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渊明说到这里,举起面前的水杯,呷了一口,继续说道:“司马国璠虽然没什么本事,但他以司马氏宗室的名义起兵勤王,说刘裕屠戮宗室,有谋逆之心,那暗中不满刘裕的世家,就会派这些自己在豫北的势力,暗中加入司马国璠,而这些人,就会对刘裕留守国内的大将们,真正构成威胁了!”
姚兴笑道:“原来如此,这么看来,司马国璠只是个幌子,真正能对刘裕构成威胁,在国内能造成动乱的,还是要靠这些背后的世家大族才行啊。”
陶渊明点了点头:“是的,其实世家里没几个是真心支持刘裕的,因为士庶不两立,刘裕给庶人好处,就是要夺士族世家的利益,他们又岂可甘心?但如果没人领头反抗,谁敢贸然出头,那就会是太原王氏那样的下场,所以他们也只能通过支持刘毅来对抗刘裕,可是刘毅在目前的情况下,不可能公开起兵和刘裕为敌,所以这面大旗,只有司马氏这个皇家宗室最合适。其他的如桓氏,天师道等,本就是篡逆反贼,作为世家是不会追随的。”
姚兴勾了勾嘴角:“岭南不是还有天师道吗,先生和他们有没有联系?要说跟刘裕的死敌,这天师道才是头号,而且他们的战斗力很强,我如果扶持你说的这三股势力起兵,先生能不能让天师道也加入进来?”
陶渊明摇了摇头:“我一向在荆州,跟天师道素无交情,不过,我想他们曾经在吴地造成了这么大的动乱,如果真的晋国大规模内忧外患,四处烽烟,他们也不会坐视不管的,只不过,这同样需要时间准备。而且,天师道和世家大族之间的仇恨极深,如果开始就起兵作乱,恐怕会让本来可以暗中支持司马国璠的那些世家,重新考虑,毕竟当年帮他们打跑了天师道,夺回家业的,还是刘裕啊。”
姚兴点了点头:“那就暂时不考虑这天师道的力量了,陶先生,你说的这几股力量,倒确实可以利用,可是我真的有必要,为了帮你,帮这些刘裕的敌人跟刘裕为敌,就要跟刘裕撕破脸开战吗?以前我为了跟刘裕言和,可是奉还了南阳十二郡,现在为了收留司马国璠他们,就要把这些得来不易的示好之举全部葬送,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上次陛下也不是主动交还南阳十二郡,而是刘裕派我前来索要,是他无礼在先,陛下当时同意送还诸郡,是不想为了无法防守的这十二郡而妄动刀兵,乃是仁义之举,并算不得什么损失,就象凉州,您曾经起兵灭了后凉,但也不是因为无法防守而撤军,把攻占的土地送给三凉了吗?”
“可现在不一样了,刘裕已经正式开始北伐,南燕已经危在旦夕,而您收留了桓谦等人,已经给了刘裕起兵的理由,就算你没收留这些人,也曾经援助过谯蜀,甚至退一万步,你现在占了这关中之地,就足以成为刘裕打你的理由,毕竟什么汉胡不两立,北伐中原,收复两京这些话,可是他成天挂在嘴边的。”
姚兴咬了咬牙:“可是刘裕这么多年来,也只是在掌握晋国内部的权力罢了,打南燕毕竟是因为燕军公然攻击了东晋,掳掠百姓杀害官吏,作为国家,出兵报仇是必然的事,但我跟东晋可没这么大的怨恨,援蜀和收留叛臣,不过是在乱世中大家都在做的事,刘裕内有敌人,又想实现他的那个理想,恐怕更多的精力要用在内部治理上,不会这么轻易地与大秦为敌!”
陶渊明笑道:“正是因为内部不稳,所以刘裕才需要对外打一些必胜之战,来巩固自己的权威,而如果能灭国夺地,有了更多可分配的利益,也能缓解这些矛盾,这就是刘裕打南燕的原因,不知道陛下有没有注意到,为什么慕容德在位之时,刘裕哪怕人家动员大军要打到国门之外时,他都不敢主动反击南燕,只能委屈求和,可是这慕容超一即位,他就马上找了个借口出兵呢?你真以为,慕容超一次掳掠性的小规模攻击,抢了两千多百姓,杀了几百个官吏士兵,就值得这样起倾国之兵打灭国之战?”
姚兴的眉头一皱:“你难道是想说,刘裕这次出兵,是有必胜的把握?”
陶渊明的眼中冷芒一闪:“在他出兵前,尽管几乎所有人都觉得希望渺茫,但是刘裕还坚持出兵,对于刘裕,我认为就军事的认知和判断,当世几乎无人可敌,他看似冒险,但实际上都是见机行事,一步步地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就象这次伐燕,他开始打出要报仇雪恨,灭国破军的口号,并借此征召了六万大军,这可是东晋多年来没有拿出的强大军队,但实际上,他开始根本没有全面攻燕,只是派先头部队去抢占大岘山的穆陵关,这说明他的目的,最开始不是灭燕,而只是夺取燕国的山南州郡。达到这一步,就算是重创了燕国,也算是给北伐一个交代了。”
姚兴若有所思地说道:“你说得不错,刘裕确实开始只是夺取山南之地,但他很快就派大军通过大岘山,直指临朐,与燕军决战了呀,这还不够冒险吗?”
陶渊明摇了摇头:“那是因为燕国给他这样打了个措手不及,来不及在山南抵抗,而是尽撤南边的守军,退到临朐一带防守,甚至连慕容超的甲骑大军,也是后来赶来的。”
“刘裕本只想占个山南,但发现燕国的守备空虚,甚至越过大岘山的先头部队,还得到了当地汉人的拥戴和欢迎,由此他得知南燕老皇帝去世,新主登基根基不稳,汉人又和鲜卑人离心,这正是一举灭国的良机,所以这才一举带兵越过大岘山,前出临朐与敌军决战。”
陶渊明越说越快,双眼之中,光芒闪闪,语调也越来越高,甚至连这大殿内的烛火,也在微微地晃动着:“但刘裕仍然是步步推进,以战车防守两翼,这种打法,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只要防住两翼和背后,就算正面战事不利,也可以随时后撤,大岘山的山道只要控制在他手中,那撤回南方,仍然可以保证,并不用太担心给骑兵追杀,一溃千里的情况出现。”
“所以,刘裕伐燕,可以说是找了个软柿子去捏,看似凶险,其实早有必胜的把握,就算小败,也不会影响结局,只冲着收复山南州郡的功业,就可以立于有胜不败之地!”
