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讶道:“这么大的损失?即使是普通人死了也要报官,还是你的探子,严格来说是官府的人,谁这么大胆子?”
刘穆之叹了口气:“他们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那种,我的探子又多是没有家人的那种,很多是我从小收养的孤儿,没了就跟灯灭一样,也无人报官。就算报官了也不可能查到。寄奴啊,我们的对手是在暗处,你不知道是谁,甚至,可能会是我们的战友做的,你可别忘了,城里的产业,很多都有北府军京八兄弟的份子,希乐的那个地下刑堂以前每天都会杀人,难道现在就会洗手不干了?”
刘裕咬了咬牙:“希乐现在不在建康城,我相信此事于他无关。”
刘穆之摇了摇头:“可他的产业在这里,他的手下也在这里,那可是关系成千上万人生计的问题,这种地下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真正地停过,寄奴啊,我们现在是朝廷,是执政的官员,不能用以前江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所有对于罪行的打击,必须要有真凭实据才行,而我的探子,就是去搜集这些情报和证据的,他们每天都在用命去赌。”
刘裕默然半晌,说道:“如果这些兄弟有家人,替我好好地抚恤,钱如果不能从明面上走,你想办法立别的名目,我帮你扛着。”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个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其实我的眼线们也都知道,可能跟我吃的每顿饭,都是最后的一顿,有机会的话,立了足够的功劳后,我希望你能给他们一些正式的身份。”
刘裕点了点头:“如果是查到了重大的线索,立了功的,我会按军功给他们官爵,即使是在军中,刺探敌情的探子也是有赏的,对了,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查到些什么没有?”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其实最想查的还是况之的死,只是这一路毫无进展,查来查去,多是那些京城中地下产业的争斗,那些世家大族还是不甘心就这样把产业拱手让人,趁着北府军将士有不少随希乐他们出征的机会,开始巧取豪夺,想要把这些产业夺回去。”
刘裕勃然变色:“混蛋,我明明下过令,这些产业得按爵位给予,不得私掠,难道这些人当我的令是一纸空文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啊,你低估了这些世家子弟们绕过你的法令的手段了,他们当然不敢上来就强抢别人的产业,但可以打着跟人合伙经营,出钱入份子,或者是找有经验的掌柜和伙计来帮忙打理的旗号,让那些家里暂时没有男人的北府军家属无从选择啊。”
说到这里,刘穆之顿了顿:“就好比九道沟的李大柱家,你还记得吧。”
刘裕点了点头:“记得大柱兄弟,他现在跟着希乐出征了,家里有个老娘和媳妇,还有一个七岁的儿子,他二弟二柱子在建义之战时左腿断了,再不能出征,我记得按军功给了大柱一个幢主,分了两家绸缎铺子在城里,作一家人的生计。对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没错,就是这个李大柱家,有了绸缎铺后,给那王愉家盯上了,因为那两家绸缎铺原来是王家的,上次是给希乐分给了大柱,王家咽不下这口气,就趁着大柱不在,想要把这两家铺子夺回来。”
刘裕怒道:“他敢!”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前面就说过,明抢当然不敢,但可以暗夺啊,大柱家里现在只有老弱妇孺,连个家丁都没有,铺子里更是没有掌柜和伙计,总不能守着铺子喝西北风吧。而且,王家在他这两家铺子边上还有几家同样的绸缎铺子,靠着财大气粗,他们家卖的绸缎,每匹都要比大柱家的便宜二十钱以上,这样客人都跑到王家的铺子去买,大柱家的,三天都卖不出去一匹。”
刘裕恨恨地飞起一脚,踢飞了边上的一个小土块:“这些黑心的杂碎,他们也不想想自己今天还能卖布,是谁在保护着他们,良心不会痛吗?”
刘穆之冷笑道:“要是还有良心,他们会把国家弄成这样吗?在这些人眼里,占着这些铺子的北府军家属,才是他们的敌人,超过胡虏和各路反贼。不趁着这些将士们出征在外的机会抢回这些产业,以后更没机会了。”
刘裕沉声道:“不是说要把京口的亲戚们全弄进京城打工吗,有了人,还怕卖不出东西?按说咱们的兄弟们立了功得了产业,也算是有了富贵了,怎么会没有人来投奔富贵?”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啊,有些事情可能我们当时想得太简单了些。京口那里有祖宅,有田地,不管怎么说,种地是有产出的,大家也是世代居于那里,咱们京口人安土重迁,不太想离开家宅,再说进了城后也不能享清福,也得打工做事,还得按人头交税服役,这可是谁都免不了的,咱们要世家大族们给家丁们交税,自己也得带着照做。现在这些世家大族是用多年来的经营优势让京八兄弟们的生意做不下去,象大柱家,他几个侄子也来帮过忙,结果两个月卖不出两匹布,他家也亏不起这钱,只能让几个侄子回乡下去了,至少,在京口种地还有饭吃。大柱他媳妇来找过我几次了,她说,要是再这样,连她家也要搬回京口了。”
刘裕默然半晌:“那你有什么办法解决这种情况?想必这样的事是普遍的,不是大柱一家。”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的主要原因,世家大族能这么来,是因为他们人多势众,在京多年,各种进货,销售的渠道都是门儿清,家大业大也能低价亏得起。京八兄弟们一家一户地跟他们拼这个经营,那只有给各个击破的结果。”
刘裕的双眼一亮:“是啊,这和兵法是一个道理,以众击寡,以强凌弱,那要破解的话,要么是想办法让敌军分散,要么就是聚而众,比他们更大,更强。”
刘穆之笑了起来:“不错,就是这样,让这些世家大族分散是不可能的,除非分他们的家,所以,只有大家自己抱团了,需要以官府,或者是京八的名义,抱团经营,联合起来!”
刘裕的心中一动,继续问道:“你说具体点,怎么个联合起来抱团经营。”
刘穆之正色道:“就是把京八兄弟们的这些个产业,都归于官府的名义管理,店中的掌柜,伙计,让兄弟们的家人和老家亲戚都集中起来,统一培训先,然后分配到各自的店里,这工钱,按一个统一的标准来结算,每个月所有店赚的钱,加在一起,东家得五成,掌柜得一成,伙计得四成。”
刘裕笑道:“一个店怎么来说也要十个八个伙计,这掌柜一成,伙计四成,是不是掌柜得的太多了点?”
刘穆之摇了摇头:“掌柜毕竟要管理大的方向,付出肯定是比别的伙计要多的,就是现在的店里,一般来说掌柜的工钱也是三到五倍于普通伙计的,做的好的店甚至更多,这就跟行军打仗时,将校跟普通士卒的任务和待遇也不一样。”
刘裕点了点头:“先不谈掌柜的事,东家如果什么也不做就坐收五成,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刘穆之笑道:“这个比例后面可以再调整,但一开始,我觉得五成是必须的,因为这些产业是怎么来的,那是京八兄弟们建义时冒着灭族的风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杀出来的,这些铺子就是对他们的回报。现在他们把经营权让出来,但是产权还是他们的,一半一半分成,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至于经营了几年以后,如果铺子越做越大,那到时候再怎么分成,到时候再商量。”
刘裕点了点头:“可以一开始这样来,不过,你确定这样做就能赚钱?就算有所谓的培训,最多让店铺有人去打理,可是你刚才说的那些世家大族,他们有办法让所售卖的东西,比市价便宜出售,那你这个问题怎么解决?要知道,东西卖不掉,那就不会有收入,最后这些伙计们亲戚们还是得回乡下。”
刘穆之正色道:“世家大族们是想夺回这些产业,短期内才会这样压价,想要搞垮京八兄弟们的铺子,但长期来说,他们是不愿意这样亏损的,现在就等于是在消耗他们的存货和存款,如果我们能让他们明白,拼价格,他们拼不过,这样他们自然就只有放弃了。”
刘裕的心中一动:“你是说,由朝廷来统一定价,不许搞这种低价销售?”
