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毅向后跳了一步,顺手一抄,腰间的佩剑沧然出鞘,闪亮的剑光顿时照得昏暗的室内,一片明亮,而剑锋划过,那如人臂粗的巨烛,一分为二,而燃烧着的上半截烛身,就如同一根燃烧着的火炬,抄在了他的左手,他沉声喝道:“下面是何人在偷听?不说话信不信老子一把火烧了你下面?!”
一阵怪笑之声从底下的那个黝黑的洞口传来,甚至伴随着轻轻的拍手鼓掌之声:“好,真好,白虎大人真不愧是当世英杰,这地底的秘密,居然也让你无意中发现了,看来真是天意哪,谁叫我给庾悦的五石散中,与胃液胆汁相合,居然可以产生腐蚀墙壁的金水呢。”
刘毅咬了咬牙:“你到底是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有种给我上来!”
底下的声音微微一笑:“你不是想跟我们天道盟好好谈谈吗?现在就是你的好机会,想做朋友,就下来,想跟着你的两个同伙那样直接灭了我们,你现在可以叫你外面的兄弟进来,看看有没有机会灭了我。”
刘毅的眼中光芒闪闪,似乎是陷入了盘算之中。而那个声音缓缓地响起:“刘毅,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如果想要你的命,甚至是你们四个的命,都不过是举手之劳,就凭我们可以在这里听了你们无数次的开会而没给发觉,就有一万种办法让你们葬身此处,比如…………”
说到这里,地洞之中突然冒出了一阵清烟,刘毅的脸色一变,退后两步,掩住了口鼻,咬牙道:“你是想放毒吗?”
底下的声音传来一阵怪笑之声:“我有的是无色无味的毒烟,希乐,你可能还不知道,我们可一直是看好你的,而且,我还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刘婷云脑子里的,不是什么死虫,而是真的脑蛊丸!”
刘毅的脸色大变,上前一步,横剑于前,厉声道:“你休要在这里骗人,我不可能相信你的!羡之他明明说…………”
底下的声音一阵怪笑:“你如果想知道真相,可以下来,错过这个机会,这辈子你也别想知道那些一直困扰你的问题啦,我保证!”
刘毅的眉头跳了跳,陷入了沉思之中,而他手中的火把,也是随着一阵阵的空气流动,而跳动不定,甚至连一向沉稳的持剑的手,也是在微微地发抖,跳,还是不跳,那是一个问题!
底下的声音轻轻地叹了口气:“想不到,敢去挑战刘裕的刘希乐,那万军丛中面无惧色的北府军头号狠人,那个可以谈笑间一剑杀了自己上司孙无终的希乐大哥,居然连这点勇气也没有,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那次在乌庄,会吓得…………”
刘毅再也忍不住了,大喝一声:“管你是天上的神仙还是地底的魔鬼,刘希乐前来一会!”
他说着,纵身一跳,直接就跳进了那个黑暗的地洞之中,随着他的身形没入洞口的那一刻,带着拉环把手的那块青石盖板,重重合上,而四面墙壁上所有的牛油巨烛,几乎同时掉落地上,几根断裂的烛台,如同火把,落到了中间的紫檀木大桌之上,顿时,熊熊的火焰腾起,转眼间就淹没了整个地下大厅,而“黑手乾坤”这四个字的金字匾额,也落入了火海之中,被无情的烈焰所吞没。
五天之后,豫章,江州刺史府。
何无忌一身甲胄,端坐于大案之后,今天的他,没有穿平时的那身紫色官袍,而是全副戎装,一身大铠,威风凛凛,这让下属的十几名文官朝服的吏员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何无忌的目光看向了左侧第一位,也是现在他幕府中的长史邓潜之,他正在低头看着一封书信,那正是这次何无忌突然召集属下们开会的原因,只听到何无忌说道:“怎么样,邓长史,刘车骑北伐南燕,已经只剩最后一座广固城了,而刘抚军(刘毅)也动了北伐的念头,想借讨伐司马国璠的机会,趁机攻击公然与我们为敌的后秦,现在他的书信已经寄了过来,告诉了我们这个计划,你怎么看?”
此言一出,诸多佐吏都脸色大变,殷阐讶道:“这怎么能行呢,我们大晋要同时打两场北伐大战?刘抚军这是什么意思?”