姚兴笑了起来:“还是陶先生分析得透彻啊,世人都以为先生只是当世名士,诗赋无双,却不知道,你的兵法权谋,还在这些文才之上啊,若不是先生无意辅佐寡人,寡人是真的希望你能成为朕的王猛啊。”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些都要归功于先祖父留下的兵法,他老人家县吏出身,一生征战,众多用兵之法都纪录成册,传到了我的手中,我之所以要反对刘裕,就在于要按他那套,也不会再有什么家藏典籍了,所有前人的智慧,都会给他拿去送了人情,恐怕我们陶氏的子孙后代,也再不会有靠这种独门家学而出人头地的机会啦。不过,若是有朝一日,我反刘裕失败,在大晋没有容身之所,还希望陛下到时候能收留我,不要因为我穷途末路而拒我于千里之外啊。”
姚兴哈哈一笑:“我们现在对先生这样的大才,可是求之不得啊,这次算我们正式结盟,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我会收留司马国璠,但不会公开先生的身份,但至于如何让司马国璠不至于落入刘裕之手后再次出卖你,那要靠你自己了。”
陶渊明笑着站起身,对着姚兴深施一礼:“在下恭祝陛下的大业得成,大秦国国祚千秋万代,我们能世代为盟,永修和好。”
姚兴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味深长的神色:“这也是朕所期望的。”
三个时辰之后,长安,东门。
戴着一副人皮面具,看起来是个四十多岁的黄瘦中年人,却仍然一身黑色斗蓬的斗蓬客,与仍然是内侍打扮,笼着手的陶渊明并肩而立,看着城下一辆不算太起眼的马车,在二十名秦军骑士的护卫下,一路沿着东面的官道而去,一根写着鲜卑文字的使节,挂在车前的把式上,标志着车主人的身份,乃是南燕的使臣张纲。
陶渊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这张纲哪还有点大国使节的样子,轻车简从,连护卫都给留在边境的驿站,这回来秦国,一个礼部侍郎在驿馆接见就算打发了,回去时不过二十名仪卫护送,半路给人黑了我都不会奇怪,虽说秦燕之间并不算有什么深交,但好歹名义上也是藩属国,这样的待遇,太失礼了。”
斗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表情:“谁叫黑袍只派了个尚书郎张纲前来求援呢?只是那姚兴居然不知道张纲有这机关制造之能,理解不了黑袍派此人前来的良苦用心,实在是可悲可叹。”
陶渊明的心中一动:“主公的意思,是黑袍派张纲前来,是想借后秦的国力,打造一支木甲军团,来救援南燕?”
斗蓬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以后秦的军力,比起南燕要差了很多,就算派出十万援军,也不可能在战场上打得过刘裕,只是后秦毕竟地盘大,人口多,用人力物力,倒是能给刘裕制造不少麻烦,只可惜姚兴的情报实在是太落后了,连张纲出使的真正用意都不明白,只看着人家的品阶就拒人于千里之外,只能说活该他打不过刘勃勃啊。”
陶渊明微微一笑:“从我与此人几次接触来看,确实是好大喜功,又喜欢假仁假义,贪图虚名,身边没有什么正直有能的人才,又因为羌人部落的规矩,领兵的将帅多是姚氏宗族,压制了真正有本事的关陇一带汉人豪强上升的空间,其失败乃是早晚的事,现在只是因为要对付刘裕,暂时利用他一下,我看这关中之地,最后反而会落入刘勃勃的手中,主公最好还是早作准备为妙。”
斗蓬轻轻地叹了口气:“姚兴虽然假仁假义,但正好可以利用他的这点为我们所用,而刘勃勃却是真正的豺狼,无法控制,当年黑袍最大的失策,就是在草原上扶立了拓跋珪,以至于后来失去了控制,打乱了他的整个计划,我不想再犯同样的错误,渊明,你现在就想着要为北方布势,取代黑袍的神尊之位了吗?”
陶渊明淡然道:“我只是主公您忠实的奴仆,是你的眼睛,耳朵,和在外行走的执行者,这神尊之位,我是不敢奢求的,无论你决定由谁来接任,我都会接受这个结果,并全力辅佐这位新的神尊!”
斗蓬轻轻地“哦”了一声:“你的师父黑袍现在还在广固坚持,而且按你的计划,是要让后秦发兵救他,他如果脱困,仍然是神尊,要是听到你这些大逆不道的话,第一个就会灭了你!”
陶渊明微微一笑:“他要灭的,恐怕不是弟子,而是主公您哪。”
斗蓬的眉头一皱,眼中闪出一道可怕的光芒:“你这话什么意思,是想挑拨我们两大神尊之间的关系?”
陶渊明摇了摇头:“自从主公派我去在战场上联系黑袍,问他要不要在南方的策应,其实已经是将了他一军,以他的傲气,断不会主动向您寻求支持,这样说,无异于逼他拿出全部力量,跟刘裕死拼,现在您的目的达到了,黑袍一败涂地,困守广固,而您却没有在南方起事救他,后秦如果出兵,只是他自己求救的结果,他是不会感激您的,只会进一步认定,你是想借刘裕之手,来除掉他。”
斗蓬冷冷地说道:“这是你做的好事吧,你明明只要去传个话,为何私自决定,要明月重新回阵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有趁乱劫持王妙音的机会,为什么要错过?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皇后随军,身边又离了平时的那些护卫,刘裕当时要全力对付黑袍,总是会分心,如果我能拿下王妙音,那至少可以用来要挟世家大族,逼他们跟神盟合作,这些不就是主公你一直梦想的事吗?”
斗蓬咬了咬牙:“这些事情通过绑架一个王妙音可做不到,谢道韫何等厉害的人,岂会为了一个女儿而决定家族前途?要她真的这么注重亲情,又怎么可能把女儿下嫁给刘裕这样的武夫,又以后为了给家族避祸两次让她当皇后?”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当年的王妙音,可没什么权力和地位,但她这么多年下来,早已经成了谢家的谍报首领,又以皇后的身份,可以组织和联系各大世家,我如果拿下她,不会用她来要挟谢家,而是要从她本人身上寻求合作。”
斗蓬冷冷地说道:“天真,你有什么办法能逼迫王妙音就范?”
陶渊明微微一笑:“真要把这个女人弄到手里,那按对付刘婷云的办法来处置就是了,想必主公到时候不会舍水得一颗脑蛊丸吧。”
斗蓬咬了咬牙:“服用脑蛊丸,就意味着得加入我们组织,属于要么成为我们一员,要么就必须清除的对象,我都没有把握让王妙音加入我们,你居然就敢作这样的决定?我们给你一定的自主权,可不是让你能决定谁来当使徒的!”
陶渊明淡然道:“那主公何不想想,我为何要弄出一个使徒,一个地位在我之上,能力不逊于我的强劲对手,来跟自己竞争未来的神尊之位呢?如果不是因为对神盟的忠诚,不是为了您着想,我又为何要做这种事?”
斗蓬冷笑道:“弄了半天,你是在为神盟打算啊,这可一点也不象你,我的好孩子,你一向是为了自己可以不惜一切的。”
陶渊明微微一笑:“正是因为我拼了命地想要活着,想要为了自己不惜一切,所以我只能让神盟越来越强大,只有组织强大了,可以控制天下大势,我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不然如果象黑袍这样,现在困守孤城,朝不保夕,就算是神尊,又能如何呢?兵败城破,也得是化为一具尸体,所有的雄心抱负,都会灰飞烟灭,这个道理,不难明白吧。”
斗蓬的神色稍缓,眯着眼睛:“你说的也有些道理,组织强大,你才有前途,这个关系希望你能一直明白,并照做,而不是口头如此。不过,我还是想知道,如果王妙音哪怕吞了脑蛊丸也誓死不从,你又能如何对付她?她可不是刘婷云,刘婷云拼了命想要活,而王妙音可以为了刘裕不惜一切!哪怕是死。”
陶渊明正色道:“正是因为王妙音为了刘裕可以不惜一切,所以她还是有可以被我们利用的地方,那就是爱情。如果合适的话,也许不需要脑蛊丸,就可以让她跟我们合作。”
斗蓬的眉头一皱:“你想的太简单了吧,慕容兰也不是今天才出现,她们两个为了争夺刘裕已经有几十年了,而且现在,刘裕出兵攻打南燕,与慕容兰真正地刀兵相见,眼看就是你死我活了,如果广固沦陷,慕容兰多半要一死殉国,王妙音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你觉得她还会担心在这场爱情的竞争中失败?”