刘穆之微微一笑:“那是对于米,盐,油,柴这些生活必须品,这些离了不能活,而且本身也不贵,现在世家大族手中的米行,盐铺也需要从朝廷这里接货,毕竟他们现在吴地的庄园产出需要先向国家缴纳税赋,今天建康城中几家主要米行的米价是斗米二十钱,所有铺子基本上一样,盐和油也差不多是这个情况,在这方面,没什么好担心的,要是有人真的把米价降到十五钱以下,那就让他随便卖,卖得越多亏得越多,因为朝廷给米铺的价是十八钱一斗,而且是定量供应。”
刘裕点了点头:“那你说的主要麻烦,是在绢帛这些?”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京城中最主要的生活开支,就是布匹和绸缎,还有就是酒肉的价格。世家大族多半是没有直接生产酒和肉的渠道,得从这建康城四周的农庄去买,很多还是出产于京口。如果朝廷以平叛备战的名义,禁止各大世家和他们名下的铺子直接收购外面的猪,鸡,羊,酒,那这酒肉,就控制在了朝廷的手中,到时候跟大米一样,定个标准的出售价,按城中各家酒楼,食铺的大小,分配一定的额度,超过这个额度就提高价格,收得越多卖得越贵,用这种办法来控制世家手中的酒楼进货的本钱。”
刘裕笑道:“这倒是象计划经济了。”他一不留神,冒出了个后世词汇。
刘穆之睁大了眼睛:“什么计划经济?我听不明白。”
刘裕打了个哈哈:“就是说,按照计划和额度分配各个店铺的进货量,最后还是用于民生,经济经济,经世济民嘛,最后还是要卖给百姓,对吧。”
刘穆之笑道:“寄奴你还真有些出我意料了,能弄个自己的词出来,经济,嗯,这个挺好,只不过经世济民,可不止是衣食住行这些啊,更多的还是帝王功业,打仗这些更重要一些。”
刘裕微微一笑:“对城中百姓来说,一辈子未必会经历战争,除非是再被围攻一次建康,这个扯远了,还是用你说的,计划分配吧。”
刘穆之点了点头:“嗯,现在因为还在打仗,可以以战时调配物资的名义,把建康四周的米粮,酒肉都收归国库,价钱嘛,按现在的市价来,不让周围的农户吃亏,也避免有人低价大量抢购,分配这块,暂时就按各店的伙计和店铺大小分,后面过个一年半载的,可以改为按上交的税钱分配,卖的多的就多分,卖的少的就少分。”
刘裕点了点头:“米粮酒肉这样做问题不大了,起码在前期可以把价格稳住,但是布匹绢帛总不可能朝廷统一收购吧,那些是各地运来生丝,在京城加工生产,朝廷也不可能有这么多人手去管理吧。”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挤得眼睛眯成了一道缝:“如果要从长远来看呢,这种纺布,制帛的事情,可以分散在城郊,把家家户户的小纺车都集中在一起,集中供料,集体生产,我们京口家家的妇人都会纺布,也吃苦耐劳,别的地方的百姓做这个也不会差,她们来京城讨生活不容易,可是在自己的村里或者是镇上做这个,却是问题不大。只要能在村里找个宽敞点的地方,摆上个几十台纺车,家家妇人都集中在一起纺布做事,那产量,会十倍,几十倍地提高!”
刘裕笑道:“你这是妇女去顶半边天啊,以前只有男人出去做工,集体服役这种事,可你要是能让女人也这么来,那就厉害了。”
他嘴上说着,心中却是感叹,这刘胖子实在是个天才,身在晋朝,居然能跟近二千年后的新中国一样,搞出这种大工场,打工妹的制度,看来这肚子里可不止是脂肪和油水,更多是大智慧啊。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虽说咱们京口的妇人都可以下地干活,也并不需要象城里小姐那样出门还要戴个幂离,但毕竟妇道人家,每天要是走个十几里路到县里,不但累,也会惹人闲话,要是能在一起织布,由官府统一提供这些生丝原料,那就会好得多,加上之前库存的布匹绢帛,除非是战备要用来给将士们做军服的外,都可以拿出来以平价销售,世家大族就是再有钱,也吃不下这源源不断的绢帛布匹,最后只能认输,如此一来,京城的布价就可以由我们决定了。”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可是,这样一来卖的钱,是应该归国库吧,那招来的工匠们,还有织布的妇人们,又应该得多少钱呢?”
刘穆之笑道:“卖出绢帛的钱,可以按打工的工钱,先分给布店中的伙计和村中的妇人,现在京城中做工差不多是一天二十钱,可以在这个基础上再加点,加到二十五钱,村中的妇人工钱减半,十五钱足够。他们是有功将士和家属,朝廷出过相应的法规,要优待他们的,这个打工钱,就是最好的优待。”
“除此之外,卖布所得的钱还可以再分出一成,大约一个人是五钱左右,作为奖励和分成,不是每个人都得五钱,而是做的好,做的快的,最多可以得二十五钱一天,等同于他们的工钱,连基本的生产任务和销售也完不成的,那最少的就不加钱,只有工钱。如此一来,就会刺激他们多干多得,少干少得,不干不得,以避免有些人做做样子出工不出力。”
刘裕笑着拍起手来:“胖子啊,还是你有办法。这都能给你想得到,你他娘的真是个天才。”
刘穆之“嘿嘿”一笑:“其实,这些不过是军中比较基本的刺激和奖励之法,只不过在民间很少用这种军法罢了。因为毕竟军中是要高度地组织,要让大家人尽其力,物尽其用,我们回乡之后,往往是家家户户单干,最多是邻居几户人有事没事地搭把手,还形不成这种大规模地集体生产。我希望能通过这次的尝试,以后把这种集体劳作,统一管理也推行到种地上,从建康和京口推进到整个大晋,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把每个百姓都组织起来,利用起来。也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地挖掉世家大族的根,让每个民众都是听命于国家,而不是世家。”
刘裕正色道:“说得好啊,以往这些世家大族仗着手中的权力和土地,任意地圈地蓄奴,把大量北方流民和破产的大晋农户收为自己的佃户,这些佃户并不上报国家,纯粹成了给他们世代种田的农奴,而世家的这种不劳而获的寄生之法,就是建立在对这些佃农的奴役上,朝廷和国家以前掌握不了这些人的情况,甚至连庄园中有多少人都不知道,只有让佃农们都出来为朝廷做事,为国家做事,才能打破这种情况。”
刘穆之笑道:“是啊,其实上次司马元显想要在三吴征兵,也是有这方面的想法,但他犯的最大错误就在于,他只想从世家手里抢人,却不想想这些佃农们是否乐意接受新的生活,也不去想办法让这些佃农们有事做,有饭吃。到他的军中为军奴,还不如在原来的主人家里当佃农呢,这才给了天师道可乘之机啊。”
刘裕长叹一声:“是啊,所以说你这招高明,先通过集中的种地,耕作,纺织,让天下人看到,为国家做事,打工,比给庄园主们做事更有盼头,更能过上好日子。这样朝廷要是公开招工的话,佃农们就不会主动躲藏,而是会跑出来想为国出力,挣更多的钱。只不过,胖子,你有没有想过,要这么做,世家高门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呢,手下的佃农要是全跑了,他们还不喝西北风啊。”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佃农们往往要么是北方流民,要么是破产的农户,欠了世家的钱,签了卖身契约,才进入世家的庄园务农的,子孙相继,虽然不乏有谢家这样还算比较厚道,不强留佃农的世家,但大多数,是恨不得把这些佃农们世世代代作为自己家的奴隶和牲口来对待,国家要是动他们的庄客,他们就会拿出各种卖身契来对抗。这些卖身契约和欠债文书是在大晋的时候就得到官方承认的,往往都加了官印,我们既然是恢复大晋,就不能不认。”
刘裕微微一笑:“这么说,你这死胖子现在也没想到解决之道?”
