骑冲过之后,也无力地倒下了,他喃喃道:“寄奴哥,我们,我们这回全得死了!”

    刘裕的眼中尽是泪水,他的心中,悔恨交加,恨自己太过托大,恨自己冲得过猛,没有看清楚皇甫敷的动向,环顾四处,几乎所有的同伴,都已经非死即伤,在这一波的铁骑突击下,还能站着的人,只剩自己一个了,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凉与无力涌上心疼,他突然仰天长啸:“京八同志,你们在哪里?!”

    远处的江岸上突然响起一阵震天的吼叫声:“寄奴哥莫慌,京八同志来也!”



    刘裕和皇甫敷的脸色同时一变,看向了声音的来处,那是在北方的江岸一带,不知什么时候,二十多条舴艋快船,已经靠上了江岸,九乡河向北流淌,直入长江,而罗落桥前,则正是一片入江口,水势相对较缓,但是江岸之上,是一片石头遍布的江滩,又隔了一个灌木丛,平时并不适合作为渡口,当年刘裕参加老虎部队选拔赛时,曾经游到罗落桥附近上岸,但那只是几个人,绝非现在这样几十条船的规模。

    而冲向江岸的这些舴艋船,在吃水线之上的船舱,舱门紧闭,二十多条木桨,尽在吃水线附近,远远看去,仿佛这些快船根本无人驾驶,就在这江上顺风而来,如同神迹呢。

    当前的一条舴艋船上,立着三人,为首一人,是个身高七尺,看着有些瘦弱的年轻人,大约二十六七岁,手持着一根长槊,全副皮甲在身,可不正是王镇恶?

    刘裕又惊又喜,大声道:“镇恶兄弟,怎么会是你们?”

    王镇恶哈哈一笑,大声道:“寄奴哥,广陵城的精兵三千,应约赶到,我们要赶时间,没去京口,直接顺江就过来了,正好赶上这场战斗,我们北府兵,从不迟到!”

    他说着,也不待那舴艋船靠岸,一声长啸,挥起自己手中的那杆长槊,往船前的江底一插,整个人随之一跃而起,摆出了一个无比潇洒的姿势,身躯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彩虹般美妙的弧线,在两军数千名将士的注视之下,“扑通”一声,直接栽进了离岸五米左右的水里,溅起了一片巨大的浪花。

    所有的战士几乎异口同声的发出了一阵带着极度不屑的惊呼:“切!”

    王镇恶身边站着的一个,是条身长八尺有余,接近九尺,如同熊罴一样的巨汉,他虬髯如猬刺,两眉连到一起,一副凶神恶煞,满脸横肉的样子,全身套着精钢铠甲,手持一把大戟,而背上则插着一把双手重剑,可不正是沈家五虎中的老三,之前被刘毅留在广陵城中的沈田子吗?

    沈田子哈哈一笑:“镇恶,叫你耍帅啊,你这武艺就别当先突阵了,看看我沈家三郎的跳岸!”

    他说着,直接拔地而起,也不用大戟插地,向着七八米外的江岸就跳了出去,王镇恶刚刚从江水里挣扎着站起了身,一口水从他的嘴里吐了出来,正要开口说话,却只觉得天空一黑,沈田子的大脚,直接就踩在了他的肩头,在把他再次踩进江水里的同时,也借这一股力量,飞出四米之外,稳稳地落在了江岸之上。

    舴艋船的舱门全部打开了,随着沈田子冲上了江岸,其他的船只也都直接冲上江岸,搁浅在那些江边的礁石之中,可是船舱之中,争先恐后地冲出了一个个全副武装,重铠大戟的战士,跟在沈田子的身后,向着楚军侧翼的方阵,开始了冲击。

    王镇恶被几个护卫从江水里拉了出来,他又吐了一大口水,大吼道:“就是这样,就是要跟沈三郎这样冲击,不列阵,不放箭,速度,速度是第一位的,去救寄奴哥啊!”

    皇甫敷恨恨地一拍马鞍,怒声道:“该死,千算万算,怎么北府军会从江上而来,难道,这是天不绝刘裕吗?”

    何澹之这会儿已经骑马奔了过来,他的上身仍然是赤着大膊,汗出如浆,对着皇甫敷大声道:“皇甫,北府军的援兵到了,战场形势有了变化,我们还是赶快收兵撤退吧。”

    皇甫敷回头看了一眼江岸,厉声道:“撤个屁撤,不就二十多条小船吗,撑死了几百人马,我们手上还有几千战士,怕他作甚?!许副将!”