陶渊明轻轻地叹了口气:“如果她真的这么有自信,这次就不会跟着过来了,就是因为她怕输,而且是几乎认定会输,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以皇后身份跟着曾经定亲的大将北伐,连别人的非议也不管不顾了。”
斗蓬的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渊明微微一笑:“可能神尊没有这样的经历,不知道人间的爱情是什么,但是我却很了解,爱这东西很奇妙,不是看最后的结果,有些人哪怕成了夫妻,儿孙满堂,但跟对方没有任何爱情,纯粹只是因为父辈的安排,强行在一起凑合着过日子罢了,可是真正的爱情,却是可以让人抛弃一切,放弃所有。”
斗蓬冷笑道:“老夫也曾经有过爱情,你说的这些,只是年轻人愿意相信的那种幻想罢了,这世上哪有什么至死不渝,抛弃一切的爱情?从来只是年轻人一时的冲动罢了,婚嫁之事永远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象你,也许你想说你爱的是明月,但你舍得用命来换她的命吗?你要是舍得,愿意跟她同生共死,当时在阵中就会冲上去救她了。你连自己都做不到的爱情,又如何能断言别人可以?”
陶渊明咬了咬牙:“因为我知道,就算冲上去也救不了明月,好好活着,也许还有让她修仙转生的机会,当然,我是一个怕死的人,是一个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的人,你说得不错,要我放弃性命与她同生共死,我做不到。但这样的事,刘裕能做得到,慕容兰也可以,甚至王妙音,应该也会!”
斗蓬冷冷地说道:“但她们的立场是敌对的,刘裕跟慕容兰是汉胡不两立,跟王妙音是高寒士庶不两立,要实现他的那些可笑理想,就得跟这两个女人为敌,而且作为一个男人,他始终要对不起其中的一个。但现在看来,起码王妙音在他的身边,而慕容兰在他的对面,这场爱情的争夺,最后显然会是王妙音胜出。你很奇怪,你怎么会以为是她会输?”
陶渊明淡然道:“那主公你想想,现在我的妻子是翟氏,她是个贤惠的女人,为我操持家业,为我抚养前妻所生的五个儿子,按说我没有任何可以指责她的地方,但就是对她没有任何男女的爱情。最多只是相敬如宾,这本身就说明我跟她之间的距离,没有爱。”
陶渊明顿了顿,继续说道:“反过来对明月,虽然我有妻,她嫁人,但我们之间却是真爱,我会为她的死,日夜痛不欲生,会一直想着跟她的点滴过往,这才是真正的爱情,不是看你最后跟谁在一起生活,枕边睡的是谁,而是看你的心里有谁。”
斗蓬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也许就是如你说的那样吧,渊明,你是不是仍然对我们当初没让你和明月成为夫妻,还感觉到怨恨?”
陶渊明闭上眼睛,一行清泪从他的眼中流下,当他再睁开眼睛时,已经笑了起来:“没什么,这是神盟对我的考验,只有能断情绝爱,抛弃一切无用的人间感情,才能成为一个优秀的使徒,不然的话,为情所困,最后只能害人害已,就象慕容兰那样。”
斗蓬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这不止是我,也是历代使徒们要成为神尊,必须要经过的试练,不仅是夫妻之爱,还有手足之情,父子之义这些,统统不需要。你和明月,都是使徒,就更应该明白这样做的意义,而我和黑袍,当年也是经过了这样的试炼,要断情绝爱,抛家弃子,只有这样,才能扔掉那些无用的人间亲情,爱情,才能排除所有私心杂念,去成就万年太平的大业!”
陶渊明点了点头:“我跟明月自幼相依为命,一起长大,我们之间不仅仅是爱,更是有一份难以割舍的亲情,其实我对我的妻子,儿子,并无什么感情,因为那些不过是对外为了掩人耳目而要做出的家庭而已,甚至为了配合神盟的考验,我对我的那几个儿子从不管教,放任他们自幼顽劣懒散,甚至还主动弄傻了两个小子,这都是神盟要求我做的事,只是说实话,明月的死,仍然会让我痛心,虽然我跟她分开了,但这些天想来,仍然会难以接受。”
斗蓬叹了口气:“罢了,你能做到这些,已经不容易了,也许,让自幼相依为命的你们同时成为使徒,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不过现在她已经变成了飞蛊明月,不再是你的同类了,你不要还以为她是以前的明月,飞蛊和神尊,只能成为役属的关系,绝不可有半点感情,不然有违禁术,无论是你,还是她,都会形神俱灭,永世不得超生!”
说到这几句时,斗蓬的眼中寒光闪闪,语气中杀气腾腾,陶渊明的神色一变:“难道,难道她不可以再经过修炼,能蜕变成神仙吗?”
斗蓬勾了勾嘴角:“不可能的事了,这天地之间,万物生灵,有其自然之道,能修炼成仙成神的,只有人才行,妖物一类,是不可能跟人一样羽化登仙的,这些你只有以后成为神尊,知道那天道盟的真正机密,才会清楚,今天我是看你仍然过不了这心中的情关,不忍见你就此浪费这么多年的修行和努力,才告知你一二,明月已经永远地死了,不再在这个世上存在,现在的那个飞蛊,虽然有她的记忆,但永远不会成为跟你一样的生灵,你跟她,没有未来!”
陶渊明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勉强一笑:“不管她变成什么,只要能跟她一起长长久久,哪怕就是成为我的坐骑,我也没有意见的,只要能为神盟效力,我和她都心甘情愿,而且,我相信天地之大,如果真的能一得神盟的万古秘术,到了更高的境界,那也许一切皆有可能。”
斗蓬微微一笑:“那你得先努力当上神尊再说。现在起码我知道,让明月能变回从前那样,也是你现在的一个想法,历代神尊往往是为了修仙得道或者是追求无上的力量而修行,你算是个例外,不过这样也不错,我还可以向你透露一个秘密,绝大多数神尊,都修仙渡劫不成,在最后时刻或是阳寿而尽无法延续,或是渡劫不成形神俱灭,能成功的,少之又少,你如果心中仍有杂念,只怕会影响你将来的修行,你是聪明人,当知自身的修为和无用的情感之间,如何取舍!”
陶渊明点了点头:“谨遵主公的教诲,不过,还是回到刚才的话题吧,王妙音毕竟不是神盟中人,不知道这些规矩,但是,她应该是个可以为爱付出一切的女人,我们能利用的,也是她对刘裕的爱,因为如果爱而不得,可能会因爱生恨。”
斗蓬轻轻地“哦”了一声:“你是想说,虽然刘裕和慕容兰会因为种种原因成为仇人,甚至分开,但刘裕心中,还是爱着慕容兰?王妙音哪怕成了刘裕的妻子,却得不到他的心?”