刘穆之叹了口气:“是的,这一步我没有想好,不仅是京城的世家在三吴庄园大量地占有奴仆,就连不少吴地中小土豪也是指望着家丁过活的。象沈家兄弟就是其中的典型,就是北府军的京八兄弟,这些年来长期男丁征战在外,家中也是往往要买几个奴仆佃农从事劳作,就连你家里,现在不也有十几个家丁么。”
刘裕笑道:“这并不是不可解决的问题,佃农们只是欠主家的钱,并不是说真就成他们家的奴隶,没有任何自由了,只要能把钱还上,不就结了吗?”
刘穆之的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
刘裕收起了笑容,沉声道:“我们可以给佃农们提供比城中打工更高的钱,比如一天四十钱,来吸引这些庄园里的佃农们不再租种主人的田地,而是来为朝廷打工效力,赚了钱之后,朝廷还可以再借他们一半,让他们赎身。只要恢复了人身自由,就在江北六郡屯田,以广陵和彭城为两个核心城市,吸引吴地的百姓迁去。我将来要北伐,就一定不能把江北六郡再弄成现在这样人烟稀少。我要的是江北六郡,皆成京口!而这第一步,就是免奴为客!”
刘穆之的心中一动,脸上神情也为之一变,脱口而出:“高啊,我怎么没有想到这点?”
刘裕微微一笑:“其实这个想法在我心中,由来已久。长年以来,大晋的执政者们,无论是皇帝还是世家高门,都只把目光放在偏安江南上,江北六郡,包括淮南,雍州这些跟北方胡虏国家接壤的地方,都被视为战地,甚至是可以随时放弃的缓冲区,世家大族们的产业,庄园不是在京城就是在三吴之地,又有几个人肯在江北建立自己的基业呢?恐怕一个也没有!”
刘穆之笑道:“如果是自己的产业,那就得考虑到有人劳作,能有产出,江北你也说了是胡人随时南下的战地,缓冲区,一般人不会考虑在这里置产业的,但如果是北伐,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刘裕正色道:“是的,现在北方被三个胡人国家所占据,齐鲁之地的南燕,关中和中原的后秦,还有占据河北与并州的北魏,除了北魏暂时离我们比较远外,南燕和后秦可是直接接壤,尤其是南燕,上次就差点趁火打劫南下攻我们,可以说,这是我们的头号大敌,如果要北伐,那第一个目标,就是南燕。而要打南燕,就必须以靠的最近的江北作为前进基地。”
刘穆之叹了口气:“理性上看,打南燕是最好的选择,可是兰公主她。”
刘裕咬了咬牙:“我跟慕容备德有过协议,只要南燕不来犯我,我就不会主动打他,但刚达成协议之后,慕容备德回去后就死了,阿兰也被下狱,种种举动让我相信,慕容超绝不会遵守这个和平协议,我现在想的,就是尽快把阿兰救回来,南燕已经不再是她原来的族人和祖国,继续呆在那里,只会毫无意义地送命。”
刘穆之眉头一皱:“我觉得正好相反,就算兰公主给放出来,她也不会扔下族人来找你的,即使是明知慕容超不可理喻,她也会尽最大的努力去说服这个侄子,阻止战争,这样的兰公主,才是我们所熟识的那个女中豪杰。”
刘裕低下了头,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也许,这就是我跟她必须要承受的命运,上天给了我们这样的身份,让我们最后别无选择,如果南燕再来犯我大晋,伤我百姓,我没有任何理由再为了阿兰一个人而放弃北伐大业了。”
刘穆之叹道:“只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如果你能加强江北的实力,或许可以吓阻这场战争,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说到这里,他眉头一皱,收住了话。
刘裕咬了咬牙:“你是想说,我如果移民充实江北,输送粮草,调拨军队过去,南燕会觉得受到威胁,或者看到这些财富,于是就主动出击,先下手为强,过来抢劫?”
刘穆之点了点头:“这才符合鲜卑人的性格,他们本身就是认为强取胜于苦耕的强盗,现在在齐鲁之地有汉人给他们种地,可是鲜卑的部落族人仍然是不事生产,上次南征,几乎全体鲜卑人都是一呼百应,召之即来,而且最后都得到了你赔偿的不少粮草辎重,尝到了甜头,我想,如果还有机会,他们会更乐意前来的。兰公主也不可能阻止得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一定会让他们为此付出代价的,上次的事是阿寿有错在先,赔他们些粮草也是应该,至少,让刘该这个叛徒自己跳了出来并清除掉,现在我们的北方防线很稳固,并不怕他们再次来犯,如果他们真的以为我向江北移民运粮是给了他们抢劫粮草和人口的好机会,那我一定会让他们追悔莫及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看来你早有计划了,上次追击天师道之后,你就把战俘们安置在江北为奴,恐怕就是为了这一天做准备吧。”
刘裕笑了起来:“还是给你看出来了。是啊,当时让天师道的战俘们免死为奴,就是要试探一下,在江北屯田实边,是不是可行。自古以来,防备北方边疆的那些边民,也多是用国内的罪人充军,一方面这些人凶悍善战,二来罪恶滔天,放在内地多半也是不安定因素,顶上前线算是家国两全,这几年的情况看下来,江北之地,能让以前的天师道徒们从野兽变回百姓,既然他们都可以做到,那吴地的佃户们一定也可以。”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看来我需要在江北找不少荒地分配给新来的江南佃户了。”
刘裕正色道:“可以整村整村地先移民过去,一来人多势众相互抱团也有个照应,二来也可以象你刚才想的那样,男子集中耕作,女子集中纺布,我们可以三年之内不收这些人的田赋,也不安排徭役,三年时间,让他们可以在江北新家安居乐业,之后在这些人里征兵组军,准备北伐,相信无论是兵力还是粮草,都不再成为问题了,再不用象现在这样,每次作战,还要千里迢迢地从江南调兵调粮过去。”
刘穆之笑了起来:“可这样一来,江北成了大肥肉,南燕和后秦都会虎视眈眈,你觉得在岭南和西蜀,还有荆州这三处的叛乱未定的情况下,有足够的兵力去镇守江北吗?更不用说,要让江南的佃户们免奴为客,恐怕三吴之地的弹压兵力,也少不了吧。”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挑,脸上的神色变得坚毅起来:“靠军队弹压,终非长远之计,以后要北伐,都得是举国之力,我不能再象以前历次北伐一样,前方作战,后方还要给黑手党这样的阴谋家拖后腿。所以,一切后方的问题,我要在这两年集中解决,之所以计划要三年的时间充实江北,就是要看看对于北伐这样的大业,谁赞成,谁反对!”
