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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卞范之胀红了脸,大声道:“卞某虽然不才,但好歹也是开国忠臣之后,我卞家在大晋一代,虽然不是王,谢这样的顶级世家,也没入过黑手党,但也算得上是百年世家,难道这些道理,我还不明白吗?我就是因为太了解这些世家墙头草,两面三刀的本性,才极力建议要撤出去的。皇后,这事关大楚,事关你夫妖的性命,来不得半点侥幸和赌气。如果我们在前方作战,这些世家在城中反水,到时候你将如何自处?”

    刘婷云哈哈一笑:“只有我们摆出决一死战的样子,这些城内的世家才会保持忠诚,我前面就说过,他们不可能内心里真正地接受和承认刘裕的,更不会接受那些京口农夫。但是,如果我们不战而退,这些人就会有别的想法,可能会转而支持刘穆之这样的士人出任台面,或者,是让王谧这样的人出头为刘裕打理朝政,你所设想的京八党和建康世家会二虎相争的情况,不会出现的。他们只会联合。”

    卞范之冷冷地说道:“不,他们会争斗,因为刘裕要的是彻底掌握天下的土地,人口,为了他的那个北伐梦,这次起兵,就是最好的证明,他想要的,陛下都可以给他,但他还是反了,为什么?因为他不信任任何别人的承诺,只相信抓在自己手里的权力,我们如果退回荆州,只要有我们现在的实力,就算不能马上反攻建康,也至少可以自保无忧,刘裕不能从我们手上抢夺土地钱粮和人口,就只有去占吴地的,这就必然会让他跟这些建康的世家起了冲突,到时候我们再施点计谋,挑拨京口丘八和世家子弟的矛盾,那他们一定会掐起来的。”

    刘婷云微微一笑:“就算掐起来,也一定是在消灭了我们之后的事,因为刘裕绝不会给我们第二次东山再起的机会,就象当年的王敦之乱,苏峻这样的流民帅和王导庾亮这样的大世家,暂时可以放下一切矛盾,先灭了王敦,然后再开战,陛下是称了帝的人,天无二日,刘裕和建康城中的世家只会效忠以前晋朝的废帝司马德宗,万万不会向陛下称臣,只冲这点,他们也不可能在消灭我们之前先打起来。”

    卞范之咬了咬牙:“就算如此,我们回到荆州,天时地利人和皆在我们手中,刘裕在京口这里可以如鱼得水,但真要他过了江州向西,那就是寸步难行。江上的水军是我们的天下,而陆地之上,我们可以水陆连营,进可以水军弓箭助战,退可以舟师袭其侧后粮道。”

    “如果刘裕不能速胜,那我们就有跟建康城中世家再次合作,让其在刘裕身后发动致命一击的可能,比起现在这样把所有的力量投入这一场没多少胜算的赌博之中,要强得多,好得多。陛下,这军国大事,你应该相信我的判断,皇后她只考虑和世家的关系,却不懂军政之事,若是赌上国运,悔之晚矣啊!”

    一边的何澹之突然开口道:“陛下,末将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桓玄的眉头一直在深深地锁着,显然,他也一时难以决断了,他看着何澹之,沉声道:“何将军,你想说什么,尽管开口直言。”

    何澹之正色道:“这次的大战,末将跟刘裕可是在罗落桥打了整整一天,我军虽然损失惨重,但刘裕也是前军几乎尽没,连他的左膀右臂檀凭之也战死了,刘裕本人也是身受多处创伤,差点就死在皇甫将军手上,要不是檀凭之的那一箭,只怕我们已经胜利了。”

    桓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现在说如果有何用,事实就是我们败了,他胜了,你想说什么赶紧说。”

    何澹之点头道:“末将的意思是,刘裕的损失同样很大,而且他损失的是最精锐,最优秀的老兵,老兄弟,这个损失,不是随便招些民夫就能弥补的。末将以前也是出身北府,在北府军中呆了很多年,而末将手下的那些重盾槊兵,是原来孙无终的中军护卫,按说都不算是老楚军,但我们的忠诚,在这一战中陛下还要怀疑吗?卞侍中总是说北府军和西府军的新附军士不可靠,会谋反,但实际上,末将认为,他们还是忠于陛下的,就象末将和末将的部下,会忠于陛下,一样的道理!”

    一边的桓谦满意地点头道:“何将军说得好啊,其实,刘裕这个人在北府军中,影响力只怕是给大大高估了,他没有这么重要,没有真到了一呼百应的地步。如果真的能这样,当初为何要解甲归田,为何不拉起队伍取代刘牢之,跟我们打到底呢?当兵的大多数只是吃口饭而已,谁当皇帝对他们有什么区别?刘裕是自己想夺取上位,可普通士兵又能有什么好事?冒着灭九族的危险来作乱,不值得啊。现在北府军和西府军的将士,家属尽在建康城中,只要我们能看住这些人,那他们是不会被刘裕说动,参与谋逆的!”

    桓玄的神色稍缓,点头道:“这么说来,北府军和西府军的战士,还是可以为我们所用,对付刘裕是吗?”

    卞范之急得一跺脚:“陛下,就算要用他们出战,也一定要用楚军将士在后面监督押阵啊,要不然万一他们临阵倒戈,可如何是好?可是他们的军队数量比楚军还要多,监视他们,城中的家属就无人看管,所以我才给您出了让他们断后,而楚军将士护送着他们的家属撤往荆州的计啊,到了荆州,我们的兵力不足问题就迎刃而解,到时候这些北府和西府军士,也可以分散编组,永绝后患了。”

    刘婷云微微一笑:“陛下,这就是我来找您的原因,楚军也许兵力不足,但是城中的世家高门可是有很多家丁仆役啊,要说这些人上阵与刘裕对抗那肯定不是对手,但若是看管一些老弱妇孺,那还不是手拿把攥,所以,您说这建康城的世家之心和支持,重要不重要呢?”



    卞范之先是一愣,转而急道:“陛下,万万不可啊,建康城的世家现在可是立场摇摆不定,随时可能反水,靠他们的家丁仆役来监控将士的家属,等于把主动权全给了别人,万一他们倒向刘裕,那就全完了!”

    刘婷云冷冷地说道:“那不战而逃,撤离京城,对陛下声誉上的损失,卞侍中就没考虑过吗?陛下起兵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就算偶有小小挫折,也从没有不战而退过,换言之,之所以以前天下归心,荆湘旧部纷纷来投,靠的可不止是先帝的威名,更多还是陛下本人那种天命之子的气运。要是现在就撤离京城,无异于向天下人表示,陛下不是刘裕的对手,到时候别说回到荆州重新集结军队,就算是现有的部队,恐怕都要哗变了,没有军人愿意追随一个不战而逃的君主,就连我这个女流之辈也不会!”

    桓玄的脸色通红,大声道:“皇后,你这话什么意思?”

