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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司马休之,而司马休之本人,则明显地惊慌失措起来,不停地摆着手:“不,我,我何德何能,哪轮得到我当这首领?”

    刘敬宣若有所思地说道:“你毕竟是谯王之后,司马氏宗室,身份比我们这些寒人武夫要高贵很多,奉你为首领,还真是合适啊。”

    高雅之点了点头:“是啊,而且不是听说现在寄奴他们也是拥立了那个什么武陵王司马遵暂摄朝政吗?要恢复大晋,自然还是司马氏的天下,不然篡权自立,不是成了乱臣贼子吗?”

    黑袍笑道:“不错,二位看得很清楚,比当年的陛下更有眼力,虽说司马氏八王之乱,祸及天下,引得神州陆沉,罪莫大焉,但司马氏毕竟是正溯,后面也有晋元帝司马睿渡南建国,保我汉人衣冠,所以现在天下人,尤其是南方的汉人世家,仍然是视司马氏为正统,休之是谯王后代,累世忠义,在这个时候,能在齐鲁这个华夏故地,举旗建义,驱逐胡虏,那可是千秋之功啊。”

    高雅之兴奋地一击掌:“是啊,如果我们真的灭了慕容德,占了齐鲁之地,那功劳甚至在寄奴之上,他毕竟是打内战,而我们则是灭外敌。阿寿,不要犹豫了,干吧!”

    刘敬宣迟疑了一下:“可是,可是阿兰她怎么办,要我们灭慕容德没有问题,跟他本就没什么交情,可是阿兰是救了我们的性命啊,再加上她和寄奴的关系,万一有个闪失,要我们如何去面对寄奴?”

    司马休之“嘿嘿”一笑:“这又有何难?刚才黑袍恩公不是说了嘛,现在南燕内乱,兰公主要去各地平叛,不在这城中,到时候我们起事不会伤到她,等大局已定,她也无法再有作为了,我们送她夫妻团圆,再也不用这样家国隔离,不是更好吗?”

    刘敬宣咬了咬牙,看向了黑袍:“前辈,你可否确保阿兰没事?”

    黑袍微微一笑:“你若真是为了慕容兰好,就应该灭掉慕容德,扶立司马休之统领这里。”

    刘敬宣讶道:“这又是何意?”

    黑袍正色道:“慕容兰只是跟慕容德有交情,而且这个交情,也不过是普通的兄妹之情而已,以前她是慕容垂一手训练出来的,跟慕容德也谈不上多亲密,只不过是因为慕容燕国国破家亡,在这大难临头之际,抱团保族而已。如果慕容德真的对她这么信任,又何必不远万里地从后秦找来慕容超这个侄子?而找慕容超的过程中,居然一直瞒着慕容兰,没让这个谍报女王参与呢?”

    刘敬宣点了点头:“确实,听前辈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慕容德也许会信任阿兰,可是慕容超上位,就一定会有自己的人马。甚至…………”

    高雅之笑道:“慕容超这小子,回来之后,除了巴结慕容德以外,也是重用奸倿小人,象跟他一起从后秦跑回来的那个公孙五楼,就是他的鹰犬爪牙,连鲜卑那些旧贵族都讨厌这个小人,可是他却倚为长城,听说,兰公主曾经当众警告过公孙五楼,如果再横行不法,那就会取他人头,慕容超虽然当时下跪求情保了公孙五楼一条狗命,但这梁子,只怕是结下了,他现在越是谦卑隐忍,以后得到权力之后,兰公主就越危险啊。”

    司马休之点头道:“阿寿啊,雅之说得不错,你要真的救兰公主,恐怕还真的得除掉慕容超才行,不然他当了皇帝,兰公主只有死路一条啦。我们要报答寄奴,就得这么干。”

    刘敬宣看向了黑袍:“你说你跟慕容家的人全都有仇,难道会放过兰公主?”

    黑袍笑道:“她现在不是叫臧爱亲嘛。如果她愿意当刘裕的夫人,那我又何必跟个女子过不去?我要灭的是燕国,可不是每个慕容氏的女人。”

    刘敬宣咬了咬牙:“你有乞活令,我听你的,不过,前辈,我有言在先,如果你是利用我,害了阿兰,那今生今世,我刘敬宣哪怕性命不要,也一定会向你寻仇的!如有违背,有如此案!”

    他说着,长身而起,拔剑出鞘,一道寒光闪过,这座小案,一刀两断。

    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一如这道剑芒:“如君所愿。”

    南燕,宫城,太武殿。

    大殿之上,空空如也,只有一个坐着的,或者说是躺着的人,正是那龙榻之上的慕容备德,这位慕容燕国最后的雄主,这会儿已经站不起来了,几乎是僵卧在龙榻之上,不停地剧烈咳嗽着,而一个二十出头,皮肤白皙,眉眼如画的帅小伙子,正是他的侄子慕容超,跪在他的龙榻前,端着一只金盆,里面尽是带血的痰,而随着慕容备德的一声声咳嗽,不时地会有一口口血痰飞进这个金盆里,而慕容超则是恭敬地双手举盆过顶,如同接着什么圣物,然后,再放下盆,从怀是掏出一方丝帕,去擦拭老皇帝须髯之上的这些痰涎,这种连奴仆下人都避之不及的事,这个南燕太子,做的却是如此用心,甚至让人能相信,他才是慕容备德的真儿子。

    但显然有另一个人不相信这点,那就是一直站在殿中,冷眼旁观的慕容兰,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看着慕容超,冷冷地说道:“看来我离开广固不过二月之余,太子跟陛下的亲情,又更近一步了啊。”

    慕容备德的嘴角勾了勾,停止了咳嗽,吃力地撑起了身子,慕容超连忙想要上去扶,却给他摆了摆手阻止,他摇了摇头,一指殿外:“超儿,你先出去一下,朕有话要跟你姑姑说。”

    慕容超点了点头,对着慕容兰深深一揖及腰:“姑姑,小侄不打扰您了。”

    当大殿之上只剩下这兄妹二人时,殿门轻轻地关上,烛台之上,几十根火烛同时亮起,慕容备德叹了口气:“阿兰,你可知道,我现在最放心不下的,是什么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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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兰面无表情地说道:“皇兄担心的,应该是大燕的江山社稷,而不是你的这个侄子,或者说义子能否服众。”

    慕容备德的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随之一声长叹:“也只有你,现在还敢这样跟我说话了。”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我只对保我慕容氏大燕的江山有兴趣,所以在你这里,没什么不敢说的话。小哥,你这回做得太过分了,慕容镇慕容法他们都是跟随你多年的旧部,你把他们全都逼反了,就不想想将来的江山谁来守?”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你真当小哥老糊涂了,不明是非了吗?就是因为他们多年跟我,战功赫赫,又手握重兵镇守一方,所以才会成为尾大不掉的藩镇军阀,我活着的时候他们盯着我死后的位置,我死后阿超如何能镇得住他们?与其等到我身后再现大哥身后的悲剧,不如我现在做个恶人,把这些事全给清了!”

    慕容兰黯然道:“阿超真的值得你这样托附吗?你真的以为他跟在你面前一样地孝顺,恭敬?”