刘穆之的脸上肥肉跳了跳:“赞成的如何,反对的又如何?!”
刘裕的眼中杀机一现:“大是大非面前,没有妥协,这次的事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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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穆之的眉头皱了皱:“你是准备杀一儆百了?”
刘裕的脸上神色坚毅:“我不想动刀杀人,如果都能按我的法令行事,同心协力共创大业,我会按之前的承诺保护他们的利益,但要是有人还想回到以前那种无所作为,控制一切,祸国殃民的状态,甚至明里暗里跟我对着干,那就准备迎接我的愤怒,接受我的刀子吧!”
他说到这里,眼中神光一闪,不知何时,扎心老铁扎在手中,抬手一激,短刀飚出,直扎进一边的一口碗口粗的松树,随着他的气劲一爆,偌大松树中间一下子被切成两半,轰然倒下!
远在百步之外的数十名护卫以为出了什么事,纷纷冲了上来,刘裕摆了摆手,对着冲在最前面的丁旿说道:“没事,一时情绪难控,这里很安全,没有人伤得了我和刘长史。”
丁旿咧嘴一笑:“天下也没有人能伤得了寄奴哥,不过我等护卫在此,职责所在,还请寄奴哥见谅。”
刘裕微微一笑,捡起了地上的那一包鸡腿,递向了丁旿:“兄弟们跟着我辛苦了,今天晚上饭还没怎么吃上,先垫垫肚子,回头进了城再请大家吃水引。”
护卫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另一个名叫骆冰的护卫队长招呼着同伴们转身离去,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刘穆之看着骆冰离去的身影,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个骆冰,好像是永嘉郡的土豪骆球的儿子吧。”
刘裕有些意外,一边收刀,一边说道:“是啊,鲍陋举荐的,也立过战功,曾经受桓振的节制大败过妖贼,我叫羡之查过,不是天师道众,也跟荆州桓氏没啥关系,跟沈家兄弟的情况差不多,我用他们,也是给吴地家族一个信号,以后立功不局限于北府出身,有什么问题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我现在还没有查完,不好说,不过,我建议你对骆家父子最好不要完全信任,他们的背景有点复杂,不是沈家兄弟这样单纯。”
刘裕的脸色一变:“此话怎讲,他们当年没有参与天师道之乱,家族中还有人死在妖贼手中。”
刘穆之叹了口气:“骆家是南方一带有名的大家族了,多年来一直跟世家间的关系颇深,不仅跟京城中的世家高门关系非同一般,跟桓家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桓家在吴地的不少庄园和产业都是通过他们家去收购和打理的,这也是上次桓振伏击天师道,指定骆氏出人协助的原因,也是为了给他们一个立功的机会。你对桓氏一族,只赦免了一个桓冲之子,留在京城的桓胤,最近骆冰几次拜访桓胤,而刁家唯一被赦免的刁聘也参与其中。”
刘裕沉声道:“他们商量些什么,你可清楚?”
刘穆之抬起了头,看着刘裕:“他们商量什么,还重要吗?只要他们在一起,就是最重要的事了,被打倒,屠灭的昔日世家子弟,惶惶不可终日,跟你身边的卫士在一起相聚,只这点,够你立威了吧。”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立威是要杀那些跟我,跟国家公然作对,证据确凿的家伙,可不是滥杀无辜。”
刘穆之平静地说道:“一旦你要走上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道路,就不用说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了。寄奴,政治是冰冷,无情,血腥的,如果威不足以震慑他人,那就不如不要立。这点,你自己好好考虑吧。跟你为敌的现在开始不再是明面上,战场上的持刀敌人,而是这些在暗地里搞各种策划,串联的世家子弟。想想你当初建义之前,表面上对桓玄也是千依百顺,无比恭敬,可暗中却是在联结义士,组建京八党,难道桓玄对你个人不好吗?不,只有一点是无法调和的,道不同不相为谋,而最高的权力,也不可能跟人分享!”
刘裕默然半晌,才叹了口气:“这难道,就是帝王之道必须的选择吗?”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你好好考虑一下吧,要不要走这条路,要么不出手,跟世家高门继续这样一团和气,看看他们是不是能真合作,要出手,就不要留情,也不要考虑什么无辜不无辜的。你的权威,你的强硬,只有用染血的屠刀来确认,王者之路,注定无情!”
刘裕的目光看向了一边的檀凭之墓,喃喃道:“我起兵,只是想天下百姓,都能得到安宁,让天下的汉人子民,都不用象瓶子当年那样,被北方胡人逼得有家难回,举族南下,一路之上牺牲无数亲人。北伐是我平生之志,毕生追求,如果有人想在这点上与我为敌,与千千万万受胡人祸害的汉人子民为敌,那我绝不会放过他们。”
刘穆之微微一笑:“先看看世家间对于你这个接下来政策的反应吧,现在他们也未必会公然为敌,到时候让王皇后帮忙,请夫人出面,如果有谢家这样的顶级世家带头响应,情况会好上很多。另外,希乐他们那里胜利凯旋之后,也可以让他去拉拢庾家,郗家这样的大家族相助。”
刘裕点了点头:“说到希乐,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跟他无关,而是跟今天宴会上他派来的那位高人有关,胖子,你恐怕要跟我说的最后一件事,也是关于这位陶公吧。”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平静地说道:“不错,我已经注意他很久了。此人绝不简单。”
刘裕叹了口气:“是啊,各种大大小小的事件背后,都有这位天下名士的出现,我想,这些不太可能是巧合。你对他查得怎么样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每次的事,此公都仿佛是从天而降似的,事前不出现,办完事后就失踪,以我多年搞情报的直觉来看,这样更可怕,因为一个正常的人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痕迹的,除非…………”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除非,是特意地抹去。”
刘穆之微微一笑:“英雄所见略同。如果是特意抹去,而且是让我们都无法查到的,那就说明,这位陶公,他搞情报的本事,可能比他写诗作文的功夫更厉害。要是来投奔你的幕下,却隐瞒自己的这种能力,就会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刘裕勾了勾嘴角:“除了这些猜测之外,还有没有什么直接的,或者说间接的证据呢。”
刘穆之淡然道:“有一件事,就是桓玄的儿子桓升,在我们进攻建康的那天夜里,陶渊明去刘婷云那里接走了桓升,要知道,这个孩子可是当时刘婷云唯一可以要挟桓玄的手段,居然就这样给带走了,更奇怪的是,刘婷云转头就放弃了桓玄皇后的身份,转而投入了刘毅的怀抱,寄奴,你不觉得这太巧合了吗?”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陶渊明说服的刘婷云?”
