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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武还没有开口,朱雀沉声道:“刘裕为何要跟你做这样的交易?他可以用手中的权势把人迁走,为啥还要继续让世家的人来管理去江北的移民?”

    白虎微微一笑:“因为管理的本钱和风险。刘裕是可以强行移民屯田,且不说刘毅和何无忌是否同样支持他,就说跟世家高门的关系,强行迁人,那肯定会得罪世家高门,最后引发各种矛盾冲突,执行起来的效率,会大打折扣。而且刘裕的手中,也没有什么人才,能去管理一个个江北新移民村落,乡镇,难道他能让他的京八兄弟们,一个个退伍回乡,按军队的那套来管理江北的村子吗?”

    玄武微微一笑:“白虎大人说得好,治国理政,非京八们所长,刘裕要强行这样移民,听起来很好,但管起来会有巨大的麻烦,水源如何分配,粪肥如何施作,种子如何发放,农具如何维护,这些事情,只有长年累月在江南各庄园里管事的那些个庄头,丘魁们才在行。普通的农户,庄客们,只怕到了江北,想种出在江南一半的粮食,都没这个本事呢。”

    青龙点了点头:“那我们为何要主动为刘裕提供这些基层村子里的管理人才呢?这些庄头们也是多年经验,很多都靠着累世为我们庄园主们管理,不仅赎了身,还置了地,成为小庄园主的也不在少数,要他们去江北,恐怕也不愿意啊。”

    白虎摇了摇头:“他们赎了身的最多也只有个几十庙的薄田,到时候让刘裕开出五倍以上的条件,吸引这些人过去,更是可以给他们村长,里正这样的流外吏职,那恐怕很多人都愿意去。与其等刘裕主动来挖人,不如我们去早作这些庄头们的工作,让他们带着那些肯去江北的佃户们过去集体落户,这样才是一个合作的态度。”

    玄武勾了勾嘴角:“但这样的合作,刘裕是高兴了,可对我们有什么好处?江北的那些村落,最后会成为新移民的土地,并不是我们世家的庄园啊。”

    白虎微微一笑:“可以跟刘裕谈条件,因为我们主动出人,更是出可以管理生产的基层庄头,村长这些,甚至可以不用刘裕出那个赎身钱,这些庄客,佃户仍然是我们的人,等于把劳作的地方从江南的庄园搬到了江北,换取这些江北的地,仍然是我们世家名下的,如此两方各取所需,岂不快哉?”

    青龙笑道:“还是白虎大人有办法,我听着很好,如果我是刘裕,肯定会接受这样的提议。”

    朱雀冷冷地说道:“但这样我们会有巨大的风险,万一胡虏南下怎么办,我们把人,把产业弄到了江北,一次战败,整个江北六郡都可能给夷为平地。到时候我们岂不是人财两空?”

    白虎摇了摇头:“朱雀大人,这个世上没有完全没风险,可以无本万利的好事。别说江北有兵灾的危险,难道江南就没有?吴地给打成什么样子了,这才没过去多久的事吧。刘裕要移民屯田江北,是为了北伐,一旦北伐成功,那江北六郡之地就会跟现在的江南吴地一样安全。”

    说到这里,白虎顿了顿:“就算退一万步,北伐真的失利,江北也给胡虏象朱雀说的那样夷为平地了,可我们也没啥损失啊。最多是那些跑不掉的佃户,庄头们受到兵灾,大多数人还是可以迁回江南,反而江北的这些庄园土地成了我们的,以后只要能收复,那还是我们世家高门的,仍然有的赚。”

    玄武的眼睛轻轻地眯了起来:“这么一说,等于是我们以主动献上佃户,庄头,换取了江北的那些土地归我们所有?”

    白虎笑道:“就是这个意思,现在玄武大人还觉得这笔买卖亏损吗?”

    朱雀突然哈哈一笑:“我差点给白虎大人骗过去了。你说佃农庄头们是被刘裕开出的可以屯田移民,几年后赚足了钱赎身这条给吸引过去的。如果过去了仍然不能赎身,那他们为啥要走?”

    白虎笑着摆了摆手:“赎身是可以,但是他们没有地啊。按刘裕现在制定的规矩,有爵有军功才可以分地。连人身自由都没有的佃户,哪来的地?就是那些庄头,他们也没有钱和爵位,去取得江北的大片土地吧。”

    玄武看着白虎,说道:“你又有什么办法,能取得江北这些属于朝廷的荒地,变成我们世家大族的合法庄园呢?”

    白虎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刘裕要北伐,就需要钱粮,除了朝廷征收的正常税收外,现在荆州未定,西蜀和岭南又落入叛贼和妖道之手,财政收入是个大问题,平定荆州之后,又要在当地免税示恩,还要维持镇守该地的军队,都不是个小数目,打天下时只要管军事就行,坐天下时要面对天下苍生,总不可能让吏民们跟他讲义气就不用吃饭了。”

    朱雀冷笑道:“这正是我们制约刘裕,逼他向我们让步的好办法,到你这里,却成了要主动送给他的人情,白虎大人啊,我看你已经忘了自己现在的屁股应该坐在哪一边了吧。”

    白虎平静地说道:“我的屁股,一直就在世家的一边,在组织的一边,这点从没有变过,若非如此,我为何要在黑手党如此危难之时加入?就是因为以前的历任镇守们,只顾私利,不顾国事,损公肥私,最后落得个国破家亡的下场,现在的情况,我们已经没有任何的优势。”

    “如果要说有,也只是吴地的这点庄园还在我们手中,但如果真把刘裕逼急了,他可以直接不承认以前的地契,强行收回,或者是以北伐的名义加征重税,到了那时候,我们连讨价还价的本钱也没有了。”

    “朱雀大人,你以为你挑起刘毅起来跟刘裕作对,就能得到安全了?在北伐建功立业这件事上,这两人是一致的,就算刘毅,如果让他来江南庄园回收庄园,变为国有,你看他是帮你还是帮刘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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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雀给噎得说不出话来,玄武轻轻地叹了口气:“白虎说得不错,现在刘毅和刘裕都很清楚,在这个时候不能公然冲突,让别人占了便宜,不管别人怎么挑拨,他们都不会在这个时候撕破脸,只会在明里暗里搞些小的竞争,比如扶植个代理人,或者是取得出征帅位这种。连桓玄都知道要北伐给自己增加篡位的本钱,这两大军头更不在话下,移民江北是北伐的前置和准备,从我们世家手里抢到更多的资源也是对京八有利的事,他们不会在这事上起了冲突。”

    玄武看向了白虎:“那就这样向刘裕表示愿意合作,主动交出庄客与庄头,移民江北?”

    白虎点了点头:“嗯,可以先让男人过去,或者一家去二丁,不必全过去,江南庄园这里还给他们先留着地,这样等于白白在江北多了一块地种,如果再出一户五千钱的安家费,恐怕很多人就会放下顾虑了。先移个两万人过去,一万户好了,后面看情况再扩大规模。”

    玄武微微一笑:“一万户,两万人,不算多,各家各户的庄园里也就出个十几人,加起来就可以了,对我们现在的生产,造不成太大的损失,不过作出这个表态,能让刘裕满意,不会再来找我们的麻烦,至于后续,我们可以静观,如果北方胡虏南下,打破江北,那以后刘裕再想找人去江北,就算我们没意见,庄客们也会反抗的,那就会成为第二次吴地之乱。朱雀大人,你觉得如何?”