    慕容备德摇了摇头:“我怎么会不知道他和他的朋友做了些什么?可是,可是他是我唯一的亲侄子啊,我所有的儿子都死了,身边除了你无一人可以依靠。你若是男子,那我又何须要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

    慕容兰咬了咬牙:“既然你也知道阿超并不足以信任,那不如归顺东晋,刘裕会保我们慕容氏,保我鲜卑一族的性命。这点我以前跟你提过。”

    慕容备德的眉头一挑,沉声道:“阿兰,不要多说了,这点上,你我永远无法取得共识,上天佑我慕容氏一脉,让我们帝位血脉不至于断绝,让我慕容备德可以拯救大燕,这个责任在我的肩上,我就绝不会甩给他人。刘裕也许对你不错,但他是我们慕容氏的死敌,我又怎么可能把江山社稷,把万千族人的性命,托付到他的手中?!”

    慕容兰摇了摇头:“现在阿盛在老家重新复国成功,这慕容氏的天下,也算是后继有人,你无需为全族负责,毕竟,他才是合法皇帝慕容宝的儿子,他那支是正溯,当年我们带上几万户族人南下,是为了保他们的性命,而不是要这个皇位,小哥,难道你当年跟我说的,是谎言吗?”

    慕容备德的脸上肌肉跳了跳:“此一时,彼一时,阿兰,你可知小哥为何名字要加一个备字?就是因为我想象刘备一样,虽非直系继承人,但也可以作为宗室,复兴大燕,逆境重生,这才不负当年大哥对你我的托孤之重啊。”

    慕容兰叹了口气:“这点,你已经做到了,小哥,这些年来,你建立南燕,打退北魏的追击,在这齐鲁之地安定了下来,可以说,十几万户慕容氏鲜卑族人,都因为你而得以活命,而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北魏在河北已经立足,恐非我们的力量所能击败,而东晋更是局势巨变,刘裕击败了桓玄,以后我们要面临的,会是前所未有强敌,保着一个人的帝号,却要赌上十几万户族人的性命,这样真的好吗?”

    慕容备德厉声道:“刘裕再好,也不是我们的族人,我们慕容氏一族,百年奋战,好不容易才获自立,可不是重新再要向人俯首称臣的。阿兰,你是刘裕的妻子,但你更是我大燕的公主,不为我们慕容氏考虑,难道就这么急着要把我们大燕,当成你的嫁妆吗?”

    慕容兰摇了摇头:“小哥,你怎么能这样看我?在你在位之时,我可是全力助你,甚至不惜离开自己的丈夫,抛弃自己的女儿,不就是因为我没忘记自己是慕容氏一员,自己的体内流着祖先的血液吗?”

    慕容备德的神色稍缓:“那你现在为何又一再提及此事?难道,阿超他就扛不起这个大燕的未来吗?有你这个姑姑在,只要你肯出面,刘裕起码也不会对我们下手吧,你应该想的,是如何想办法让刘裕帮忙,帮我们驱逐北魏,打回河北,到时候,你把这齐鲁之地还给晋室,作为答谢,也不是不可以。但要我们全族向他投降称臣,那是想都别想!”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说过,如果是小哥你在位,那我就会按这个来,可是你已经年过七旬了,现在身体成这样,难道,你真的想把南燕的未来,赌在阿超的身上吗?他和他的身边人,值得你这样托附?当年我们是如何看到阿宝毁了大燕的江山,难道你还想再来一次?”

    慕容备德紧紧地咬着牙:“不,阿超不是慕容宝,他不是那样的草包废物,包括你看不起的那个公孙五楼,我也试探过他,这个人很有才,可以说是满腹经纶,更是懂军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讨厌他!”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因为这个人有才无德,更危险。他跟着阿超逃难而来,一朝富贵在手,却不思报效国家,而是卖官售爵,很快,我大燕的很多尚书郎以下的官爵之位,就成了明码标价,我们鲜卑人本性淳朴,哪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公孙五楼这么玩,不仅败坏我们族人的风气,更是把本来很多浴血搏命的将士所争取不到的官爵,就这样白白地卖给了汉人,再让他这样折腾几年,只怕这南燕,就不是我鲜卑一族的国家了。”

    慕容备德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不至于吧,他推荐的那些汉人,不是饱学才华之士吗,我也曾经当场考试过,都很有本事啊。”

    慕容兰叹了口气:“齐鲁之地本身就是孔圣人故乡,这里的汉人,多半是有些文化的,尤其是那些士人,但这些人有文化不假,却不思报国啊,就象东晋的那些世家子弟,只知风月,占地圈奴,不报国家,这种人越多,国家垮得就越快,我们对汉人好的不学,却要把他们这种腐朽堕落的一套学来,岂不是本末倒置?公孙五楼举荐这些蛀虫,绝不是为国举贤良,而是中饱私囊罢了,他们买官跑爵花的钱,会十倍百倍地从百姓的身上夺回,到了那天,小妹恐小哥你既无可用之民,亦无可战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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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备德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你说的这些,我又何尝不知道,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们鲜卑人弓马娴熟,是天生的战事,但对治国之道,却是不甚精通,入了中原五十多年了,你看我们有几个人是会从事农事的?这齐鲁之地毕竟还是汉人占了多数,不用这些汉人文人管理他们,要按我们鲜卑的那套,会出大乱子的。就是你的好丈夫刘裕,打下建康后,不照样是要跟世家合作,靠这些你看不上的文人士子来治国安邦吗?他们是会贪点钱,圈点地,但这总比没人管理要来得好吧。这种恶事让公孙五楼做,事后如果要平民愤,除了他就是,又有何难?这个道理,我已经教育过阿超了。”

    慕容兰冷笑道:“只怕你的好侄子,在你身前可以应承一切,可到了大权在手时,却是可以为所欲为。东晋出了太多这样的败家子了,从王国宝到司马元显到桓玄,哪个不是这样?我最担心的可不是公孙五楼,而是我们的好侄子!”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可他毕竟是我们最亲的骨肉了,不信任他,还能信任谁?小妹,我已经老了,时日无多,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大燕崩溃的惨剧重演,最不希望出现的,就是诸王夺位,骨肉相残,外敌入侵,国破家亡。所以,早早立下阿超的名份,除掉对他有威胁的宗室,这是为了我们慕容氏的江山,绝不是我一已私欲。你说如果我不强行立阿超,那以后立谁?慕容镇,慕容法,还是慕容钟?无论立谁都会引发别人不服而内战的,这教训才过了几年你就忘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们慕容氏早年就是臣服于大晋,既然入了中原又学不会农耕,那最好的办法就是继续向大晋称臣,我可以向我夫君求情,让他允许我们象荆州一样自立,假以时日,让我们族人和汉人通婚,学会农耕之道,这才是可以长治久安的立身之道!”

    慕容备德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说过,这事不要再提,我们慕容氏鲜卑,是天之骄子,不是给人作奴仆的,刘裕再好,也非我族人,轮不到他来决定我们的命运。我帮着他收留刘敬宣他们,甚至可以在我们南燕内部危机四伏时还允许你离开助他夺权,对他够客气的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慕容兰叹了口气:“既然小哥心意已决,我还能说什么。我会遵守我的承诺,陪你走完这最后一程,至于今后的大燕何去何从,我已经管不到了,那是阿超的天下,而我们族人的前程,性命,也由他来决定。”

    慕容备德的脸色一变:“小妹,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离开大燕,去做刘裕的妻子,就此不管我们了吗?”