    刘婷云紧紧地咬着嘴唇:“陛下,婷云生在建康,长在建康,很高兴能在这座城市里助您成就大业,如果你真的执意要走,那婷云只有留在这里,死在这里了,因为,荆州从来不是婷云的家,如果没有了建康,没有了那些跟世家的关系,牵绊,婷云对您,又有何用呢?与其跟您回荆州,被荆州那些战死将士的家属迁怒,把我这个建康世家女子作为所有反对您的扬州人的代表,最后处死,还不如让我死在这里呢,起码,还可以跟我刘家的列祖列宗,跟我的家人合葬!”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了,泪如雨下,不停地抽泣起来。

    桓玄叹了口气,说道:“敬祖啊敬祖,你一向算无遗策,可这次,你真的少算了一样,那就是人心向背。皇后说得有道理,如果我们不战而退,会给所有的建康世家看不起,他们就会象当年抛弃司马元显一样地抛弃我,本来我们离开荆州,定都建康,已经有点伤荆州父老的心了,所能补偿他们的,无非是吴地的产业,庄园。可是现在这些东西没到手,就不战而逃,普通的将士们可不会管这些,他们只会以为,我们手握几万大军,却连区区数千人的刘裕都无法对付,甚至连交战的勇气也没有,那他们一定会自行溃散的,到时候,这些人都会成了刘裕的部下,反过来打我们,我们就算到了荆州,又能有何作为呢?”

    卞范之沉声道:“陛下,只要控制了他们的家属,我们就可以…………”

    桓玄摇了摇头:“这种行同山贼马匪的作法,又岂是帝王所为?再说,这些军汉的家属,多半也是以前掳掠来的女子,哪有多深的感情,要真的是控制了家人就控制了一切,那刘牢之起兵谋反时,怎么这些京口人不跟随他?敬祖啊,你还是帮朕好好想想,这一战怎么打,如何打吧。哪怕相持一段,做做样子,视情况而定下一步,也比现在这样强啊。”

    卞范之长叹一声:“陛下啊,你这是把所有的赌注都集中在这一次啊,你一向谋定而后动,凡事留有退路,为何这次,却要如此地固执呢?”

    桓玄咬了咬牙:“那你怎么不说刘裕呢?难道他给自己留退路了?何况朕不觉得就算丢掉所有现在建康的军队,就真的是末日来临了,当年我一无所有的时候也可以在荆州复起,就算回到荆州,也可以召集旧部再战,非要带这几万军队回荆州才能打?你可别忘了,我在荆州还有几万忠诚的部下呢,鲁宗之和桓振这样的猛将也在那里,谁说就没的打了?”

    卞范之咬了咬牙:“如果陛下执意要打,我建议陛下按你之前说的那个办法,驻守覆舟山,屯兵扎营,以北府兵和西府兵在前,楚军居后监视,刘裕一路血战,必然疲惫,如果我们严阵以待,他多半不会强攻,而是也会扎营相持,到时候,我们速调荆州兵马来援,只要撑上一个月,桓振和鲁宗之的荆州守军到达,我们就有重新反攻京口,掌握主动权的机会了。”

    何澹之摇了摇头:“卞侍中还是太保守了,要打,就打大的,打狠的,我们可是有六七万大军啊,刘裕现在手上最多三千人马,我们二十个打他一个,一人吐口唾沫也能把他淹死,刘裕现在轻兵冒进,就是为了掩饰他兵力不足的弱点,摆出一副兵多将广的模样,我研究刘裕兵法多年,知道他喜欢这样出老千,这也符合他们京口人的赌徒性格。所以,我们如果主动迎击刘裕,他是万万不敢交战的,必然会退兵,如此一来,建康城的危机解除,各地附逆刘裕的那些人,也会重新考虑一下后果,建康城中的世家也会站在陛下这一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此一时,彼一时,这回刘裕可是连胜几阵,士气正旺,可不是朕前日里说的以逸待劳的情况,那得是京八逆党狂奔两百里,却一无所获,这时候从心理到身体都会疲惫,可现在,如果我们继续缩着不打,只会让刘裕更嚣张,也会让更多的人倒向他,要么不打,要打就决战,这点没什么问题!”

    桓谦和何澹之同时说道:“陛下圣明,我等愿竭力死战!”

    卞范之长叹一声,说道:“既然陛下决定要开战,那臣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说最后一件事,还请陛下务必留一支精兵在手,交给后军将军庾颐之掌管,我们的兵力远远大于刘裕,不差这一支精兵,但万一给刘裕抓住机会突袭一部,那需要要有有力部队填上,以免给刘裕一点突破,全线崩溃。”

    桓玄笑道:“这就对了嘛,不要老想着逃跑,龟缩,得多想着怎么打赢这一战才是。就依你的谏言,总预备队就是宫城的宿卫兵马,三千御林军,庾将军,朕可全交给你了啊。”



    庾颐之连忙说道:“陛下圣明,末将必粉身碎骨以为报。”

    桓玄正要说出解散的话,突然,一个声音冷冷地从一边响起:“陛下,你好象还忘了一件事,这件事情,至关重要,若是不做,只怕我军的天运,也就到此为止啦。”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瘦削长须的紫袍官员,持着笏板,正色而立,看着桓玄,毫不回避他疑惑而有些愤怒的目光。

    桓玄沉声道:“曹卿,大敌当前,发表这样动摇军心的言论,你可知罪?”

    此人正是楚朝的吏部侍郎曹靖之,也是跟着桓玄多年的元从旧臣,一向以耿直忠正而著称,屡次提桓玄不喜欢听的那些谏言,也让桓玄头疼得很,给了个侍郎官职打发得远远的,但今天生死存亡之时,他还是把这个人留了下来,因为在这个时候,说实话比拍马屁更重要,只是没想到他一出口,又是这种让人极度不适的言论。

    桓玄强忍着心中的怒气,说道:“罢了,曹侍郎,靖之,现在不必过于拘泥于朝廷礼法,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只要有道理,朕都会采纳。”

    曹靖之正色道:“这天地之间,冥冥中有天意,一切皆有定数,我们世人之所以敬天地,敬祖先,就是要获得这天意的支持,陛下兵强马壮,大楚人才济济,可就是在刘裕这一小撮反贼的面前吃了如此大亏,岂非天意不顺呢?”

    桓玄咬着牙:“朕即位以来,从没有忽视过敬天礼神这些事,也许天下百姓有些在朕的治下不如意的,可这上天,朕可从来没得罪啊。”

    曹靖之叹了口气:“陛下真的这样认为吗?以前臣就提醒过陛下,天子设庙,一定要上溯七代,只有这样,才能取得祖先的支持,而陛下的宗庙却只及先帝一人,自大父以上皆无牌位,这次反贼起兵,虽然刘裕是闹得最大的一次,但陛下可否还记得,第一次建康城中贼人的刺杀,是在何处?”

    桓玄默然半晌,久久,才叹了口气:“你是想说,朕在自己的祖庙前给刺,也是天意了?这个道理,你当初为什么不提醒朕?现在出了这事,你再来说什么上天不佑,得罪祖先,是不是有点太倒果为因了?”

    曹靖之平静地说道:“臣是吏部侍郎,不是礼部,臣每天想要进谏陛下的事情,太多了,如果陛下看过臣的那些奏折就会知道,臣这件事情提了多少次!只是陛下当时成天给一帮溜须拍马的小人所包围,耳边只会有各种奉迎谄媚之声,又哪还听得进这些逆耳忠言呢?!”

    桓玄恨恨地一跺脚:“都怪朕,都怪朕啊,弄了半天,原来根子出在这里,看来,这刘裕就是上天派来警告朕的,曹爱卿,以你所见,有什么办法,可以补救呢?”