陶渊明正色道:“是的,现在其实刘裕可能更爱的是王妙音,尽管他和慕容兰成了亲,生了女儿,但毕竟当年有愧于王妙音,而王妙音在慕容兰的事上表现得如此大度,没有跟他们二人计较,甚至还肯来救慕容兰,无非就是要让刘裕的这种愧疚越来越深,刘裕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并不图女色,这两个女人,谁让他觉得亏欠得越多,他就会更爱谁。”
斗蓬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所以王妙音这回跟着大军亲征,不是为了借机跟刘裕在一起,俘虏甚至是杀掉慕容兰,而是为了救慕容兰,甚至成全她和刘裕,这样才能得到刘裕的爱?”
陶渊明微微一笑:“正是如此,我觉得王妙音的如意算盘,就是灭了南燕,然后由她救出慕容兰,如此一来,慕容兰有国仇家恨在身,不可能再跟刘裕成为夫妻,被王妙音所救,又欠了她天大的人情,于是只能离开刘裕,刘裕为了考虑到家国大义,没法再挽回慕容兰,却并不有愧于她,一段时间内会伤心难过,但时间稍久,会在王妙音的陪伴之下,慢慢地倾向于这个红颜佳人,甚至最后为了不再亏欠她,而代晋自立,建立新朝,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名正言顺地娶这个大晋皇后。”
斗蓬长舒了一口气:“听起来很有道理啊,但你又说王妙音多半会输,又是为何呢?”
陶渊明叹了口气:“因为这回多半是慕容兰死,而王妙音活下来,如果慕容兰真的死了,那会永远活在刘裕的心中,让他无比地遗憾,悔恨,从此王妙音就再不可能得到刘裕的爱。对她来说,这可比死了更无法接受呢”
斗蓬哑然失笑:“居然还有这种事?有意思,太有意思了。原来要让一个人念念不忘,居然死是最好的结果,渊明,你可是深通人性,更知人间的情爱啊。”
陶渊明的神色变得黯然:“因为我自己感同身受,所以能理解这样的想法,王妙音来广固,绝不是想让慕容兰死,这样她就真的永失刘裕的爱了,所以,如果我们当时能劫持王妙音,没了她的暗卫,慕容兰若是真的城破时,一定会与黑袍鱼死网破的,要是她真的被黑袍所杀,那刘裕会痛苦一辈子,也只会永远心里有慕容兰一个,这时候的王妙音,就有因爱生恨的可能,也就有加入我们的机会了。要知道,这世上的情爱之毒,胜过一切,包括最坚定的信念。”
斗蓬满意地点了点头:“果能如此,你就是大功一件。看来是我误会你了,若是你早点跟我说明这点,也许我会过来助你一臂之力啊。”
陶渊明叹了口气:“如果主公当时就来到战场之上,那恐怕反而会引起黑袍的怀疑,那就不好办了,再说当时如果明月都做不到的事,恐怕主公亲至也未必能办到,毕竟…………”
说到这里,他收住了嘴,转而看了看斗蓬的腿。
斗蓬的大袍之下,无风自飘,看不清他的身体,他的眉头一皱:“是的,我现在这具身体,不如从前,想出来一趟都很难,更不用说亲自出手了,明月这回折了,对我来说,也是个重大损失,以后想要找个好的执行者,怕是没这么容易了,你并不长于武功剑术,这些事情,还是另外需要他人来完成。”
陶渊明咬了咬牙:“主公,能不能把明月从黑袍那里要回来?她现在处在那危城之中,只怕…………”
斗蓬摇了摇头:“此事我也无能为力,当年她身上的蛊,是黑袍下的,只有他能控制明月,不然的话,我比你更希望她现在能来助我。”
陶渊明睁大了眼睛:“什么,她已经是现在这样了,还要受到…………”
斗蓬摆了摆手,阻止了陶渊明继续说下去:“是的,你不要以为变成她这样,就能失去控制,从此自由自在,神盟有本事让你们变成这种妖兽,就有办法继续控制,而且,是对她下蛊的人,可以继续控制,如果她起了叛意,黑袍随时可以让她灰飞烟灭!”
陶渊明的手有些发抖:“这,这,主公你不会在骗我吧。”
斗蓬冷冷地说道:“这蛊丸是天下至灵至邪之物,当年天道盟历代祖师,怎么可能让一个失去控制的妖兽来威胁自己呢?在创造它的时候,就有了毁灭它的办法了,你如果想知道这个办法,只有自己成了神尊才行。”
陶渊明咬了咬牙:“请求主公看在我对您一向忠诚的份上,看在明月这么多年为你效力的份上,救救明月吧,她现在还不知道这些,万一真的想要报复黑袍,那可就…………”
斗蓬的眼中冷芒一闪:“欺师灭祖,背叛神盟,这本就是会不得好死,这是你们入神盟,服下脑蛊丸时就立下的誓言,难道现在忘了吗?此事不可能有人提醒她,你也别去多事,每个人都必须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明白吗?”
陶渊明长叹一声:“明白了,那只有看明月自己的造化了,主公,我想尽快离开这里,去广固,也许,还有机会能提醒她。”
斗蓬摇了摇头:“不,我需要你现在留在这里,因为,你还要代我继续完成我的任务,要让刘勃勃拖住姚兴,不让姚兴真的能出兵援救南燕!”
陶渊明睁大了眼睛:“这…………,主公不是做了这么多布置,就是要姚兴出兵,让其他三路人马一起发动,逼刘裕退兵吗?”
斗蓬冷冷地说道:“因为这回我来秦国,发现事情起了变化,和尚居然暗通刘勃勃,而且,虽然他说会转而断绝和刘勃勃的联系,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只会继续联络刘勃勃,甚至暗通诸凉,西秦,去与姚兴为敌,对他来说,姚兴才是他的头号仇家,只要能灭了后秦,他可以做任何事。”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恢复了平时的镇定:“如果这个鸠摩罗什不好控制,主公何不把他舍弃掉呢?他看起来会成为你的威胁,坏你的大事。”
斗蓬微微一笑:“因为,我对他,或者说对佛教还有期待,以后想要战胜刘裕,在军事上只怕很难,如果连黑袍都不是刘裕的对手,那天下间还有谁能在战场上与之一较高下?你吗?”
陶渊明叹了口气:“悔不该让刘裕掌了军权,手握重兵,现在想在战场上胜过他,的确不容易了,但按主公之前的计划,和你要我对姚兴的布置,不也仍然有机会吗?”
斗蓬不屑地摆了摆手:“就靠这些臭鱼烂虾,一个个不是刘裕的手下败将,就是大而无用的废物,他们能打得过刘裕,那是做梦,我根本就没指望他们真的能成事,只不过是要给刘裕制造麻烦罢了,或者说,给黑袍多一些撑下去的希望,让他能拿出所有的本事,跟刘裕在广固血战到底!”
陶渊明讶道:“黑袍不是已经孤身入广固了吗,难道他还有别的幻想?还不想决战?”
斗蓬冷笑道:“黑袍永远不会不给自己留任何退路的,他还有后招,这点我很清楚,但我不希望他放弃广固,我需要他把刘裕死死地盯在城下,使尽全部本事,跟他打得天昏地暗,两败俱伤,只有这样,我在南方的计划才能顺利发动。而也只有让黑袍看到希望,觉得会有人能救得了他,他才会一直呆在广固战斗到底。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就是要他感觉到这个希望,明白吗?”
陶渊明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难道,这次这么多的布置,这么多的安排,还不能打败刘裕?”
斗蓬微微一笑:“我这次的首要目的,是打败黑袍,而不是打败刘裕,明白吗?”