    朱雀没好气地说道:“那就看着这回王家,刁家,桓家给灭门不管,还要继续给刘裕赔上笑脸是不是?”

    青龙冷笑道:“他们自寻死路,我们没必要跟着送死啊。前面说了这么多,刀子现在在京八党的手中,我们现在一无所有,只有靠着子侄从军,然后慢慢地靠文化方面的才能,占据军中要职,反过来架空京八党们,或者是把他们吸收为世家高门的一员,如此才能扭转乾坤。现在没有实力去挑战这些丘八,就靠着不合作,那不但不会让人家让步,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玄武笑道:“青龙大人的看法,我同意,我们还是要坚定让孩子们从军建功,将来靠军功得爵的计划,有功就有爵,有爵就有官,就有土地,奴仆。丘八们上阵杀敌,流血牺牲,孩子们稳坐中军,弄些公文军令,出谋划策,我们后方支援军粮,人力,就可以轻松得到比前线更高的战功,这些不是我们的拿手好戏吗?”

    说到这里,玄武顿了顿:“再说了,人一旦有了荣华富贵,那就会越来越惜命,不是每个人都象刘裕那样只想着建功立业,更多的是搏了命之后,就想着安享富贵,荫及子孙了,北府军的老大只有一个,刘裕和刘毅才有争夺的资格,其他的人,无论是何无忌还是刘敬宣,都是官至大州刺史,以后出将入相,封疆一方就会很满意了。除了二刘之外的其他京八党人,我们都可以争取。”

    朱雀笑了起来:“怎么个争取法,还是老规矩,联姻这些?”

    玄武摇了摇头:“那个是以后的事了,先来第一步,让这些人喜欢上文化,喜欢上有才之人。他们从军主,幢主升成大将,各自成了将军,有了幕府,要管理这些幕府,管理整支军队,可不能靠自己带头冲锋,打打杀杀了,都得需要能书会写,精于计算的幕僚人才,更不用说那运筹幄帷,决胜千里的谋士,我们的子侄,有这方面真才实学的,就可以加入他们的这些军府,让他们身边从那些满身臭汗的军士,变成气质高雅的文人,我想,只要是个人,都会知道,应该跟谁更加亲近。”

    白虎笑道:“玄武大人说得好啊,马上可以打天下,可是要治天下,还是得靠文才。如果跟士人亲近,以后联姻,合伙经营产业这些事情,都会好办了,慢慢地,这些起于行伍的军汉,就会成为新一代的世家,论起风雅,文才,他们要学的还很多,到时候,就是我们说了算啦。”

    青龙点了点头:“是的,就算要联姻,经营这些常规的手段,也得先建立起交情,世家高门是几十年,上百年,甚至更久的交情,代代联姻通婚,子侄少时就是同学,而跟北府丘八,却没有这样的联系,先从一起做事,从军开始,补上这种交情,以后自然也能融为一体。”

    玄武看向了朱雀:“朱雀大人,与世家间的交游,联系,现在这是你的强项,此事交给你去办,你意下如何?”

    朱雀点了点头:“近日里不少世家的掌门人跟我抱怨,说接到了前方儿郎们的书信,一个个在抱怨,说是军旅中日子太过艰苦,不能沐浴,不能饮酒,每天都要行军,没有肩舆坐,如果不会骑马,那就得徒步行军数十里,脚上都起了泡磨破皮,那荆湘之地,更是疫病流行,水土不服,直接病倒的人也为数不少,更多的人则是看着别人卧床不起,也干脆就跟着躺下了,所以现在刘毅军中的世家子弟,已经不到出发时的二成了。”

    玄武叹了口气:“就是说,最后平定荆州的大功,也跟他们关系不大了?”

    白虎点了点头:“刘毅应该会给他们虚弄出一些军功,比如在后方督运粮草,平定州郡,开仓赈济,收编俘虏之类的,但这毕竟不是在前线的直接军功,何况有这么多丘八在,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回毕竟是三百多世家子弟随军出征,也算是开国以来少见的一次投入了,如果回报让他们觉得有所值,那接下来还会继续出征的。”

    青龙突然笑了起来:“只怕下次出征,由刘裕挂帅,就不会给他们这么舒服的混功劳机会啦,以我们这位寄奴哥的性格,怕是在移民江北之前,就要让这些公子哥儿们,真正地脱一层皮,换一身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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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随着青龙的这句话,白虎和玄虎相视大笑,只有朱雀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有何可笑的,到时候受苦受累的,也有你们的子侄,我就不信到时候看到他们这些从小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们给那些军汉练得死去活来的时候,你们还能笑得出来!”

    玄武摆了摆手:“我们的先辈,可不都是从军建功,才打下来的江山地位,当年先人们能吃的苦,受的罪,现在让孩子们受一受也好。别的不说,就说谢安谢相公,我的前任,没出山之前就是天下公认的名士,有安石不出,奈苍生何的说法,但就是这么一位大名士,在军中却是没有任何架子,跟普通的士卒吃一锅饭,睡一个帐蓬,这才得到了将士们的尊敬,即使是北伐失败,也拼死掩护他逃了回来。我倒是觉得,现在的年轻人,就缺乏这样的历练,如果他们真的在军中和那些丘八们同甘共苦,那以后才可能真正地成为朋友。”

    白虎点了点头:“是啊,一些丘八们上升成为新的世家,这个趋势不可阻挡,而舒服了上百年的世家子弟们,也应该象前人一样,重新掌握和控制军队,恢复祖先的荣誉。这一条路,是少不了的,不好好练练,不可能真正地在军中立足,这次讨伐桓氏是一场出征前就基本上注定结局的战斗,并不算太难,可以后北伐中原,收复失地,会是艰苦卓绝的战争,连性命也未必能保全,只有能真正地跟普通士卒们练就一样的本领,才能在战场上保命,这不是坏事。”

    朱雀咬了咬牙:“反正你们怎么说都有道理。不过,现在忍一忍,是为了将来夺取大权,这点我倒也同意。这个话题就议到这里吧,最后一件事,是有关陶渊明的,玄武大人,你说你查到现在,发现黑袍人可能是用什么药物之类的手段控制陶渊明,那按你这么说,这陶渊明主动想拜在刘裕的幕府中,是为了当卧底了?”

    玄武点了点头:“这是显然的事,陶渊明之前长期潜伏在桓玄那里,做了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事,可以说导致了桓楚的兴亡,甚至刘裕起兵之初,陶渊明又暗助桓玄灭了诸葛长民和王元德这两路,差点就让刘裕的起事胎死腹中。后面在西征之战中,他的态度又是摇摆不定,时而助桓玄,时而助王皇后和刘婷云,我也不太能弄清楚他的立场。”

    白虎微微一笑:“其实在我看来,陶渊明的选择非常好解释,就如你说的那样,他的选择,就是黑袍的指使。如果那个黑袍真的是只想修仙得道,需要保持中央朝廷始终无力,让他可以在吴地为所欲为,那陶渊明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再合理不过了。”

    朱雀轻轻地“哦”了一声:“此话怎讲,你能从头分析一遍吗?”

    白虎点了点头,说道:“陶渊明一开始出现,是作为王珣这位前任白虎的门徒,甚至是继承人,这点,就象青龙大人之于郗超的关系一样,而且他显然一早就是黑袍的人,不象青龙大人这样,是临时给找来的。”

    青龙点了点头:“不错,郗超其实从没有把我当成继任者培养过,我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利用来成为他叛离组织的一个掩护工具罢了。如果不是因为某种原因,我本人也不想进入黑手乾坤,但陶渊明和我不同,他可是对加入组织,有异常的热情呢。”

    朱雀冷笑道:“未必吧,陶渊明也辞了王珣给他的白虎一职,你忘了?”