    曹靖之正色道:“陛下应该重新立庙七代,礼敬祖先,虽然说此举按佛家的话,有临时抱佛脚的话,但是还有另一句俗语,临阵磨枪,不快也光。以前怠慢了列祖列宗,但你毕竟是桓家的子孙,也登基为帝,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啊,现在知错而改,善莫大焉。陛下在宗庙中重新立祖先牌位,乞求上天赐福,前线的将士必然人人奋勇,而那刘裕,是出了名的不敬鬼神,他这么多年,手上可是沾满了天师道教众的鲜血,甚至打得那妖贼首领孙恩跳海而亡,早就得罪了上天,陛下再召集全城的道士,行诅咒厌胜之术,咒那刘裕早死,反贼兵败,这样一来一去,大事必可成功啊!”

    桓玄面露喜色,连忙点头道:“很好,很好,你说得很有道理,就按你说的来。来人,快随曹侍郎过去,安排重新建立宗庙之事,今天之内,必须完成!”

    卞范之一直沉默不语,听到这话时,突然说道:“陛下,建立宗庙之事,按规制需要礼部,民部(这时候还叫民部,后世为避李世民的讳才改叫工部)等协力办理,牵涉颇多,现在时间紧急,不如由臣统一协调,也能给曹侍郎多行方便。”

    桓玄的脸上闪过一丝犹豫:“这个,卞侍中,大战在即,你…………”

    卞范之笑道:“陛下,臣是谋士,并非战将,这军事上的事,总是大放厥词,再呆下去,也只会影响前线大战,您和众位将军们商议就行了,到时候有桓尚书(桓谦)领兵出战,掌控全局,又有神灵护佑,必会旗开得胜啊。”

    桓玄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点头道:“好吧,敬祖,宗庙之事就麻烦你了,朕现在就在这里,等宗庙建好,祖先牌位入内,就过去太庙,为前线将士乞伏,我桓氏祖先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我们平定叛乱的!”

    在一片“陛下圣明”的山呼之中,卞范之和曹靖之快步走出了大殿,二人并肩而行,直到阶下,广场之中,卞范之才停下了脚步,看着曹靖之,叹道:“靖之,你不会也真信了这套吧。以前我不记得你提过这个太庙上及七代之事。”

    曹靖之苦笑道:“军国大事,决战胜负,又怎么可能给几块先人板板所决定,我同意你的意见,陛下去前线亲自决战,太冒险了,若不是这样说,又怎么能把他留在建康城中,不去前线冒险呢?他现在这个身形,如果兵败,可是连逃都逃不掉啊。”

    卞范之笑了起来:“还是你有办法,居然能想到这个,不过,你也认为我们这次胜算不大,不应该决战吗?”

    曹靖之点了点头:“对面虽然兵少,但士气如虹,众志成城,我们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士气低落,上面还意见分歧,是战是走各执一词,城中的高门世家又跟我们貌合神离,岂能不败?陛下舍不得放弃一生征战打下的基业,已经身陷迷局无法自拔,皇后也是出于个人私利要他跟建康城共存亡,我们作为臣子的,苦谏不得,就得想办法给陛下留条后路了。”



    曹靖之说到这里,四处张望了一下,转而正色道:“哪怕这里的军队全部损失,也至少要回到荆州,以祭祖的名义,把陛下的子侄也带到太庙,真的要是前方不利需要撤离,也可以一起走,不然到时候兵慌马乱,留在城中的桓家人,只怕一个也活不了啊。”

    卞范之点了点头:“你去太庙,我现在去安排撤离的事,但愿,我的布置,永远也用不到!”

    与此同时,城中,乌衣巷,谢家宅邸,正堂。

    府门紧闭,包括这中堂庭院的院门,几十个身着软甲,持着棍棒,背着弓箭的家丁部曲,正守在门两侧以及墙头,如临大敌。

    正堂之内,王谧一身便装,和庾悦一起,坐在左右两侧的客榻之上,看着安坐正堂的谢道韫,谢道韫已经华发早生,原本风韵犹存的脸上,也爬上了几丝皱纹,她一身素服,头缠峨带,中间嵌着一块纯色翡翠,一如她现在的模样,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连同她那手里持着的一串佛珠,配合着这屋内淡淡的檀香味道,恰似一个入定的老尼。

    谢混站在谢道韫的身边,垂手恭立,终于,他忍不住,开口道:“姑母,王仆射和庾长史亲自前来,您这样一言不发,似乎有些…………”

    王谧连忙说道:“叔源(谢混的字),不妨事,夫人乃是神仙也似的人物,又已避世隐居多年,我等今天来此,是向夫人请安,并无他事相求,现在见夫人一切安好,精神上佳,我等欣慰不已,马上就可以离开了。”

    庾悦点了点头:“正是,我等来此,就是为了看看夫人,毕竟,大变将至,我们建康城的这些世家高门,上百年的交情,也不知道过两天后,还能如何相处了。”

    谢道韫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庾悦:“仲豫(庾悦的字),你有什么话,直说就好,我现在仍然是谢家的掌门身份,谢家现在也仍然是高门世家的一员,不可能真正地置身事外,外面发生的事情,我也一清二楚,这些年我们谢家基本上闭门谢客,叔源也并未身居高位,这家国之事,我们谢家已经没什么发言权了,其实,你们没有必要来找我商量什么的,自己看着办就是了。”

    庾悦连忙摆手道:“不可不可,谢家百年底蕴,是我大晋世家的首领,与王家一向齐名,这天下可以没有司马氏的皇帝,却万万不能没有王家,谢家,只是这回,是我们所有天下世家面临生死存亡的选择,这个时候,您可再也不能置身事外了啊。”

    谢道韫微微一笑:“哦,叔源,发生了什么大事,我们谢家要面临生死存亡了?”

    谢混咬了咬牙,说道:“刘裕起兵,已经连破荆州军前锋,斩杀其悍将,即将兵临建康,姑母,这天下的大势,眼看可能要产生变化了,庾仲豫所言,绝非虚言!”

    谢道韫冷笑道:“有意思,妖贼作乱,我王家,谢家,郗家,十几个吴地大世家,几百名子侄,我的丈夫,我的兄弟,我的侄子,死于战乱,浴血沙场的就有二十余人,我们谢家,王家的百年家业,也基本上一扫而空,要说生死存亡,我们已经死过一回了,不知道庾长史,王仆射,你们说的生死存亡,难道还能比妖贼作乱要更可怕吗?”

    王谧连忙道:“夫人,请不要误会,大晋不幸,吴地被妖贼所洗掠,谢家遭遇了最惨重的损失,我们也都感同身受,您的夫君,您的兄弟先后为国捐躯,不仅是国家失去栋梁,也是谢家失去了家中的几大支柱,这才有我们这几根朽木,靠着多吃了几年饭,虚长年齿,这才暂时管了一些朝堂中的事,请您千万不要认为,我们是想借机排挤谢家。谁都知道,象叔源这样的大才,这才是今后的宰辅,我们这些人,不过是为他的先驱,走个过场的。再说了,我等也感念昔日相公大人,玄帅,琰帅他们的恩情与提拔,对于王皇后,也一直多有回护啊。夫人,这回我们来真的是想请您拿主意的,绝非遇祸事想让谢家顶缸!”