陶渊明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主公,你,你居然要消灭黑袍?真的决定要做这个事了吗?”
斗蓬冷冷地说道:“那还不是你干的好事?你为了抢王妙音,让明月脱离了黑袍的控制,接受了你的命令,无论这事成与不成,黑袍都只会以为是我指使你的,加上之前我让你询问他是否要我在南方相助,更是让他认定了这点,他赶回广固城死守而不是跟我会合,就说明他已经打定了主意要跟我决裂,这次他是想打败刘裕,兼并其军队,以此重振在北方的声威,与我对抗,所以,我得改变目标,把消灭黑袍,作为比打败刘裕更重要的事情。明白吗?”
陶渊明咬了咬牙:“如果因为我的自行其事造成了两大神尊的误会,那我万死不能赎这罪了,我可以现在就去向他解释。哪怕拼上这条命,也…………”
斗蓬摆了摆手:“不必了,这种事情只会越描越黑,哪怕是我直接杀了你,把你的尸体送给他,他也会以为是杀人灭口。反正我跟黑袍合作这么多年,到了现在这步,也确实到了需要图穷匕见的时候了,谁也不想让对方占了独自完成万年太平计划的好处,这点,才是我跟他根本的矛盾。”
陶渊明有些迷茫:“可是,这个万年太平计划,不是你们合作多年,用了毕生的心血要完成的事吗,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斗蓬冷冷地说道:“从一开始,我和他就没有真正的合作,黑袍的身上,甚至是他的家族的身上,有一个诅咒,他想要打破这个诅咒,才会跟我合作,其动机从一开始就不简单,现在到了最后一步,我料他会成为我完成万年太平计划最大的阻力,所以,得趁着这个机会,把他消灭,换成一心想要修仙成神的使徒,登上神尊之位。”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连忙道:“属下一定尽心竭力,为主公尽犬马之劳!”
斗蓬点了点头:“渊明,好好干,在这里继续和老和尚合作,跟他也可以聊聊佛经之类的,以后如果跟刘裕要长久地争斗,还是得以你的所长,来制他的所短才行,明白我的意思吗?”
陶渊明若有所思地自语道:“是啊,不要跟刘裕比打仗的本事,要跟他比思想,文化,治国这些。主公是这个意思吗?”
斗蓬的眼中冷芒一闪:“是的,世家的那套玄学,讲的是独善其身,黄老之道,要的是无为而治,朝廷不能干涉民间,其实也就是不能触动他们这些世家豪族的利益,这点如果是对司马氏的傀儡皇帝还可以,但对付刘裕这样的强势大权臣,已经不好使了,他就跟汉武秦皇一样,要的是大有为,要的是大功业,要的是军功爵,需要集中一切国家的资源,让世家大族拿出利益为他的北伐大业效力,这是大义名份,没人可以拒绝。”
陶渊明咬了咬牙:“我们可以用司马国璠作文章,如果连司马氏这个皇帝也带头反对刘裕,那他这个北伐的大义,还剩多少?”
斗蓬叹了口气:“渊明啊,你想的太简单了,你以为司马氏皇帝,或者是宗室,就代表着大义的名份?如果他们的皇帝身份真的这么管用,还会给世家大族架空百年,虚君实权吗?他们连那些世家大族都斗不过,说得难听点,当年造成八王之乱,北方沦陷的罪魁祸首,就是他们司马家,敢对北伐之事提半个不字,那他们这个皇位也不用坐了,刘裕直接可以自立为帝,明白吗?”
陶渊明冷笑道:“这样一来,刘裕就成了自己曾经号召天下要讨伐的逆贼,成了桓玄这样的篡位者,就不再有大义名份了!”
斗蓬摇了摇头:“司马氏不也是通过对外征战建功来篡魏成功的吗,这天下本不姓司马,自秦之后,乃是刘氏汉家天下,刘裕如果打着驱逐胡虏的名义,可比什么司马氏的皇家血统要正得多,哪怕是世家大族,也不敢公开反对他的。再说,王妙音现在是皇后,掌握了后宫,司马德宗在她的控制之下,只要司马德宗没办法直接起来反对刘裕,光靠几个宗室起兵,也就是打个旗号罢了,不会有什么人追随。”
陶渊明咬了咬牙:“可是主公刚让我跟姚兴说,那些世家大族会把他们的豫北和淮河的力量,投入司马氏宗室的名下,组成叛军的,难道…………”
斗蓬冷笑道:“那不过是要姚兴相信,跟我们合作罢了,要是世家大族们真的还有这些力量,在吴地给天师道打得满地找牙时早就用上了,还用等到现在吗?那些两淮的流民,山贼之类,向来也只是认钱不认人,真要说能调动他们的,刘敬宣这种人更能号令他们,刘毅是何等人物,他在豫州会放任这些悍勇之士的存在,不去自己收编吗?司马国璠最多只能聚集几千乌合之众罢了,刘裕派个别将就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陶渊明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这么说来,我们是在自欺欺人?那还要姚兴做这些事干嘛?”
斗蓬勾了勾嘴角:“是要姚兴拿出些粮草军械,让司马国璠他们去折腾,反正司马国璠不需要跟刘裕正面作战,树起旗子就行,拉拢些乌合之众还是可以的,我需要谯蜀和桓谦能动起来,他们在荆州,还是能成点事的。不过这些也不至于影响刘裕的广固之战,我真正想要的,还是刘毅能趁机扩张自己的势力,以后有能力跟刘裕一较高下。”
陶渊明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姚兴反正不能指望上,那跟这个老和尚,又能谈出什么?清玄黄老一向是我所信奉的,对佛家理论,我可不感兴趣。”
斗蓬冷冷地说道:“你最好从现在开始感兴趣,因为以后你要打败刘裕,就得靠这套佛家理论了!”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要击败刘裕,哪怕是从文化上,理论上,也轮不到佛家吧,刘裕的死对头可是世家大族,士人集团,他们一向是信奉黄老之道的,这佛教本身就是从西方天竺传入,多是北方番邦胡虏才信,在大晋也不是什么占据主导地位的思想,拿这个对付刘裕,还不如去找天师道的道家经典呢。”
斗蓬叹了口气:“渊明啊渊明,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连这点也想不到呢?刚才我说了半天,就是要告诉你,刘裕的力量不在于他纯粹的军事才能,而在于他能得民心,人心,不仅是靠那种愿意牺牲自己来救兄弟的大哥义气,更是那种我们看着觉得可笑的收买人心,亲近贱民的做法,他得罪世家大族,得罪整个士族集团,就是为了把世家士族的利益,分给普通的平民百姓,你觉得可笑,甚至作为士人有多恨他,那些底层平民,就会有多拥护他!”