    白虎笑道:“那不过是假白虎而已,王珣真正找来接替自己的是殷仲堪,不是陶渊明,陶渊明在假黑手党组织之后,就退出了假白虎一职,让给了刘毅,这样既结交了刘毅与徐羡之,又从我们的视线之中脱离,只是,我不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殷仲堪刺杀王珣之事,他又知道多少。对我们现在的组织,又知道多少?”

    玄武平静地说道:“黑袍既然知道我们的存在,那陶渊明恐怕也多半知道,王珣被殷仲堪所杀,然后陶渊明在荆州的时候,帮着桓玄灭掉了殷仲堪,那他显然是受了黑袍的指使,然后他又混到了桓玄的手下,助桓玄击败司马元显,进入建康,甚至一度君临天下,我想,这些都是黑袍通过他的杰作。”

    朱雀摇了摇头:“桓玄可是一个比司马氏傀儡皇帝更有力的枭雄,放着好控制的傀儡皇帝不用,却要引进一个枭雄,这不符合你们对黑袍的分析啊。”

    白虎正色道:“人不是神,不可能事事算得准,就好比司马曜这个傀儡居然起了亲政夺权之心,还通过前任黑手党内部的矛盾,误打误撞的几乎真要掌了权,而且刘裕又肯助这个皇帝行削弱世家之事,所以当时我们的前任只能果断出手,杀了司马曜,这点大概是他们做的少有的正确之事了。”

    青龙接着说道:“不错,但司马曜突然死亡打乱了所有人的计划,那个如同行尸走肉的司马德宗继承了皇位,让司马元显这个野心勃勃的小儿有了机会,他想消灭桓玄,然后自己坐上皇位,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们只能放桓玄进京,灭了司马元显,也同时打击了想要夺取权力的北府军,至少,桓玄是有弱点的,但是刘裕却是几乎毫无破绽。”

    玄武叹了口气:“我也一直在想,当时我们的这个决策是否正确,本想让桓玄进京之后,与刘裕相互牵制,然后我们世家子弟利用桓玄清洗北府军的机会趁机掌军,可没想到桓玄居然把大半个荆州军都搬了过来,连北府军也想自己抓在手中,我们的子侄毫无机会,眼看着就要给桓玄这样步步逼死了,情急之下,刘裕起兵这件事,虽不是我们亲手策划,但也符合我们当时的利益,那支持刘裕打倒桓玄,就是唯一的选择了。”



    白虎笑道:“只是这件事上,陶渊明的态度却是非常地奇怪。黑袍如果是想要好好地在吴地当他的逍遥王,那维持现状,让桓玄占着坑是最好的选择,但是不能让桓玄独大,需要用北府军众将加以牵制,为何他又要逼得北府众将走投无路,最后只能起兵?又在起兵之时,要极力地助桓玄?我感觉他是想逼反刘裕,好光明正大地除掉,而且不仅是除掉一个刘裕,还要除掉整个北府军集团,这是我始终想不明白的地方。玄武大人,你参透了吗?”

    玄武淡然道:“因为桓玄贪得无厌,他进京以后,不想着如何重振朝纲,安抚北府,或者是北伐建功,巩固权势,而是大肆地侵占原来的世家高门的产业,不仅夺京城的产业,还是桓氏集团的人,到吴地去强抢京城世家的庄园,我想,这才是黑袍感觉受到了威胁,要陶渊明想办法开始让北府诸将反抗他,驱逐他的原因吧。”

    白虎恍然大悟:“于是他们的选择,就是让桓玄诛杀从刘牢之开始的诸多老将,然后打压刘裕,刘毅这些新生代,连他们在京口的家业也要抢夺,这样逼反北府军,对不对?”

    玄武点了点头:“是的,不过我觉得黑袍比起桓玄来,更怕的应该还是刘裕,这点跟我们的感受是一样的,跟桓玄还可以交易,还可以投其所好,但是刘裕却是死抱那个集中权力,北伐建功,人人平等的理念,两害相权取其轻,最好是让两边势均力敌,长期交战,这样谁也灭不了谁,如此才方便黑袍在吴地事实割据。”

    白虎点了点头:“明白了,所以一边逼北府军起事,一边在他们起事之初,,灭掉两路,这样是逼刘裕他们逃往江北,然后据江北六郡,连结南燕,跟桓玄长期对抗下去?”

    青龙笑了起来:“正是如此啊,只有江北之地,地广人稀,很难与坐拥荆扬两大藩镇的桓玄对抗,但刘裕等人毕竟善战,可以拖上很久,打上一二十年,也未可知。桓玄要在建康对付江北的北府军,就只能安抚京城中的高门世家,把原来侵占他们的田地,庄园给吐出来,以取得他们的支持,而且刘裕他们如果战事不利,那就会跟刘敬宣他们一样,长期流蹿于淮北一带,成为桓氏政权的心腹大患,这样的结果,才是黑袍想要的。”

    朱雀冷笑道:“还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呢。不过,他们还是低估了刘裕的本事,没想到在这种不利的情况下,刘裕不退反进,居然就真的敢以一两千人,挑战桓玄的十万精兵,还真就让他打赢了,这是奇迹,是天意,非人力所抗。”

    白虎笑道:“是啊,人算不如天算,所以陶渊明最后想办法助桓玄逃离建康,他是想让桓玄逃回荆州,然后以荆州的老家兵力保住荆州和江州,继续跟扬州方面的北府军对抗,北府军外有桓楚之敌,内部必须要示好世家,把原来桓玄侵占的权益还给我们,如此一来,黑袍的目的也达到了。”

    青龙正色道:“是的,但这需要荆扬两方长期对抗,不能决出高下,一旦北府军胜出,那桓楚给彻底消灭,刘裕必然会集中国力准备北伐,那就会象现在这样,收回吴地庄园,移民江北,全力备战了,我们可以忍,但黑袍绝对忍不了。所以后来他多次要陶渊明保桓玄,或者是制造让刘毅与刘裕起冲突的机会。就是为了同样的目的,那就是不让刘裕腾出手来收取吴地。”

    白虎长叹一声:“这么说来,最后桓玄还是不争气,一败再败,最后身死国灭,桓振显然不具备接过桓家大旗的能力,那与其扶持桓楚,不如转扶刘毅,让刘毅得了军功,回来联合高门世家跟刘裕夺权,如此形成新的平衡,是不是?”