    慕容兰喃喃地说道:“我说过,我会陪你走完这一程,至于大燕的命运,是由后来人决定,我想阿超如果君临天下,想必也不希望再由我来掌握大燕的情报了吧。既然不是一条心,在一起就没有信任可言,彼此厌恶,都不好。”

    慕容备德半晌无语,久久,才摇了摇头:“这些年,大燕亏欠你太多,剥夺了你作为一个女人,作为一个妻子,作为一个母亲应该拥有的一切,我确实也没有理由再强留你。只是上次慕容钟作乱,虽然被平定,但各地还有不少余党,需要你去一一铲除,这就当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公孙五楼虽然自告奋勇想去平叛,但我信不过他,而且他为了立威可能手段过激,甚至株连无辜,我们鲜卑人本来就经过大难,数量稀少了,我不想再有无谓的消耗,所以,这件事,我希望你能办妥当,把我们族内的仇恨,控制在最低的水平。”

    慕容兰点了点头:“我明白小哥的意思了,有些没有直接参与叛乱的族人,可以给他们一个机会,放他们逃到边境之地,等阿超新皇登基时,再赦免他们,以取得他们的感恩之心,这也是一种驭人之术,对吧。”

    慕容备德微微一笑:“你若为男子,必是一代帝王。小妹,上天对我们慕容氏最残忍的事,就是没让你成为一个男儿。”

    慕容兰叹了口气:“我倒是觉得,我身为女儿,可能才是保全我们慕容氏一族的最大原因,可能将来我们这一族还能存活于世,就要靠我这个女人的身份了。”

    慕容备德的脸色微微一变,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要是阿超实在是不成器,就按你想做的那套进行吧,我需要点时间进行一些布置,等你回来后,我会留给你想要的东西的。不过小妹,请你答应我,如果阿超可以辅佐,请他继续保存我们的国家,如果他实在扶不起来,你再去找刘裕吧,这算是小哥对你最后的请求,可以吗?”

    慕容兰看着眼前的这个七旬老人,他的脸上皱纹遍布,在微微地抖动着,而浑浊的眼中,却早已满含泪水,她的心一软,点了点头:“我答应你,小哥。”

    慕容备德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刘敬宣他们前一阵来找过我,希望能领兵平叛,继而作为先锋,为我讨伐北魏。其实我知道,他们是想找机会掌兵领军,以后打回桓楚报仇,不过,现在刘裕已经帮他们报了这个仇了,我想,他们也没有必要再留在我这里了。”

    慕容兰有些惊讶:“小哥你真的可以不用他们,放他们回国了?”

    慕容备德哈哈一笑:“虽然我还是有些舍不得,毕竟刘敬宣是世之虎将,勇冠三军,就算我南燕全国上下,也难有与之匹敌者,但他毕竟非我族类,心也不在我这里,强留无益,放他回去,也可以结一个跟刘裕,跟京八党的善缘。等你这回的事情办完,就带他们一块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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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兰点了点头:“好的,小哥,我会办好你安排的事,不过,我不在的时候,你的安保,我很担心,要不要…………”

    慕容备德摆了摆手:“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你也不可能一辈子保着大燕的皇帝,有些事情,是时候让阿超提前接手了。以前我们总说大哥对慕容宝没有锻炼,这个错误,不能再犯了。”

    慕容兰转身就走,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小哥,等我回来。”

    当慕容兰的身影远远地消失在殿门外时,大门乍开乍合,慕容备德脸上的笑容渐渐地凝固,不知什么时候,黑袍那枯瘦的身影,站在他的身边,而他那低沉沙哑的嗓音,在他的耳边回荡着:“你不会是真的病了吧。”

    慕容备德坐直了身子,一瞬之间,刚才那个垂垂老朽,就消失无踪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可是司马氏教会我的,只有装病装傻,才能让那些急不可耐想要有所动作的家伙全跳出来。你看,上回我一装病,慕容镇慕容法慕容钟他们,不就藏不住了嘛。”

    黑袍微微一笑:“那这回,你是想看你的小妹是不是忠心?”

    慕容备德摇了摇头:“不,我从不怀疑阿兰,但是,她那个想向刘裕称臣,让我们慕容氏再为晋朝奴仆的想法,我就是死了,也不会接受的,这是底线。她已经是刘家的人了,但我却不是,我们鲜卑人也不是。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让她回东晋,也算是和刘裕结个善缘吧,毕竟,阿超很难是刘裕的对手。对他,只能打打感情这张牌。”

    黑袍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么说,刚才你说的是真话,那为何要骗阿兰呢?”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因为,我觉得刘敬宣他们可能未必这么单纯,如果他们真的没有别的想法,不会来找我说要带兵伐魏。哼,明明他们的死仇是南边的桓玄,放着大仇不报却来跟我求战说要打我们的仇人,这种人,所图者大!”

    黑袍勾了勾嘴角:“那你是什么意思,要看他们是不是对你不利?”

    慕容备德微微一笑:“其实,从北魏手里夺取河北,谁都知道难于上青天,向西进去跟后秦争夺中原,也是因小失大,毕竟北魏是我们共同的敌人,现在北魏不敢动我们,也是因为我们现在同气连枝,随时可以呼应作战。上次柴壁之战,我本来刚刚集结兵力,结果后秦就败了,错失大好时机,所以,这个时候我万万不可以跟后秦结怨。还得想办法再让他们主动打北魏才是。”

    黑袍冷冷地说道:“后秦现在给反叛的赫连勃勃打得死去活来,连收服的凉州诸国也纷纷反叛,让他们来攻打北魏,你怕是失了智,还不如联合北燕要来得实际点。”

    慕容备德长叹一声:“阿盛这小子太不识抬举,非要我自去帝号,再向他称臣,他爹都不敢这样对我说话,更别说他现在实力还不如我呢。现在我们两家就这样僵着,我就算去了帝号,手下将士也断然不肯答应,就先这样吧。所以,现在我们东面是大海,北边西边都不可图,想要扩张,就只有向着南边了。”

    黑袍微微一笑:“原来你收留刘敬宣他们,是为了这个啊。”

    慕容备德冷笑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恩情,小妹虽然跟我求情,但我根本没必要为了她的求情,去得罪强大的南方汉人。我肯收留他们这帮人,是看中了他们手下有不少北府军旧部,虽然这些人现在留在淮北,没进入我们南燕,但只要我打起恢复晋室,为他们的父亲报仇的旗号,是可以以他们为先导的,至少,要个江北六郡作为谢礼,不算过分。”

    黑袍点了点头:“但这一年来你毫无作为,浪费时间,太可惜了。”

    慕容备德咬着嘴唇:“那是因为我们南燕内部也不太平,本地的土著家族给我压制,原来逃难过来的河北鲜卑也有不少心存异志,果然,我刚一装病,那几个大将就串通宫卫谋反,差点真的要了我的性命,我要东征西讨,总得先肃清内部才行,要不然,桓玄的昨天,就是我的明天!”

    黑袍看着慕容备德:“那你现在对他们的打算是什么,要最后利用一次?”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不错,来我这里这么久,我总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当个好人,现在刘裕起兵反桓,江北六郡一时难以顾及,这些地方的郡守有不少是桓玄任命的,我让刘敬宣他们率旧部讨伐,然后我大军跟在后面,至少把彭城以北的地方全占了,刘敬宣回他们的家,我占我的地,这样就算刘裕,也说不出什么来,咱们是一家人嘛,对不对?”

