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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建康城,太庙外,桓玄骑着一匹格外高大,马腿粗壮的骏马,这匹马儿的膝盖位置,套着护膝,饶是如此,在穿着双份皮甲的桓玄那几乎如同相扑手重量的压迫下,仍然是气喘如牛。

    桓玄的身后,几十个军士正匆匆地从太庙中跑进跑出,把那些七庙牌位,祭祀礼品等重要东西,拿出来,装进两辆金丝楠木打造的马车之中,桓玄的满头都是大汗,左顾右盼,似乎在等什么人。

    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卞范之和陶渊明骑马而至,他们的身后,跟着百余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弓箭手,胡藩也是步行相随,桓升就在卞范之的怀中,这会儿仍然睡得沉沉的,对外面的一切,都不知道。

    桓玄一看到桓升,还有后面陶渊明手中抱着的另一个亡兄的儿子,他的大侄子桓浚,就长舒了一口气,满意地点头道:“不错,敬祖,渊明,你们果然没有让朕失望。”

    卞范之急道:“刘皇后她…………”

    桓玄摆了摆手,示意不想听这方面的消息,他环视四周,沉声道:“众军听令,前线战事需要增援,朕现在要亲自上阵,与京八逆贼大战,留守众人,要各司其职,不得玩忽职守,否则,等朕平定逆乱之后,一定赏罚分明,明白吗?!”

    四周响起了一阵有气无力的应诺之声,那些跪在太庙内外的巫祝们,个个眼神散乱,东张西望,已经开始为自己在找退路了,毕竟现在的情况,就连傻子也知道,桓玄这哪是去上阵,分明是逃跑!

    桓玄的心中一阵酸楚,但脸上仍然装出一副自信满满的表情,两条大象般粗的肥腿一夹马腹,大声道:“驾!”

    这匹名叫旱地拔的坐骑,摇了摇尾巴,不甘不愿地向前迈开了脚步,忽然,它停了下来,因为一股大力,阻止了它的前进,那是有人拉住了这匹座骑的缰绳!

    桓玄的双眼圆睁,他看到拉着座骑缰绳的,不是别人,正是胡藩!

    胡藩的眼中尽是泪水,大声道:“陛下,前方胜负还没分出,我军的将士还在搏战,这里的八百名羽林弓箭手,都是世代忠良,可以为您效死的荆州老兵,您如果带着他们奔向战场,将士们一定会士气百倍,与敌死战的,胡藩不才,愿意为陛下先驱,率将士们奋力一搏!”

    桓玄这时候终于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他的鼻子在剧烈地抽动着,却是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有拿着自己手中的马鞭,指了指上天,一切尽在不言中:“不是朕不想战斗,实在是上天的意旨啊,若非如此,怎么会让朕的荆州大军,几天之间,灰飞烟灭,一败再败,以至于此呢?!天意如此,人力又如何挽回?胡将军,好自为之吧,有缘的话,我们还可以活着再见!”

    胡藩的眼睛开始模糊了,泪水也夺眶而出,他的手,无力地松开了缰绳,一个已经失去了斗志的君王,自己就是舍了这条命,也无法跟随的,他木然地退后两步,桓玄一咬牙,重重地一鞭抽在马臀之上,旱地拔一声长嘶,直接就四蹄翻飞,向着南边采石一带的方向奔去了,那里,有快船,有字画,有一千名早已留守在那里的军士。

    卞范之,一脸狼狈的桓谦,殷仲文,庾颐之这些前线的败军之将,也跟在桓玄的身后,策马狂奔,几百名羽林箭手,徒步跟在这些人的马后,向着南方急奔,陶渊明叹了口气,路过了胡藩的身边,平静地说道:“胡将军,你已经尽力了,陛下说得不错,天意难违,先回荆州,再想办法吧!”

    胡藩咬了咬牙,转身向着另一个方向奔去,一边走,一边脱起身上的盔甲:“我的兄弟们还在城外战斗,是我把他们带来建康的,只要还活着的人,我得带他们回去,哪怕是死,也得死在一起,不然,我这辈子良心都不会平静的!”

    陶渊明静静地看着胡藩远去的背景,轻轻地摇了摇头:“可惜,真可惜啊!”

    他一边自语,一边策马而行,奔向了南边的方向。

    当这些君臣将帅们各奔南北之后,原来楚国太庙里留下的巫祝们,一哄而散,很多人把身上的黑色祭司袍跟扔瘟神一样地脱掉,换上百姓的布衣,然后也四散奔跑,只几分钟的功夫,刚才还人满为患的太庙,就为之一空,连半个人影也不见了。

    太庙的正殿之中,布幔之后,走出了两个全身笼罩在罩袍之中的人,黑袍轻轻看着身边一言不发的斗蓬客,微微一笑:“怎么样,又让我猜中了吧,刘裕果然成功了。”

    斗蓬客轻轻地咳嗽了两声:“打仗这方面,你确实比我有见识,我不如你。不过刘裕这回能如此顺利,我想你也是意料不到的。”

    黑袍叹了口气:“兵凶战危,一个小小的细节可能都会让胜负逆转,就好比檀凭之那一箭,他舍了自己的命,救了刘裕,要不然,也许现在在这里笑的,就是桓玄了,有的时候,可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非我们人力所能挽回。”

    斗蓬客冷冷地说道:“什么时候,你也会信命了?这可一点不象你。不管怎么说,现在的一切,都在你我的推演之中,我出来得太久,只怕你的好徒儿没办法长期地掩饰,在我离开前,你再想想,还有什么事是需要我做的?”

    黑袍叹了口气:“你真的以为,靠桓玄,刘毅,就能牵制住刘裕了?以前我会相信,可现在,我真的有点怀疑了,也许,是时候让黑手党重新动起来了。”

    斗蓬客突然笑了起来:“现在的黑手党,应该继续潜伏,没必要直接跟刘裕起了冲突,倒是假黑手,可以作不少文章,我已经安排了一出好戏,让我们的希乐哥,也可以正式地出人头地啦。”

    黑袍的脸色微微一变:“你什么意思?”

    斗蓬客笑着大步而出:“谢谢你的好徒弟,黑袍,从今以后,渊明归我了。”

    黑袍默默地看着斗蓬客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一转身,没入了阴暗之中,楚国太庙,重归沉寂。



    建康城外,覆舟山,玄武湖。

    刘裕脱去了一身的甲胄,身上的汗水涔涔,趴在河岸边,象一头水牛一样,贪婪地喝着这湖里的水,就在他面前不到十步的地方,十余具中了箭的尸体,还在水上漂浮着,而整片湖泊,也变得一片淡红,可是,这仍然不能阻止他,还有他身边的几百名北府军战士们,这种集体饮水的行为,因为这一战下来,每个人的喉咙都如同火烧一样,太渴了!

    当刘裕抬起头时,一边的何无忌在地上放声大笑起来:“寄奴,寄奴,你说,你说我们从军,从军二十多年,哪一仗,杀得象今天,今天这样爽过!”

    一边的向靖哭丧着脸,没好气地说道:“爽个屁,你们这些坏人,也不留几个给我,我他娘的一个也没砍到,连老孟都比我杀的多,不对,连刘胖子都俘虏了二十多个!”

    刘穆之哈哈一笑:“谁叫你脑子转不开,没想到让人来抬你呢,其实,只要找几个同伴拿长槊,四根并一起就可以把你抬着走了啊,后面的楚军全线崩溃,几乎就是大逃杀,谁都可以俘虏一大堆人!”