    玄武微微一笑:“大体就是这样了,陶渊明站在刘毅那里用处不大了,因为本身就有个一心与刘裕为敌的刘婷云,再加个陶渊明在边上鼓动,不仅不会让刘毅按他们想要的来,反而可能引起城府极深的刘毅的警觉。”

    “不如另寻他途,让陶渊明到刘裕的帐下,有意无意地助刘裕和刘穆之发现刘毅是假黑手党白虎的这一身份,只有这样,二刘才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彻底决裂,甚至提前内战。”

    白虎恨恨地一拍桌子:“好毒的计谋,如此梳理一番,我才真正地弄明白了他们的想法。陶渊明看来断不可留,我们得想办法让刘裕知道他的真正面目才是。”

    青龙跟着说道:“我同意白虎的意见,黑袍想要的,跟我们实际想要的不是一回事,我们跟刘裕未来可以合作,他是必然要为敌的,弄得不好,陶渊明和黑袍会把我们都给出卖,就算为了自保,也要先下手为强。”

    朱雀冷冷地说道:“我倒是觉得,有黑袍,有陶渊明这样的人牵制一下刘裕,不是坏事。你们觉得跟刘裕可以合作,我倒是觉得,跟黑袍合作的可能更大,他之前修仙多年,要的就是我们以前那种世家控制一切,架空皇权的模式,这不正好是我们想回到的时代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沉吟不语的玄武身上,显然,现在他的态度,是决定性的了。

    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久久,才眉头渐展,说道:“我想,还是暂时留着陶渊明,不要点破他的身份,观察一段的好。”

    白虎的眉头皱了起来:“为何要这样。既然决定与刘裕合作,就不要留这个危险的人物存在。”

    玄武摆了摆手:“就算我们干掉了陶渊明,可是黑袍还在,他如果知道是我们向刘裕透的风,那一定会把我们的身份也公开,到时候连刘毅都会知道给我们耍了,那一定会置我们于死地,这才是我们要极力避免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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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虎微微一笑:“还有吗,继续说。”

    玄武的眼中光芒闪闪,口中滔滔不绝:“这第二嘛,陶渊明在刘裕那里,我看并不一定是想挑起二刘的争斗,刘裕和刘穆之都是极为精明的人,也一定会注意到陶渊明的可疑之处,不会完全信任,陶渊明究竟要怎么做才能立足,我们不妨拭目以待。”

    “如果此人真的有对我们不利的举动,我们再作应对不迟。至少,现在的陶渊明,正在出使后秦的路上,我倒是很有兴趣看看,这回他有什么办法,能完成刘裕这狮子大开口的任务!”

    朱雀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我就不信,刘裕这回的勒索会成功,姚兴就是泥人,也有土性,十二个郡的土地,几乎是整个南阳盆地了,说给就给?这世上没有这样的傻瓜。”

    青龙微微一笑:“该不会是刘裕也看出陶渊明有些问题,派他带着这样的任务出使,让姚兴一怒之下杀了他吧。”

    白虎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这就得看看我们的陶公,如何发挥他那能把死人说活的口才了,我倒是觉得,这回他的出使,会有意外之喜!”

    广陵城外,馆驿,傍晚。

    一队二十余名盔明甲亮的骑士,护送着一辆敞蓬马车,奔驰而至,直到馆舍门口,才纷纷停住,为首一员骑将,身高马大,持着大戟,不怒自威,任谁见了,都要暗地里喝一声彩,可不正是北府军新生代的大将,有猛龙之称的孟龙符吗?

    而那车上,则端坐着一名朝服正装,手握节杖的官员,面容黑瘦精干,五缕长须飘飘,如同柳条,赫然正是陶渊明。

    馆丞带着十余名仆役,站在馆舍之外,躬身而立,这个四十多岁,红面微须的馆丞,恭声道:“恭迎陶大使,孟将军,远道而来,一路辛苦。下官李一奇,在此恭候多时。”

    孟龙符点了点头,对那馆丞说道:“李馆丞,今天我们在此歇息一晚,明天一早赶路,还要去彭城,你这里的准备,可否就序?”

    李一奇微微一笑:“昨天就接到镇军将军府的公文,要我等做好大使的接待,这里早已经准备停当,请孟将军和各位兄弟来右厢院里歇息,马料都已经准备了上好的,就在后厩,我们这里的仆役自会牵马前去。”

    他看向了车上的陶渊明,脸上谄媚的笑容更甚:“陶大使,这里已经为您准备了上房,请您随下官前来。”

    孟龙符的眉头一皱:“李馆丞,这一路之上,陶大使的保卫之责,由本将全权负责,不能离开半步,你这里的馆舍安排,怎么把我跟大使分开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说道:“孟将军,不必如此紧张,这是大晋境内,广陵一带治安又一直很好,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文官与护卫分别安置,也是大晋官吏出行的规定,李馆丞这样安排,没有问题。”

    孟龙符行了个军礼:“陶大使,这回本将一路护卫您的安危,刘镇军特别交代,一定要不离左右,还请您莫要让末将为难。”

    陶渊明笑着点了点头:“孟将军忠于职守,可敬可佩,那这样吧,李馆丞,既然是刘镇军的特别交代,照做便是。你重新安排一下馆舍吧。”

    李一奇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一闪而没:“这,恐怕要重新安排馆舍,需要点时间,本来给陶大使安排的是天字院里的那间独舍,既然您这样说,那就把一边的玄字院给清空一下,两位吏部的侍郎正在那里,要请他们搬到别处,还要重新打扫一下房间。恐怕需要一个时辰,现在已经过了用膳的时间,我已经安排了厨房再做,陶大使可以先行到下官的陋院休息一下,您看…………”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等久在军阵之中,没有问题,将士们一路从建康城护卫我而来,有些饥渴,李馆丞可以拿些干粮酒水让将士们先用,等打扫好了房间,我等住下后,再送饭食不迟。”

    孟龙符连忙道:“陶大使,您是大使,你不用膳,我等怎么敢…………”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无妨,这一路我坐车,你们骑马护卫,比我要辛苦得多,而且,我有些…………”

    说到这里,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也许是早晨吃的瓜果多了些,这会儿又有些内急…………”

    孟龙符笑了起来:“您这可是路上第三…………”

    他意识到这样说有些不妥,连忙看向了李一奇:“李馆丞,陶大使需要方便一下,你这里…………”

    李一奇连忙搬过了一张下马凳,放在了陶渊明的车后:“陶大使请,下官亲自为您引路。”

    陶渊明站起身,直接跳下了马车,快步就要往院内走去,刚迈开腿,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把手中的使节递给了孟龙符:“孟将军,好好保管这节杖,这可是大晋天子的象征啊,还要出使伪秦,见那羌主呢,一根毛也不能少啊。”

    孟龙符把大戟往地下一插,跳下马,双手接过节杖:“您放心吧,末将在此不会让这节杖有半点损伤的。”

    他转头对着身后说道:“林豆,武奇,你二人前去护卫陶大使,不得有半点闪失,听到没有。”

    两个精干的骑士应诺下马,他们却没有注意到陶渊明和李一奇之间,交换的一个难以察觉的眼色。

    半刻钟后,林豆和武奇持着骑戟,站立在一座茅草屋之外,厕所的味道让这两名军士也离了十余步之外,而李一奇则袖着手站在他们身后三步的位置,时不时地看着那茅房,笑道:“看起来,陶大使是有点内急啊。”

    林豆没好气地说道:“是啊,这一路上都两回了,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误了吃饭。”

    武奇勾了勾嘴角:“可能跟中午突然又是要吃江鱼又是要喝酒也脱不了干系,这位陶大使可是大文人,可讲究了呢。”

    茅房内,陶渊明的鼻子里堵着两粒蜜枣,坐在一个盖着木板,只留一个圆洞的茅坑之上,看着站在自己对面,一身黑袍的那个高大影子,微微一笑:“孟龙符看我太紧,这恐怕是唯一可以说话的机会了,前辈,请指教。”



    黑袍冷冷地说道:“我好像没记得指派你去刘穆之的宴会上出风头吧,低调加入刘裕的幕府,尽可能地保护好你的身份,难道你不知道是为什么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您给我布置加入刘裕幕府的时候,人还远在巴蜀,可后方的情况,却起了很大的变化,我记得我是有随机应变之权的。”

    黑袍的眉头一皱:“有什么变化?不还是跟以前一样,让刘毅介绍你回京复命,然后借着刘毅的举荐加入到刘裕的幕府吗?”