    黑袍笑了起来:“你这个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只不过,你这样装病,是想试探刘敬宣吗?刚才你也说了,他们只怕也有自己的想法吧。”

    慕容备德点了点头:“这就是我让刘轨当内城监门将军的原因,我故意卖他们一个破绽,如果刘敬宣他们真的对我感恩,没有异心,那我放风让他们领兵,他们会欣然接受,或者是断然拒绝,直接要离开,这样我会如他们所愿。反之,如果刘敬宣他们有异心,想趁机害我,那一定会趁着阿兰不在,去串联刘轨起兵。这样,我就算杀了他们,阿兰也没有话说了。而且,这样一来,阿兰再也回不去刘裕的身边,因为,我杀了刘裕最好的兄弟,她再不可能回头了。”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满意的光芒:“弄了半天,你真正想要的,是断了阿兰回头之路,彻底为大燕效力啊。”

    慕容备德躺回了大榻之上,闭上了眼睛,这一瞬间,他又变回了那个垂垂老朽:“若是阿兰真的肯为大燕效力,让她做女皇,又有何不可?她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过来,我找回阿超,实际是为了逼她自己接过这担子啊。”

    黑袍微微一笑:“我相信你会如愿的。”



    南燕,广固,监门将军军帐。

    这是一座汉式军营的营帐,与那些蒙古包型的鲜卑帐落,截然不同,一面高大的“刘”字将旗,在营帐外飘舞着,而二十余名汉人将士,正持戟挎剑,守候在帐外,掀开的帐门内,可以看到一员五十余岁,须眉花白的老将,身着大铠,稳坐中军,十余名军吏,正在两边飞快地书写着各种公文,时不时地有几个军校,跑进帐内,不是递着一贴贴的军文,就是抱出一捧捧的写好的文书,向外传达。

    三个身着便装,腰挎长剑的人,走到了这中军帐前,为首一人,壮如熊罴,不怒自威,守在营门外的军士刚想横戟阻挡,就惊喜地叫道:“是小刘将军,你今天怎么有空来这里看轨将军啊。”

    刘敬宣正是所来的三人之首,高雅之和司马休之跟在他的身后,他哈哈一笑,一拳打在这个看门军士的胸口,打得他倒退了两步:“好你个小郭子,半年不见,敢这么跟我说话了呀,怎么样,跟着轨叔,过得还好吧。”

    小郭子笑着直起了身:“你的拳头比以前更硬了啊,我刚才,刚才都差点喘不过气来了呢。”

    刘敬宣笑道:“你小子不跟着我,就偷懒不练武了啊,走的时候我怎么教育你的?要好好练功,不能让那些鲜卑人看扁了,记住,不管什么时候,我们都是北府军!”

    所有的值守军士全都神色肃穆,齐齐地行起军礼:“我等铭记于心。”

    刘轨的声音从帐内传来:“阿寿,怎么来之前也不打个招呼啊,我这里也好准备一下。”

    刘敬宣笑着大步而入,直入营帐:“要回家了,向您道个别,轨叔,你看…………”

    刘轨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摆了摆手:“你们都先退下,本将军跟小刘将军他们叙叙旧。”

    很快,帐内的所有军吏就走得一干二净,两个亲卫还站在刘轨的身后不动,刘轨回头对他们说道:“这是我们北府家事,你们在外面看好门,任何人也不许进来,就说今天有紧急军议。去吧。”

    帐门关闭,这方圆十丈的中军帅帐里,宾主分坐,刘敬宣坐到了左首的一个书榻之上,看着刘轨,正色道:“轨叔,寄奴他们起兵反桓,攻取建康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刘轨的脸色一变,倒吸一口冷气:“竟有此事?我怎么一点也没听说。”

    高雅之冷冷地说道:“看来南燕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信任你轨叔啊,如此重要之事,居然也不告知。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我们留在淮北的兄弟,也确认了,可是…………”

    正说话间,外面帐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声音大声道:“轨将军,前方急报。”

    刘轨沉声道:“进来!”

    一个全身劲装的探子奔帐而入,也不看坐着的刘敬宣等人,直接就向着刘轨递上了一个小卷筒,然后行礼而退,刘轨打开小筒,展开羊皮卷一看,脸色微变:“还真的如你们所言,南边变天了呢。寄奴就是寄奴,果然没有让我们失望,看来我们的大仇,终于要报了啊。”

    他说到这里,老眼之中,泪光闪闪,失声道:“大帅,阿兄,一定是你们的在天之灵,保佑寄奴和希乐,还有无忌他们成事的吧!”

    刘敬宣咬了咬牙,说道:“轨叔,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何去何从,我们马上就要作出决定了。”

    刘轨抹了抹眼泪,恢复了平静,看着刘敬宣,说道:“你们是决定回去投奔寄奴,继续追击桓玄了吗?很好,身为男儿,当手刃仇敌才是。这就是你们要来跟我道别的原因吧。”

    刘敬宣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而一边的高雅之则沉声道:“轨叔,那你呢,知道了这个消息后,你有什么打算?”

    刘轨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沉吟片刻,说道:“你们现在并无官身,也不领兵,回去是应该的,但我的家小产业都已经在这里了,燕帝也信任我,对我有知遇之恩,把这内城的守卫交给我,手下的千余弟兄,还要跟着我吃饭,我一时半会儿是走不成的,以后如果我处理好了这边的事情,会考虑回东晋落叶归根的,但现在,我不可能象你们这样一走了之。”

    司马休之冷冷地说道:“原来刘将军还真的是在这里有了权势富贵,乐不思蜀了啊。阿寿,你看我没说错吧。”

    刘轨的脸色一沉,看着司马休之:“司马休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做人要知恩图报,也要为他人着想,我这样的想法有错吗?寄奴已经起兵成功,我们回去不过是锦上添花,甚至要重新做百姓。你是司马氏宗室,自然回去不愁富贵,但每个人都能和你一样吗?”

    刘敬宣叹了口气:“轨叔,不要怪休之这样说话。南燕不可能真正把你我当成自己人的,就象这个南方剧变的消息,如果慕容德相信我们,早就通知了吧,如果他尊重我们,应该早就让我们自行决定去留。可是他到现在还在隐瞒消息,这就说明他根本不想让我们回大晋,只怕接下来他通知我们这个消息的时候,如果我们说要走,那就会人头落地。毕竟,北府军和慕容燕,仇深似海,不是兰公主可以一力保全的。轨叔,寄奴可以反杀桓玄,我们又何必认贼作主?此时南燕内乱,国中不稳,建义死节,就在今朝!你就说一句,干不干吧!”

    刘轨的神色大变,一下子站了起来,看着刘敬宣:“阿寿,你这是要干什么,要谋反吗?做人可不能反复无常啊,慕容德对我们有收留之恩,你就算不想留,也不能…………”

    高雅之突然向着刘敬宣咧嘴一笑:“怎么样,我说的吧,他是不会同意跟我们一起干的,所以…………”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眼中杀机一现,一道黑影突前,寒光闪过,一把闪亮的宝剑,直接对着刘轨穿心而过,而站在他面前,手持长剑的,已经不是高雅之,而是一个全身黑袍,戴着一张人皮面具的瘦长老者,他看着一脸惊惧的刘轨,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你哥哥等你很久了!”



    刘轨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一手捂着胸口的伤痕,另一手,哆嗦地指着面前的这个黑袍,想要说些什么,黑袍的眼中冷芒一闪,长剑再挥,这一下,刘轨的喉咙上横向地多了一条细细的红线,越拉越大,他再也发不出任何一声,直接向前跪倒在地,扑地气绝,淋漓的鲜血,顿时从他的身上漫涌而出,让整个帐内,都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刘敬宣一把抽出佩剑,在身后直指黑袍,厉声道:“你干什么?谁同意你杀轨叔的?我要杀了你,为他报仇!”