    刘毅从湖泊中抬起了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好了,大局已定,楚军的将校,从桓谦到庾颐之,从一开始就跑了,剩下的部队群虫无首,基本上都是放仗投降,虽然说我们定了规矩,放下武器的不杀,但那些倒戈的将士们受了这么长时间的鸟气,借机报仇杀人的可不少,现在的战果没统计,但我估计三万楚军,最多也就活下来一半,寄奴,你看现在怎么办?”

    刘裕点了点头,说道:“我去约束军纪,鸣金收兵,现在不少人都杀红了眼,如果这样冲进城里,只怕有些人会趁机杀掠百姓,我们建义是为了除暴,绝不可以成为有些人行凶的工具,这件事,我亲自去办。”

    何无忌点了点头:“是啊,之前大帅新招的北府军中,有很多是强盗马贼出身,以前在三吴的时候这种借着剿贼后洗劫百姓的事没少做,我们大业初成,但桓玄还没有被俘获,现在还不可以松懈,更不能失了人心。只是,这建康城中,我们如果不入城,那现在怎么办?”

    刘裕略一沉吟,说道:“现在建康城中,有两个地方,是必须要去的,一个是下关那里,将士们的家属,还有高门世家子弟,都在那里,虽然说三股狼烟点起,但现在具体的情况,谁也不敢说,桓玄会不会狗急跳墙,临走前对他们屠杀,这些世家子弟的部曲和家丁能不能挡住,都不好说,还有乱兵,败兵,溃卒和城中的浮浪子,泼皮混混们会不会趁火打劫,也有可能,必须要有一个兄弟率精兵入城,先与这些看管将士家属的世家子弟们会合,再安定城中的秩序。”

    说到这里,刘裕的目光看向了何无忌,何无忌站起了身:“没有问题,我以前长期在城中东海王府当值,对建康城的情况非常熟悉,下关,秦淮河那里我都很熟,交给我吧。我只带一百人进城,既不会扰民,也不会让溃兵祸害百姓!”

    他说着,对着身边的几百名军士沉声道:“现在全部集结,点名,每队出三人,随我进城。”

    同时,他转头看向了在一边面带微笑的谢混:“谢公子,请随我一起去,跟世家子弟们的联络,还要你多多帮忙了。”

    谢混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放心,王谧,王绥,郗僧施他们,已经在那里等候多时了,就等我们呢。”

    何无忌和谢混一边说一边走,很快就走向了一边,刘裕的目光看向了刘毅,说道:“希乐,另一个地方,可能更加重要。要辛苦你走一趟了。”

    刘毅勾了勾嘴角,说道:“是皇宫和六部吗?”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桓楚伪朝,给我们这一战,算是基本上推翻了,城中的桓楚宗室,以及他们的家属,需要收捕,从大晋到伪楚这些天的公文,档案,前朝的史料,典籍,珍贵的藏书,都不能毁于战火,需要派兵保存,我估计桓玄绝不会据宫城而守,如果他真的守城,那就太好了,也省得我们去荆州再去追杀他,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这会儿应该已经逃跑了,所以,宫城中应该无敌军,你需要控制宫城,禁止任何人出入,然后封存官仓与书阁,等大军入城之后,再作定夺。”

    刘毅淡然道:“可以,我这就去宫城一趟,当时我们曾经一起在宫城中宿卫过几个月,那里的情况我很熟,你怕大军入城惊扰城中百姓,我就只带一百名兄弟进城,你可别忘了,在城中我还有上千的帮会兄弟,可以助我稳定局势呢。”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蹙:“他们真的可靠,不会趁乱在城中打劫吗?”

    刘毅的神色一冷:“寄奴,他们本就是以前跟过我的老兵,老弟兄,还有一小部分则是来投奔我的义士,帮会有帮会的规矩,不是土匪,我敢保证,他们会比城中的军人更加本份的。”

    说着,他转头对着孟昶沉声道:“彦达,跟我走吧,哪些书重要,哪些公文要存档,你在行。”

    刘裕默默地看着刘毅和孟昶带着上百名部下,向着城市的方向走去,他摇了摇头,一边的刘穆之站起了身,走到刘裕身边,笑道:“你放着宫城不去,却把这样的大功让给了刘毅,但好像他并不领这个情啊。”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是他应得的,这战中他出力很大,要不是他有上百名混在楚军之中的手下,在我们突击的时候大喊着楚军败了,只怕我们还要多费点事,还有那个火攻,也是神来之笔,论打仗,希乐并不比我差到哪里去。”

    刘穆之轻轻地摇了摇头:“我倒是觉得,你和桓玄的战争,可能快要结束了,但你和刘毅的,恐怕,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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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的嘴角边,轻轻地抽了抽,没有直接回答,倒是走向了另一个小岗,刘穆之紧随其后,很快,二人就走到了这个几十步内没有人的小丘,刘裕停下了脚步,转头对着刘穆之说道:“胖子,我第一批没有让你加入京八党,没有要你参与建义核心的事,你是不是有些不高兴?”

    刘穆之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前日里就说过,这是个武夫集团,你要团结刘毅,暂时就不能把我拉进来,不过,起兵之后,我这身军装从军,也上阵杀敌了,现在让我当个外围党人,应该没有问题吧。”

    刘裕微微一笑:“你现在是全军的主簿了,当然没有问题,不过,接下来的事情,我倒是想要好好问问你,应该怎么办。”

    刘穆之正色道:“现在虽然不知道桓玄去了哪里,但料来多半是跑了,那么这次建义的结果,是暂时攻下了建康,重新取得了京城,可是离复兴大晋,还差得远呢,最关键的一个问题,就是司马德宗,他现在并不在我们的手上。”

    刘裕的眉头一皱:“没有他,就等于没有大义的名份,那可如何是好呢。我们起兵的时候本想一击致命,干掉桓玄,可没料到他在我们起兵之前就把司马德宗给送走了,不过,有妙音在,他们兄弟的性命应该还是可以保住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但是妙音在这种情况下无法使用她的情报系统,她一个人对付不了成百上千的护卫军士,桓玄现在退往荆州,一定会继续控制着司马德宗,宣布我们是叛军的,甚至,为了断绝我们的起事名份,他有可能会对司马德宗下毒手,如果没有了可以复位的前皇帝,那我们的主君又何在?”

    刘裕咬了咬牙:“那就得先立一个摄政的宗室了,行元皇帝司马睿的旧事,先以天下兵马大元帅,或者是摄政王的身份暂理朝政,作为大旗,有这个人在,那司马德宗就会变得可有可无,也许,这样反而能救他一命。”

    刘穆之笑了起来:“寄奴啊,你这个都能想到,真厉害,这说明你的政治水平有了很大的进步。不错不错。不过,这个人选,你恐怕一下子提不出来吧。”

    刘裕点了点头:“我对建康城中的司马氏宗室确实知之不多,你既然这么说,那肯定有人选了,是谁?”