    一个脸上一道长长刀疤的紫面副将,应诺而出,皇甫敷咬着牙:“你带上所有前军和后军的步兵,给我拦住江岸一线,不许这些江北的北府军越过灌木丛一步,有一个北府兵出现在我这里,那我就亲手斩了你!”

    许副将咬了咬牙,一挥大戟,厉声道:“前军,后军步军,随我来!”

    黑压压的大批步兵,赶向了江岸的方向,许副将挥舞着大戟,直接就奔着冲在最前方的沈田子而去,两边的战士,很快就厮杀在了一起,本来人满为患,密集在桥头这里的战场,一下子显得空旷了许多。

    皇甫敷死死地盯着刘裕,这会儿的他,已经聚集起还活着的战士们,只要还能动的人,全都集中在了桥头,支起大盾,伸出长槊,摆出一副全防的阵形,在他们南侧,楚军弓箭手还有三百多人,不停地向着这个盾阵开弓放箭,而河的另一边,已经撤过去的一百多名北府军弓箭手,拼了命地想要上桥回援,可往往跑到一半,就给密集的箭雨射回,甚至有些人被迫只能从桥上跳下,落到了九乡河之中。

    傅弘之这会儿也到了皇甫敷的身边,低声道:“将军,敌军只怕援军很快就会纷纷赶到,您得速作决断,要么吃掉刘裕,要么早点收兵,不然给粘上了,只怕很难脱身。”

    皇甫敷紧紧地咬着嘴唇,刚要开口,却听到西北的方向,一阵马蹄声响起,四十余骑,从一片小林之中冲出,直奔还守在中央阵线的重盾方阵侧后而来,为首一将,浑身上下被鲜血浸得通红,身上插着三枝长杆狼牙羽箭,却是挥舞着一把三尖两面大戟,喑呜叱咤:“寄奴哥休慌,猛龙来也!”

    皇甫敷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傅弘之,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小子不是被你弓箭伏击了吗,怎么还能回来?”

    傅弘之瞪大了眼睛:“不可能,不可能啊,我们明明把他们射得跟刺猬一样,不死也半残,他们怎么会回来?!”

    皇甫敷一鞭子就抽在马鞍之上,厉声道:“傅弘之,如果现在不是缺人手,本将军现在就可以斩了你,重盾方阵是守住正面的最后防线,绝不能被敌骑突击,我这里所有的铁骑给你,给我挡住孟龙符,若是误了我击杀刘裕的大事,我必杀你!”

    n.



    傅弘之咬了咬牙,打马而去,在他的身后,百余名护卫骑兵,紧随其后,冲着孟龙符杀过来的方向,就冲了过去,何澹之的眉头紧锁:“皇甫,现在你连骑兵都没有了,就剩三四个护卫,加上我的重盾兵,也只剩下五六百人了,最多还有胡藩的弓箭手,不过他们要封锁桥面,也不能指望太多,还要杀刘裕吗?”

    皇甫敷摘下了自己的面当,狠狠地扔到了地上,沉声道:“如果今天都杀不了刘裕,以后这辈子也没人能杀得了他的了。桓公于我皇甫一族有大恩,养我一家几十年,效命死节,就在今朝!”

    何澹之咬了咬牙:“那我能做什么,指挥中军压迫刘裕吗?”

    皇甫敷摇了摇头:“不用,你只需要守住正面就行,刘裕若是返身奔回桥上,那就死定了,会暴露在弓箭的射击之下,绝对活不过河去,现在他摆下这个乌龟盾阵,就是想要撑到援军到来,我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就算只有几骑,也足以冲击了,老何,你牢牢守住正面,如果刘裕想冲出来迎击我,你就上前刺他,逼他回盾之中,记住,一定要保持好阵形,不要乱,做好防空,以防他再跳起来杀!”

    何澹之点了点头:“希望你一切顺利。”

    皇甫敷一把抄起插在地上的马槊,眼中尽是杀意,狠狠地看向了桥头,那个小小的盾阵之中,喃喃道:“刘裕,这回一决生死吧!”

    桥头,方圆不过六七尺的盾阵之中,只有丁旿和刘裕还能蹲着,撑着两面已经破碎不堪的盾牌,向靖和檀韶已经躺在了地上,不能动弹,还有六七名战士,也是这样躺着,嘴里气若游丝,经历了一整天的恶战,这些体力超人的北府战士,也终于到了极限了。

    重盾方阵之后,鼓声再次响起,这些盾卫们顶着大盾,举着长槊,踏着整齐的步伐,一步步向前,丁旿急得满头大汗,急道:“寄奴哥,怎么办,现在怎么办?”