    司马休之脸色大变,连忙上来拉住了刘敬宣:“阿寿,别冲动,这个时候,我们,我们自己人千万不要乱!”

    黑袍缓缓地转过了身,他手中的这把精光闪闪的长剑,就在这一会儿的功夫,血槽之中,已经不剩下半点血滴了,他抽剑入鞘,对着刘敬宣指向自己的长剑,不闪不避,平静地说道:“你现在杀了我,刘轨就能活过来了吗?”

    刘敬宣咬着嘴唇,恨恨地说道:“我就不应该相信你,你就是想杀轨叔,想让我们无法留下的!”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想接近刘轨,易如反掌,想要取他的性命,更是举手之劳,又何必假手于你?慕容备德根本不信任你们,要不然早给你们领兵之权了,只要你跟他说想回东晋,他一定会杀了你的。就算冲着绝了慕容兰回东晋的这条路,让这个唯一可以信任的小妹留在这里帮忙,他也会这样做的。阿寿啊阿寿,你也快四十岁的人了,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脑子来考虑问题?”

    刘敬宣的身躯晃了晃,放下了长剑,他的眼中,泪光闪闪,失声哭道:“是我害了轨叔,我,我该死!”

    黑袍叹了口气:“阿寿啊,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感情用事了,跟你爹一样,这是你们最大的问题。你想必也知道这次建康城,刘裕他们起兵的事了,建康城中的那路为什么会失败?不就是刘毅顾念那亲情,派人临时通知他那个胆小怕事的哥哥刘迈,这才走漏了消息吗?最后不仅刘迈没救回来,连带着建康那路的几百个兄弟都跟着陪葬,这就是一时心软,感情用事的结果!”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嘴唇在轻轻地抖动着,而他的耳边,传来黑袍冷酷无情的话语声:“刘轨的哥哥刘袭,还有众多好友死在桓玄手中,跟桓楚有不共戴天之仇,本是你们这些人里最报仇心切的一个。但他也是你们这些人里混得最好的一个,手握兵权,防守内城,也在这里安了家。所以,在来找他之前,谁也不知道他的真正想法,是会扔下一切跟我们干,还是会软弱怕事向后缩。如果他软弱怕事,那就算他不告发我们,他这里这么多军吏,也会有人向慕容德报信,到时候你我都抽身不得。这种谋反大事,是要押上全家全族的性命,当机立断才行。要么一起举事,要么就要斩草除根,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司马休之咬了咬牙:“可是,可是就算杀了他,这消息也瞒不住了啊。恩公,你这回是不是有欠考虑了?”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争取的,是逃命的时间,而不是起兵的时间,刘轨不肯起兵,那攻杀慕容德,夺取南燕的计划已经不可能了。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分头逃离。雅之在外面稳住刘轨的手下,而你们,现在马上从帐后逃走,连家也不要回,直接往淮北逃,只有南了大岘山,出了南燕国境,你们才能安全。”

    刘敬宣沉声道:“你是要我们回大晋,找寄奴吗?”

    黑袍摇了摇头:“不,那不是明智选择,这回你谋反不成,势必牵连慕容兰,要是慕容兰真的给慕容德杀了,你还怎么有脸去见你的寄奴哥?最好是在淮北观望一下,看后续的发展吧。我这里处理一下刘轨手中的名单,不让两淮和鲁南那里的弟兄给慕容德报复,你们快走!”

    司马休之转身就向帐外奔去,刘敬宣有些迟疑,说道:“那我们走了,你如何脱身?前辈,刚才只是我一时激动,出言无状,你可别当真啊。”

    黑袍微微一笑,上前拍了拍刘敬宣的肩膀:“放心,我是本地人,这里的情况我熟悉,脱身不难。我相信,我们有缘还会再见的!”

    当刘敬宣的身形,也从帐后的小门消失时,黑袍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笑意,他看着地上刘轨的尸体,平静地说道:“放心,很快就会有不少人随你而去了,第一个就是…………”

    帐门一掀,一道白光闪过,高雅之身上浓烈的汗味随之而来,紧跟着过来的是他的大嗓门:“怎么搞的,还没谈完吗,前辈你…………”

    他的话嘎然而止,因为他突然越过了黑袍的身影,看到了地上刘轨的尸体,他瞪大了眼睛,张大嘴巴:“这,这是怎么回事,轨叔他…………”

    黑袍突然急道:“来不及解释了,刘轨不肯跟我们合作,想举报我们,阿寿这才一剑杀了他,雅之,阿寿他们已经离开了,你快走,我殿后。”

    高雅之咬了咬牙,正要向后门奔去,却是突然后心一痛,转而,发现自己的前胸处露出了半截血淋淋的剑尖,他马上意识到了什么,想要转身,却是心口再次一凉,这一下,剑尖不见了,而他的五脏内腑一阵剧痛,两眼一黑,就此倒地而亡。

    黑袍平静地把手中的带血长剑,放到了地上刘轨的手中,而顺手拔出高雅之的佩剑,一把插进了刘轨胸前的血洞,分毫不差,看起来,这就是一个完美的互杀现场,先是刘轨给一剑穿胸,然后趁着凶手逃离,背对自己时,再一剑反击,双双毙命。

    外面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几个军士在高声问道:“轨将军,你还在吗?”

    黑袍突然学起刘轨的声音,大吼道:“贼子,我跟你同归于尽,啊…………”

    随着这句话,黑袍的身影消失在扬起的后门帷幕之外,无影无形。

    n.



    鲁南,临朐城外,一队百余人的骑士,从城西的桃林小陉之中,一路向南,为首一人,正是玄甲在身的刘敬宣,一如他胯下的那匹神骏异常,通体黑色的乌龙战驹,而他的脸上,却是写满了紧张与汗水,他身后的骑兵们,个个都是矫健异常的壮士,可谓人如虎,马如龙,即使是奔腾如虎,也仍然是不言不语,甚至,桃林的枝叶挡住了这支骑队奔腾时的烟尘,即使是十里之外,也看不出有任何的异常。

    司马休之奔到了刘敬宣的身边,说道:“阿寿,再奔三里,就会出了这片桃林了,然后过了巨蔑水,就进了大岘山啦,越过大岘,就算到了大晋的地界,我们就安全了,不过,要不要我们现在休息一下?这样奔了三天了,大家也累得不行,后面应该没有追兵,等休息半个时辰后,我们再走。”

    刘敬宣一点没有停下马蹄的意思,大声道:“不行,临朐是南燕的南方重镇,也是慕容法镇守之地,他一个月前刚刚据城叛乱,阿兰和我们见面后匆匆离去,说是要查叛乱之事,可能就是这里,我不怕别的追兵,就是无颜去面对阿兰。不管怎么说,只有出了大岘山,我们才安全。”

    司马休之叹了口气:“也不知道雅之和恩公怎么样了。”

    刘敬宣恨恨地说道:“一直没跟来,怕是折了,这笔债,我迟早要跟慕容德去清算!”

    正说话间,前方百余步的地方,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阿寿,那我们的债,是不是也要算算呢?”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一声长吁,收住了自己的马缰,只见前方的林道尽头,缓缓转出一骑,白马银甲,一头辫发,可不正是英姿飒爽的慕容兰?