王弘轻轻地叹了口气:“都说刘抚军好胜心强,大概是眼看着刘车骑建功立业,坐不住了,也想要自己打一场漂亮的胜仗吧。”
一边的张劭则咬了咬牙:“可是,这太冲动了,本来大晋的粮草储备和几万机动兵马都给了刘车骑北伐南燕,国内空虚,现在他又要去和后秦开战,这后秦乃是大国,实力还在南燕之上,非举国之力不可抗衡,他就是要抢功,也得看好时机啊,这一个不慎,说不定会满盘皆输哪。镇南(何无忌的将军名号),请你千万要回信刘抚军,让他不要这么冲动行事!”
何无忌笑着摆了摆手:“你们哪,都不明白我的这位老友,刘抚军可从来不是冲动无谋之辈,凡事都是谋定而后动,他给我写信,告知此事,绝不是跟我商量的,而是告诉我他的决定,只是出于对于战友的尊重,出于对于三巨头议事体制的维护,这才把出兵的决定告诉我,而且要我早作防备。”
邓潜之的目光从这封书信中挪开,抬起了头,说道:“镇南所言极是,只是刘抚军带走了大晋所有的国内精锐,吴地和扬州,豫州,甚至是建康城都为之一空,现在给我们这封书信,是要我们也出兵相助吗?现在我们可是有心无力啊。”
何无忌哈哈一笑,摆了摆手:“刘抚军给我们提了个醒,今天我让各位来,公开地让你们看这密信,可不是要你们商量如果去劝阻刘抚军的,想我京八党三巨头,其他两位都大获成功了,可我却还是功名未立,今天,我决定,我也要独立发动一声漂亮的会战,目标,就是岭南的妖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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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言一出,举室皆惊,殷阐直接睁大了眼睛:“镇南,你,你没在开玩笑吧,现在我们江州这种情况,还怎么可能抽得出军队再打一场大仗呢,就是粮草,也远远不足啊。”
邓潜之沉声道:“是的,殷参军所言极是,现在江州的兵马不过一万多,而粮草不过三十万石,只能维持驻军平时的消耗,要是想远征岭南,且不说妖贼的军力在我之上,就算这粮草,也是支持不了啊。”
何无忌面无表情,看向了右首站着的一众武官们,说道:“顺之,你是宿将老北府了,你来说说,我们这一战能不能打?”
魏顺之这时候已经是江州的义阳太守,也是除了何无忌外,这里资历最深的一员大将,他自信满满地说道:“镇南问得好,这粮草的事情,我是武将,并不知道太多,只说这军事,我们江州,可是现在有一万五千精兵,都是镇南的多年旧部,身经百战的老北府战士,战斗力这点,我们只靠现在的兵力,就足以打败妖贼!超石,你的兵法是跟大帅学的,你说我是不是在吹牛?”
朱超石一身亮银甲,英姿勃发,这回朱氏兄弟也是天各一方,哥哥朱龄石随刘裕北伐南燕,兵临广固,而弟弟朱超石却是作为何无忌的参军,出镇江州,还有个任务就是作为荆州的本地大族,可以随时联系荆州方面的支援。听到这些话,他微微一笑,说道:“顺之哥说得很有道理,兵贵精不贵多,我们江州兵马,本来就是要作讨伐妖贼所用,这两年天天盼的就是这一刻,若不是南燕的鲜卑贼子们主动作乱,攻我大晋,只怕第一个建功立业,攻入敌军老巢的,也不会是大帅,而是镇南了。”
魏顺之哈哈一笑:“你小子这么说,那一定就没有问题了。”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说道:“只是,现在我们也有自己的问题,镇南虽然雄心勃勃,但恕属下直言,我们还没法这么快地攻打广州。”
何无忌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说道:“超石,这是军政联席会议,有什么话但说无妨,对于我们来说,这就是相当于庙算,宁可把困难考虑得充分一点。”
朱超石正色道:“因为我们虽然兵精,但还是有两大不足,一是如邓长史所说,粮草不够,再强的战士,也不能饿着肚子作战。三十万石军粮,守江州有余,想出击岭南,仍有不足啊。”
何无忌点了点头:“你继续说,第二个困难是什么?”