    刘穆之看了一眼建康城的方向:“方才前线大战的时候,我跟谢混曾经谈及此事,因为城中有上百名司马氏的宗室,散居各地的也有不少,究竟要立谁,得看城中高门世家的意见,毕竟,这个人要作好随时接替皇位的准备。”

    刘裕正色道:“司马德宗,德文兄弟是先帝的唯一两个儿子,而司马道子是他唯一的弟弟,也就是说,孝武皇帝这一系,不是死了,就是在桓玄的手中,别的算起来都是旁支疏系,五服之外了,机会和地位都差不多,当年简文帝司马昱,他也是类似这种情况,给桓温和世家拥立,其本人的血脉和之前的皇帝相差甚远。但简文帝当年是朝中大臣,天下名士,现在的朝臣中,只怕没有这样的宗室成员吧。”

    刘穆之微微一笑:“所以,谢混的意思,包括王谧,庾悦他们的意思,是想立武陵王司马遵为摄政,这个人的父亲给桓温逼死,可以说对桓家深仇大恨,据说连名字里带木头的人都恨不得想杀,而且因此极度讨厌军人,可以说是这些建康城中世家高门最喜欢的人选了,可以用来牵制你。”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我们要拥立这个人吗?这对我们京八党可不利。”

    刘穆之说道:“短期看对我们不利,但拥立此人,可以迅速地安定建康城的世家之心,让他们以为,我们只是想在战场建功的武夫,军人,并不是想取代他们世家高门的地位。这样他们才会在这个时候跟我们全力合作,稳定扬州乃至吴地的局势,毕竟接下来还要讨伐荆州,追杀桓玄,军械粮草,都需要大量的,离了这些高门世家的支持,很难。”

    刘裕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先稳住他们,然后以司马遵的名义下诏令,讨伐桓玄,只要我们迅速地把司马德宗抢回来,那这个司马遵,就不用太担心。”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就会有第二个难题了,如果要讨伐桓玄,谁人领兵,谁留守建康?司马遵如果就这样扶立,让他有实权,他乱发号令怎么办?”

    刘裕沉吟了一下,说道:“桓玄讨伐的事情暂时不说,只说司马遵摄政之事,这次绝不可以再让司马氏一族掌握真正的权力,无论是司马德宗回来还是司马遵,都只能做个傀儡,世家高门想要拥立他,绝不是真的想让司马氏复位,而是不放心我们这些军人罢了,那我们就再让他们一步,只管军权,不管政权,朝中的相位,朝臣的首领,让世家高门出一人担任,胖子,你方才说,现在的城中世家首领,是以谢混,王谧,庾悦三人为首,你看哪个人比较合适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别看这回谢混来给我们报信,但我看他好像更愿意跟同为士人,可以写诗作赋的刘毅亲近,加上上次刘毅为他捉了张猛报仇,如果立了谢混,只怕你以后就会给刘毅反压一头了,从这点上,谢混断不可用。”

    刘裕叹了口气:“胖子,你这样总是提醒我要防着希乐,真的好吗?我们可是在一起发过誓,再也不许有其他心思的。现在大业未成就互相防范,就不怕坏了大事吗?”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正是因为大业未成,才不能起争斗,现在桓玄尚在,还要在军事上解决,所以刘毅自知军才不如你,才肯暂时让步,以你为首领,但如果谢混这个世家子弟掌握了政权,跟他在一起,就会压你一头,到时候世家高门间会极力地挑拨你们间的关系,就是你不想与他斗,他也会来抢你的位置,你想京八兄弟能长久点,现在就不能让刘毅有跟谢混联手的机会,我这不是挑拨,是为了你,也为了他好!”



    刘裕默然半晌,才摇了摇头:“你说谢混跟希乐现在在一起了,可有证据?谢混这回可是来找的我,不是刘毅。”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这是多看不起我的眼线啊。刘毅的一举一动,我都盯着呢,就在禅让大典的那次,他通过早就投靠他的郗僧施,拉拢了谢混,你可能那次没有看到,当时全殿的世家子弟避着谢混如同瘟神,只有刘毅与之坐在了一起,只冲这点,他们的联盟,就是牢不可破的了。不管夫人和妙音跟你关系如何,这辈子,谢混都会是刘毅的人。”

    刘裕叹了口气:“希乐这些年一心想要攀附权贵,终于给他找到机会了,只是这样一来,谢家可能因此而分裂,我于心何忍?只有我跟希乐能团结在一起,才能避免这种结果,胖子,你得想办法让我们合力,而不是内斗。”

    刘穆之摇了摇头:“恐怕这个矛盾很难解决,你想要北伐,刘毅却要掌权,而为第二个桓玄,你如果真的想跟他面上和气,那就得牢牢控制住最高权力,也不能让他出镇荆州,更不能现在就让谢混接掌相位。当然,庾悦跟刘毅的关系非常糟糕,当年就有烤鹅之仇,你如果立庾悦,那就会提前跟刘毅翻脸,所以王谧就是唯一的人选了,但刘毅一定会咽不下这口气,对他多加针对,你只有保护好王谧,才能跟刘毅暂时和平相处。等到你在朝中势力稳固,世家多倒向你的时候,刘毅也没法跟你争锋了,只有他哪天放弃了跟你一争高下的想法,安于成为你真正的下属,才能有真正的和平。”

    刘裕正色道:“那我希望胖子你能促成我和希乐长久的和平,而不是打破这个和平。之所以我没叫上你,而是让无忌成为三巨头,就这个原因。明白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这点放心吧,大业初创,这时候自己人不能出任何问题,再说刘毅当世名将,和何无忌都可以独当一面,你们三个现在在北府军中可以达成一个很好的平衡,所以,我接下来要跟你谈另一件事,就是阿寿。”

    刘裕微微一愣:“阿寿能有什么问题?我们建义成功了,马上就把他找回来啊。”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阿寿可不是甘于平凡之人,他现在在南燕,只怕正在说动慕容德,想借着燕军南下为他报仇,我最近的情报已经证实了这点,慕容德也有点心动了。”

    刘裕睁圆了眼睛:“不可能,这绝不可能,阿寿满门忠烈,一辈子都在跟胡人打仗,怎么可能引胡虏南下?”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说的是以前的刘敬宣,而现在的他,满门抄斩,就剩他一个独苗了,他为之奋战一生,保卫一生的国家,最后杀了他全家,现在他流落异邦,又怎么可能还抱着那种汉胡不两立的想法呢?不管是谁,只要能成为他报仇的助力,他都不会拒绝的。所以,你要好好想想以后跟阿寿的关系了。”

    刘裕咬了咬牙:“恨我,怪我,当时没有保护好大帅,没有亲自跟阿寿离开,让他落到了这般田地,你帮我联系阿兰,让她…………”

    说到这里,刘裕突然停住了嘴,因为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妻子,现在并不在南燕,而是在京口,在自己的家里,保护着自己的母亲和家人,他甚至现在就恨不得长出两只翅膀,飞回家中,与爱妻团聚!

    刘穆之微微一笑:“你的老婆现在可不在南燕啊,你可比我更清楚这点。阿寿就是因为慕容兰不在,无人劝他,才会跟慕容德极力谏言南下的,他愿意引部下为先锋呢。”

    刘裕沉声道:“这绝对不行,这是大义,走了这步,他就成了汉奸了,再不是我们的兄弟,不管他有再多的理由和委屈,都不能做这样的事,阿寿头脑简单,个性耿直,一定是有人在一边教唆他,才会变成这样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现在慕容德刚刚迎回了大侄子,内部并不稳定,并不是出兵的时机,加上慕容兰不可能在这里留太久,只怕这儿的她,已经离开你家了。有她在,慕容德断然不会出兵南下的。”

    刘裕的心中一阵酸楚,叹道:“我是真的不想她走,希望她永远留下。”

    刘穆之冷冷地说道:“这个时候,相见不如不见,无情胜似有情,寄奴,你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能再有儿女情长了。如果有缘的话,以后你执掌大晋,而她能控制南燕,主动降附称臣,你们才可能真正有未来。”

    刘裕咬了咬牙:“好了,不说这个,如果阿兰能劝住阿寿不做傻事,那当然是最好不过,这样我们也可以接回阿寿了,那你还要担心什么呢?”