    谢道韫叹了口气:“罢了,你说得对,谢家的没落,说白了还是族中男丁,尤其是可执宰天下的成年男子,一时损失殆尽,叔源他们这些小字辈还没有起来,这回你们来找我,恐怕是想让我去找刘裕接洽,以继续保护各位今后的权益吧。”

    庾悦忙不迭地点头道:“夫人真的是圣明过人啊,其实,王仆射以前跟刘裕也有不少交情,甚至还救过他,就是上次在那禅让大典之上,两人也可算是联手行事,如果是王仆射向刘裕求情,保他一家,那一定没有问题的,但是我们高门世家,百年来同气连枝,共同进退,桓玄上位以来,倒行逆施,不仅残害天下百姓,更是夺我世家根基,现在有刘裕起兵反他,眼看就要把他赶走了,我们这时候要是站在刘裕一边,助他灭桓,然后为刘裕打理天下,就是皆大欢喜的事。”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神色平静:“只怕二位都忘了吧,刘裕才是真正要取天下世家所有特权的人,包括庄园,土地,以前我们谢家也曾经大力栽培,提点过他,但他的态度仍然坚决,他要的不是世家高门与其合作,而是要收回世家大族的一切权力,尤其是土地,税赋之权,以增强国力,助他成就北伐大业,因为,国家的就是他的。”

    王谧点了点头:“这确实是刘裕所想,但是他要治理天下,仍然需要人才,需要我们世家子弟,行军打仗的本事不能变成粮食赋税,只要我们肯把这些庄园,土地,名义上献给朝廷,然后再由我们的子弟所控制的朝廷下令,让世家子弟来管理这些地方,那不就等于这些庄园,还是我们世家的嘛,当然,刘裕要打仗,所需的钱粮军械,给他供应就是,这样大家不都是各取所需嘛。”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稚远(王谧的字),你恐怕有件事没有注意到,现在的刘裕,他的身边可不止是有一堆肌肉猛汉啊,刘穆之,徐羡之这些人,包括孟昶,魏咏之,可都是文才出众的治世良才,不是说非要有我们世家子弟,他才能治国安天下啊。”

    王谧的脸色一变:“这,这个我倒是没有想到过。不过刘穆之是江家女婿,徐羡之也是中等世家,并不是纯粹的寒人军汉,他们跟我们,本质上应该是一路人,只要让点利益给他们,那我们还是可以一起合作的吧。”

    谢道韫摇了摇头:“王稚远,你王家,我谢家,还有庾家是怎么起家的,怎么发展的,你难道都忘了吗?在西朝之时,我们这些家族就相当于当时的刘穆之,徐羡之,都只是中等,甚至是中等偏下的士族,靠着从龙之功,靠着拥立晋元帝,建立了东晋,才一跃成为江左顶级世家,当年我们的先辈们把我们的家族做大做强,难道刘穆之,徐羡之他们就要永远居于我们之下?现在我们高门世家子弟,论起军政才能,有哪些可以跟这些起于微末的家伙比的?叔源,你自问比得上刘穆之吗?”

    谢混咬了咬牙:“要论处理那些俗务,军务,做些吏员的事情,我确实不如刘穆之,但要论风雅,气度,吟诗,清谈这些,我自认…………”

    谢道韫冷笑道:“够了,这就是问题所在,以前大晋的天下,是皇帝架空,世家联合掌权,务虚而不务实,守着吴地的庄园产业,静待天下有变,有机会内收荆湘,外复中原,并不需要太多的实际才能,因为,我们各大世家,防范某些象桓温这样借着北伐之功,想当实权皇帝的大世家,胜过防范胡虏。先相公大人,也是因此而逝。所以当时我们各大世家的子弟,以清谈,吟诗,风雅为追求,这是大晋近百年来的风气。”

    “可是现在,时代变了,刘裕如果击败桓玄,那北府军这些军汉集团,以及跟他们联合的中下层士人,就会夺取政权,不管他们是自立还是继续拥立司马氏皇帝,恢复大晋,我们高门世家都不可能再掌握政权,而他们一定也会征战四方,要富国强兵,这就注定了他们会用大量能算账,能收税,能理财,能抽丁,能管粮,能修路,能架桥,能挖河的能吏。刘穆之,徐羡之都是这样的人,他们的才能,恰恰是我们高门世家子弟,所看不上,但又是刘裕这样的人最需要的。现在,各位还幻想着能跟刘裕合作吗?”

    室内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寂,庾悦咬了咬牙:“难不成,我们就算主动向刘裕投效,也是死路一条吗?”

    谢道韫平静地说道:“富贵权势,如过眼云烟,古人说得好啊,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我们高门世家垄断大晋的权力,控制天下的权力太久了,所以不思进取,能力退化,现在终于要到了一代新人换旧人的程度,今天你们来找我,想让我出面,以谢家对刘裕以前的恩情,请求合作,作为世家贵族,高门士人,能做到这步,已经很不容易了,但是,还远远不够。”

    谢混恨恨地说道:“实在不行,咱们另寻他人,北府军里也不是只有一个刘裕,还有另一个刘毅呢。这人可是亲近士人,又一心想往上爬,我们跟他搞好关系,未必会比跟刘裕差。”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叔源,你万万不可有这样的念头。刘毅太贪,手也太长,四处想伸手,必然会跟刘裕以后起了冲突,我们高门世家,任何时候也不可轻易地倒向哪方,因为刘裕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个执政者,他是不会跟我们客气的,站在刘毅一边跟刘裕为敌,下场绝对好不了。”

    谢混不以为然地说道:“姑母,您不能因为堂姐的关系,就…………”

    谢道韫的脸上闪过一丝怒意:“别提你姐,她再怎么说是为了王谢两家的存续,牺牲了自己一生的幸福,才让我们可以家族保全,你若是贪图那危险的权势,现在就想跟刘毅结交,那以后你的事情,与我无关,你们想商量什么,就自己商量好了,何必要与我这个老妇人计较?”

    她说着,站起身,驻起一根龙头拐杖,头也不回地大步出门而去,王谧和庾悦连忙起身行礼,还没来得及说话,谢道韫的身影,就消失在小院之外了。

    谢混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久久,才叹道:“姑母已经没有振兴谢家的雄心壮志了,不过,也难为了她,这么多年撑过了谢家最艰难的日子,以后谢家的事情,二位就跟我商量吧。”

    王谧的眉头一皱:“这样不太好吧,世人皆知夫人才是执掌谢家的掌门人,现在叔源你…………”

    谢混冷冷地说道:“我谢混谢叔源,也不是毛头小子了,王仆射,你可别忘了,我早已成丁,还亲手为先父大人报了仇,按我谢家的规矩,我已经有当掌门人的资格,今天姑母大人离开时,也说了让我们自己商量,你们还要怀疑我的资格吗?”

    庾悦连忙打圆场道:“叔源,我等绝非此意,只是,只是夫人毕竟德高望重,经验丰富,凡事和她最好还是取得共识的好。”

    谢混摆了摆手:“她既然不想联系刘裕,又不允许我们接触刘毅,那就没有什么共识可言了,按她的意思,我们在这里坐等着刘穆之,徐羡之这些乡巴佬取代我们,才是唯一能做的,这样的坐以待毙,你们甘心吗?”

    王谧咬着嘴唇,沉声道:“若是甘心,我们又何必来此呢?只可惜夫人不肯相助,那叔源你有什么好办法,我们一起商量吧。”

    谢混看着庾悦,微微一笑:“仲豫,以你所见,我们应该怎么办?”

    庾悦勾了勾嘴角:“我有连环计,语与二君闻!”

    n.