朱超石叹了口气:“这第二个困难嘛,就是我军的兵力现在还是分散的,一万五千兵马,现在五千左右在这豫章,三千人马镇守寻阳,顺之哥的三千精兵在义阳,而南康郡有两千人马,其他的兵马,则四散在下面的各县,如果要出征广州,那得留下至少五千兵马防守,其他出击兵力,不超过一万,如果妖贼扼守五岭一线,阻我大军,到了夏天,疫病流行,只怕上次阿寿哥伐蜀时碰到的疫病之事,会再次重演了。”
这话说得武将们个个脸色凝重,而文官们则是连连点头,王弘笑道:“都说朱参军是熟读兵法,颇得刘大帅的真传,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镇南,我们都希望能跟着你建功立业,而平定妖贼,亲手向搞出大乱,血屠我世家子弟的这些老贼复仇,也是我等历来的心愿,可以说,我们肯来追随你,就是想报仇雪恨的,如果有机会,我们都恨不得今天就打冲锋,明天就冲上广州城头。可是,现在我们确实没有这个实力啊。”
张邵点了点头:“是的,而且现在正值五月,汛期还没到,这长江处于枯水期,无法水陆并进运送粮草去那岭南作战,大军即使能出发,也只能走陆路,经过巴陵,岳阳,鹰潭等地,到达五岭,这一路路程遥远,多达数千里,只怕妖贼早就会做好准备,我军打个突袭的可能性不复存在,加上粮草不足,一旦让敌军据五岭死守,那真的胜算不大了。镇南,还请你三思啊。”
何无忌的目光环视四周,从一张张的脸上扫过:“你们都认为,这一仗的胜算不大吗?”
几乎所有文官和一大半的武官们都行礼道:“还请镇南三思。”
何无忌轻轻地叹了口气:“刚才超石所言,我岂会不知,之所以敢让大家前来议事,就是对这些困难,有了充分的解决办法,诸位但请听我一言,再下判断不迟。”
所有人都恭声道:“属下恭听镇南高见。”
何无忌平静地说道:“现在我们大晋,东部确实非常空虚,寄奴和希乐两人都要北伐,带走了大部分的粮草和精兵,我们指望从后方得到援助的可能性,几乎在半年内没有,而且一个月内,希乐出兵的消息一定会传遍各地,就是妖贼也会知道。之前我一直分兵各地,就是为了迷惑妖贼,让他以为我们兵力分散,不能成事。”
魏顺之哈哈一笑:“我就知道,镇南一定是有后招的,还请继续说。”
何无忌满意地抚着自己的胡须:“其实,本来我早就有了打算,就是六月出兵,七月攻入广州,出其不意,一举消灭妖贼,希乐的这封书信,可谓天助我也,更给我的这个计划,加了一层保险!”
殷阐张大了嘴:“镇南这又是何意,六七月的时候,不是收夏粮的时候吗,这时候都要散兵回家务农呢,又怎么能打仗?还有,这酷暑时节,乃是瘴气最厉害的时候,出兵广州,极易大规模疫病啊。”
何无忌冷笑道:“要是都按步就班地打仗,还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吗?还有战争的突然吗?正是因为妖贼也会这样想,以为七月有瘴疠,又是收粮时节,我军兵力分散,必然不会进攻,所以他们会放松警惕,让自己的士兵去收粮,我们这时候只要能克服瘴气,集中精锐兵力一举突袭,他们必然措手不及,连守五岭的机会也不会有!”
殿内一阵议论纷纷,不少武官的脸上开始露出笑容,而眼睛里也喷发出战斗的渴望,张邵皱着眉头,沉声道:“可是大帅,别的且先不说,这岭南的瘴气疫病,你怎么解决?就算我们打得再快,再突然,大军就算能直接突破五岭,直入岭南,那还没打仗先病倒一半,不还是等死吗?上次刘敬宣打西蜀,战场上可是连连获胜,相持不到半个月后,就是疫病流行,最后连逃回来都是幸运之事,难道你就忘了吗?”
何无忌哈哈一笑,自信地摆了摆手:“要不是把这个问题给解决了,你当我敢提这个方案吗?岭南那鬼地方,向来是瘴气疫病胜过十万雄兵,自秦始皇征岭南起就是如此,我这么多年来处心积虑地要征服岭南,建功立业,这疫病就是我要考虑的头等大事,只不过,天助我也,这个问题,终于可以解决了!”