    刘穆之看着刘裕的眼睛,沉声道:“你是不是觉得刘毅,甚至是何无忌,也跟你一样欢迎刘敬宣回来?”

    刘裕的心猛地向下一沉:“不至于吧,这么多年的兄弟,怎么这感情说没就没了?无忌是个重情义的人,跟阿寿又是表兄弟,自不必说,就是希乐,他之前落难的时候,是阿寿提了他一把,才让他回归北府军,现在不正好要报恩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把你的这些战友想得太美好了,刘毅当年就为了上位甚至差点害死阿寿,现在也不会有变化,至于无忌,他现在军中的地位,来自于接受了以前忠于刘牢之的部曲,手下,如果阿寿回来,那他的这些可能要还给阿寿,没了人马,如何再当三巨头?当年大家都是普通的军汉,中低级军官,可以在一起同生共死,现在的你们,以后一个个都会是拥兵一方的大将,还把把天下大权跟以前在军中玩泥巴做游戏一样随便分吗?寄奴啊寄奴,在绝对的权力和利益面前,连父子都可能反目成仇,别说是这种没有血缘的兄弟了。你这个问题如果处理不好,以后可能会出大事!”



    刘裕叹了口气:“我组建京八党,就是希望避免这种因为权力之争而引发的兄弟反目,阿寿也不是热衷权势之人,如果他肯回来,我们按规定行事就是,至少不会让他开始就加入三巨头的决策,我不觉得希乐和无忌会反对。”

    刘穆之淡然道:“这个事以后再说吧,我们现在谁也说服不了谁,总之我劝你不要想得太简单了。就算刘敬宣要回来,你也不能给他高官厚职,凌驾于你们这些起兵元老之上,不然,内部会有问题的。”

    刘裕微微一笑:“这点你放心,我们京八党的规矩就是无功不受禄,非战不得爵,这也会是以后大晋的原则,如果我们自己人都处事不公平,以后又何以让那些世家高门接受这个新的规则呢?”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你得确保其他人也跟你一样的想法,你的这个规矩,老实说,是要断了世家的根,要让他们的子侄现在从军建功,只怕绝大多数家族还没有这个意识和想法,你这么一搞,直接会把这些世家高门排除于权力之外了,当心他们对你失望后,会主动去找刘毅和何无忌,形成新的联盟。”

    刘裕沉声道:“我相信我有办法让我们京八党人内部先团结,胖子,跟世家打交道的事情,我离不开你,希望你这回能站在我这一边,好好帮我。”

    刘穆之点了点头:“好了,时候也差不多了,刚才我已经以你的名义下令,北府诸军不许进城,现在看来执行得还不错,你的舅父这回是北府军倒戈的第一功臣,象郑鲜之他们也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这些人以后你该用的还是得重用,不过,不让将士们进城劫掠,不让他们发财,只怕不少人还是会有怨气的,你后面还是要处理好。”

    刘裕叹了口气:“只要我执掌北府一天,就不会允许这支军队跟以前大帅带时那样,靠着抢劫百姓来维持士气,大晋纷乱百年,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各大军阀拥兵自重,靠着这些抢劫百姓的作法来赢得军心,他们把除了自己的地盘之外的其他地方的大晋百姓,把跟自己一样的汉人同胞当成了待宰的羔羊,在这种攻杀抢掠之时,也造成了荆扬两州之间越来越深的仇恨,我是不会允许这样的仇恨继续延续的,第一步,就是要重建各地军士,百姓对于大晋这个国家,这个天下的认同,从今以后,没有什么扬州北府,荆州桓氏这样的提法,要有的,只是一个大晋!”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这大晋上百年时间越来越深的矛盾,你一个人真的想解决?有些事情不要太想当然的好。”

    刘裕慨然道:“很多事情,不去做,只承认现状,就永远不会改变,就象这个世家天下,如果我们认为他是永远不能改变的,我也不用组建京八党,不用建义了。事实证明,最后恢复大晋,保护国家的不是那些世代食国高官厚禄的世家,而是我们这些满身臭汗的丘八。我付出了这么多夺取的天下,就不会再让它跟以前一样,一成不变,胖子,你能明白吗?”

    刘穆之一直静静地听着,最后,突然笑了起来:“这才是我认识的寄奴,有着宏大的理想和澄清天下的心胸,我又怎么会不明白呢?只是,要实现你的这些想法,光靠你个人的高尚是不够的,你得想办法让越来越多的人站在你身边,跟你一起干才行,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你这回起兵也是给了京八同志们从龙建义的功臣身份这些好处。那要让这两万北府将士也听你的话,你又准备如何做呢?”

    刘裕微微一笑:“桓玄这一年多来搜刮的民脂民膏,那府库之中的绢帛钱粮,不就是最大的好处吗?这些本就是我们北府将士几年来东征西讨,南征北战后应得的奖赏,却给司马元显和桓玄先后剥夺了,现在,是时候让兄弟们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了,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跟着京八党,荣华富贵可以想。”

    刘穆之笑了起来:“这才是你应该做的事,看来是我多虑了,现在的寄奴,并不迂腐,我差点忘了,你之前在乌庄就这么干了,要不然如何取得吴地土豪的支持呢。不过,你可能忽略了一个小小的细节,这些府库,你好像是让刘毅现在去封占吧。”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顿时说不出话来。刘穆之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怕这会儿的功夫,我们的希乐哥,应该已经到了宫城吧,直觉告诉我,这回,也许他会有意外之喜呢。”

    建康,宫城,太极殿。

    牛油巨烛在四周的烛台燃烧着,把这座空空荡荡的大殿,照得一片通明,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充满了欲望,正如那燃烧着的巨烛,直盯着那殿上的加厚龙椅,在他的身后,刘粹和刘藩的手中,持着血淋淋的钢刀,而刘婷云一身素服,披着满头的秀发,跪在刘毅的身前不到三尺之处,神色从容。

    刘藩咬了咬牙,沉声道:“刘皇后,我再问你最后一次,玉玺在哪里?”

    刘婷云淡然道:“我不过一介女流,玉玺并不归我掌管,现在应该和桓玄一起,在逃亡的路上了吧。”

    刘粹晃了晃手中的刀,厉声道:“那你为何不跟着桓玄离开?”

    刘婷云的眼中泪光闪闪,看向了刘毅:“那个没良心的死鬼,抢走了我的孩子,却扔下了我,刘将军,我刚才说的句句属实啊。”

    刘毅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好了,刘皇后,很感谢你带我们来这里,不过这里除了一张龙椅,也没有别的让我们感兴趣的东西了。你是桓玄的皇后,这个时候,你的家族想必也不会再接纳你,你以前那样害过寄奴,他断不会饶你,落到他手上,你只会生不如死,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会给你个痛快的了断,说吧,你是要板刀宴,还是要烧鹅?”

    n.



    刘婷云咬了咬牙,抬起了头,沉声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一代枭雄刘毅刘希乐,居然只会欺负一个弱女子,我本以为你是天下英雄豪杰,想不到,却是这样的人!”

    刘粹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好你个妖妇,死到临头,还在这里乱嚼舌头,我阿兄说了,这是为你好,落到寄奴的手里,你只会生不如死!”