    谢混没好气地说道:“我最不喜欢你的,就是你这种卖关子,有话一次性说出来多好,省得急人啊。这都什么时候了…………”

    庾悦微微一笑,说道:“其实,是跟刘裕还是跟刘毅合作,都是以后的事,并不是太急,真正的当务之急,是如何在现在,在北府军大兵压境,兵临城下的时候,作出选择。”

    王谧点了点头:“不错,这才是当务之急,我们不可能再站在桓玄一边,谁都知道,他这次人心尽失,必败无疑,我来之前,桓玄派人来传过令,要求由我们建康城中世家出丁出夫,来保护前方将士们的家属,哼,实际就是要我们来当刽子手,准备屠杀那些北府军和西府军降军的家人,强行把我们跟他拉在一条船上,这样的人,怎么配为天下之君?”

    庾悦冷笑道:“所以说桓玄会这么快地失掉天下,就算没有刘裕,以他这种外残内忍的个性,祸乱天下也是早晚的事。不过他也是昏了头,要我们来监督家属,这不就是让我们可以直接挟持这些将士家属,逼他们倒戈了吗?这可是我们给刘裕送上门的功劳啊,刘裕一定不会拒绝的。”

    王谧满意地笑道:“在建康城中,我们各大世家的家丁仆役加起来足有上万人,虽然说正面作战派不上用场,但是看守几万百姓,逼其家人倒戈,还是没有问题的,凭着这个功劳,起码刘裕进入建康城之后,会对我们客气,也算是我们主动表明立场,这点,还需要我们三家分头行事,通知城中其他的家族,他们也不是傻瓜,知道在这个时候,手上千万不能沾血。”

    庾悦正色道:“还需要派人到前线,把这些消息传给前方的将士,这样就会让那些降军直接站在刘裕一边,反过来攻击楚军,不过,桓玄现在去了太庙,他大概也知道前方危险,不敢亲自上阵,如果城外战败,桓玄一定会溜之大吉,逃往荆州的。”

    王谧笑道:“那我们岂不是应该再加一功,把桓玄直接拿下,献给刘裕,结束这场战乱呢?”

    庾悦摇了摇头:“万万不可,桓玄必须得留着,不然的话,我们如何跟刘裕合作呢?”

    谢混若有所思地说道:“仲豫说得有道理,如果让刘裕这么快地消灭了桓玄,取得了天下大权,那我们对他来说就是真的可有可无了,他未必还需要跟我们合作。所以,只有让刘裕外有强敌,内无足够的治理人才时,才不得不跟我们达成合作,吴地庄园,各地州郡的长官,都要交给我们的人,当然,可以适当地分一些给这次跟他起兵的丘八,但不能超过三分之一,不然的话,我们还剩下多少呢?”

    王谧勾了勾嘴角:“可是,这样一来,等于跟着刘裕起事的人,没捞到多少好处,他们能答应吗?”

    庾悦笑道:“那就让他们继续作战,追杀桓玄啊。官爵可以让刘裕给,反正没有庄园,这官爵用处也不大,发一些杂号将军,县子县男之类的,我们最多是出点俸禄罢了,只要庄园在我们的手中,这点损失,不算什么。夫人有句话说得不错,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我们的一些观念也得变变,有些利益,该让还是得让,但核心利益,就是吴地庄园的所属,还有江东八郡的郡守,长史,别驾这些要职,还是得尽量在我们手上才行。不然还叫什么世家天下呢?”

    谢混点了点头:“这就是让刘裕带着手下继续打荆州,以后把荆州的地分给这些北府军?”

    庾悦正色道:“不错,就应该这样,其实上次司马元显讨伐桓玄时,就跟刘牢之提过这个建议,本来如果实行,皆大欢喜,可惜他们两个各怀鬼胎,互相算计,最后反而便宜了桓玄。但这个提议,是没有问题的,让北府军西征,一来能让他们在荆州征战多年,二来就算打完,也是把荆州之地赏赐给他们便是,如此一来,这个威胁我们世家天下的军汉集团就给打发到了荆州,我们吴地就暂时得以安全,以后可以慢慢再建立自己的势力,甚至,可以通过挑拨刘裕和刘毅之间的互斗,把北府军分化瓦解,成为再次听命于我们的力量!”

    谢混拍手道:“还是仲豫你想的好啊,你老实说,是不是上次讨伐桓玄时,你就有这种想法了,才会跑去跟司马尚之在一起呢?!”

    庾悦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本来当时西府军打前锋,北府军继之,完全可以实现我的这个想法,只可惜,司马元显这个蠢货和刘牢之这个笨蛋,把事情搞砸了,害得我担惊受怕这么久,还得向桓玄俯首称臣。不过现在我们的条件可能会更好一些,因为,桓玄帮我们废了司马德宗,也许,我们可以再立一个,有这拥立新君之功,将来我们在朝中的地位,也能加强。”

    王谧轻轻地“哦”了一声:“那你可有人选了?司马德宗和德文兄弟,包括王神爱现在去了江州,想夺回来很难,城中的司马氏,好像没有太象样的人选啊。”

    庾悦哈哈一笑:“连司马德宗这种废人都能当皇帝,还有谁不可以的?现在建康城中,就有个现成的人选,前大晋的武陵王,桓楚的彭泽候司马遵,二位意下如何呢?”

    谢混笑了起来:“我正要说他呢。这个司马遵,乃是晋元帝司马睿的孙子,他的父亲司马晞,当年颇有军事才能,是司马氏宗室中难得能领兵打仗之人,也正因此被桓温所忌,诬其谋反,最后夺爵流放,郁郁而终,直到桓温死后,司马曜为帝时才恢复了司马遵的武陵王位。其实,按说他也非嫡长子,但长兄早夭,次兄过继其他司马氏同宗继承王位,而这给桓温废了多年的武陵王爵,就意外落到他的身上了,要说恨桓氏的,只怕天下没有人超过这位王爷了。甚至他曾公开说,恨不得把天下姓氏里带木头的全给杀了,以泄心头之恨呢。桓玄篡位,居然没有除掉此人,留给我们成了现成的新君拥立,岂非天意?”



    王谧勾了勾嘴角:“可是,司马遵可是非常反感从军之人啊,当年他父亲给桓温逼死,连带着所有姓氏里带木头的人他都恨上,而且,你们觉得刘裕想立的,难道会是他吗?迎回司马德宗,恐怕才是刘裕所想吧。”

    谢混笑道:“可是司马德宗已经被送走了,前往江州被郭咏之看管,桓玄如果逃跑,也会带上他,也就是说,在刘裕彻底消灭桓玄之前,是不可能把司马德宗控制在手中了,那他手上必然要有个司马氏的大旗,就算不是直接拥立为皇帝,也要来个代管朝政的摄政亲王,现在看起来,没有比司马遵更合适的了,他讨厌军人,但不会蠢到在这个时候公开反对桓玄,刘裕反桓复晋,对他有恩,而我们高门世家拥他来主政,也是他的大恩人,以后要用他的名义下达各种命令,也就方便了很多。”

    王谧点了点头:“当摄政倒是挺好,那除了司马遵的拥立和我们控制城中的将士家属外,我们还有什么可做的吗?”