    刘裕的眼中闪闪发光,却不看正面迫来的盾阵,而是死死地盯着北侧,离着自己两百余步,在来回逡巡的皇甫敷,跟他在一起的,还有三骑,都是甲骑俱装,浑身铠甲,也同样在看着自己这里,刘裕沉声道:“盾阵只是压迫我们的空间,不是真正的杀招,真正会要我们命的,还是皇甫敷!”

    向靖在地上哼唧道:“寄奴哥,这皇甫敷,这皇甫敷的突击,太,太厉害了,他要是,要是再突,我们,我们绝对挡不住,你,你不要管我们了,快点,快点逃吧。”

    “叭”地两声,是箭矢入盾的声音,檀韶那伸出盾外的右腿,边上两寸左右的地方,插上了一根长箭,吓得他马上把风这条腿给缩回了盾中,没好气地说道:“逃,逃个屁啊,外面还有,还有楚军的弓箭手,出去,出去就是死!”

    刘裕突然说道:“你们看到没有,右边的那棵树!”

    丁旿循声看去,只见桥头那里,一棵孤零零的树,就在离桥二十余米的地方,树身之上,已经遍是箭矢,只是这里,是一片小小的土包,要跑到这里,倒是可以以大树为掩护,不被弓箭手攻击到,但是,离着这些盾卫和铁骑,就更近了,四下里无险可守,给人一围,就无法脱身了。

    向靖大声道:“寄奴,别发疯,这是死地,上了这个小土包,连跳河也不可能了,你现在就冲出去跳河里,还有机会!”

    刘裕摇了摇头:“水中怕是有楚军的伏兵,进去就是死,刚才我们想过桥的弓箭手,落了河的没一个起来,显然水底有人,我现在去大树那里,争取时间,楚军的目标全在我身上,你们只要还能动,赶快爬过桥!”

    丁旿说道:“不,寄奴哥,我跟你…………”

    刘裕厉声道:“这是军令,你来也帮不了我,猛牛,拉着铁牛哥和阿韶哥过桥,如果我真的天命在身,那就可以撑过这一劫,如果我命丧于此,希乐和无忌也会带着你们继续战斗,消灭桓玄,为我报仇的!”

    他说着,直接从盾阵之中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然后猛地向前一跃,就在这一跃之下,刚才他所站立的地方,就是两箭射中,只差一秒,就会中箭了!

    刘裕就这样不停地转换着方向,或急跃,或滚翻,沿着之字形,半分钟不到的功夫,就跑上了那个小丘,背靠大树,就在他冲过大树背面的一瞬间,身后的树干被十余箭射中,树干一阵摇动,却无法再伤及刘裕半分了。

    远处,南侧的江岸方向,刚才起身射击刘裕的二十余名楚军箭手,正要弯弓搭箭,继续射击百步之外的刘裕,突然,一阵箭雨飞过,十余人当场中箭倒地,剩下的人转头看去,只见河东那里,檀道济和徐赤特正把弓箭手们分为两队,一队由徐赤特带着,下到了河堤之下,就站在河水之中,从下向上对着对岸的草丛之中的弓箭手射击,这是兵家大忌,但现在也顾不得这许多了,而另一队的三十余人,则飞快地奔上桥面,一边跑,一边开弓放箭,也顾不得瞄准和精度,直接冲着那片草丛之中就是覆盖射击。

    胡藩厉声道:“别管刘裕了,压制敌军箭手,不能放一个人过河!”

    他的话音未落,“啪”地一声,伴随着他的一声闷哼,一杆长箭,抽进了他的右腹之处,而血液也从箭杆处冒出来,一如他身上已经插着的七根羽箭,虽不是致命之处,但也把他全身上下,染得如同一个血人了。

    而站在他的对面,五十步处,檀凭之的身上,已经插了九根羽箭,口角边鲜血直流,身子摇摇晃晃,手中的弓弦还在微微地动着,却是说不出半句话了。

    胡藩一咬牙,一把拔出了右腹上的这根血箭,搭上了弓弦,用尽全力大声道:“来吧,檀凭之,最后一箭,决生死!”

    檀凭之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他一把拔下了自己右腿之上,插着的一根长箭,也同样搭上了弓弦,两名箭手,同时缓缓开弓,檀凭之的嘴里喃喃道:“最后一箭!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