    刘藩冷冷地说道:“这个女人看起来不知道她以前做了多少害寄奴的坏事,不知道我们北府军的兄弟个个恨不得杀她全族。二哥,让我动手好了,一刀了结了之后,也好跟外面老孟他们会合。”

    刘毅微微一笑:“不,让我亲手杀了她,然后带着她的首级去见寄奴,让所有人知道,是我为刘裕报了这夺妻之恨!”

    他说着,提刀就要上前。

    刘婷云突然大笑起来:“刘毅,你杀了我吧,桓玄说得不错,你这辈子永远只能当一条刘裕脚下的狗,永远无法与他相比!”

    刘毅先是一愣,转而怒目圆睁:“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哼,桓玄要是看人准,怎么会算不到我们共同建义起事?看我先割了你的舌头!”

    刘婷云冷笑道:“你割了我的舌头,能割了天下人的舌头吗?刘毅,当年在淝水的你,就是不惜伪造军功,在建康城里指使手下大肆宣传是你一箭毙了苻融,给人当场戳穿是你抢了刘裕军功的时候,可是天下人都看着呢,从那天起,你就注定了这辈子永远要矮刘裕一头,就连你身后的两个弟弟,都这样想!”

    刘毅怒不可遏,猛地一转身,眼睛里几乎要喷出火来,直勾勾地盯着刘藩和刘粹,大声道:“你们真的是这样想的吗?”

    刘藩咬了咬牙:“二哥,别听这妖女挑拨,一刀杀了她就完事!”他说着,举刀欲上。

    刘毅一把打掉了刘藩手中那沾血的钢刀,大吼道:“我在问你话呢!”

    刘粹一看情况不对,连忙上前拉住了刘毅握刀的右手,说道:“二哥,你冷静一下,我们可是亲兄弟啊,别做傻事!”

    刘毅的眼中一片血红:“亲兄弟,哈哈,亲兄弟!你们只是因为亲兄弟,才跟着我,而不是跟着刘裕,在你们心里,刘裕比我更出色,在我之上,对不对?!”

    刘粹和刘藩低下了头,无话可说,刘毅紧紧地咬着嘴唇,眼中闪过一丝阴冷而可怕的光芒,沉声道:“你们都出去,守好这个大殿,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刘粹微微一愣,一指在刘毅身后,面带得色的刘婷云:“那这个女人…………”

    刘毅冷冷地说道:“你们的哥哥,你们的统领知道该怎么对她,怎么,现在连我的话也不听了,这么急着转投刘裕部下吗?”

    刘藩猛地一跺脚,拉着刘粹就往外走,很快,殿外的阳光一闪,大门开而复闭,大殿之中,只剩下了一站一跪,一男一女的两个人。

    刘婷云的声音在刘毅的身后轻轻地响起:“刘毅,看到了吗,这个世上,连你的亲弟弟都不觉得你强过刘裕,能帮你打败刘裕,让天下人看到你的本事的,只有我。”

    刘毅的声音不带一分感情,冷冷地响起,而他连头都没有回:“我承认,你成功地拉起了我心中的怨恨,但是就凭你,也能助我压过寄奴?你要真的有这个本事,还会落得现在的地步吗?我现在还是想杀了你,因为我不想因为你跟寄奴现在就起了冲突,现在我给你个机会,如果你能说服我,我就让你活下来。”

    刘婷云的鼻子突然抽了抽,秀眉轻轻一蹙:“好臭哦,刘毅,你们就不能多洗洗澡吗,一股子汗酸味道。”

    刘毅的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就是我们这些一身汗酸味道的臭丘八,现在可以主宰你们的生死,刘婷云,二十年前你初来京口的时候就是这副德性,嫌我们身上臭,还往鼻子里塞枣子,你知道不知道当时我就恨不得杀了你?”

    刘婷云微微一笑:“你是可以杀了我,就跟踩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可是,你杀了我,就能不让我嫌你臭了吗?就能不让全建康的那些涂脂抹粉的世家公子,小姐们,不嫌你们臭了吗?也许他们不会当着你的面往鼻子里塞枣子,但他们的心里,早就塞了一千个,一万个枣子,在他们眼里,你们永远是臭丘八,永远不是和他们一样的人!”

    刘毅猛地一转身,须眉皆张:“有这种想法的,我见一个杀一个,杀到他们心里没有枣子为止!”

    刘婷云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妩媚的笑容:“你真要做到这点,那请问又凭什么跟刘裕去争呢?他比你更臭,刘毅,你只有让自己变香,才能胜过刘裕,以已之长,击人之短,方可成功!”

    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若有所思,一时间竟然没有话说。

    刘婷云从地上站起了身,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刘毅,我从见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不甘人下,你的野心,你的欲望,无论你装得多么恭顺,隐忍,都是掩饰不住的,你结交高门,是为了有朝一日能踩着他们的脑袋,你屈从刘裕,是为了将来能反过来在他之上,这才是你,我喜欢有野心的男人,以前是桓玄,但是他太让我失望了,他只是一个小富即安,不思进取的可怜虫,而你刘毅,才应该是我刘婷云真正应该依靠的男人。”

    她说着,走到了刘毅的近前,吹气如兰,而一只柔若无骨的素手,则轻轻地抚上了刘毅胸前那血染的盔甲,她的声音低沉下去,急促起来,开始了喘息:“我会对你有用的,就象以前为桓玄结交这建康城中的世家一样,我知道你现在跟谢混和郗僧施关系好,但只靠他们还不够,你还需要更多人的支持,吴地的庄园,田产,各大世家的秘辛,恩怨,立场,这些都在我的脑子里,知道了这些,你就能让世家站在你的身后,你就可以…………”

    她的手随着这些话,开始渐渐地下滑,在即将从刘毅的小腹滑落的那一瞬间,刘毅突然一把搂住了她的腰肢,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火焰:“从现在起,我要你天天呆在我的身边,闻臭味!”

    刘婷云笑着抽身而退,一身素服,悄然褪下,羊脂白玉般的躯体,靠上了龙椅,她的声音充满了诱惑:“遵命,主人!”

    n.



    一个时辰之后,太极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刘毅一手挽着满面红润,秀发披肩的刘婷云,志得意满地从大殿之中走出,这让守在殿外的百余名全副武装的北府战士和两百多名一身劲装,黑布包头,臂上缠着绛色布带的城中壮丁们,惊得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只有一身皮甲的孟昶才眉头微微一皱,对这个结局,他似乎早就有所预料。

    刘藩终于第一个开了口,看着刘毅,说道:“二哥,你,你怎么留着这个女人,寄奴哥可是有令…………”

    刘毅冷冷地说道:“你们若是想听寄奴的,现在可以去跟他,以后也不用跟着我。京八党可不是他刘寄奴一个人的,我也是三巨头之一,对于刘皇后的处置,现在也没有一个说法,我为什么就得杀了她?”

    刘粹咬了咬牙:“就算二哥不杀这个女人,但她身为桓玄的皇后,就跟桓楚宗室一样,属于要犯,需要收押后统一发落的,您现在这个样子跟她…………呃,只怕不太好吧。”

    刘毅沉声道:“你们不知道,刘皇后多年之前就已经对桓玄心怀不满,早就是跟我互通消息的情报大师了,我们这次能反桓成功,很多重要的情报,都是她提供的,她不仅不是要犯,反而是有功之臣,即使见了刘裕,我也会跟他说明情况的。”

    孟昶终于叹了口气,说道:“希乐,难道你不知道,她是桓玄的皇后吗?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但以这个身份,她也不可能再跟你…………”

    刘毅的眼中突然闪过一道狠厉的光芒,直刺孟昶,让他一下子收住了话,只听刘毅一字一顿地说道:“皇后又怎么样,难道他刘裕就没跟皇后有男女之情?要不要我们也说道说道王妙音的事?还有什么燕国公主,你们怎么不因为这些去跟刘裕说不可以了?我再说一遍,刘婷云跟我合作多年,是反桓的功臣,不是要犯,以后哪个再敢在这事上跟我说什么,那就别叫我希乐哥了!”