王弘兴奋地一击掌:“镇南,你是如何能解决的?”
何无忌笑着看向了王弘:“王南康(王弘现任官职是南康相,在南康没有郡守的时候是实际的南康郡主事官员),这可要感谢你的好堂兄了,还记得王诞王散骑吗?”
王弘讶道:“他?他倒是以前因为党附司马元显,勾结过司马元显的党羽张法顺而给流放广州过,听说差点得疫病死了,后来妖贼攻取广州,他也一并给俘虏,前不久才随着那伪楚广州刺史吴隐之一起给放回,难道他…………”
何无忌笑道:“不错,就是此人,他在岭南可不是白呆了这些年,在广州的时候,他就潜心研究那广州的疫病如何产生,这天下的万事万物,可都有相生相克,这岭南的瘴气,可是天地恶怨所导致,多是在山林之中,死于水泉边的动物尸体腐烂,加上经年累月的枯枝败叶,还有有毒的菌菇所合,在酷暑时节,因为加快了腐烂变质,所成的那种中人即死的毒气。”
“就象我们吃饭剩下的东西,哪怕是上好的肉,在冬天可以保存很久,可是在夏天,没一两天就烂了,这是天道,只是,万物相生相克,在这毒气瘴疠的边上,也会生有不惧毒气的东西,只要吃了这些东西,就可以祛除瘴疠毒气,不受毒害了,若非如此,岭南的那些俚侗蛮夷,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邓潜之若有所思地说道:“也就是说,只要吃了这些岭南的克制毒气的东西,就可以不怕瘴气了?”
何无忌点了点头:“正是,这岭南之地,有两样东西最是克制瘴气,一是藿香草,二是薏米,这些都是岭南山林之中随处可得的东西,当地人就是把藿香草入药,做成藿香正气汤,再多吃薏米,就可以不受这些毒气所害。我之前就秘密派亲信部下去岭南采购了大量藿香正气草和十万石的薏米,足够几万人食用数月,也派得力的亲信亲自去当地试过药,确实是有神奇功效,只要一吃,那本来上吐下泄的病症,立马好转,可称神奇哪。”
王弘睁大了眼睛:“这么多的东西,镇南是如何买到的?大量采购这种当地人知道做何用的药物,薏米,难道不会引发妖贼生疑吗?”
何无忌笑着摆了摆手:“本来确实会引起怀疑,但是最近妖贼似乎也是很需要钱和中原的物资,毕竟广州那个鬼地方,除了土特产,啥也没有,粮也缺,布帛也缺,而那些蛮悍难制的山中土著,俚侗越人,可不能靠着土特产来过日子,白花花的大米,漂亮的汉服布帛,还有那些铜碗铁锅,才是他们想要的。”
王弘笑了起来:“明白了,明白了,怪不得这一阵南康郡都有大量前来收米粮布匹的广州商人,还拿了很多木材来交易,原来,就是这么来的啊,不过,朝廷不是严令跟广州那里进行这些贸易吗?就不怕这些铁锅铜盆,到时候成了妖贼的兵器?”
何无忌哈哈一笑:“木材这些交易都是用来掩人耳目的,更多的是找些这种俚侗商人,去收藿香草和薏米,只不过,我们不能只收这些,得什么土产都要,比如木材啊,珍珠啊,玳瑁甲啊,还有各种山货,如此一来,妖贼们还以为我跟以前的那些官员一样,只是想通过交易发财呢,自然也会放松警惕。”
王弘勾了勾嘴角:“怪不得镇南给我下过密令,要我不用干涉南康一带的这些交易,尤其是木材,那价格可也太便宜了,差不多相当于白送,几乎现在南康的家家户户,都屯了不少呢。”
何无忌冷笑道:“反正这些蛮夷成天也不种地,靠山吃山,砍树又不要花什么时间精力,他们也要瞒过妖贼军士的搜查,用那些木材交易来掩护草药的交易,这些我早就派人跟他们联系过了。其实,妖贼现在也很缺钱,毕竟跟着他们的铁杆老贼也不过万人左右,而山中的蛮夷可是有数十万,总不能不给好处就想治这么大一个广州,只不过,现在贪的占的,以后都得十倍奉还!”