刘穆之微微一笑:“我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刘婷云是多精明多厉害的女人,你我都知道,能让她放弃原来的计划,从跟着桓玄变成转投刘毅,这中间没有外力的推动,是不太可能的,要是她开始就打定主意转投刘毅,那又何必留着桓升在身边不放?甚至提前跑出城投降北府军,那才是她应该做的。”
刘裕点了点头:“你这么一说,倒是越来越明朗起来了,这次陶渊明是因功来京述职,顺便请求加入我的幕府,这个功劳,就是夜袭江陵,一个文人怎么可能有这样的能力,而且,他跟刘毅是如何结识的,我绝不相信以希乐的机警,会直接相信一个敌军过来的使者。”
刘穆之笑道:“刘毅现在的夫人可是刘婷云啊,只有这个解释了。”
刘裕叹了口气:“陶渊明说跟我才是一路人,起自寒微,所以想来投奔我,但我觉得这不是理由,现在我们的分析,陶渊明的疑点很大,但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困扰了我好一阵了。”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是跟妙音有关吗?”
刘裕点了点头:“你还真的是全知全能啊,不过也不奇怪,按道理,我前面对陶渊明的疑虑,应该先去问问妙音才是,毕竟,陶渊明救出了她,她对此人的了解,应该在跟他没有接触过的你之上。”
刘穆之笑道:“但是在妙音那里你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甚至,她刻意地回避你对陶渊明的怀疑,是不是?”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这件事让我烦恼很多天了,我想要个解释。”
刘穆之淡然道:“以妙音的才能,不看出陶渊明的问题是不可能的,但是不向你言明,那只有一个解释,她需要用到此人。”
刘裕的眉头一皱:“用他什么,用他来监视我?”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妙音的身份,归根到底是世家大族一边,跟你是有根本性的冲突的,你们之间再有感情,也不可能把这个分歧给消除,就跟你和兰公主之间的关系一样,再坚定的爱情也要让位于家国立场。”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谢家并没有与我为敌,她没有必要通过一个可疑的陶渊明来监视我。”
刘穆之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况非常复杂,也许,妙音也想要查查陶渊明的身份,或者,通过陶渊明和刘婷云的关系,来跟刘婷云斗,有些事情,现在不太方便对你透露,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是想从陶渊明身上得到些什么。而且,对你应该不至于有害。这么多年,尽管立场不同,但妙音哪次是真正地对你不利过?就算立场不一,最多是两不相帮,保持中立,还不至于害你。寄奴,对这点,你要有足够的信任。”
说到这里,刘穆之顿了顿:“不止是她,就算是我,也是士人,也要维护自己这样的人,如果你连她也怀疑,那对我也不可能有信任了。”
刘裕叹了口气:“我不怀疑妙音,但我很担心她现在为了跟刘婷云斗气,而所托非人,陶渊明看起来绝不会是给谁控制的那种人,也许会利用这两个女人间的争斗,慢慢挑起男人间的对立,达到他的目的。”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你觉得陶渊明是想在你和刘毅之间制造纷争?”
刘裕咬了咬牙:“这点我会特别留意的,我相信无论是妙音还是刘婷云,在这个时候应该也不会给陶渊明控制。但现在既然如此,陶渊明立了功,主动公开要求进入我的幕府,我也不好拒绝,你说,我应该让他做什么差事,给他什么职位呢?”
刘穆之一字一顿地说道:“绝不可把陶渊明留于京城之中,哪怕他真的是没有背景,想要为你效力的,也不能让他留在世家集中的京城。除此之外,机要之职也暂时不能让他接触,尤其是涉及军事的。”
刘裕笑了起来:“陶渊明要是听到你这话,恐怕杀了你的心也要有了,这等于又不让他入朝,也不能让他从军,那还留在我幕府之中做什么?要是有这样的功臣和才学之士而不用,只怕会绝了天下人投奔我的道路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放在明面上可以找些理由,比如他以前没有从军,暂时不能处理军务,以前没有在中央为官,也与京中世家不熟,所以需要到外面历练一番,这也不叫不用人才。我觉得,现在最适合他的事情,要么就是去江北去执行你的免奴为客的新法令,要么,就是暂时出使北方胡虏国家,宣示大晋现在皇帝复国登位,总之,就算以后要用他,观察他,也缓一缓,不要选他主动送上门来的这个时机。”
刘裕哈哈一笑:“太好了,我最近正有意跟我的老相识姚兴打打交道呢,欲伐南燕,必先稳住北魏和后秦,确保江北的侧翼不受威胁,让陶渊明去一趟关中,讨要后秦趁乱夺取的汉北南阳十二郡,你看如何?”
刘穆之笑了起来:“你有什么由头和借口去讨要呢?”
刘裕平静地说道:“后秦趁着前几年大晋内乱,趁机蚕食了中原之地,甚至还越过伏牛山脉,占据了南阳盆地,汉水以北的南阳,南乡,新野,舞阴这十二郡。洛阳我这次暂时不要,但这南阳十二郡,我一定得要回来。”
刘穆之摇了摇头:“那你准备付出些什么?总不可能就这样白要吧。”
刘裕笑道:“付出的?就是不计较姚兴的后秦在西蜀叛乱中后面的支持,还有接纳桓氏的余党逃往后秦这两件事。我不跟他们要人,算旧账,但得把吃我的这一口,给吐出来。”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此话怎么说,现在没有明确的证据说谯纵之叛,是后秦在后面主使的。”
刘裕冷笑道:“但后秦是占了大便宜的,本来汉中,梁州之地也是大晋的,结果西蜀叛离,仇池的杨氏也趁机占了汉中之地,而仇池是后秦的蜀国,这次入侵还请了后秦派兵支援和驻守,我不计较西蜀的事,那汉中之失,总逃不掉了吧。”
刘穆之笑了起来:“这倒是的,自柴壁之战后,拓跋珪送回了秦军的战俘和将领,与后秦重修旧好,而姚兴也知道北魏不好惹,于是把扩张的方向放在了西边的甘凉和北边的胡夏身上。”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后秦军队却是在凉州诸国和胡夏铁骑面前,一败涂地,岭北前前后后已经损失十几万军队了,甚至连名将齐难,杨佛嵩都败死于赫连勃勃手上,给坑杀的将士也有数万之多。现在几乎整个岭北都落到胡夏的手中,只有阴密,安定等几个大城还在苦苦支撑,就是姚兴亲自挂帅出征,也给赫连勃勃打得大败,我看后秦失掉整个岭北和河套地区,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刘穆之笑道:“谁也没有想到,这个最后的匈奴王子,有这么厉害。不仅是姚兴失算了,只怕连你的好阿干拓跋珪也后悔了,现在北魏也不敢主动大规模进攻胡夏,因为一来这些匈奴恶狼来去无踪,纵横草原,不设城池,很难捕捉,二来北魏现在自己内部事务矛盾不断,也顾不上对外扩张。”
刘裕叹了口气:“毕竟是从漠南草原整个搬迁进内地,不想来的草原部落,新进中原后外来牧民和本地汉人的矛盾,包括北魏上层的矛盾,都是层出不穷,甚至连拓跋珪和他的那些儿子们,也是争权夺利,他借着谋反的罪名,大肆清洗一些跟他打天下的元老重臣,象崔逞,卢溥先后叛乱被杀,就不用说了,连穆崇,拓跋仪这些元从大将,也给杀掉,还真是心狠手辣。”