    刘毅的话音虽然不高,但透着一股狠厉,所有的军人和壮士们全都正色行起军礼,沉声道:“诺!”

    刘毅勾了勾嘴角,看着一边的刘婷云,微微一笑:“婷云,今天你终于可以堂堂正正地回归到我身边了,我刘毅的前妻早死,家中也正缺一个主母,以后你就不用再做这些危险的情报工作,好好管我刘家吧。”

    刘婷云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福的光芒,低声道:“一切谨遵主公安排。”

    刘毅转头对着手下们冷冷地说道:“知道以后该怎么称呼她吗?”

    所有人连忙齐声道:“嫂子!”

    刘婷云微微一笑:“兄弟们都辛苦了,来,我带大家去御膳坊那里,打了一天,你们肯定渴了饿了吧,那里有上好的美酒佳肴,一定会让你们满意的。”

    所有军士们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刘婷云莲步款款,带着众人走向了皇城的另一个方向,大殿之下,只剩下了刘毅和孟昶两个人。

    殿前的广场,重新变得一片空旷,只有呼啸的风声,在二人的耳边回荡,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你真的要保这个女人,不惜为此跟刘裕翻脸?”

    刘毅冷冷地说道:“彦达,怎么连你也说这样的话?难道你愿意我一辈子居于刘裕之下,成为他的副手,被他的光芒所掩盖?”

    孟昶摇了摇头:“你当然应该结交世家反压刘裕一头,但只要跟谢混,郗僧施他们搞好关系就行了啊,刘婷云不过一介女流,能帮你什么?”

    刘毅冷笑道:“那王妙音也不过一介女流,她能帮刘裕什么?慕容兰也是。我这些年跟刘裕比,吃亏不就吃亏在这两个女人身上吗?别的方面我哪儿不如他了!”

    孟昶叹了口气:“可是刘婷云哪有王妙音和慕容兰的本事?差远了!要她真有这个本事,那拼着跟刘裕翻脸也要保她啊。而且她是桓玄的皇后,你这样做是不是…………”

    刘毅突然笑了起来:“没错,我要的就是这个桓玄的皇后。就象那西晋皇后羊献容,你明白我意思吗?”

    孟昶的脸色微微一变:“你的意思,是要争这个打败桓玄的名份?”

    刘毅哈哈一笑,拍了拍孟昶的肩膀:“还是你懂我,不错,破国擒王,霸占后宫,这才是自古以来灭国标准的做法,桓玄跑了,玉玺也带着走了,那最大的战利品,不就是这个皇后吗?如果我彻底地把这个皇后变成了我的女人,那以后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管桓玄的一切了吗?想想当年西晋灭国后,羊献容皇后成为各胡人国家争夺的焦点,不就因为得之者意味着继承西晋的法统嘛。”

    孟昶勾了勾嘴角:“只靠进宫抢了个女人,就说有了首功,你这是在自欺欺人吗?”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当然,接下来我还有别的事要做。刘裕是这次起兵的首领,军功上我争不过他,之前我答应谢混要拥立他为朝廷首相,但是这次谢混出城,直接不来见我而是找刘裕,这说明连他谢家也不抱这希望,至少不敢现在就跟我公开联合,他们是要看我有没有实力,有没有勇气敢跟刘裕对着来,那我就这样做给他们看看。首相之职我这次不争,但作为交换,我要接下来讨伐桓玄的领兵权。”

    孟昶先是一愣,转而猛地一击掌:“高,这一招高明,把建康留给刘裕和高门世家去抢,表面上看刘裕掌了权,但实际上他一个人对付这些高门世家,会很吃力,我们再以追击桓玄的名义,带走大军,出征荆州,那一旦成功,你的威望就会反过来压过刘裕,到时候再提什么条件,就底气足得多了。”

    刘毅微微一笑:“刘婷云想活命,就得给我好好办事,去联络那些中小世家,她现在对我有用,而且,以后万一刘裕再把王妙音那娘们找回来,这对好姐妹,可以继续留着掐,彦达,你现在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孟昶长舒了一口气:“希乐,这回的你,真的让我佩服。对了,晋朝和楚朝的公文,官员名册,包括一些刑部暗查的不法证据,我这里都找到了,你看…………”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犯法的证据全转移走,我要靠这些,跟那些个高门世家子弟,好好谈谈条件。把柄在手的人或者家族,才是最听话的!”

    说到这里,孟昶看着刘毅,低声道:“最后一件事,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黑手党…………”

    刘毅的眉头一皱,连忙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孟昶点了点头,低声道:“放心,这里附近安排了我们的暗探,忠诚可靠,没有外人,广场四周都是空旷,也藏不了人,可以说话。”

    刘毅低声道:“黑手党没有给消灭,上次我和徐羡之是扔出了司马尚之,司马元显还有刘牢之,庾楷这四个当替死鬼。现在的黑手党里,除了我们两个,还有庾悦。还有一个位置,彦达,怎么样。”

    孟昶哭笑不得:“你都把这些核心机密告诉我了,我要是不加入,你一定会杀了我,我还能怎么选啊。”

    刘毅笑着拍了拍孟昶的肩膀:“我就是知道你不会拒绝,所以才会告诉你。以后我们要跟刘裕争权,只靠那些明面上的世家恐怕不一定有胜算,这种地下组织,还是需要的,庾悦一向跟我不和,徐羡之的态度又暧昧不定,我手上没有强大的情报网,所以,我需要你来帮我,暂时先不要做什么,一切静观其变,但是有价值的东西,比如这次的世家子弟的罪行把柄,还有一些藏宝和军械,我们可以偷偷地藏起来,以备不时之用。”

    孟昶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我们进京八党时发过誓,不能背叛组织啊,这样再加入黑手党,就不怕以后给京八的同志知道了,会对我们群起攻之吗?”

    刘毅勾了勾嘴角:“这有啥好怕的,我们控制的黑手党,不会象以前那样跟兄弟们过不去,再说,以前大帅想加入黑手时,大家不也没有意见吗?别看咱们现在一个个都是丘八,这回夺了权后一个个都要有高官富贵了,到时候谁不想跻身上流,谁不想变成世家,就说你,是愿意当京八,还是愿意成黑手?”

    孟昶笑了起来:“我毕竟是读书人啊,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京八党是刘裕一手组建的,你无论怎么折腾,都很难在这个京八党里超过他,以后想建立自己的天下,黑手党确实要搞起来,不过,开始还是要隐秘,不要做什么实事,让刘裕察觉,毕竟,胖子的眼睛也是很亮的。而且徐羡之他…………”

    刘毅摆了摆手:“这点我来解决,你处理一下建康城中善后之事,过一阵局势稳定下来后我来安排你加入组织。还有,这次建义,是我们这些功臣做的,如果刘裕想要刘敬宣回来,我们得保持一致,坚决反对,这个道理,你可以抽空多跟兄弟们吹吹风,无功不受禄,可是他刘裕自己说的。”

    孟昶微微一笑:“包在我身上吧,我很有信心,就算是何无忌,也不希望他表哥这时候回来,那意味着无忌可能要交出他现在手上的一切,包括巨头的身份,他岂能甘心?”