    庾悦说道:“再就是要保护朝廷的公文,档案,历代的典籍这些了,不能让这些资料毁于战乱,我们最好能早点和刘裕接上头,一方面告诉他我们会控制城中的将士家属,让他想办法让北府军和西府军阵前倒戈,另一方面,也请他不要匆忙入城。桓玄如果选择野战会战,那一旦失利,必然不会守城,而是会逃跑,那大局已定,我就担心刘裕的部下杀红了眼,会趁势进城掳掠,到时候无人禁止,可就麻烦了。”

    王谧看向了谢混:“叔源啊,我知道你跟那刘毅颇有交情,现在这个时候,我和仲豫给桓玄盯得很紧,只怕无法轻易出城,而派个奴仆下人,又不一定会让刘裕他们信任,想来想去,只有你亲自走一趟,去见刘毅,把我们的这些计划通过刘毅转达给刘裕等人,才能表明我们的投效忠心。不知道你肯不肯冒这个险呢?”

    谢混勾了勾嘴角:“这又有何难?现在城中一片混乱,桓玄的兵马已经大部分调向了前方,我姑母在城中经营这么久,找几条出城的密道并非难事,二位请去忙你们的事,出城联络之事,就交给我吧。”

    王谧和庾悦喜形于色,对着谢混起身行礼,然后匆匆而退,几个护卫把他们二人引入了偏门,换上了斗蓬,很快,就消失在远方了。

    当谢混走到一处别院时,木鱼声阵阵,檀香袅袅,一处偏厢房之中,却传出谢道韫的诵经礼佛之声,谢混垂手在门外恭立,许久,一篇经文诵完,厢房之中传来一声叹息:“益寿(谢混的小字,只在家里长辈这样叫,外人不能这样称呼的,类似小名),你不出城去与刘毅接头,在我这里浪费时间做什么。刚才我已经说得清楚,今后谢家的事,由你来作主。不用再来问我。”

    谢混连忙说道:“姑母,我就是再蠢再笨,也知道你是在他们两个面前演戏,这谢家哪能离得了您来主事呢。”

    厢房门“咿呀”一声打开,谢道韫一身僧袍,静坐在佛像之前,谢混走了进去,对着佛像恭敬地合什行礼,正要开口,却听到谢道韫淡然道:“益寿啊,你可知道,为何我们谢家,从我开始,到妙音,都开始吃斋信佛了呢?”

    谢混的脸上闪过一丝茫然之色,摇头道:“姑母,这正是小侄多年来迷惑的地方,世人皆知我谢家世代信奉天师道,甚至灵运这样的孩儿都是从小寄养在天师道那里,为何从您这辈,就信起这西来的佛教呢?”

    谢道韫幽幽地叹了口气:“益寿啊,当年我谢家过江投奔大晋之前,在中原是著名的经学世家,先大父讳鲲公,乃是当世的经学大师,可是过江之后,为了能挤进当时控制朝政的江左名士的圈子里,毅然弃经从玄,成为江左八达之一,也正是改信玄学之后,我谢家才慢慢地提高了地位和权势,要知道,当年刚过江时,那诸葛家宁可跟羊家,江家联姻,宁可成为庾家的下属,也不把我们谢家放在眼里,可见当时我们的情况,有多艰难。”

    谢混点了点头:“前人创业艰难,谢家的基业来之不易,我们做晚辈的,更要…………”

    谢道韫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摇头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为了适应形势,我们谢家在百年前就弃经入玄,但虽然以玄学自居,却也没把经学的老底子给丢了,你从小所学,仍然是四书五经这些。这就叫玄皮儒骨。至于这佛道之分,也是同样。当年不是我本人多信这神佛,而是先相公大人,希望我能信佛,这原因,你可明白?”

    谢混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是因为天师道有谋逆的痕迹,所以要跟他们保持距离吗?”

    谢道韫点了点头:“这回你说对了,高门世家子弟崇尚玄学,喜欢养生,服散,那就必然会和天师道来往密切,但天师道一直是有野心的,他们借着跟权贵的关系,设坛收徒,在民间广结这心,这点,先相公大人在世时,就有所察觉,我们谢家虽然不能跟天师道一下子断绝关系,但也得给自己预留后路,所以族中女子,多礼佛,这就是我们谢家多年来能屹立不倒的奥秘所在,那就是能早早地察觉到危机,早早地分头发展,这样就算大难来临,也不至于一下子输光所有,还会保留将来东山再起的机会!”

    谢混正色道:“姑母的教诲,小侄谨记在心。”

    谢道韫叹了口气:“可是我觉得,你并没有真的往心里去,如果你真的照做这事,那就不会把宝全押在刘毅的身上,跟刘裕对抗了。你也不想想,你这样做,要置你堂姐于何地,要置我们谢家几十年来在刘裕身上的感情经营于何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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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混的脸色微微一变,说道:“姑母,难道,难道你还对刘裕抱有幻想?可是,可是刚才你在外面不是这样说的啊。”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益寿,我现在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现在要跟王谧,庾悦他们混到一起了。王谧当年只能给你爹,给你叔父跑腿办事,在朝也只能管管秘书监之类的文事,根本不堪大用,至于庾悦,其野心远远大于能力,撑死了一个司马元显类的人物,比桓玄尚多有不如,起码桓玄还很会打仗,很会看人,可他连这些本事也没有,却想恢复其祖先的荣光。最要命的是,他们根本看不起刘裕,刘毅这些底层人士,不知道现在时局的变化,跟他们混在一起,只会把整个家族也给连累,姑母一直劝你少跟他们来往,你却不听!”

    谢混咬了咬牙:“可是现在我们谢家已无权势,不是当年相公大人掌权之时,不跟这些高门世家子弟结交,重新建立联盟,又能如何?姑母,现在黑手党已经没有了,那个可以在暗中操纵,调节世家间关系的组织已经不复存在,如果我们世家子弟不主动联手,那真的是要给刘裕这些人取代啦!”

    谢道韫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先祖父,相公大人可以掌权二十年,靠的是协调世家间的关系,更靠的是会用人。用有才的人!而且,他一直牢牢地控制着军队,北府军的组建,就是我们谢家地位的保证。现在你们手上无兵,治国无才,靠什么去跟人家刘裕斗?他们起兵破桓,恢复大晋,就是再造社稷的第一功臣,就是当年拥立元皇帝即位的王导,郗鉴之类的人物,你所说的取代,是不可避免的大势,要逆这个大势而行,只会身败名裂!”

    谢混抗声道:“不,我不服,他们只是一帮会打仗的臭泥腿子,不会治国,全无文才,怎么能跟王导,相公大人相比呢?姑母把他们看得太高了吧!”

    谢道韫摇了摇头:“这个看法不是我的,而是当年相公大人的,不然他为什么要这样提拔重用刘裕,不然他为什么要早早地让你表姐下嫁刘裕?你们这些世家子弟,生于富贵之中,不懂创业之艰辛,更不懂英雄起于草莽之间的道理。孟子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你还记得多少?”

    谢混咬了咬牙:“侄儿不是完全不懂兵事,也不愿吃苦的傻瓜,草包,必要的时候,小侄愿意投笔从戎,报国参军。跟刘裕他们一样,重新掌握军队!”

    谢道韫叹了口气:“晚了,太晚了,我的好侄儿,就象你不觉得刘裕能混进士人圈子一样,现在他们已经结了京八党,就是一个纯粹军汉的集团,你想现在插进去,难于上青天,尤其是这次起兵建义,那是冒着杀头灭族的风险,你不跟他们共患难,现在却想跟人家分享权力,可能吗?自古兵强马壮方为天子,这个道理到现在也没变。所以,我们谢家最好是明哲保身,不要参与那些世家对于刘裕新政权的那种逢迎,因为,刘裕的性格我清楚,他不会这时候真正地对主动凑上来的世家给好脸色,所需要的,是可以跟他携手共天下的真正人才。”

    谢混冷笑道:“如果刘裕如此不识趣,我们去找刘毅就是,北府军不是他刘裕一个人的,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谢道韫的面沉如水,沉声道:“你是想把谢家全族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全搭上吗?谢混!”