刘穆之点了点头:“趁着北魏现在整顿内部,无力扩张的机会,你得抓紧了,不然他们早晚要对南燕下手,一个只有青州的南燕还好对付,但如果是一统北方的北魏就难了。所以,我赞成你的三年经营江北六郡的想法,希望能一切顺利。”
刘裕正色道:“嗯,还是说后秦吧,他们不仅是打不过岭北的胡夏,就连以前可以打败的凉州诸国,现在也不是对手了。上次南凉靠着献了几百万的牛羊马匹,从后秦手里换来了空城一座的姑臧,可柴壁之战后,姚兴大概是觉得在东边和北边的损失太大,想从凉州这里找回,所以派了次子姚弼领兵,想要偷袭南凉,重夺姑臧城。”
刘穆之笑道:“恐怕还有另立姚弼的意思呢,姚兴的太子姚泓,一向文弱,姚兴并不是很喜欢,而次子姚弼,则是从小就从军打仗,有点军事才能,姚兴大概觉得在这个乱世中,一个会打仗的儿子比只会文治的儿子管用,所以对姚弼大加栽培,大概想让他先打凉州建功,锻炼一下,以后再去跟胡夏和北魏作战。”
刘裕摇了摇头:“栽培不是这样栽培的,年少的皇子没有怎么经历实战,不能一下子给主帅之职,不然是会拿三军将士的性命开玩笑。姚兴自己当年在军中也是跟在他父亲身边经历了十几年的战事,才掌控了军队,而姚弼,本身就不象姚兴一样经历了那么多战事,让这样一个小孩子直接当主帅,不败才怪。更何况,姚泓也许打仗不行,但难道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弟弟抢自己的位置吗。”
刘穆之点头道:“是的,结果果然是姚弼偷袭不成,众军不听号令,被南凉联合了西秦突袭,结果大败而逃。事后南凉主动送还俘虏和粮草,上表请罪,姚兴也只能吃一个哑巴亏,就此后秦的势力基本上退出凉州,若不是几年前趁着大晋内战,趁机夺取了中原和南阳盆地,只怕现在他们就只剩下关陇之地了。”
刘裕冷笑道:“连诸凉国都打不过,还想来占我们的便宜?天下没这样的好事,现在大晋基本上大局平稳,汉北十二郡被伏牛山所隔,与后秦重兵防守的中原洛阳之地,交通断绝,他们在这里的驻军只有五千左右,根本无法防住我们的全力一击,真要开打的话,让襄阳的鲁宗之出兵就能解决了。我这样先礼后兵,是给后秦一个机会,让他们选择,是当我的敌人,还是暂时的朋友。”
刘穆之笑了起来:“那如果你是姚兴,会怎么做呢?”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是姚兴,一定会割地,因为现在的大晋,是不能得罪的,现在的我,更是不能得罪的。南阳之地本就是趁乱所取,在那里没有建立起稳固的统治,也收不上什么税,抽不了什么丁,如果借这机会收驻军,再带走一部分百姓,那是把损失减到最小的办法了。”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难道他们不会把这些地方安置桓氏余党吗,如果桓振他们兵败而投,放在这里不是更好?”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你可别忘了,姚苌的大哥姚襄,就是当年给荆州的桓温打得死去活来,兵败被迫入关中,才给苻秦所灭,虽说事隔多年,但为了昔日的死仇,来得罪强大的南方对手,智者如姚兴,必不为也。”
刘穆之摇了摇头:“旧仇可以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淡化,姚兴不是那种为了伯父的死而耿耿于怀的人,你想北伐,建功立业,青史留名之心,世人皆知,谁都知道一统南方,重建大晋之后,就是要对这些北方胡虏下手了,那利用在荆州有影响力的桓氏来对付你,是顺理成章的事。”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桓振不是一般的桓氏,他绝不举甘心居于人下,成为后秦的傀儡,姚兴无法控制他,如果扶持他渡过危机,那荆州就又成了桓振的天下,等于为了他人作嫁衣,何必呢。”
“若是桓振守不住南阳汉北十二郡,最后就要退入关中,那留他除了得罪我以外,又有何意义?既然在南阳留着桓振,无论胜负都没有好处,那还不如作个顺水人情送给我,起码,可以让我留点交情,不会上来就收拾他。”
刘穆之笑道:“那若是后秦起大兵来南阳驻守呢,现在就要跟后秦全面开战吗?”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后秦被胡夏和诸凉打击,占了汉中的仇池虽然名义上是属国,但也并不安份老实,为了跟我争夺南阳,把大军主力开到南阳,那是舍本逐末之举,不是一个成熟的君王所为。我还是那句话,留下地盘,撤回军队,迁走百姓,是最好的选择。”
刘穆之点了点头:“那这个任务,一定要陶渊明来完成吗,他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吗?”
刘裕正色道:“陶渊明是荆州人,对南阳也比建康城中的世家要熟悉,这个时候派他持节出使后秦,他也明白是我们对他的一次测试和考验,一定会全力以赴的,我相信,以他的能力,会不辱使命。”
刘穆之笑道:“那你给他这次立功的机会,如果他真的出使成功了,不是更麻烦了吗,恐怕要在朝中安排他担任要职了吧。”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个不急,陶渊明不能放在荆州,也不能放在京城,但我想还是有安置他的地方,接下来我得实行往江北免奴为客,移民屯田的计划,肯定会和世家高门正面起冲突,我不想在这个时候,让陶渊明这个人留在京城,生出什么变数。”
刘穆之点了点头:“也好,这样一来一去,总得两三个月,足够你做完想要的事情了,我这就去安排他出使的事情,还有,往江北移民所需要的粮草,布匹,种子,生丝,以及测量江北的荒地,建立新的村落,安排官吏准备迎接大批的江南佃户,我会尽快完成的。”
刘裕笑着拍了拍刘穆之的肩膀:“你管好江北的事情就行,再把陶渊明远远地调走,跟世家间的交易,我亲自来安排,我这就去一趟谢家,请夫人出面给各大家族先透个底,在这个时候,不要跟我的意志为敌,对他们才是好事。”
刘穆之伸了个懒腰,看向了天空,不知何时,一缕微光已经随着天边的云层变化而透出,居然已过五更,临近拂晓了,刘穆之打了个哈欠:“不知不觉,又是一夜过去,哎,觉都没睡,太影响胃口了。”
刘裕没好气地说道:“吃吃吃,就知道吃,最近恐怕我们都很少有整夜的觉睡了,你小子还是早点办好正事吧,这次可千万别拖了我的后腿。”
刘穆之转过身,向着山下就走去:“皇帝还不差饿兵呢,寄奴你这没良心的比皇帝还狠,这回饿坏了我,看哪个还肯给你干活。”
他一边摇头晃脑,一边快速地行路,很快,一架滑杆把那他肥硕的身体架起,就象抬着一头大肥猪,四个健仆一路小跑,居然就这样在山林中如履平地,片刻之间,就消失在了满山的晨雾之中。
刘裕轻轻地舒了口气,看着檀凭之的墓碑,喃喃道:“瓶子,我不会食言的,打回你的家乡,以后让你能迁回故土安葬,只要有我刘裕一口气,就一定会做到。”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向了林外,丁旿看到刘裕出林,连忙啃完了手里剩下的一个鸡腿,抹了抹满嘴的油,笑着迎了上来:“寄奴哥,你跟胖长史这聊得可够久啊,这又是一夜。”
刘裕淡然道:“最近好久没和胖长史在一起商谈政事了,自然聊得多一点,现在我们回京口去吧。”
骆冰走了过来,讶道:“大帅,这就回京口吗?咱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京城,要不…………”
刘裕看着骆冰,想起了刚才刘穆之的话,心中一动:“骆护卫,令尊现在在建康吗?”