    陶渊明摇了摇头:“因为我回京的时候,发现刘婷云背着我们做了很多小动作,尤其是暗地里借着查没桓玄逆产的事,挑拨刘裕与世家高门间的冲突,这种冲突,以以前世家子弟们夺人家产时的狠毒和贪婪,必然会酿成惊天的大案,可不,我走之前,王愉家连同刁家,桓家都给灭门了。”

    黑袍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这个女人确实很会搞事,那个什么谢停云的铺子,想必就是她特意安排给王愉的吧。就是要制造这样的冲突。”

    陶渊明点了点头:“不仅如此,连那个姚二毛和那些天师道的余党,也是她亲自找来的,这样处心积虑地布置,就是要今天的这个结果。您看,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刘裕一定会怀疑到她身上,继而怀疑刘毅,那我这个给刘毅推荐加入他幕府的人,他会怎么看我?”

    黑袍冷笑道:“自以为是的小聪明,难道他现在就不怀疑你了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就是要在刘穆之的宴会上,公开声称,我靠了刘毅的推荐,回京带回逆贼桓玄的首级,这个人情到此为止,而加入刘裕的幕府,是我个人的选择,为此我甚至可以从刘毅的手下离开,因为我跟刘裕同样起于寒微,有共同的出身,也不乐意去结交权贵走上层路线。这是当着所有在场的高门世家说的,等于自绝上层路线,也证明了我跟刘毅不是一路人。”

    黑袍冷冷地说道:“这些不过是你的自说自画罢了,难道你以为你这样做他们就不怀疑你了?你以为刘胖子是很好糊弄的吗?恐怕你以前的事早就给他们查了个底朝天了吧。”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我以前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处理干净了线索,除了刘毅和刘婷云知道我的底细外,就只有黑手党那四个老鬼知道我是什么人了,但我很确定,他们现在是绝对不会透露我的身份的。不然的话,我现在也不会站在这里,早就给刘裕象弄死姚二毛那样亲自处决了。”

    黑袍冷笑道:“渊明啊渊明,你就是太过自信了,有时候这不是太好的事。有时候,没有弱点,没有线索,本身就是最大的线索,如果他们不怀疑你,又怎么会现在用出使后秦来试探你呢。也许,他们是想把你调开,然后再通过查刘婷云来查你的底细。”

    陶渊明微微一笑:“刘婷云是个聪明的女人,这回闯出这么大的事,一定会切断所有对外的联系,这阵子老实呆着,等刘毅回来。刘裕现在不想跟刘毅翻脸,暂时不会动她,只要她安全,我就安全。”

    黑袍勾了勾嘴角:“你跟刘婷云之间在建康城的关系,那是抹不掉的,刘裕和刘穆之一定会在此事上追查,也许,他们会反过来,从你的身上来突破刘婷云。”

    陶渊明点了点头:“这点我早就想到了,不过当时只有我和刘婷云两个人在场,就算桓升这个小娃娃也听到了些什么,但他早就给杀了,也出卖不了我。何况,我还就是等着刘穆之或者是徐羡之来查我的底细,这样我才有足够的理由离开刘裕。”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道疑虑:“你说什么,你要离开刘裕?你没吃东西吃坏脑子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是我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事,在刘裕的身边,我得不到什么,真正要打击刘裕,只有从离开他开始。”

    黑袍的眉头一皱:“这跟我们的计划完全不一样,而且,你这话什么意思?”

    陶渊明叹了口气:“原来我们的计划,是要我在刘裕手下建功立业,然后一步步地上升,最后得到他的信任,成为他在朝中的代理人,到了这步再慢慢利用手中的政治权力,分化瓦解刘裕的手下,最后让他众叛亲离,无法立足。”

    黑袍点了点头:“难道现在这个计划执行不成了吗?”

    陶渊明正色道:“是的,自从我见到刘穆之的第一眼起,我就很确定,这个计划不可能成功了。无论我多努力,多隐蔽,立了多大的功劳,都不可能超过刘穆之。刘裕以后真的想要掌天下大权,那他用来真正控制朝政的,只会是这个死胖子,绝不可能是我!”

    说到这里,陶渊明紧紧地咬着牙齿:“而且,这个死胖子的眼睛,似乎能看穿人心,在他的面前,我甚至有一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每句话在说之前都要反复地去想会不会留下破绽和漏洞,这种感觉太难受了,一想到要在这家伙身边这样过几年,十几年,甚至几十年,那我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天我离开他家宴会后,几乎整个人都要瘫软了,贴身内衣全部湿透。前辈,就算是在你和主公面前,我也从没有这样的感觉过。”

    黑袍点了点头:“因为在我们这里,熟知你的本来面目和底细,你也不用隐瞒什么。可是在刘穆之面前,你却要极力地隐瞒自己的身份。当然不一样。罢了,如果你自觉无法胜任,那还是早点离开的好,毕竟,刘穆之确实是厉害角色,我还得另想办法解决掉他。不过,你说的离开刘裕是你的计划,可以更有效地打击他,这又是何意?”

    陶渊明笑了起来:“让刘穆之背上一个嫉妒贤能,逼走名士的恶名,绝天下大才投奔刘裕之路,然后可以利用一个在野隐士的身份写文作诗嘲讽刘裕的各种强国政令,不比刘婷云那些制造冲突的手段,来得更高明吗?”



    黑袍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就是你这回愿意接受出使后秦这个危险任务的原因?”

    陶渊明微微一笑:“是啊,入那胡虏敌国的虎狼之穴,去大言不惭地开口这样的狂妄提议,如果是换了去南燕,慕容超那种脾气暴躁的胡虏君王一定会直接要了我的命。但这是后秦,前辈在那里有能帮上忙的朋友,而姚兴又偏偏是个肯听人话的仁义之主。所以,我如果完成了这趟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全身而回,那就会成为大晋的英雄,到时候一切的主动权,都在我手了。”

    黑袍点了点头:“其实,有这样的主动权,你甚至可以官至尚书,要是之后再在北伐中建立功勋,那位居宰辅,也不是不可能,我们的计划还是可以得到实现,刘穆之不是没有弱点,他也不可能只盯着你不放,你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陶渊明摇了摇头:“不,我仔细考虑过这些得失,留在朝中,是最危险的举动,而且效果也不佳,作为一个谋士的我,最多只需要接受刘穆之的怀疑和调查,如果按兵不动,除非刘婷云主动作死或者出卖我,我还自问是安全的。但是,一旦真的入朝为官,官至宰辅,接触到最高权力,那我最危险的敌人,就不再是刘穆之,而是知我底细的刘毅,还有黑手党了。”

    黑袍笑了起来:“跟他们,可以合作,不一定非要是敌人啊。”

    陶渊明看着黑袍,平静地说道:“只怕黑手党应该已经能察觉到我们之间的关系了,跟前辈您,现在是朋友,还是敌人呢?”