陶渊明咬了咬牙:“他那是不切实际的想法,贱民之所以不能成事,在于他们没有文化,没有知识,就算分给他们田地,农具,他们也不会管理,这些农人的思想我最清楚不过,分了地后也就是去撒撒种子,松松土,然后就能懒则懒,等着秋收时有所收获了,实在没有收获,就指望着官府朝廷救济,或者干脆欠了债后变卖田产,卖身为庄客佃农。吴地的那些世家庄园里的失地佃农,不就是这样来的吗?我自幼贫苦,跟这些小人打交道最多,深知圣人所说的,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是怎么回事。”
斗蓬微微一笑:“你是不是觉得,当初在江北六郡散布那些谣言,引得人心惶惶,让很多乔迁过去的庄客们都反对刘裕,就证明了刘裕做的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陶渊明自信地点了点头:“当然,刘裕分给了这些佃户们田地,给了他们种子,农具,还免了他们几年税赋,按说仁致义尽,但只要我稍稍引导煽动一下,就会让他们相信,从此朝廷是要直接向他们征丁收税,以前是好心的世家大族们为他们交税,还供他们吃喝,以后就得接受朝廷的盘剥了,刘裕在江北做的那些事,只要我几句话,就能让那些小民们反过来恨上刘裕,甚至有些人把他看成跟司马元显一样的人,只会说漂亮话,却是要吸他们的血,若不是后来刘裕亲自去江北走了不少乡村,还承诺要免税三年,只怕江北也会有人起事谋反了。”
说到这里,陶渊明顿了顿:“不过这也没什么,这回刘裕人远征南燕,我照样可以通过司马国璠在江北生事,这几年,彭城内史是刘义怜这个大贪官,敛财无度,我这里已经抓了他不少把柄,只等时机一到,就把这些罪证在江北传播,一定会给刘裕一个大大的惊喜的!”
斗蓬叹了口气:“你的想法,还停留在两年前,渊明,这非常危险,这两年,江北的民众已经从刘裕的分地,分田,发种子和农具中,得到了很多好处,积累了原来在江南的世家庄园里,十年都积累不了的粮食,财富,得到了以前从没有过的好处,而且还真的是几年不用交税,这些是实打实的利益,你现在再想象两年前那样煽动,怕是不行了。”
陶渊明咬了咬牙:“不过是免税三年罢了,还有一年多,他们就要开始交税了,到时候我会联系那些世家大族,让他们派去的那些庄头,村长们上下其手,多征多收,让这些移民要交比以前更多的税,就借着刘裕所说的朝廷的名义来收,到时候只要有人再从中生事,在征收的过程中再搞些流血事件,弄出几起官逼民反出来,我敢保证,一定会有不少人去投奔司马国璠为代表的各路义师的。”
斗蓬冷冷地说道:“你怕是太低估刘裕在当地的经营了,现在在各村管事的,已经没几个是原来的世家派去江北的管事了,就算还有些世家的管事,他们自己分到了地,成了小吏,又何必要听命于以前的东家?刘裕给他们的,可比世家给他们的更慷慨大方,如果世家能给出刘裕的条件,那除非自己不赚不吸血了,你觉得可能吗?”
陶渊明半晌无语,久久,才叹道:“这么说,主公你的意思是,我们已经在这些小民的民心争夺上,不是刘裕的对手了?这些小民已经意识到,刘裕带给他们的好处,是几百年来的世家大族从没有给过的?”
斗蓬点了点头:“是的,刘裕是散尽世家的好处,国土,分给这些平民百姓,以竖私恩,这种人才是最可怕的,因为他甚至都不图子孙后代,只想着实现自己的理想,我原以为北伐才是他的志愿,现在看来,我们对他都看错了,他想的是真正地让天下人人平等,实现那种理想国,而且更可怕的是,他还真有可能实现这个。以前黄老之道,玄学之说虽然嘴上讲什么老死不相往来,鸡犬之声相闻,但那只是为了让皇权不下乡,好让世家士族控制基层民间的场面话罢了,可刘裕,他是来真的!”
陶渊明咬了咬牙:“所以,世家大族的那套黄老之说,所谓的与民休息,是竞争不过刘裕的这套理论的?因为世家士族总要食利,总要不劳而获,就注定了要喝百姓的血汗,无非是程度高下的区别,而刘裕那种天下人人有其田,其要收的,不过是最基本的税赋,是肯定会低于世家要收的数额,也会给民众更多的好处,如果我们不能使计破坏,那黄老之说,必然竞争不过他,对吗?”
斗蓬的眼中冷芒一闪:“正是如此,黄老之说,玄学之风,本就是世家士族们为了与皇权对抗,为了跟国家争夺民力而搬出来的,其所谓的天道,古圣,先王这些,也无非是拿着死人来压活人,现实中竞争不过刘裕这套,真要跟他争民心的,反而是这些外来和尚,这就是我要你开始学佛家理论的原因!”
陶渊明叹了口气:“佛家理论讲什么众生平等,转世轮回,其实不也是要跟国家争利,跟君王抢夺人力和土地吗?说白了,他们也不过是一群剃了头,穿了袈裟的世家而已,和黄老之道又有什么区别?”
斗蓬微微一笑:“这最大的区别有两个,一是不杀生,二是不交税。”
陶渊明的脸色微微一变,喃喃自语道:“不杀生,不交税。这前一个还好理解,佛家讲与世无争,杀人是造业,死后要进地狱受苦赎罪,当然,这些只能去骗那些愚夫村妇,毕竟死后的事,谁都说不准。”
斗蓬摇了摇头:“你只看到了佛教的这种伪善,却不想想,为什么有这么多人会信这套,哪怕是帝王将相,甚至是象石虎这样的大魔王或者是姚兴这样的伪君子,也是公开信佛尊佛,这些胡人君主可都是马上帝王,个个杀人不眨眼,为什么他们反而是最信这套的?”
陶渊明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也许,是他们杀戮太多,满手血腥,所以反而想要求个心安吧。”
斗蓬叹了口气:“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石虎,姚苌这样的人,杀人如麻,屠城无数,再怎么拜佛,也是要入十八层地狱的,内心里不可能信这些,但他们信佛,就是另一种的仁义,不杀生,自然也包括了不杀人,本身他们是外来的种族,并不是中原人,我们的这套儒家周礼,他们一时间不能全盘接受,不然可能会让本族人离心。”
“因为本族人会说啊,这些汉人如果比我们厉害,他们信的那套要是管用,怎么会给我们打败和征服呢,我们为什么要向失败者学习?但是接受这套来自天竺的佛家思想,则可实现变相的仁义,可以同时安定本族人和汉人,毕竟,胡人没有和天竺人打过仗,没分出高下嘛。”
陶渊明笑了起来:“那还不是假仁假义吗?世上所有的宗教也好,百家也罢,都是要劝人向善,不要杀人抢劫,本质上是没有区别的,但作为帝王将相,又有哪个能做得到?”