    司马休之倒吸一口冷气:“是,是兰公主?!”

    刘敬宣长叹一声:“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嫂子是南燕的谍报女皇,有飞鹰传信,又怎么可能落在我们的后面?罢了,此事因我而起,休之,你带着兄弟们,我会让你们离开的。”

    司马休之咬了咬牙:“阿寿,以你的武艺,强冲过去应该不是问题,不必就这样放弃!”

    刘敬宣苦笑着摇了摇头:“嫂子在这里,必有埋伏,我们连日奔波,人疲马乏,又怎有一战之力?或者我可以突出去,可你们又有几人能生还?我去会会嫂子,不管如何,我不会让你们受到伤害的!”

    说着,他一夹马腹,陉直而前,直到慕容兰的马前,才脱下了头盔,不敢直视这位绝色佳人的双眼,低头如同一个犯了错的孩童:“嫂子,我…………”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这声嫂子,我受不起。刘将军,你可真是英雄了得啊,看到我夫君起兵建业,也有样学样。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你这能耐呢?!”

    刘敬宣无地自容,长叹一声:“事到如今,我无话可说,你怎么骂我打我,甚至取我性命,我也绝不还手。只希望你能放过我的兄弟,给他们一条生路,我也希望,我的愚蠢冲动之举,不至于连累嫂子。”

    慕容兰突然一抬手,手中的马鞭带起一道罡风,不偏不倚,正好抽在了刘敬宣的右脸之上,一道血印,就在他脸上闪现,离着眼睛,不到半分,刘敬宣的右眉微微一挑,却是哈哈一笑:“打得好,嫂子,你继续,只要能让你消了气,你打上阿寿一万鞭也可以!”

    慕容兰看着刘敬宣的目光,几乎要喷出火来:“这一鞭不是为了我打的,而是为了雅之。你可知道,他现在的脑袋,已经在广固城的南门挂了三天?我费尽心思保你们一命,难道就是让你们这样自己送死,恩将仇报吗?”

    刘敬宣的眼中泪光闪闪:“雅之,是我害了你,都是我的错!”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牙:“你从小并非热衷权势之人,这次为何要如此地冲动,皇兄就算不能帮你报仇,也不至于阻你回国,我说过要你们忍耐一阵,我解决完后手中之事就会带你们回大晋,你怎么就不信我?!”

    刘敬宣本能地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是一声长叹:“嫂子,人各有志,你是我们的恩人,但是我们北府将士,却是跟慕容鲜卑,仇深似海,看着寄奴在大晋建功立业,我们却是屈身事敌,这种滋味,你是无法体会的,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是没用了,请你放了我的兄弟,我回去顶罪,让休之,还有我的部下离开,这是我求你的最后一件事了。”

    慕容兰紧紧地盯着刘敬宣的双眼:“阿寿,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有什么人,跟你说过什么话,让你要做这次的事?”

    刘敬宣大声道:“嫂子,你不用再猜再问了,这次的事,就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要杀要剐,你冲着我来就行了。只是求你不要告诉寄奴这次的事,就说,就说我是在南燕思念亡父,抑郁而亡的。”

    他说着,突然手腕一翻,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落在了他的手中,他眼一闭,就向着自己的咽喉刺去。

    “呜”,一声鞭响,慕容兰的九尺长索,套在了刘敬宣的右腕之上,一拉一扯,刘敬宣只觉得一股大力如海浪般而来,手中的匕首,却是再也把握不住,一下子落到了地上,就扎于马侧的草丛之中,尤自轻晃不已。

    刘敬宣先是一愣,转而苦笑道:“也是,你皇兄一定是要你生擒我,也罢,嫂子,带我回去吧,我…………”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我已经差不多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阿寿,今天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想问的,也只有刚才的那句话,你们快走吧,公孙五楼的追兵,最多半个时辰就会到,一路之上,不要停留,只有过了大岘口,才算平安。”

    刘敬宣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嫂子,你,你这是,不,我不能这样,你是奉命捉我们,如果放了我们走,你皇兄岂会饶你?要不,要不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慕容兰惨然一笑,摇了摇头:“走,我能走到哪里去?我姓慕容,是鲜卑人,这里是我的国家,是我的族人,是我的归宿。阿寿,你自己一心向着生你养你的祖国,为何对我就要说这样的话?”

    刘敬宣咬了咬牙:“可是,可是寄奴哥,你的夫君在大晋,就算是胡人,也是出嫁从夫,再说你放了我,那一定会受到严厉的处罚,何必留下来送死?”

    慕容兰幽幽一声叹息:“我就是为了他好,才不能在这个时候回去,不然的话,以我皇兄的脾气,一定会趁机借口起大兵攻晋,到时候你们京口建义,好不容易夺取自己天下的成果,有可能就毁于一旦。你们是我带来的,你们做的所有的事情,我一力承担,就算阻止不了战争,起码我也尽了力了。但要是我这一走了之,这辈子我都不会心安的。阿寿,不要多说,男子汉大丈夫做事爽快点,让寄奴千万不要离开建康,一定要坐镇江北,只要他在,我皇兄不敢起大兵的。”

    刘敬宣的脸上,已经泪水成行,他突然举起马鞭,狠狠地在自己的左脸之上抽了一下,顿时,又是一道血印闪现,与他右脸的那条交相辉映,他咬着牙,不顾两边脸上淋漓的鲜血,沉声道:“这一鞭,是给我自己的,我误信人言,冲动行事,酿成大祸,不仅害死兄弟,还连累嫂子,甚至可能误了寄奴的大业,留着这条命,就是要有朝一日,亲自弥补我的罪过。嫂子,珍重!”

    他说着,戴上头盔,打马就从慕容兰的身边绕过,同时对着后面一挥手,司马休之等人连忙跟上,每个路过的骑手,都在经过闪到林道一边的慕容兰马前时,对她脱盔行礼,然后匆匆而过,很快,这支骑队,就直向南去,不见踪影。

    慕容兰的眼中光波流转,轻轻地长叹一声,就这样坐在马上,一动不动,一个时辰之后,北方再次响起一阵马蹄之声,三四百骑,奔腾而来,而为首一骑,却是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三角眼,卧蚕眉,一脸的奸邪之相,看到慕容兰这样单人独骑,直在道中,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一抬手,身后的数百骑,跟他一样,都停了下来。

    慕容兰看着来骑,冷冷地说道:“想不到皇兄会派你来追杀刘敬宣一行,公孙五楼,经过这次的事,看来你又会高升了啊。”

    这个来骑之首,正是以奸滑贪婪而著称的慕容超的死党,公孙五楼。慕容德的母亲公孙氏的同族族孙,自幼和慕容超一起长大,也一起去了长安讨生活,甚至慕容超逃亡之时,连母亲和妻子都来不及带,却是跟着这个小伙伴一起逃亡,可见对其之倚重。

    公孙五楼微微一笑:“陛下洪福齐天,奸党逆谋,未及发动就被破获,现在在广固城中的奸贼党羽,以及他们的家属,已经全部落网,兰公主是谍中女王,两日前就接到了陛下的飞鹰传书,而这临朐是逃往南朝的必经之路,您在这里设伏拦截,想必已经擒下那刘敬宣等人了,请问,是否方便向我们移交,以复命呢?”