骆冰咧嘴一笑:“大帅还记得这事啊,不错,就在七天前,家父变卖了永嘉的家产,举家搬迁到建康城了呢。”
刘裕讶道:“变卖家产,举家来建康?”
骆冰点了点头:“是啊,三吴之地战乱多年,原来的佃户,庄客跑的跑,死的死,原来十成里二成都剩不下了,与其守着那些无人的庄园,不如来建康讨个生活。京八党的兄弟这么多都进京城了,沈家兄弟也在京城置了产业,我们也跟着当个天子脚下的百姓。”
刘裕心中一动,装着不经意地问道:“那你们在老家的那些个庄园,产业,卖给谁了呢?”
骆冰笑道:“前将军,太原王氏的王愉,王公看中了那些地方,他们太原王氏的面子,我们哪敢违背啊,再说在京城安顿,还需要王将军的关照呢,所以,就半卖半送地给了王家。”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既然你们这些吴地多年的土豪家族都觉得呆不下去了,要变卖家产来京城,这王将军又为何要你家的地呢,难道他家现在的奴仆众多,有足够的人手种地吗?”
骆冰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人家想要那些庄园的地,想必总是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吧。”
刘裕点了点头,突然说道:“骆护卫,你倒是提醒了我,也许我在京城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这样,随我再回一趟京城,我要去一个地方。”
丁旿沉声道:“寄奴哥要去哪里,我派部下先去通报。”
刘裕本能地要说“谢”这个字,突然心中一动:“对了,猛牛兄弟,上次来过我军府的那个谢停云谢兄弟,你知道在何处吗?”
丁旿一下子笑了起来:“寄奴哥真的是念着兄弟啊,谢兄弟都不在军中了你还记着呢咧。”
刘裕微微一笑:“他是停云的兄弟,我这辈子最难忘的几个生死兄弟里就有停云,无论如何,我都要关照他的,上次军务太忙我没来得及过问他后面的事,听说你跟他一向交好,连他家在建康城开的铺子也是你娘子帮着张罗的,正好想起来了问问你。”
他说着,对一边的骆冰说道:“骆护卫,你先回城到新家看看吧,这阵子太忙一直没放你回家,改日里我一定亲自登门恭贺你家的乔迁之喜。”
骆冰咧嘴一笑,行了个礼:“感谢大帅的成全,我一定转告家父。”
刘裕转头对着身边的护卫们说道:“好了,你们也都先回去吧,放你们一天假,在这京城中走走看看,尝尝这京城的美味佳酿,不过我可有言在先,军纪你们也懂,要是在城中胡作非为,惹出事端,别怪我翻脸无情。”
一个队正说道:“大帅,你让我们走了,那你的安全…………”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这城里现在认识我的人不多,也难得有个可以微服走走建康城的机会,再说,要是连我都保护不了自己,你们就能护得住了吗?”
一帮护卫们笑了起来,向着刘裕齐齐行礼:“那就谢谢大帅了。”
刘裕回头对着丁旿说道:“好了,跟我进城吧,在南门的时候去把这身甲胄换了,你这么大块头,再穿一身盔甲,我想微服走访也难啊。”
两个时辰之后,建康城南,南塘,谢记胡饼店。
一棵大柳树下,摆了一张方桌,刘裕一身便装,右脸上贴了块狗皮膏药,和谢停云,丁旿坐在这张方桌的四周,一盘热气腾腾的芝麻胡饼摆在中间,两边摆着两碟白条酱肉,每个人的面前,还放了一碗羊肉汤,伴随着孜然的味道,让人食指大动。
谢停云的肩上搭着一块白布,头上戴着块幞头,穿了身缮丝衣服,这个打扮很怪异,掌柜不象掌柜,伙计不象伙计,而在几十步外,胡饼店内,却是人声鼎沸,二十几桌已经摆到了门口,三四个伙计人来人往,连穿着布裙的谢家娘子,也是端盘送碗,穿梭其间,一边露天的两个炉子前,赤着大膊,围着一件皮袄子的三个胡人师傅,正手持钢叉,在这炉子里不停地翻来翻去,很快,就会有一炉新鲜的芝麻胡饼出炉了,而后厨里,羊汤的香味和洋河酒的味道也是混在一起,即使整条街巷,都能闻得到。
刘裕微微一笑:“停云兄弟,看来你这里生意真是兴隆啊,我原来还惦记你新来建康,不好做生意呢。”
丁旿咧嘴一笑:“寄奴哥,你这就不知道了,停云兄弟以前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胡饼铺子,打嘴巴子都不肯丢的,要不是这样,他也不敢来京城做生意啊。”
刘裕点了点头:“我长年累月地从军征战,几乎没怎么过正常人的生活,对这些,确实是不了解啊。不过,这胡饼可真好吃,想当年,还是在我去长安的时候,才有机会吃到过这个。”
谢停云笑道:“我的这三个胡饼师傅,可是土生土长的关中人,这味道,绝对和长安的一模一样,寄奴哥,你能吃出来吧。”
刘裕笑了起来:“这点你没吹牛,真的是很地道的长安味道。不过…………”
他看了一眼那三个胡人师傅:“你的这几个大师傅不是汉人啊,是怎么雇到的呢?”
谢停云说道:“那个年纪大的,有快五十的老师傅叫塞巴赤,其他两个年轻的是他的两个儿子,当年关中大乱,前后秦大战,塞巴赤一家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后来几经辗转,流落到了江南,因为他们是胡人,没有官方承认的身份,所以就给招进了谢家的庄园里当了佃农,后来妖道作乱,谢家的庄园也给毁了,他们无以为生,几乎就快饿死了,还是我救了他们,给了他们一口吃的,从此,他们就和我家一起生活,后来我用寄奴哥寄来的钱开了家小铺子,出乎意料地火了起来,就成了现在你看到的这个样子。”
刘裕的心中一动:“那象赛巴赤一家这种北方南下的胡人,现在在吴地多吗?”