    黑袍半晌无语,久久,才叹了口气:“青龙已经切断了和我的所有联系,只怕自从我们除掉刘穆之的那个眼线开始,他们就已经不再视我为朋友,而是危险的敌人了吧。哼,不过没关系,早晚会走到这一天的,最近好像朱雀也在查京城中五石散交易的事,只怕我们的整个组织,也快要露出水面了,差不多,也到了要跟黑手党正式摊牌的时候了吧。”

    陶渊明点了点头:“以前辈和主公的计划,跟黑手党是要起冲突的,以前有天师道掩护您的大业,可现在天师道已经给清除出吴地,您要自己维持以前的组织,那就会跟世家高门正面冲突,到时候,他们是绝不会容许我在中央掌握权力,甚至拉拢世家的。”

    黑袍点了点头:“我明白你意思了,这点,我会跟你主公再次商量一下,回来之后,对你如何安排,不过,我这里必须提醒你一句,小事上,你可以自已相机决断,但是涉及你是潜伏还是留下,是入朝还是在野这种根本大事上,你必须服从我们的指令,什么时候你成为跟我们并肩之人,才能掌握你自己的命运,明白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起身行了个礼:“晚辈恭受前辈教诲。”

    黑袍叹了口气:“你的计划听起来也有可取之处,不过,在野毕竟不掌握权力,你一时退出幕府,就算制造舆论说是刘穆之排挤你,也不可能真正绝了人才效力刘裕之路,毕竟他只要手握大权,就不怕没有才能之士为了前程而投奔。就算一时犹豫,最后也会去拼一下的。”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前辈可能误会晚辈的意思了,我说的,不是那些世家子弟,而是天下百姓。”

    黑袍有些意外:“此话怎讲?”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前辈还记得吗,当年天师道之乱,是怎么回事?也并不是世家高门和司马元显的冲突,让手下的庄客们造反吧。”

    黑袍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是让普通的百姓也恨上刘裕?可是刘裕出自寒微,一直以来,也是对这些穷人们非常讲义气,只怕不是你三言两语能挑拨成功的。更何况,穷人没几个识字的,看不懂你的文章,当年天师道能成功,是靠了之前百年的传教布道,解衣相助,才取得平民百姓的信任,你有这个条件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信徒传播这些事情,我这里有人手,当然,如果前辈和主公肯全力相助,以你们手中的资源和人脉,会方便得多。刘裕和司马元显虽然能力人品高下如云泥,但有一点是共通的,那就是他们都需要从吴地庄园的佃户中征发人力,要么从军,要么从事生产,换言之,就要这些在吴地做人奴仆,但可以有一份安稳的庄客们放弃现有的生活,去面对那充满了未知的将来。”

    黑袍笑了起来:“这倒是的,不管理由有多高尚,从江南到江北,无论是从军还是务农,都是要有性命之虞的,命要是没了,那钱又有何用?刘裕已经在做这事了,现在正在土断,接下来很可能就是要强制移民了,也许你从后秦出使回来之后,就会发现,有几万人到了江北屯垦新地。”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兴奋之色:“不错,到时候我以国家英雄的身份回归,甚至可以主动制造一些舆论,就说刘裕有意把江南佃户,迁移到这些我新要回的州郡,直接推到跟胡虏接壤,朝不保夕的战地。然后就势辞职,一边可以让人议论是受了刘穆之的排挤,一边也可以在刘裕大肆推行这个移民江北的新政时,功臣主动辞职,以示抗议,这样就能打击到他的这项政策。”

    黑袍笑了起来:“然后,我在南燕那里也做些手脚,让慕容超出兵去抢劫这些新的移民,刘裕现在内外交困,西蜀岭南两处叛乱新起,荆州就算暂时攻灭桓楚,后续的平定也是麻烦事,刘毅回师后还要面对新一轮的巨头之争,如果江北受到攻击,那这项移民政策很可能就执行不下去,一旦刘裕施政不成,那刘毅就有机会反扑夺权,到时候我们在民间制造各种刘裕无能,治国无术,民怨沸腾的流言,甚至可以让天师道卷土重来,如此,就有解决掉刘裕的可能了。”

    陶渊明笑道:“所以,还需要前辈力助晚辈这回出使顺利,没有这个国家英雄的身份,要完成这些后续也不易啊。”

    黑袍一转身,就跳进了一边的茅坑之中,他的声音从那个板洞之中传来:“你放心的去,其他有我。”



    后秦,长安城。

    姚兴的脸色阴沉,坐在朝堂之上,看着持节傲立于自己面前的陶渊明,整个大殿之上,都响彻着后秦文武群臣愤怒的吼叫声:“太过分了,居然提这样的要求,陛下,万万不可答应啊。”

    “晋使狂悖无礼,陛下,应该将之立即驱逐。”

    “驱逐太便宜他了,杀了他,让他知道我们大秦的态度!”

    陶渊明的脸上神色如常,似乎一点也没有受这些叫骂声的影响,他就这样平静地看着姚兴,一如他刚才宣读国书时的表情。

    吼叫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姚兴的眉头紧锁,突然改用汉语说道:“陶大使,你确定你刚才是读完了整个国书,没有任何地遗漏?”

    陶渊明点了点头:“每一个字,每一个间隔符我都没有漏,这就是大晋皇帝陛下,致秦国天王的国书。”

    姚兴冷冷地说道:“朕有必要再提醒你一次,先帝在时就正式称帝而不是天王了,仅冲你这样失仪,朕现在就可以斩了你。”

    陶渊明微微一笑:“在我们大晋看来,天下只有大晋皇帝才是天子,其他的各路英豪,可称天王,可称将军,可称单于,但惟独不能称帝。您在自己的国家内想怎么称呼自己,暂时大晋管不着,但我身为晋使,只能按我国的称呼来叫您,就算因此被您斩杀,我也不会后悔,因为,下次来的,就不再是晋使一人而已,而是大晋的百战雄师!”

    殿内又响起了一阵愤怒的叫骂之声,很多人用汉语厉声吼道:“杀了他,陛下,我们不怕晋国!”

    一个三十岁上下,浑身都是发达肌肉的汉子,更是开始撸起自己的羊皮袖管,恶狠狠地说道:“父皇,先杀了这个狂徒,以其血祭旗,儿臣这就率军南下,攻取荆州,他不是想要南阳十二郡吗?儿臣这就让他连襄阳,江陵也没了!”

    陶渊明突然笑了起来,转向了这个肌肉大汉,说道:“想必你就是天王的爱子,也是爱将,广平公姚弼是吧。”

    姚弼哈哈一笑:“就是老子,怎么样,听到老子的威名,怕了吧!”

    陶渊明的目光,落到了姚弼身后站着的两员大将,一个是黄脸勾髯,鹰鼻深目的一条八尺大汉,正冷冷地看着陶渊明,陶渊明点了点头:“想必将军就是秦国的左仆射,大将齐难齐将军,大晋的洛阳,就是你亲自攻下的,是吗?”

    齐难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既然知道我的威名,那就应该恭敬才是,下次,本将要攻的,恐怕就是襄阳了。”

    陶渊明笑了笑,看向了姚弼身后另一员身高九尺,壮硕如同大狗熊一样,披着全身铁甲的一条巨汉,说道:“这位不是曾经大晋的平远将军,护氐校尉杨佛嵩杨将军吗,看起来你现在在秦国这里混得不错啊。”

    杨佛嵩哈哈一笑,拍了拍护心镜:“你们晋国也太小气了,给了两个狗屁不通的官职就要我全族为你们晋国效力,我可不是苻宏,没那么傻,大秦才是天命所归,所以我带着族人来到大秦,屡立战功,有了今天大将军的地位,听说刘裕很能打,以前我在汉中毛球毛将军手下时,他就对刘裕很推崇,不过,今天一见,也不过如此。他派你来提出这样无礼的要求,是不是脑子坏掉了?如果是的话,我很乐意帮他修理一下,比卢循送他的那个益智粽要强!”