    谢道韫虽为女子,但这一声如洪钟,仿佛半天里打了个惊雷,把谢混也震得脸色发白,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开口应对。

    谢道韫吼完之后,看着谢混如此惊惶的表情,神色和语气稍稍地缓和了一些:“刘毅心狠手辣,绝不可能居于人下,你不要以为跟他结交就能恢复谢家往日的荣光,他利用完了的人,就会抛弃,绝不可能念情。而对于刘裕,起码现在还有你堂姐在,就不至于对我们谢家失掉起码的尊重,这是站队,千万别站错了,如果一时间看不准,就两不相帮,反正任何北府军的大将如果真正要掌权,最后都饶不开高门世家,离不开我们谢家。”

    谢混的脸色一变:“堂姐?姑母你这是何意?难道刘裕他现在…………”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刘裕现在的老婆慕容兰跑回南燕了,汉胡不两立,他们终归还是分开了,以后也不太可能再在一起,因为刘裕以后要稳固权势,或者说想要实现心中的那个梦想,就一定要北伐建功,一定会和慕容兰最后反目成仇,他这样的大英雄,怎么可能一辈子无妻?你堂姐的机会,终将会到来!”

    谢混不信地摇着头:“这,这怎么可能,堂姐她,她毕竟是做过两任皇后,刘裕,刘裕怎么可能…………”

    谢道韫冷笑道:“政治上的婚姻,有什么不可能的?昔日西晋皇后羊献容,曾经做过多个胡人国家的皇后,汉朝多个皇帝的皇后,也曾是嫁过人的妇人,至于妙音,两任皇后都是有名无实,第一次是出家,第二次则是改名王神爱,去照顾一个躺在床上的活死人,刘裕都不介意这个,你又担心什么?他们相爱多年,以后刘裕真正地掌权,必然要跟世家高门搞好关系,还有比妙音更合适的人选来辅佐他吗?”

    谢混笑了起来:“不可能的,还是不可能的,娶一个嫁过人的妇人,和娶皇后是两回事,姑母你也说过,刘裕是要迎回司马德宗,恢复大晋的,这堂姐又怎么可能…………”

    谢道韫淡然道:“既然慕容兰可以当臧爱亲成为刘裕的妻子,那王妙音为何就一定要是王妙音呢?至于司马德宗的皇后,兵荒马乱之间,下落不明,也不是太奇怪的事吧。要重新坐上皇位,这点小小的要求,有拒绝的道理吗?益寿,现在你应该知道出城后应该找谁,应该怎么说了吧。”

    谢混叹了口气,咬牙道:“姑母指教,小侄谨记在心,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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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建康城外,覆舟山,山顶。

    这是一座座落在城东北方向的山丘,建康附近多丘陵,而城池则是依着这些丘陵所建,平时,这些丘陵会成为拱卫京城,抵抗外来侵略的天然要塞,可是现在,站在这座形如倒过来的舟船,约三百米高的丘陵之顶,俯看着建康城方向的刘裕,却显然不这么想。

    刘钟满身大汗,却是一脸地兴奋,看着被几十名将士簇拥着的刘裕,说道:“寄奴哥,又让你说中了,楚军果然在林中有伏兵!”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然后你对着这些有伏兵的密林,长草放箭,再摇旗呐喊,他们就吓跑了,是吧。”

    刘钟哈哈一笑:“就是,黑夜之中,敌军不知道我们的人数,而我们一通敲锣打鼓,又摇晃着火把,他们就真的惊退了,看样子,足有两三千人呢,比我们全军数量,也只多不少啦。”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现在楚军的士气,他们的精锐为我们所破,现在剩下的虽然兵多,但已无战心,明天一战,会是决战,而胜利,一定是属于我们的。现在,我军已经全部行进到此,各队兵力再上报汇总一下,包括重伤兵,轻伤兵的数量,全部报告给我。我先说下我这里,前锋几乎尽损,现在加上中军和后卫,重组后的中军八百四十七人,轻伤者四百二十五,重伤者一百零四,可作战者七百四十三人。”

    刘毅勾了勾嘴角:“我部六百七十二人,轻伤者一百四十七,重伤不能作战者二十八人。可作战者六百四十四人。”

    何无忌正色道:“我部五百四十八人,轻伤者七十五,重伤不能作战者四十一人,可作战者五百零七。”

    孟龙符朗声道:“现在所有的骑兵在我这里,共四百一十二人,轻伤者一百四十五,重伤者十八人,都可以骑马作战。”

    刘裕的目光看向了檀祗:“阿祗,现在你叔父剩下的兄弟都归你指挥了,你来报个数。”

    檀祗的头上,已经缠了几层白色的孝带,眼中还闪着泪光,他咬着嘴唇:“我部三百四十七人,轻伤者二百四十八人,重伤者九十七,可作战者二百五十人。寄奴哥,我们都是弓箭手,即使是重伤者,只要拉得开弓,也可以作战!”

    刘裕拍了拍檀祇的肩膀,沉声道:“每个到这里的兄弟,无论是否重伤,都是北府军的战士,都对这场决战,有至关重要的作用,这场战斗,不仅是为了还生活在桓玄统治之下,水深火热的百姓,也是为了所有被桓玄这个奸贼所害,所有牺牲的北府军将士,从大帅到终叔,从瓶子到每一个倒在这一路之上的兄弟,他们的在天之灵,都看着我们呢!”

    所有在场的将士们全都群情激愤,大声道:“北府,北府,北府!”

    刘裕等到这些雷鸣般的吼声渐渐地平息之后,大声道:“各位,我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当初,我三弟道规成亲的时候,想必你们都知道,其实这次婚礼,是我们建义的首领们,通过这种方式完成最后的串联,确认起兵的时间和细节,就在会议结束之后,我们去算了个命,那个相面高人对我们每个人都说,以后公必然会得富贵,只有看到檀凭之的时候,他突然沉默无语,借故离开。”

    何无忌大声道:“不错,这事我们当时在场所有的人都可以证明,是真的。”

    刘裕点了点头,继续道:“当时我们在场的人都觉得很奇怪,为何大家一起起兵,共同建义,却不能共富贵?直到昨天,我才知道,那是上天,那是上天不给瓶子这个富贵的机会,他,他终究先我们一步而去了!”

    说到这里,刘裕的虎目含泪,而檀祗更是泪水成行,全场陷入了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刘裕擦干净了眼中的泪水,大声道:“但是,既然上天说了,我们会共取富贵,而瓶子的牺牲也是映证了他那个不好的预言,那剩下的,就是我们所有人,都会取得富贵,明天的战斗,胜利一定是我们的,京八同志,万岁!”

    人群的情绪,一下子从刚才的悲伤变成了极度的亢奋,所有人全都挥舞着兵器,大声呼喝着:“京八同志,京八同志,共取富贵,万岁,万岁,万岁!”