谢停云点了点头:“很多啊,甚至比以前南下的北方汉人都要多了,以前北方胡人国家没打仗的时候,这些胡人还是比较安全的,后来战事一开,连年不断,没一块地方是太平的,很多活不下去,又不想给征兵去打仗的胡人,就象赛巴赤这样举家南逃,据我所知,光在会稽,就有几千户这样的北方胡人呢。”
刘裕的眉头轻轻一皱:“可是好像各级官府都没有上报过这种情况啊,我还以为在吴地的庄园里,都是北方汉人流民呢。”
谢停云摇了摇头:“老百姓无论是汉人还是胡人,都是求个安稳,那些打打杀杀,争权夺利的事情,都是上层的那些个达官贵人想要的,打胜了是他们的功劳,可死的又不是他们的孩子,就象塞巴赤,他家兄弟七个,就死的只剩他一个,当年南下的时候,老婆也给强盗所杀,一个大老爷们带着两个半大小子,能活下来都是走运啊。”
说到这里,谢停云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连忙说道:“寄奴哥你可不要误会啊,我说的是那些胡人首领,可没说你啊,你可不是…………”
刘裕的神色黯然,叹了口气:“我虽然不是为了一已私利而要发动战争,但我发动的战争,造成的底层民众的损失,不比这样少。停云兄弟,这点你不用否认,但是我相信,我是为了能恢复我们汉家江山,为了天下苍生都能从此安稳,不再受战火涂炭,才要兴义师,取天下的,绝不是为了我个人。这点,从我参军的那天起,从未变过,现在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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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停云连连点头:“是的,寄奴哥的侠义之心,天下人皆知,你若是用得着我谢停云,只要说句话,我这铺子马上关了跟你重上战场。”
刘裕笑着拍了拍谢停云:“停云兄弟,不必了,我们不是那些野蛮的胡人,是丁男就捉,我们是王师,义师,首先就要讲仁义,守规矩,正常服役是百姓对国家的义务,但你已经服过役,打过仗,流过血,现在的生活,就是你应得的,谁也不能再强迫你参军服役了,就是我也不行。”
说到这里,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将来我还会北伐,还会平定天下,但绝不是为了掠夺和杀戮,我要天下所有的百姓,无论是你这样的汉人,还是塞思赤这样的胡人,都能安居乐业,好好生活,不再会被杀戮和掠夺,这样的天下,我刘裕一定要建立!”
刘裕说的义正辞言,一股凛然的气势,油然而生,让他的衣襟都无风自飘,而坐在一边的谢停云和丁旿听得心神激荡,几乎不约而同地一掌拍在桌上,震得面前的碗里羊肉汤都溅了出来:“说得太好了,寄奴哥!”
这一下引得店铺那里不少食客向这里投射了目光,有些人更是一早就注意到了刘裕和丁旿那远远比普通人强健的体魄,一直在以余光扫射,窃窃私语呢,刘裕也觉得有些不妥,他抓起了一个胡饼,开始往嘴里塞,一边吃,一边说道:“停云兄弟,今天我就是特意来看看你的,看到你现在生意兴隆,我很欣慰,本来就担心你们初入京城,生计困难,想着能帮帮忙,可现在看来不用担心了。”
说到这里,刘裕看着远处拥挤的店面,笑道:“既然生意这么好,也应该把边上的几家铺子给盘下来,我看,你这里再加五十张桌,都不成问题啊。”
丁旿笑道:“就是啊,边上的几家铺子一直都空着呢,门都上了锁,停云兄弟,你正好可以买下来,扩大经营啊。”
谢停云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端起了汤碗,似乎有话要说,但碗刚提起一半,又突然笑了起来:“这个嘛,再等等看吧。”
刘裕察觉到了他神色的不自然,放下了手中的汤碗,正色道:“停云兄弟,有什么麻烦事吗?今天我在这里,有任何事情,都可以向我说。”
谢停云笑着摆了摆手:“真的没什么事啊,就是我们小本经营,一下子要买下边上的这些铺子,可没这么多钱,再说,建康居,大不易,我们外地人来,要以和为贵,不能再象乡下那样,出了事就拳头解决,寄奴哥,你现在可是大将军,国之柱石,我们这些小兄弟如果仗了你的势,在这京城里会给人非议的,最后反而会毁了你的名声。”
刘裕心下微微一松气,暗道这谢停云还真的是好兄弟,这些天来求他帮忙的老北府兄弟不知凡几,而他却不肯要自己相助,真是个独立自主的好汉子呢,可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真的没什么事?也不需要仗我什么势,国有国法,如果你是横行不法,我也不会帮你,但有人要是仗势欺你,国法管不到的,我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谢停云哈哈一笑,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寄奴哥,你可别忘了,我也是入过北府,杀过胡虏的呢,还加入了京八党,咱们京八无论在哪里,都会不给人欺负的,放心,我不会给你,给咱北府兄弟丢脸的。”
丁旿笑了起来:“停云兄弟,真要有人欺负你,你就支会我一声,我就在离这三条街的白马巷,你一问猛牛家在哪里,他们都会告诉你的。不管我多忙,只要你的事,我一定会来帮忙的,寄奴哥事多未必能来,但我可是随叫随到。”
谢停云笑着拿起一个胡饼递向了丁旿:“还是猛牛兄弟仗义,放心,有事我一定找你,寄奴哥成天忙国事,未必有空出来,你要是能经常来找弟弟喝汤吃饼,弟弟就满足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刘裕举目望去,只见刘钟一身劲装便服,带着二十多名精壮的护卫,同样便装打扮,向这里小跑而来,远远地看到刘裕,刘钟的脸上闪过一丝欣喜,加速奔到了桌前,就要行礼。
刘裕摆了摆手,制止了刘钟,低声道:“小钟,在外面微服出行,不必拘礼,出什么事了?”
刘钟低声道:“前方紧急军报,胖长史请你马上回镇军将军府一趟。”
刘裕伸了个懒腰,把面前的羊汤三口两口地吃完,又把面前盘中没吃掉的胡饼拿了三四个,揣进了怀里,笑道:“真是好吃,今天晚上怕是要靠这个充饥了,停云兄弟,没问题吧。”
谢停云笑道:“要是寄奴哥喜欢吃,我天天差人送到你那里。”
刘裕笑着长身而起:“好了,一句戏言罢了,看你这里生意这么忙,人手都不足,还浪费人力天天送饼往京口跑呢,以后我会常来的,噢,对了,如果有急事,就找猛牛,通过他来找我,不会有人非议的。”
谢停云咧嘴一笑:“寄奴哥你放心地去吧,我这里永远欢迎你。”
刘裕看了一眼四周,笑道:“真是不错的地方,又有美食,让人沉醉啊。”他一边说,一边大步向着东门的方向走去,丁旿和刘钟紧随其后,很快,这一行人就消失了在街巷之间。
谢停云的脸上笑容渐渐地凝固了,他的娘子走了过来,埋怨道:“夫君,你为什么不把王家欺负我们的事跟大帅说呢,只要他一句话,这城里就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谢停云恨恨地把手中的汤碗往桌上一顿:“妇人之见,胡说些什么啊,京八兄弟象我们这样新入城的没有一万也有八千,个个都为这点事去跟寄奴哥抱怨,那他还怎么治理国事了?再说,跟我们这样,和高门世家有些矛盾冲突的,又何止数百。谁叫我们家用了三个胡人,给人抓了痛脚呢。”
谢娘子叹了口气:“那怎么办,这里可是我们全部的积蓄,就指望着这个过下半生呢。”
谢停云咬了咬牙:“等等吧,王家那个管事说,会来跟我们谈的,只要肯给我们八成的钱,大不了回老家就是,也省得在这里受窝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