    此话一出,满殿的文武都是哄堂大笑,想不到杨佛嵩这样的一个粗汉,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刚才让陶渊明挑起的愤怒与不平之气,顿时缓解了很多。

    陶渊明摇了摇头,说道:“本以为秦国大将,说话做事应该有点气度,可没想到,不过如此,也难怪这些年来,在赫连勃勃的手下,屡战屡败。要是你们这三位打仗的本事有吹牛的一半,也不至于岭北几乎尽入胡夏之手了。”

    所有人的脸色全都大变,陶渊明这句话,提及了后秦现在最深的痛,姚弼气得抡起了拳头,就要上前打人!

    姚兴的声音沉稳地响起:“住手!”

    齐难和杨佛嵩同时拉住了姚弼,姚弼的满脸通红,厉声道:“父皇,此人狂妄无礼,全无使节礼仪,若不杀他,只怕大秦将士不服啊。”

    姚兴平静地说道:“杀一个手无寸铁的使节,也不会让大秦的将士服气,此人不过是想要激怒我们,看看我们的反应罢了,朕平时一直让你们克制隐忍,喜怒不形于色,看起来,你们还需要多多修炼才是。罢了,列位官员,将领,你们先且退下,朕与晋使单独会谈。”

    姚弼还有些不服,正要开口,却对上了姚兴那冷冷的眼神,只能咬了咬牙,挣开了齐难和杨佛嵩的手,行礼而退,很快,大殿之内,只剩下了姚兴和陶渊明,还有五六个内侍和殿中四角的十余名武士,各司其位。

    姚兴勾了勾嘴角:“好了,陶大使,当众宣读的国书已经讲完了,刘裕有啥国书外的条件,你现在可以提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家镇军将军确实让我代为向大王致意,说是二十年前一别,至今仍思大王风采,现在天各一方,各为豪杰,他的平生所愿,大王应该非常清楚,这次希望能念在昔日旧情的份上,满足他的这个要求,也好让他对大晋上下,有个交代。”

    姚兴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愠色上脸:“什么,他真的啥也不给,就这样跟朕强要南阳十二郡?”

    陶渊明淡然道:“大王不是已经取了大晋的西蜀吗?一个大州总比十二个比县也大不了多少的郡要强吧。”

    姚兴冷冷地说道:“你是不是搞不清楚状况啊,西蜀是你们晋国的内乱,现在自立为蜀主的是谯纵,与我大秦何干?”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如果不是有大王在背中扶持谯纵,他又怎么有胆子叛晋自立呢?这回镇军将军可只提西蜀,没提大王现在占的中原和洛阳啊,不就是念及跟大王的旧情嘛。”



    姚兴咬了咬牙:“怎么,中原难道是你们晋国的?那可是前秦的地盘,我们大秦代苻氏而立,国号都还是用秦,这秦国的旧地,我们当然要收回了。”

    陶渊明哈哈一笑:“大王是要跟我辩一辩这个自古以来吗?也不用太久,就一百年前,好象你们姚氏整个都是大晋的子民吧,给安置于陇右,洛阳可是大晋的故都,而中原之地,自夏以来就是我中原王朝的正溯所在,就是前秦,也不过是趁着中原战乱之时一度偷袭占了洛阳而已,加起来不过十余年时间,我大晋就是南渡以来,也多次收复洛阳,占的时间可比你们两个秦朝占的时间更久。”

    说到这里,陶渊明向前一步,把节杖往地上重重一顿,沉声道:“前秦无道,企图灭我大晋,发动了淝水之战,被我大晋迎头痛击,结果身死国灭,而中原洛阳之地,也被荆州刺史桓冲所收复,刘镇军从北方归国之后,曾经亲自率北府众兄弟守卫洛阳,打退了慕容冲。”

    “刘镇军他在遣我前来时,亲口对我说,洛阳是他流过血,洒过汗,拼过命的地方,至今仍然念念不忘,每次想到桓玄为了争权,起内战击杀雍州刺史杨佺期,导致洛阳之地得而复失,就痛心疾首,恨不得能上马提刀,再入洛阳。只是念及天下战火连绵,苍生流离失所,不忍妄动刀兵,荼毒百姓,才派我前来,先礼后兵,希望能找到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办法。”

    姚兴沉声道:“都能接受?就是让我无条件地让出整个南阳盆地,让成千上万将士们浴血而得的地方,拱手送人?有这样让双方都能接受的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那大王有没有想过,当年前秦在淝水之战失败之后,为什么苻坚在大晋没有派使者索要的情况下,就主动撤走了洛阳苻晖的七万兵马,退往关中了呢。”

    姚兴的眉头一皱,不再开口。

    陶渊明的眉头一挑,声音抬高了几度,朗声道:“其实大王现在真正的大敌,不是大晋,甚至也不是刀兵相见,杀你几万将士的北魏,而是养虎为患,现在反噬你的胡夏,以及被胡夏的一时得逞所刺激,开始生出叛离之心的诸凉。”

    姚兴咬了咬牙:“好像陶大使对我大秦的情况,知之甚多嘛,那朕倒是有兴趣听听,你究竟能说出个啥样!”

    陶渊明微微一笑:“那请恕我无礼,现在我就暂时不以大晋使节,而是以一个外臣的身份,试与大王论一下时局,您看如何?”

    姚兴点了点头,环视四周:“你们且先退下,朕要与陶先生单独聊聊。”

    一直侍立在姚兴身边,全副武装的一员大将,年约四十上下,赤面长髯,双目炯炯,眉头一皱:“陛下,陶渊明毕竟是外国来使,您这样单独面对,只怕…………”

    姚兴笑了笑:“陶公是天下著名的大文人,朕好歹也是打了一辈子仗的马上皇帝,又有何可惧的。罢了,阿绍,我知道你的忠心,这样吧,你留下来,也可以做个见证,不过,这段对话,不得外传。”

    陶渊明微微一笑:“想必阁下就是有大秦第一战将之称的东平公姚绍了,号称忠勇无双,关云长在世,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姚绍冷冷地说道:“陶先生,刚才听了你这么多让人生气的言论,但碍于场合和尊重你晋国大使的身份,我一直没开口,现在我想说一句,洛阳城现在就是由我来镇守,你家主公如果想来拿,我随时奉陪。其实,我还真的早就想会会刘裕这位名震天下的晋国战神呢。”

    陶渊明看了一眼四周已经正在退出大殿,合上殿门的内侍们,笑道:“那么,既然您是镇守洛阳的大将,又怎么会现在出现在长安,而不是在洛阳呢?”

    姚绍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平复如常,冷笑道:“这是我国内部的调动述职,涉及军情,不足为外人道也。你家刘裕的幕府也是开在京口,不也是前几天回到京城,搞了一波大清洗吗?”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洛阳长安,相隔数千里,跟京口建康这种朝发夕至,一天可以来回的情况能一样么?而且你又不是一个人回来,跟你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万三千名驻守洛阳的精锐,其中有五千人,就是从南阳调过来的,对吧,东平公?!”

    姚绍的脸色这回是大变了,他的手不自觉地按住了剑柄,沉声道:“陶大使,你这回来我国想干什么?刺探军情吗?”