    刘毅笑着拍了拍孟昶的肩膀:“好,我现在出城去了,这里的后续你来处理一下,明天,我们正式入城!”

    方林酒馆,入夜,二更。

    酒馆内的人,比起之前,已经少了大半,林铁嘴有气无力地在台上,表情比死了爹还要难看,象念经也似地说道:“各位看客,今天,小的讲的这一折名,就叫刘裕将军占领覆舟山。”

    二楼的小窗轻轻地合上,陶渊明换成了清风子的打扮,坐在全身上下给裹得严严实实的黑袍对面,举起了面前的酒杯:“晚辈恭喜前辈大计得成。”

    黑袍轻轻地摆了摆手:“只能算是初步成功,离成功还远得很,你没有跟上桓玄逃离,他不会怀疑你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胡藩也没回去啊,我可以借口是去找胡藩了。”

    黑袍笑了起来:“这个胡道序,倒是很有意思,非要找到所有养由基营的部下,才肯上路,也就是刘裕后来勒兵扎营,不然的话,他这会儿恐怕自己都会给送进去了。”

    陶渊明点了点头:“胡藩倒是忠义之人,也许以后会给刘裕用上,我听说檀凭之临死前还要刘裕用他呢。”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一会儿快点跟胡藩会合,离开,不过,我紧急召你回来,却是为了另外一件事。”

    陶渊明轻轻地“哦”了一声:“可是刘毅居然收了刘婷云之事?”

    黑袍摆了摆手:“此事暂时不需要你插手,我另有安排,我要你做的,是赶快去历阳,处理诸葛长民的事。”

    陶渊明先是一愣,转而摇头道:“这个恐怕不太好吧,上次我助刁逵抓捕了诸葛长民,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能认出我,不如把诸葛长民这一伙人全部灭口,一了百了的好。”

    黑袍笑道:“不是明月执行的吗?你可没有出现啊。”

    陶渊明咬了咬牙:“可是刁逵见过我啊,还有他手下的一些军士也可能打过我的照面,所以…………”

    说到这里,他突然心中一动:“所以我应该灭刁逵的口?”

    黑袍微微一笑:“怎么保护住你的身份,你自己去做。记住,诸葛长民贪而无谋,可他三兄弟却是有万夫不当之勇,诸葛长民本人也算是在士人中能混得开,这种人天生会和刘毅成为同盟,对桓玄的战争胜负基本已定,但北府军的内斗,可能才刚刚开始,不给我们希乐哥多找些帮手,怎么能让这场争斗长久呢?”

    陶渊明点了点头:“我这就去,带上明月,直接杀了刁逵和他的整个刺史府的守卫,一了百了。”

    黑袍微微一笑:“明月正在新州渡口那里看押着诸葛长民,两天没过江呢,就是等你,这次你别出面,让她把活做得干净点,不留后患!”



    江北,马头渡。

    长江在建康这里拐了个弯,本来是从西南方向而来,往东北而去,却在这里绕着建康城转了个近九十度的弯,绕过建康城的西北角之后,就直向东去,奔腾几百里,最后从沪渎(今上海)的方向汇入黄海。而从江北的历阳,要前往建康城,就必须要经过这建康城西北角相对的马头渡口,在后世,这里被称为浦口,而与之相对的,就是对面的石头城要塞了。

    渡口这里,平时喧嚣不已,人山人海的盛景,早已经荡然无存,因为战事,江南建康那里的下关渡口已经被封锁,而马头渡口,也没有人会傻到在这个时候投向战火纷飞的建康城,除了一支几百人的队伍,正停在渡口边上,眼巴巴地看着江对岸。

    这支车队,严格来说,是二十多辆蒙着黑布的囚车所组成,囚车内正是在历阳起事失败的诸葛长民等首领,这会儿正一个个蒙着眼睛,塞着嘴巴,扔在车里,而车外的押送军士们,则是三五成群,围坐成一个个的小团,窃窃私语,显然,本该在两天前就过江的他们,这会儿已经变成了观望。

    江边站着几个将校军装的人,为首一人,正是参军羊邃,他也正是这回押送囚车的主将,这个三十多岁,三绺长须的书生,虽然一身军装,但仍然难掩那文士风范,看着江对面的脸上,写满了复杂的神色。

    另一边站着的一个矮胖红脸的军校,正是这次来的副将,也是刁逵手下的部曲刁云,他按着腰间的剑柄,沉声道:“羊参军,陛下现在需要我们手里的人犯,不知道你还在犹豫什么。”

    羊邃摇了摇头,叹道:“昨夜的战事你也看到了,刁副将,你真的觉得我们这时候过江是明智之举吗?”

    刁云的脸色一变,说道:“羊参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王师小有不利,还可以据城固守,难道因为一次战事不利,就会变天?就算建康附近一时相持,大楚可是有百万大军呢,各地的军队现在都在勤王,而我们历阳的兵马,就是这勤王的第一波!”

    站在江边,抱着一把长剑,脸上戴着一副了无声气的白鹤面具,身材修长的一个人,全身上下都是一身黑色劲装,一把高高的马尾,扎在脑后,却是一个女子,冷冷地开口道:“两百人的勤王大军?”

    刁云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明月姑娘,我不知道你现在是什么意思,什么想法,诸葛长民这些反贼,前日里可是你亲自带人拿下的,按理说你从建康来,自称奉了陛下的命令平叛,在这个时候更应该站在陛下一边才是,难道你忘了自己的身份和使命了吗?”

    明月转过了头,面具之下,露出雪白粉嫩的肌肤,而她的嘴唇,更是鲜红似火,烈焰燃情,伴随着她眼中闪闪的光芒,唇齿开启:“我一向是奉命行事,前日里我接到的命令是平叛,拿下图谋不轨之人,而后续的命令,则是停留在这里,等其他的京口,广陵等处的叛贼也成擒后,一并进京,毕竟,诸葛长民等人并非首脑,要等到刘裕,刘毅等人落网之后,才是我们献俘之时,这条命令,刁副将也看到了啊。”

    刁云的眉头一皱:“只是一头信鹰传了一个没有署名落款的字条罢了,我怎么知道是谁下的令?”

    明月微微一笑,嘴角边露出一个小酒窝:“让我助你们拿下这些叛贼的也是这个字条,当时从你家刁刺史到你刁副将,好像也没有怀疑吧。如果不是我和我的手下出手,刁副将,你真的觉得那晚的突袭,你能挡得住?”

    刁云一时语拙,勾了勾嘴角:“既然,既然是使君大人(刁逵)亲自确认了的事,末将自然不敢怀疑,只是,只是姑娘一直在这里止步不前,足足拖了两天时间,现在,现在对面的情况已经清楚,刘裕和刘毅这些反贼首脑并没有落网,还组织了反贼军队攻击建康,我不知道姑娘还有什么再等下去的理由!”

    明月摇了摇头:“我和你一样,也在等上面的命令,你我都是听令行事,而你家使君在你出发前,我记得是交代了要听这命令行事的。”

    刁云咬了咬牙,看向了羊邃:“羊参军,你是我们这一行的最高长官,下令的人应该是你,而不是一个来源不明的纸条,现在陛下需要我们的支持,建康也需要我们的到来,只要把这些反贼带到城头,在贼军面前一刀砍了,就可以证明大楚的其他各地州郡,仍然在陛下一边,城中军民,会士气信心百倍,这正是我们证明自己忠诚的时候啊!”