    慕容兰摇了摇头:“兹事体大,我不会把人交给你的。公孙五楼,带我回去见皇兄。”

    公孙五楼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之色,转而笑道:“卑职一时失言,刘敬宣是要犯,自然应该由兰公主亲自押解,这样吧,我等也有皇命在身,要捉拿反贼,兰公主可以先行押解人回去,我等在外围负责警戒,毕竟反贼的党羽众多,万一…………”

    慕容兰脱下了头盔,扔掉了手中的长鞭,淡然道:“我拦截刘敬宣不力,让他们跑了,这个时候,只怕他们已经进了大岘山了,再也无法追上,公孙五楼,你带我回去面见皇兄吧,一切的罪责,我一人承担!”

    公孙五楼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兰公主啊兰公主,你终归还是让你的妇人之仁害了你,这回刘敬宣谋反,这人本就是你带回来的,你不擒杀他们,给自己洗脱罪名,却要再次庇护,只怕,连陛下这回也无法维护你了,你可能不知道现在广固城中是个什么情况,所有的鲜卑将士,都对这些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汉人恨之入骨,那高雅之的脑袋,在城外挂了不到一天,就给愤怒的将士们生生剁成了肉泥,连骨头渣子也不见了。这回你要回去,恐怕要面对的,是千千万万族人的怒火啦!”

    慕容兰平静地说道:“就不劳你来提醒我这些了,我们的族人我最清楚,让他们变成这样的,恐怕你和你那些到处煽动仇恨,挑拨胡汉之间矛盾的手下,脱不了干系吧。公孙五楼,你最好弄明白一件事,现在的大燕,经不起折腾,南方的晋国现在是刘裕掌权,再不是以前那个胡人可以轻松击败的东晋,你去招惹他,会后悔的!”

    公孙五楼笑道:“我的兰公主啊,你可真是女生外向,汉人要是这么有本事,为何北方大乱这么多年,却无法收复呢?你那个夫君我看也只是窝里横的本事,真碰到我们鲜卑铁骑,那点虚名,只怕也会烟消云散。我现在就先招惹他的女人,回头再去收拾他。对了,兰公主,陛下这回给刘敬宣的背叛,气得病情加剧,卧床不起了,你动作最好快点,要不然,只怕…………”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现在就回去。公孙五楼,不必多言,带我走!”

    公孙五楼一挥手,几个军士手里持了锁链,就要上前,一边的一员四旬上下的紫面大将沉声道:“混蛋,瞎了你们的狗眼,兰公主就算要回京,也轮得到你们这些狗奴羞辱吗?”

    慕容兰看着此人,点了点头:“段将军,谢谢。我犯法之身,刑具加身,也是应该。不怪他们。”

    来人乃是燕国大将段晖,他叹了口气:“兰公主,请上路,我派亲兵护送你。”他一挥手,十余骑骑马到了慕容兰的身边,夹行护卫。慕容兰点了点头,策马而走,很快,就和这十余名亲卫,消失在林道尽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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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孙五楼勾了勾嘴角:“段将军,看来你还念着慕容兰的相救之恩啊,你的堂兄段宏跟着慕容镇谋反,失败后叛逃,前日里慕容兰在查你的时候放了你一马,这算是投桃报李吗?”

    段晖平静地说道:“兰公主的罪行她自己都承认了,要受什么样的惩罚,只能由陛下来决定。公孙参军,其实你没必要这样心急的,不管怎么样,兰公主以后都不太可能反对太子陛下登基了,一旦大位得定,权力就在你手中,到时候还需要这样报复兰公主吗?”

    公孙五楼咧嘴一笑:“想不到段将军虽然看起来勇猛粗犷,却也是个聪明人哪。我就喜欢跟聪明人交朋友。这次陛下有令,让我们追击刘敬宣他们的同时,也要守好临朐,毕竟以后要南征伐晋,这临朐作为南面的重镇,会是集结兵马粮草的要地,万万不能再让反贼在这里掀起什么风浪了。刘敬宣一伙,无非就是流蹿淮北,你要小心他们再回来偷袭。”

    段晖的眉头一皱:“那我现在继续追击他们,兰公主说他们过去不过一个时辰,我们换马追击应该还来得及,这些晋人的骑术毕竟比不得我们从小在马背上长大的鲜卑男儿。”

    公孙五楼摆了摆手:“罢了,不需要,其实我追来这里,不是真的想捉刘敬宣,而是要看慕容兰的选择,她若是肯出手擒下刘敬宣,那我就带刘敬宣回去,顺便也能绝了慕容兰回归南朝之路,可现在这样她放了刘敬宣,是我更喜欢的结果,这个女人,以后再也不能干扰太子的大业了。而段将军你,一向是太子所信任和倚重的将领,以后这大燕的南大门,还要多麻烦你出力啦。”

    段晖连忙说道:“一切但凭公孙参军吩咐。”

    公孙五楼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一枚铜制的符印,递给了段晖:“这是陛下这回差我来追杀刘敬宣时给的令牌,许我调动沿途诸军,便宜行事之权,你持此符,现在就接管临朐,整顿兵马,调集粮草,十天之内,我需要你作好五万大军南征的准备,作得到吗?”

    段晖讶道:“这么快就要讨伐?”

    公孙五楼微微一笑:“南边现在在狗咬狗,桓玄给赶出了建康,可在荆州仍然有强大的势力,给他时间就有恢复元气反击的可能,所以刘裕他们断然不会给桓玄这个机会,一定会马上追击的,如此一来,扬州的防御必然不足,这回有刘敬宣惹事这个借口,我们可以随时出兵,大燕在齐地立国这些年,对外无法扩张,碰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怎么能放弃?段将军,建功立业,就看你的了。”

    段晖哈哈一笑:“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十天之内,五万兵马我会集结起来,陛下现在这身体,只怕亲征困难,到时候太子挂师,公孙参军协助料理军事,我为先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公孙五楼笑着拍了拍段晖的肩膀:“段将军,你我共勉之!”

    三天之后,广固,天下殿。

    大殿的门紧紧地关着,烛光闪闪,照着在大殿上相对的两个人的脸,慕容兰一身囚服,披散着头发,赤着玉足,站在殿中,尽管已经成为阶下囚,但身上未加刑具,而这副模样仍然能掩其绝世的容颜,她神色平静,就这样站着,一言不发。

    慕容备德正襟危坐,全身铠甲,狼皮大帽,在玉阶之上的胡床中,双目如电,直刺慕容兰,冷冷地说道:“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

    慕容兰抬起头,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哥,突然笑了起来:“不再装了吗?”

    慕容备德咬着牙:“我装病不过是为了试探有谁是有野心的,是想反我的,可没想到,我试出的居然是你,我的小妹!”

    慕容兰摇了摇头,青丝晃动,朱唇轻启:“我是不是对你忠心,其实你最清楚不过,如果我真的有意要反你,又怎么会蠢到动用刘敬宣他们?小哥,外面的那些人这样说,是因为公孙五楼和阿超他们在散布这种流言,而你允许这样的流言继续,恐怕所图的,是想南征吧。”

    慕容备德沉默良久,才点了点头:“小妹就是小妹,真的是什么也瞒不过你,不错,我这回故意让刘敬宣起来谋反,就是要找一个开战的理由。毕竟,如果不是他来刺杀我,有你在,我也不好对楚国,哦,不,应该是晋国动手。”

    慕容兰咬了咬牙:“小哥,我说了无数次了,你怎么就不明白?晋国早不是当年不堪一击的那些南逃汉人,现在在刘裕的带领下,他们前所未有的强大,我们要考虑的不是南征,而是以后如何能活下来。”

    慕容备德冷冷地说道:“你想要的活下来就是向刘裕,向你的男人屈膝投降,而我想要的活下来,是趁着刘裕还没一统南方,整合整个晋国之力的时候,把他灭掉,现在他的兵马出征去讨伐桓玄,江北空虚,有刘敬宣来刺我的这个借口,我可以顺势地发动我们鲜卑大军南征,哪怕是夺取了江北六郡之地,把东晋的势力压回江北,也可以迫使北府军回援,这样桓玄就会有机会稳住阵脚,反扑,如此一来,南边会长期分裂,内战,我们就可以趁机一步步地肢解,蚕食东晋之地,这才是我们大燕的存活之道!”