斗蓬摇了摇头:“所以说,行霹雳手段,却有菩萨心肠,征战灭国是为了平定天下,救民于水火,让长痛变成短痛,但内心不忍杀生之事,所以心中有佛,希望能赎罪,这是做给自己的子民看的,说白了,就是要让百姓们相信,自己的君主是个好人,就算不得已杀人打仗,也是为了结束长久的因为分裂而导致的战争,为了攻灭敌国,结束战争,平定天下,暂时地征兵加税,也是可以忍耐的,这就是为什么这些佛门弟子,会很快地跟胡人帝王们混为一体,甚至个个都当了大国师呢。”
陶渊明点了点头:“这么说来,还真有些道理,乱世之中,众生皆苦,如果帝王不把自己打造成神佛转世,有菩萨心肠,只怕很多百姓早就会起来反抗了,许诺百姓此生积德行善,死后可以少受业报,是安抚人心的好办法,可是主公说的第二点,就是入了佛门,可以不用交税,这点不就是与君王争利了吗?做的是和世家大族同样的事吧。”
斗蓬微微一笑:“不错,佛家帮帝王们安抚民心,劝民积德向善,让民众相信,这辈子的吃苦,是在为前世消业,为后世积福,所以遇到了不平之事,也不要反抗,要逆来顺受,如此才能修行消业,下辈子享福,就如你刚才说的,死后的事,来世的事谁也不知道,可以为了个虚无的美梦,自欺欺人罢了。”
陶渊明不屑地说道:“可是骗来骗去,最后不过还是在骗自己,就连鸠摩罗什也不过是披着袈裟,实际还是为了自己,当然,他是骗人太多,骗得自己也信了会成佛,所以最恨破了他修行的吕光和姚兴。甚至不惜去勾结刘勃勃来帮他报仇,要是世人知道了这个圣僧的真面目,恐怕理想也会崩溃了吧。”
斗蓬淡然道:“可是这个世上真正的苦修僧,真正信佛的人还是不少,极少数的人是真正地信仰坚定,更多的人,还是为了现实的好处。就象鸠摩罗什,他现在是圣僧,是天下人人尊敬的大国师,享受着超过人间君王更高的荣誉,又不用承担什么世俗的责任,不需要对子民的生死富贵来负责,这种既有好处,又有名声,还不用得罪人的好事,上哪里去寻?”
“但是,鸠摩罗什仍然和世家子弟们一样,不能不食人间烟火,仍然要有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仍然需要人来伺候他,他不能象世家士族那样靠庄园里的仆役,佃户们来服侍自己,却可以通过收弟子,让寺里的小和尚来做这些事,你说,这些小和尚跟世家庄园里的佃农,又有什么区别呢?”
陶渊明笑了起来:“他们不用交税,不用征丁,除了不能娶妻生子外,其实过得可是要比现实中的百姓,要舒服得多哪!”
斗蓬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你说,为什么这些小和尚,会过得舒服呢,跟刘裕那套授田课丁的模式相比,有何优劣呢?”
陶渊明正色道:“刘裕那套,虽然分地给百姓,但还是要百姓交税的,按现在的税法,是每口一年交五石粮,每家一年要交四匹布,此外丁男还要为国服役二十天。可是当和尚,就不用这些了,寺院管你吃穿用度,不用交一粒米,只要按照吩咐去劳作便是,也不需要去打仗,有送命的风险。虽然不能娶妻生子,吃肉喝酒,但老实说,比起一个普通的百姓,还是好得多。毕竟,国家需要百姓交税养活官吏,需要百姓从军保家卫国,而当和尚不需要这些。”
斗蓬的眼中冷芒一闪:“是的,就是这么回事,刘裕分地分田给百姓,是因为他仍然要让国家强大,要让百姓去尽对国家的义务,所以仍然是要抽丁收税的,作为分给子民田地的回报,要破刘裕的这套说辞,只有从他发动战争,杀生造业,还有为了打仗而增税加赋,抽丁扩军这两者作文章,而与世无争,行善渡人的佛教理论,就是打击他最好的武器!”
陶渊明笑了起来:“妙啊,主公这招,实在是高,让刘裕的大义北伐,变成了妄动刀兵,挑起战争的不义之举,进而变成了加在普通百姓头上的沉重负担,普通小民是不会想到什么家国天下之类的事情,只会想着自己是不是要多交税,是不是要多给盘剥,拿着劳民伤财,穷兵黩武之类的口号来攻击刘裕,可比在战场上击败他,要容易了太多!”
斗蓬满意地点了点头:“是的,所以这种事情,只能通过在平民百姓中宣传,甚至在世家高门中,这些话也是不能提的,现在刘裕搞什么功爵制度,非功不得爵,无爵不为官,这套下来,哪怕庾悦这类的公子哥儿,也要上战场,而且北伐以前屡战屡败,南方的世家没得到什么好处,自然没有积极性。”
“可这回刘裕证明了可以打败胡虏,甚至攻灭敌国,那新占的地方,就会有大量的利益,尤其是土地,人口,这些都是世家士族们想要的,他们肯从军出征,不止是为了保爵,更多的还是为了战后的实际利益着想,打输了反正是刘裕的事,打赢了自己得好处,无非是冒点险罢了,对于庾悦这种来说,赌一下还是值得,毕竟当年世家大族们起家时,他们的先辈也是战斗过的。”
“这次刘裕如果能灭掉南燕,那世家士族们都能得到现实的好处,不要指望他们会都意识到刘裕的真正想法,群起而反对,这些人如果要是有这么长远的目光,也不会混到今天这步了。而普通的百姓,却未必会在战争中得到好处,尤其是那些只能加税或者当民夫,立不了功,得不了爵的普通人,毕竟,要真正从战争中收益,得立大功,得到民爵才可以。”
陶渊明正色道:“是的,就象这后秦,虽然也说是战争中可以掳掠,甚至可以因功积官发财,但这些年来,屡战屡败,丧师失地,战死的军士连抚恤都困难,更不用说得好处了,这就是很多丁壮男子宁可自残,或者是遁入佛门,也不愿意当一个大秦子民的原因,这么说来,只要我们宣传得力,再想办法让刘裕失败几次,那就能让东晋也变得和这后秦一样,佛教流行,人人想当和尚尼姑了?”
斗蓬笑道:“所以,你得换换思路了,你写的那个桃花源记,里面说的是没有朝廷,没有官府,人人自治的一个虚无世界,但并不现实,可是佛教可以帮你弥补这个遗憾,因为他们现实中确实可以不交税,不征丁,而且修身养性,积德消业,这样死后可登极乐,这种死后的事,谁也不能否定,人心总是向善,兼具怕死,懒惰的这些天性,如果没有足够的好处,那是不想上阵冒着生命危险打仗的,刘裕为了自己的理想,想要恢复中原,收复失地,但普通的小民可未必会跟随,对他们来说,过上安稳日子可比什么驱逐胡虏更重要。”
“但刘裕如果只是和世家大族来争夺人心,那他肯定是占尽优势,只冲能给民分地,给民立功的机会这两条,就可以打垮所有的世家高门,即使不上战场的百姓,向刘裕交的,向国家和朝廷交的,也远远少于以前交给世家士族的份子,还能拥有自己的土地,与之相比,连冒着生命危险去打仗,也是可以接受了。”
陶渊明长舒了一口气:“是的,只有我写的桃花源记,这种虚无的世界,没有战争,没有朝廷,大家相约共治,才可能比刘裕做得更好,但那些在现实中不可能,只有你说的佛家理论,劝人向善,与世无争,却又遁入空门,不需要向朝廷,向国家交税征丁,这才对那些升斗小民的胃口,只是…………”
说到这里,他勾了勾嘴角:“只是要是大家都去当和尚了,谁来种田耕作?任何国家也不可能允许这种事情大量发生吧,君王为了显示自己的仁善,搞几个寺庙,养上几千和尚尼姑还行,但要是几万,几十万地让人出家,怕是任何人也不会允许吧。”
斗蓬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更是好事啊,让不让人出家,那得是皇帝,是朝廷,是官府说了算,在现在和以后的东晋,也就是刘裕说了算,想逃避人间税赋的百姓,被我们引导想要出家,结果刘裕不让,还要让他们继续交税,那之前给的好处,分地给爵这些,都会化为仇恨,所谓升米恩斗米仇,向来如此啊。”
陶渊明笑道:“可是寺院,僧人也是要活啊,也要土地耕作,百姓变成和尚入寺,最多是不用交税,但另一方面,也不能娶妻生子,不能喝酒吃肉,所劳动产的一切,也要交给寺庙,我刚才就在想这个问题,相比有自己的地,产出交给国家之后自己能留下大半,真的就是当和尚这么有吸引力吗?”