    刘裕很满意当前的这股子气势,沉声道:“现在,所有人开始吃饭,明天一早,将是我们写书历史的一战,重伤的兄弟带上全军军旗,在山顶多布,三到五步就插一旗,战斗开始时,摇旗呐喊,在林中驰动驮马来回奔跑,扬尘造势,不能动的兄弟则擂鼓敲锣,鼓嗓喧嚣,造成大军而来的声势。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所有将校全都齐齐行礼,沉声道:“诺!”

    正说话间,孟怀玉的声音自远而近,伴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寄奴哥,捉到一个奸细!”

    刘毅冷笑道:“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奸细敢主动来送死,也是胆儿肥,我现在就去杀了他,给全军祭旗。”他说着,就要迎过去。

    刘裕却是眉头一皱:“且慢,先看看这奸细是什么人,有何来意。”

    刘毅勾了勾嘴角,退到了一边,只见火光照耀之下,孟怀玉带着十余个跟自己一样身穿劲装的军士,押着一个同样全身夜行黑衣的人,走了过来。

    这个人黑布包头,眼睛上蒙着黑布,五花大绑,他的脚步有些虚浮,在这些五大三粗的军汉推搡之下,也就这几十步路,几乎有两次差点都要摔倒,一看这人,就是下盘不稳。这也惹得了周围将士们的一阵轰笑,躺在担架之上的向靖指着这人笑道:“你这小子,站都站不稳,就这样也能来当探子?你主公无人可用了吗?”

    刘裕突然脸色一变,连忙上前,一把扯开了这人蒙在眼睛上的黑布,一张秀丽绝伦的脸,露了出来,即使是现在这副模样,仍然难掩饰其丰神俊采,所有人都愣在了当场,张大了嘴,刘毅讶道:“这,这不是谢公子吗?”



    来人正是谢混,刘裕的眉头一皱,看向了孟怀玉:“怀玉,你怎么把谢公子当奸细给捉了?”

    孟怀玉上次郁州战役时没有随军,是故不认识谢混,不好意思地说道:“不好意思啊,谢公子,不识得尊驾,你又不说自己的身份,委屈你了。”

    谢混冷冷地说道:“没什么,我不报身份,就是想看看你们北府军是不是还如当年我先父和先叔父大人治军时那样严格,寄奴,你没有让我失望。”

    刘裕正色道:“公子,兵凶战危,这时候你来我们这里,只怕会有危险,要是让桓玄知道你来,只怕谢家都面临风险,我还是安排你去安全的地方吧。”

    谢混微微一笑:“我既然来此见我,就不要再提安全二字,寄奴,希乐,无忌,不知道可有方便的地方,可以谈些事情呢?”

    刘裕点了点头:“请跟我们来。”

    一刻钟之后,覆舟山上,一片密林之中,只剩下了刘裕等三巨头和谢混,一共四人,在这个位置上,可以看到山下那星罗棋布,如同满天星辰般的万点营火,那是楚军大营,连绵数十里,扎营于山下,谢混看着这浩大的阵势,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因为你们几位,眼见这样悬殊的力量对比,我一定会认为明天被屠杀的一方,会是你们。”

    刘毅冷冷地说道:“桓玄的所有兵力,实力,我们都看得清清楚楚,可是我们的实力,他却一无所知,我们连破他最精锐的三大营,一万多楚军最强的精兵锐卒,都给我们打垮,他怎么可能相信,我们只有这点人马?”

    何无忌正色道:“谢公子,在这个时候来我们这里,必是有要事的吗,我们的时间不多,你也不宜长久留在这里,有事还是早点说吧。”

    谢混转头看向了刘裕,正色道:“那我就长话短说了,我来这里,是要告诉各位,城中的高门世家,以我们谢家为首,包括王谧,庾悦等家族,还有他们所能串联到的几十家世家,都决定拥护京口义士,推翻桓玄逆贼,迎回蒙难的陛下,重建大晋!”

    刘毅冷笑道:“要说公子和庾悦,我没有意见,可是这个王谧?哼,当时亲手从皇后手中抢下玉玺,交给桓玄的,不就是他吗?怎么,现在看情况不对,他又想再次反水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希乐,话不能这样说,当时面对桓玄的淫威,别说王谧了,就是我,不也被迫从王皇后的手中接过玉玺,再交给司马德文的吗?我们都被迫在桓玄手下屈服过,只是迷惑他的手段罢了,不可当真。”

    刘毅沉声道:“我们是为了忍一时之气,为的是今天的起兵报仇,可是他王谧是吗?他只是想保荣华富贵罢了,这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

    刘裕正色道:“这个时候,不管是真心归顺还是有别的目的,只要能助我们反桓,就是好事,大业初创,需要的是越来越多的人来投奔,只要不是为了桓玄诈降,那我们这个时候,都应该欢迎的,以前的罪过,也可以视程度轻重,加以赦免,还记得瓶子临终时的话吗?他连杀他的胡藩都请我们一定要赦免,重用,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仇恨继续,让国家再次受伤害!”

    刘毅冷冷地说道:“你是主帅,现在你说了算,但是寄奴,我提醒你一句,不要无原则地宽容,原谅,尤其是对国家的敌人,要是篡权夺位的大逆也可以随便赦免,那以后人人都可以效法谋反了。”

    何无忌连忙说道:“希乐,寄奴的意思只是现在暂时团结这些人,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刘裕微微一笑,看向了谢混:“公子前来,冒了这样大的风险,我等北府旧人,感激不尽,夫人可好?”

    谢混点了点头:“夫人一切安好,寄奴,这次我来,不但是表明一下城中世家的态度,更有要事要告诉你们,桓玄现在兵力不足,只能硬着头皮驱使北府军和西府军的降军在前,而他的荆州军在后押阵,庾颐之带领五千精兵宿卫宫城,而看守这些将士家属的,则交给了我们城中的世家们的家丁仆役,我们这次的支持,不但是表明态度,而且,也可以正告你们,到时候可以在阵前告知前北府军和西府军的将士们,告诉他们,城中的家人,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以蓝色的三股狼烟为信号,让他们相信,不必以家人为念,大可放心倒戈!”

    刘毅哈哈大笑起来:“我说公子啊,真有你的啊,你这次带来的,可不是轻飘飘的几句话,这可胜似十万雄兵啊。寄奴,还犹豫什么,痛快地干吧!”

    刘裕正色道:“多谢公子的支持,我们已经知道此事,也一定会在战胜之后,对公子加以回报的。”

    谢混笑道:“这些都是应该的,我们谢家,世受大晋国恩,我堂姐妙音,更是贵为大晋皇后,而我也是大晋驸马,尚了大晋公主,可恨我大晋却被桓玄篡国,这是国仇,更是家恨,于情于理,我都应该来助义军一臂之力的。”

    刘裕点了点头,对着林外说道:“怀玉,请带公子到山后休息,记住,不要让任何人看到他。”

    当孟怀玉带着谢混离开之后,刘裕看向了刘毅和何无忌,平静地说道:“无论何时,希望还是要把握在自己的手中,不管城中世家是不是真的如公子说的这样站在我们一边,我们都只能立足于我们现在手中的人马,打赢这一战,明天,希望二位兄弟,能与我共成大业!”

    刘毅笑道:“这是自然,我们装了这么久的孙子,担了这么大的风险,牺牲了这么多好兄弟,不就是为了这一天吗?”

    何无忌看着天空,长舒一口气:“为了我娘,这一战,我会倾尽全力!”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神芒:“按之前的军议计划,明天一早,饱餐一顿后,破釜沉舟,重装上阵,三道并进,决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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