    慕容兰摇了摇头:“小哥,你这是在招惹一头本可成为朋友的巨龙,不管你装不装病,你都是个七旬老人,时日无多,就算你一时得手占了江北之地,难道还可以一举灭晋?这回结了大仇,以后刘裕稳住阵脚,向我们反扑,你到时候靠何人来抵挡?”

    慕容备德哈哈一笑:“这个乱世中,只要占了地方,自然就有了人口,就会有兵马钱粮,你看,这两年南方战乱不休,大量的汉人百姓逃到我们大燕之地,让我们的户口增加了一倍不止,即使是北魏,也不敢再打我们的主意了。”



    说到这里,慕容备德突然叹了口气,情绪也不如刚才的亢奋:“只恨有那大岘山相阻,江北六郡又一直没有乱起来,所以我还可以想办法招纳更多的流民。只要我占了江北六郡和豫州之地,那江南的内战,都会有大批流民过来投奔,这样此消彼涨,不出三年,大燕就会重新成为天下最强的国家,到那个时候,我就算撒手人世,也可以无愧于我慕容氏祖先了。”

    慕容兰看着皇位之上的慕容备德,摇了摇头:“小哥,这一切,都是你的好朋友给你许的美好未来吧。”

    慕容备德的脸色微微一变,嘴角抽了抽:“你想说什么?”

    慕容兰咬了咬牙:“这个叫黑袍的家伙,不可信任,小哥,他并不是你我曾经认识的那个人了。”

    慕容备德冷笑道:“我知道他也找过你,也知道你明白他的身份,既然如此,你为何宁可相信刘裕也不信他?”

    慕容兰沉声道:“我们的大燕,他明明可以出手相救,但却选择了袖手旁观,甚至,我这几年的调查里,越来越多的证据表现,大燕的灭亡,似乎有他的推手,可能我们给赶出河北,来这里建立南燕,也是他的计划,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事实是,他正在这样做。”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就算你说的是真的,那又如何,起码,他现在能给我一个拓地千里,横扫江北的机会,我们大燕现在无力北上与北魏争锋,又不能西出中原,那除了占江北之地,还能如何?难道你指望我们就永远守着这齐鲁之地,慢慢地给人消灭吗?”

    慕容兰叹了口气:“小哥,我不想跟东晋开战,绝不是因为刘裕的原因,而是因为现在的东晋,已经不是从前的一盘散沙,北府军是可以横扫天下的劲旅,这次他们终于翻了身,再也无法制约,如果真的要扩张,那宁可联络北燕,后秦,合击北魏,或者是趁着后秦现在自顾不暇,取他们的中原河南之地,也比得罪了刘裕要强。”

    慕容备德冷冷地说道:“吾意已决,你不用再说。阿兰,你太让我失望了,本来我看中的是你,而不是阿超,你也知道,我们慕容氏立的太子鲜有最终登上位的。这次我要考验的不是刘敬宣,而是你。因为我和黑袍设计了让刘敬宣跳反,但我真正想要看的,是你的表现,如果你的心是在大燕,在慕容氏一边,那你断不会放走我们的敌人。可是,现在你居然连公然反叛,想取我性命的刘敬宣也放走了,我就是再想回护你,也难以向将士们交代了。”

    慕容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那你杀了我吧,拿我的头,去祭你南征的战旗吧,我希望,你做这件事,不要后悔,死后在我们的祖先的永居之地,面对我们的先祖时,你不要后悔。”

    慕容备德勃然大怒:“你就真以为集我大燕全国之力,对付不了你的男人吗?哼,他现在还要跟桓玄开战,最多手中有三四万兵马,我就不信,倾我大燕上下,全面动员,三五抽丁,集结四十万大军,还打不过一个刘裕!”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已经陷入执念,无法自拔了,小哥,我希望你不要后悔。”

    慕容备德冷冷地说道:“事到如今,各地的兵马已经征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小妹,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条是随我南征,那么你还会是和以前一样,做那尊贵的大燕长公主,掌管情报,如果这回南征立功,我还会继续立你为继承人,取代阿超。”

    慕容兰沉声道:“我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抛弃我的信念的,小哥,大燕能有今天,是无数人的奋战和牺牲换来的,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毁灭!”

    慕容备德咬了咬牙:“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只有如你所愿了,我不会现在杀你,我会让你亲眼看着我这回是如何成功的!当我把你男人亲自捉到你面前,或者是把他的首级放在你面前时,你才会明白,你错得有多厉害!”

    他说到这里,一挥手,四周的阴影角落之中,鬼魅一样地闪现出了二十余名一身黑衣的暗影侍卫,慕容兰叹了口气,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很快,就和这些暗影护卫一起消失在殿外,大殿之中,重归死寂。

    慕容备德的身后,传来一个阴冷的声音:“即使到了现在,你也舍不得杀他,我今天才知道,你们兄妹的感情,还能深到这种程度。”

    慕容备德轻轻地摇了摇头:“若是我的那些好侄子们能有我们这种手足亲情的十分之一,大燕又何至于此。黑袍,我想问的是,你为何这回不出手干掉刘敬宣,要放虎归山?留着他,我打淮北恐怕难度要成倍地增加!”

    黑袍的身影从阴影中慢慢地展现,那张毫无生气的青铜面具后,一双眼睛精光闪闪:“你真的以为,刘敬宣在这个时候回去,对刘裕是好事?”

    慕容备德反问道:“难道不是?刘敬宣毕竟是世之虎将,在淮北一带还有上万的旧部,这回他知道惹了大祸,会把这些分散各地的手下重新集结,组成抵抗大军南下的第一道防线,而且,以他和刘裕的关系,一定会去投靠刘裕,到时候刘裕带北府军北上,我这回的南征,就无必胜把握了!”

    黑袍微微一笑:“我想你应该听过一个故事,说的就是这古代齐国的事,叫二桃杀三士。”

    慕容备德突然反应了过来:“你是说,想让刘敬宣这时候回去,在他们京八党的什么三巨头中,制造矛盾?”

    黑袍笑了起来:“刘裕和刘敬宣是生死兄弟,天下无人不知,但刘毅和何无忌可不是,这个时候刘敬宣惹祸来投,至少刘毅会极力反对,甚至为之放弃追杀桓玄,也不是不可能。如此一来,我就在一向团结的北府军首脑间,埋下了一根钉子,任何强大集团的瓦解,都是要从这种小小的裂痕开始。我的陛下,你现在可以集结部队了,我相信,刘裕在老婆入狱,旧友落难的时候,会失掉冷静的判断力,做出冲动之事的!”

    慕容备德站起了身,大步向着殿外而行:“我现在就去临朐,通知所有军队在临朐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