    羊邃叹了口气:“刁副将,大军已经战败,现在好像连建康城都准备弃守了,我们就算过了江,又能去哪里?这个问题,你难道没有考虑过?”

    刁云的额头开始冒汗,仍然咬着嘴唇,抗声道:“就算羊参军不想过江,我们也可以回历阳,找刺史大人再作定夺,现在在这里不进也不退,到底是什么道理?”说到这里,刁云的嘴角勾了勾,“莫非,以前羊参军曾经和那贼首刘毅在一起共事过,这会儿会起什么别的想法?”

    羊邃怒容满面,转过头,看着刁云,厉声道:“一派胡言!我羊家是建康城中有名望的世家家族,怎么会和北府军的军汉扯上什么关系!这会儿我的全家老小都在建康城中,难道我会不顾及他们的性命,去投奔叛军吗?刁副将,前夜里诸葛长民他们挖地道突袭刺史府,你难道忘了是谁第一时间领兵来救?若不是我挡住了诸葛黎民,只怕你早成刀下之鬼了,连撑到明月姑娘来救你的机会也没有!”

    刁云的脸上一片通红,久久,才叹道:“羊参军,末将一时失言,请不要往心里去,不过也请您体谅我作为一个军人,看着有国难报,有家难回时的那种焦虑,我实在是…………”

    n.



    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鹰啸,一只白头飞鹰,振翅而下,很快,就搭上了明月的肩头,而明月素手轻伸,一张字条,顿时就展开在了她的手中。

    刁云面露喜色,一下子就奔了过去,一边跑,一边说道:“哈哈,我就知道,上面一定会来新的指示的,明月姑娘,快请让我看看这上面说了什么…………”

    明月的目光,飞快地从那字条上闪过,而面具之后的那双秀目之中,神色平静,没有半点的波动,她的嘴角边突然勾起了一丝微笑,转头看向了刁云,顺手递过了那张字条:“刁副将,你看看这上面写的什么呢?”

    刁云一把抓过了这张字条,睁大了眼睛,念道:“解决掉刁副…………”

    他的惊愕之色还写在脸上,却只觉得喉咙处微微一凉,一把长剑从他的喉部掠过,是如此地快,如此地准,以至于让他连痛意都没有,只觉得身体内的灵魂,都随着那喉部喷涌的血液一样,迅速地飞出,而自己的血,溅在明月的身上,把她的这一身黑衣和外面罩着的玄色软甲,点上了无数的红色斑迹,她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里,闪着一丝怜悯与嘲讽之色,而在自己的身体仰天倒下的那一瞬间,手中的字条,也被明月取回。

    就在刁云的尸体栽倒在后面的一刹那,十余名身着劲装,与那明月几乎同样打扮的杀手,飞身而起,或剑击,或飞刀,把刁云手下的二十余名军士,纷纷斩杀在当场,速度之快,出手之狠,让这些军士们几乎都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甚至都没有一个拔出或者是抓到身边的刀剑等兵器,浓烈的血腥味道,顿时就弥漫在了这江边。

    羊邃的怒吼声混合着江水之声响起:“明月,你想做什么?!”而在他吼叫的一瞬间,身边的十余名亲卫在他的身前支起了盾牌,而原本散坐各处的军士们,也飞快地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抄起了手中的兵器,结队自保,可是面对着这十几名刀剑还在滴血的杀手们,这些普通的军士,手都在微微地发抖,毕竟,这一路以来,他们见识了这些杀手的本事,虽然人数不到自己的十分之一,但真打起来,只怕死的多半会是自己。

    明月的神色如常,把素手伸出,这张字条,在风中微微地飘动着,斑斑血迹之中,一行字看得清清楚楚:“解决掉刁副将,放出诸葛长民,回历阳擒拿刁逵!”

    羊邃咬着牙:“你究竟是什么,你究竟站在哪边?!”

    明月微微一笑:“羊参军,到了这步,我也不妨告诉你,写这张字条的,是我师兄,他的身份我暂时不能透露给你,但是我接下来的话,会对你有利的,放心,我不是你的敌人,不用这么紧张。”

    羊邃略一思忖,摆了摆手:“全都退下,明月姑娘,让你的人也收起兵器,我不想再有流血事件了。”

    明月点了点头,一挥手,那十余名黑衣杀手全都收起兵器,走到了一边,而与之一直对峙的历阳军士们也长舒一口气,只是他们仍然结着阵,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与之相应,羊邃的十余名亲卫也都撤盾退下,只剩下了二人站在江边。

    明月看着羊邃,说道:“羊参军,其实你的家人,是在建康城中流月坊的武云大街,右首第三个坊子,是吧。那个百官坊里羊宅里的,只是你掩人耳目的一些家仆,你的妻儿,并不在那里。”

    羊邃的脸上肌肉跳了跳:“你,你居然知道这些?!你究竟是什么人!”

    明月微微一笑:“我们师兄妹和你一样,都是想要在这个乱世中活下去的人,你早早地把家人另宅安置,为的不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吗?在这点上,我们是一样的。”

    羊邃咬着牙,沉声道:“这么说来,你们师兄妹,早就想着背叛大楚了?”

    明月不经意地撩了一下自己额前飘起的一缕秀发,淡然道:“大楚大楚,这个大楚皇帝不也是大晋的叛臣吗?我们何必要对一个反贼保持忠诚呢?”

    羊邃冷笑道:“那你来助我擒下诸葛长民,又是何用意?你打探出我家人所在的位置,绝不是这两天所为。”

    明月的眼中冷芒一闪:“因时而动罢了,诸葛长民在我们的手上,如果刘裕起兵成功,我们就反过去干掉刁逵,拥诸葛长民,如果桓玄胜出,那咱们就把诸葛长民押解进京杀了,无论哪边胜出,咱们都不吃亏,对不对?”

    羊邃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吟不语。

    明月上前一步,沉声道:“羊参军,你的家人现在被我们保护得很好,放心,建康城已经被弃守,些许乱兵游勇,也不可能伤到你家人的,以你跟刘毅的关系,你以后不用担心自己的前程,只是,在这个时候还要为桓玄效力,是不是太傻了点,你不会真的以为,桓玄丢了建康,还有翻盘的机会吧。”

    羊邃长叹一声:“我跟你不一样,不管你的师兄,或者主公是谁,你都不是世家子弟,可我羊家,得跟其他的家族一样,同气连枝。当年我与刘毅共事,是因为谢安作为世家首领,安排我们与之在北府一起效力国家,可现在,世人皆知这些北府京八们想取代我们世家的位置,我又怎么能背叛我们的世家群体,与之为伍呢?!”

    明月微微一笑:“连谢混和郗僧施这两个新一代世家子的代表,都跟刘毅联手了,羊参军又何谈背叛之说?刁家是个小世家,靠着与桓玄为伍而发达,但他家的气数,也跟着桓楚的覆灭一样,到了尽头,你这时候还要为了个刁逵得罪将来会掌天下大权的刘裕和刘毅,是不是太不明智了点?”

    羊邃咬了咬牙:“可是我前日里杀了这么多诸葛长民的手下,他岂能容我?!”

    明月摇了摇头:“各为其主,有何不可,羊参军,话已至此,如何选择,你自己决定吧。我想,我们还会有机会再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