    陶渊明叹了口气:“千军万马的调动,怎么可能隐瞒行踪,我不过是一个文人,使节,每天看后方传来的军报都知道这些,更不用说我家刘镇军了。大秦上个月刚刚在岭北惨败,新平失守,四千守军被赫连勃勃坑杀,两万户百姓被迁走,岭北防线,已经几乎全面崩溃,而凉州那里又是风波不断,虽然齐难在去年出兵,迫使后凉吕氏投降,让出了姑臧城。”

    “但灭了一个后凉,却让南凉,西秦,北凉都起了野心,都看中了姑臧城。现在大秦应对胡夏都非常吃力,根本无力在凉州继续投入重兵,所以齐将军灭凉而无法固守,只能带着姑臧城的百姓和吕氏一族撤军,而姑臧城,也是卖给了进贡几十万头牛羊,五千匹战马的南凉。放着不算太远的姑臧,民风相近的凉州而不守,却要硬占几千里之外,隔绝于伏牛山之南,风土人情更是迥异的南阳盆地,大王,这真的是个正确的选择吗?”

    姚绍恨恨地说道:“这是两回事,中原之地,包括南阳之地,我们可以在当地招兵买马,自保足矣,胡夏不过是一帮马贼,根本不敢与我军正面对抗,总是打了就跑,这回我们中原大军回援,就是准备围追堵截,将之彻底消灭,等灭了胡夏,那凉州随时可取,陶先生就不必操这份心了,还是想着你们自己怎么平定荆州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东平公看来有些激动了,不过,好像您这样在外臣面前泄露大秦的军事机密,不太好吧。”

    姚绍一下子愣在了当场,突然,他转身向着姚兴单膝跪下,沉声道:“陛下,臣在外国使节面前失言,死罪!”

    姚兴笑着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东平公,正如陶先生所说的,现在不是国与国的关系,只是我和他纵论天下而已,我们的大军调动人家都清楚,那这些意图也不是什么机密。你起来吧,护卫朕的安全即可,别的不用多说了,只是有一点,这些对话,不得外传。”

    说到这里,姚兴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整个人也突然迸发出一股难言的威势,让姚绍一下子闭上了嘴,起身行礼而退。

    姚兴转而看向了陶渊明,沉声道:“陶先生,我一直想问你一件事,就算现在赫连勃勃这个叛徒在岭北兴风作浪,但也对我大秦不过是疥癣之患,就算凉州诸夷相攻,也威胁不到我大秦的腹心之地。而中原和荆北,可是人口众多,土地肥沃,就算有所取舍,我也是要这些地方,你要我放弃好不容易占据的南阳盆地,还说对我有好处,我不明白这个好处何在。”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就算我暂时需要调集大军围剿赫连勃勃,也不需要放弃南阳十二郡啊,只需要接纳桓振,再连接谯纵,让他东出争夺巴陵,那只怕你家刘公,也无力起大兵北上了吧。等我收拾完了赫连勃勃,大军再南下,你们要担心的,就是能不能保住荆州,而不是图谋我南阳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如果赫连勃勃这么好解决,那关中现有的兵马足够消灭他了,又何须调来南边的一万多兵马呢?以这一万多兵力,最多作一路出击之用,远远谈不上消灭赫连勃勃,因为他的胡夏骑兵,纵横千里河套,不设城廓,不置城邑,来去无踪,攻城亦不久居,而是掠夺民众后撤离,等你们集结关中步骑赶到,他早已经离开了,就是这种打法让你非常头疼。大王,我没说错吧。”

    姚兴咬着牙:“必要的时候,我可以连接北魏,一起消灭他!”

    陶渊明笑了起来:“要是能这么做的话,恐怕大王早就这样做了,何必等到现在?且不说北魏一向对河套没什么兴趣,现在他们自己要整理内部,消化占据的河北和并州之地,就算在草原上,大敌也是北方的柔然,而不是名为仇敌,却是几乎互不相侵的胡夏。就算北魏真的出兵灭了胡夏,那河套上去了一匹狼,却多了一头恶虎,到时候大秦的情况会更加险恶。大王,您说呢?”

    姚兴的眉头一皱:“必要的时候,朕会再次亲征,亲自消灭赫连勃勃,我大秦毕竟地方数千里,带甲数十万,现在全力对付胡夏,不是没有胜算!”

    陶渊明微微一笑:“真要这样,大秦得尽撤中原兵马,集中你的这数十万大军,还需要屯积大量的粮草,就算争取到了这样的兵力,那赫连勃勃也不傻,未必会留在河套跟你硬拼,到时候他逃往漠北,跟柔然合流,你的这些大军还能长留河套不成?如果你真的这么做,那别说南阳,只怕洛阳之地,大晋也会笑纳了,就算大晋不出手,难道北魏,南燕会放着这块肥肉不啃?”

    姚兴的眼中光芒闪闪,脸上阴晴不定,陷入了思索之中。

    陶渊明顿了顿,说道:“收留桓氏,不是不可以,就象之前你们在桓玄诛杀北府旧将时,也收藏了一些北府老将,国与国之间,收留一下流亡的敌国叛臣旧将,自古皆有,自晋末大乱以来,南北之人互相投奔,也不是希奇之事。但是,如果是以南阳之地收留桓振,据此继续盘踞,与大晋为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无异于对大晋的宣战,也就是跟刘公彻底翻脸,到了这步,只怕刘公会亲自领兵讨伐,目标,也绝不是只有南阳了。”

    姚绍对着陶渊明怒目而视,双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若不是受了姚兴的禁令,只怕早就会忍不住大声怒吼驳斥了。

    陶渊明看着姚绍,微微一笑:“广平公好像很生气啊,恨不得现在就带着你的这一万精兵回去洛阳,跟刘公拼个你死我活,只是,我们中原兵法说得好,王不可因怒而兴师,将不可因愠而攻战,因为愤怒而战斗,会影响国事的,大王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姚兴冷冷地说道:“我相信以广平公之能,守住洛阳,甚至南阳,并不是做不到的事,刘公确实善战,但我大秦也是兵多将广,联合南燕,守住中原,也不是不可能,再说了,你家刘公的敌人也不在少数啊,我这里最多一个赫连勃勃,他可是西有谯蜀,南有天师道,这些还只是公开的敌人,暗中的无论是建康的世家高门,还是他的北府同袍,都可能是未来的麻烦,要是他真的有这个实力,早就派兵来夺了,何必这样先礼后兵呢?”

    陶渊明笑着摇了摇头:“可是是大王,你可能忽略了一样事情,西蜀和岭南的叛贼,因为路途遥远,要剿灭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至于你说的那些建康高门和北府同袍,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公然翻脸,最多只是暗中较劲,而这个暗中较劲,就是得建功立业,为国家,为百姓作出贡献,之前你说的刘毅刘冠军,他为西征主帅,消灭了桓玄,现在扫荡残敌,即将与桓振决战,而战争的结果,您想必也清楚,刘冠军立了大功,那我家刘公也不会闲着,那换了您是刘公,您会怎么选呢?”

    姚兴恨恨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朕的大秦,连什么西蜀,岭南都不如,要成为他刘裕第一个下手建功的对象?陶渊明,是谁给了你和你的主子这样的勇气,这样不把朕和大秦放在眼中?”

    陶渊明淡然一笑:“不是我们看不起大王和大秦,实在是没有更好的选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