斗蓬微微一笑,拍了拍陶渊明的肩膀:“所以叫你留下来跟老和尚多学学佛教理论,毕竟我对这块,也不是太了解,尤其是因果循环,善恶有报这套说辞,武夫打仗,其实虽然杀人如麻,但心里也会有所愧疚,有点害怕的,毕竟是杀人,是活生生地屠杀同类,良心也会有所不安,到时候你多从这方面入手,去找那些虽然建功立业,但是不得善终的例子,比如白起啊,李广啊,霍去病啊。哦,对了,那些刘牢之啊,孙无终这些死于非命的北府旧将,也是极好的例子。只要能让大晋的百姓们相信,虽然打仗杀人,能得爵得官,但是那是造业的事,是要有报应的,一时富贵,终将偿命,那恐怕就没多少人愿意再上战场了。”
陶渊明长舒了一口气:“那要是敌人打过来,不去保家卫国,只说敌人是在造业,难道还指望天上降个雷把敌军劈死吗?”
斗蓬摇了摇头:“这些你去多问问老和尚吧,他应该有充分的理由解释。我还要动身去别处,这后秦的事情,就麻烦你啦。”
说着,他转身就向城下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城下的街巷之中,陶渊明勾了勾嘴角,轻叹一声:“刘裕,看我回去怎么收拾你!”
建康城,南平郡公府。
刘毅一身金丝绸缎袍子,峨冠博带,一副名士打扮,负手于背后,在一处密室中来回踱步,时而长吁短叹,时而摇头皱眉,显然,这位仅次于刘裕的东晋第二大权臣,现任的抚军将军,建康城的实际主宰者,正遇上了麻烦事。
刘粹一身戎装,站在室内,看着刘毅的模样,忍不住开口道:“大哥,您还在等什么,寄奴哥的这道命令,没有什么不妥的啊。”
刘毅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刘粹,厉声道:“是不是他刘裕分了你三千斩获的军功,就比得上我这个带着你混了二十多年的大哥了?老三,你现在的屁股歪到哪里去了?我还没死,就想着要去投靠新大哥了?”
刘粹连忙道:“大哥,你可是我的亲哥啊,我就是刀山火海,只要你一声令下,也是会亲自去闯的,刘裕对我再好,也是外人,跟你怎么能比呢?”
刘毅没好气地说道:“那你为什么向着他说话。他要我看家我就得帮他看家,要我去豫州就得去豫州,他是我的上司还是谁?我要听他的号令?”
刘粹叹了口气:“这不是豫州那里情况吃紧,后秦可能有所异动嘛,还有那个反贼司马国璠也叛逃到了后秦,跟司马叔璠,桓石绥这些逆贼余党搅和到了一起,在豫北那里招降纳叛,有几千叛军了,只孟怀玉,怕是无法对付啊。”
刘毅冷笑道:“无法对付?那让他攻广固的部队分出来点啊,几千叛军都对付不了,还谈什么灭胡呢。现在不是来投奔他的青州军民都有几万人了吗,派个一万人出来不难吧,这明明就是他刘裕的借口,想调我离开建康,现在看来,我又上了他的当,当初美其名曰后方交我镇守,朝政由我安排,但实际上呢?我就是他的一条看家狗,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给他看家还得管他前线的补给,供几万大军的吃喝,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刘粹的脸色一变:“大哥,这可是为了国事啊,你是国之大臣,大将,这时候为国出力,不就是给自己最大的好处吗?”
刘婷云的声音冷冷地从密室内的屏风后响起,伴随着一道墙壁转动的声音:“是吗?这是谁的国,谁的家?如果国家不是自己说了算的,那又谈什么好处呢?”
刘粹连忙向着一身珠光宝气,长裙曳地,满身名贵香料味道的刘婷云行起了礼:“见过大嫂。”
刘婷云微一欠身,一个万福算是还礼:“三叔远道而来,多有辛苦,你大哥这几个月来日夜操心国事军务,也是身体不太好,情绪有点急躁,你先去休息,东院已经给你收拾好了,我和你大哥还有些小事要商量下,有其他的事明天再说吧。”
刘粹的眉头一皱,本想再说,但刘婷云却是直接走到了密室门口,对外说道:“春儿,香儿,还不快带三爷回东院歇息?”
刘粹叹了口气,只能行礼而退,密室的大门开而复合,很快,屋内就只剩下这夫妻二人了,而那跳动的烛光,则映得刘毅的脸上阴晴不定。
刘婷云微微一笑:“主人,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何必为此而耿耿于怀呢?当时我就说过,刘裕不过是利用你罢了,叫你多留个心眼,你还不信,现在终于明白过来了吧。”
刘毅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本以为刘裕打南燕会是陷入苦战,恶战,甚至会打个大败仗,可没想到,他居然能一战大破南燕主力,若不是有了这样的底气,他又怎么敢违背当初的承诺,敢这样对我指手划脚,全然一副对待下属的态度!”
刘婷云淡然道:“你若是受不了这个气,可以不听他的,现在这建康是你领兵镇守,那司马国璠又公然叛逃了,你可以借口说要甄别或者是防备司马氏中再有司马国璠这样的人作乱,暂时不能离开京城,毕竟,当年司马懿可是装病躺床几十年,最后来个三千死士发动了高平陵之乱哪,这个理由,刘裕也是挑不出毛病的。”
刘毅摇了摇头:“这回刘裕是让孟怀玉直接带了豫州兵马回来,我若不走,那豫州就空虚了,正好又碰上个司马国璠在豫北作乱,告急的文书一天来几十封,我若不去,那就是玩乎职守,有了这个罪名,刘裕把我直接免职夺官都可以。”
刘婷云眉头一皱:“那你不能让孟怀玉直接带兵回去吗?”
刘毅叹了口气:“一来孟怀玉是带了他哥的棺材回来的,处于夺情守孝期,再让他回豫州不合适,再一个,豫州毕竟是我的地盘,我是豫州刺史,真的把孟怀玉赶回去,让他平了叛,那恐怕豫州以后也不再是我的地盘了,这招高啊,多半是刘胖子给出的主意。现在刘裕领兵在外作战,名义上把大权给了我,但实际上是把这责任也全摊在我身上了,现在我才知道,他当初根本就是想好了,这战一定会胜。有慕容兰在,他怎么可能会输?!”
刘婷云摇了摇头:“这战他可是自己打赢的,慕容兰全程都给囚禁在广固,没有参与此战,主人,我的情报可是一直给你的,每日都没断过。”
刘毅咬了咬牙:“你的那些探子只能打听些皮毛,连司马国璠给何人所救都不知道,指望他们的情报,我还不如直接去看战报好了。对了,上次让你查的那个什么天道盟的事,你查到什么了?”
刘婷云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粉面含霜:“这个事,我应该问你才对,你真的不知道这天道盟是什么组织?”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怎么知道什么天道盟?奇了怪了。”
刘婷云冷冷地说道:“你若是不知道这个天道盟,那你喂我吃的是什么,你是不是也想让我跟那个女杀手明月一样,变成那种会飞的怪物,载着你可以飞天遁地,无所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