王弘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就全知道了,那我速回南康,多开集市,把这些交易,做得更大点。”
何无忌点了点头:“是的,样子得做得更象一点,我分你一千军士,就说要去收缴夏粮夏布,可以直接把布用于交易,粮食屯于军库,供北伐之用,现在我们缺粮倒是事实,那就等这次夏粮征收,各郡府的守军,都在这十天之内,分散各乡去收夏粮税,而水师船只,则到豫章一带以运粮为理由集中。”
“只要米粮一到,够两个月的作战,就集中军队,水陆并进,直指岭南,实在不行的话,巴陵,长沙的粮库,先借来用用,只要我先出发了,荆州的道规是不会坐视不管的,一定也会跟进,到时候我们两大藩镇合力,还怕灭不了妖贼吗?诸位的功业,复仇之志,就在此一举啦!”
殿内爆发出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何无忌的计划,听起来是无懈可击,这让所有人都眉开眼笑,只有张邵还是眉头微皱,沉默不语。
何无忌看着张邵,说道:“张参军,你觉得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张邵轻轻地叹了口气:“镇南,这一战,恐怕没有你想的这么容易,之前根据情报,妖贼在广州也是蠢蠢欲动,招兵买马,尤其是重金贿赂大批的部落蛮夷出山,并加以训练,这半年以来,已经有两万多各部蛮夷加入到他们了,而吴地那里也时常有些老贼泛海来投,或者是千里潜行,化妆成商贩,拖家带口地想进入广州之地,光我们这里拿下的这些妖贼,就有好几百了。这说明妖贼可从来没有安份过,他们还想着趁大晋空虚,有机会再起战乱呢。”
说到这里,张邵正色道:“镇南的建功立业之心,我们都能理解,也非常感动,但属下以为,最好还是等大帅和刘抚军至少有一路打完,回师之后,再作计较,现在毕竟我们兵力有限,粮草也不足,就算一时突袭得手,进入广州,仍然是胜负难料。”
何无忌冷冷地说道:“张参军,请问当时我们京口建义,击破桓玄时,我们有多少兵马?桓玄有多少兵马?”
张邵咬了咬牙:“京口建义,义师不过二千出头,而楚军有十万之众。”
何无忌紧跟着说道:“那我们西征荆湘,顺江而下时,有多少兵马,桓玄有多少兵马?”
张邵叹了口气:“义师西征,兵马不到一万,而荆州是桓玄的老巢,加上江州,豫州的守军,前后消灭的也有十几万楚军。”
何无忌哈哈一笑:“那刘大帅,我的好战友北伐南燕,在临朐大战时,他有多少兵马,对面的慕容超,又有多少兵马?”
张邵的声音渐渐地小了下去:“临朐一战,我军不足六万,击破的燕军,有二十余万,阵斩十万!”
何无忌沉声道:“这就是了,我们北府军是什么?我们北府军就是不问敌人有多少,只问敌人在哪里,这才是我们的风格,逢山开路,遇水架桥,不管敌人有多强,都要有战而胜之的勇气,更要有以少胜多的信心!”
张邵还是有些不甘心,继续说道:“可是镇南,既然你说这一次讨论是庙算,那总得冷静地分析敌我强弱吧,我军能用于进攻的不到一万人马,而敌军也有一万多老贼,加上两三万的蛮人,我军千里出击,深入蛮荒,就算不用考虑瘴气的影响,也没有优势可言,就算你想打个突然袭击,不愿等刘车骑或者是刘抚军的兵马来援,那起码也可以告诉荆州的刘道规,让他派兵支援吧。”
何无忌摇了摇头:“刘道规那里未必抽得出兵马,虽然他是我的好兄弟,但是他的荆州,要防的地方可是太多了,听说桓谦带了几万后秦蛮族部落骑兵,准备杀回荆州,而北边雍州的鲁宗之也是以此为借口集中兵力,调集粮草,不知道意欲何为,西蜀的谯纵,声称要夺取白帝城,也是随时会顺流而下,道规他是三面受敌,不向我求救都不错了,哪还有余力助我?”
“惟今之计,只有靠了自己,咬牙一举攻入广州,不要去搭理那些蛮夷,只要集中兵力,直取广州城,妖贼的兵力,也是平时分散各地,去监视和控制那些蛮夷部落,广州城中,不过也就三四千贼人,只要一举攻下,那妖贼的家属,粮草储备尽在我手,那卢循和徐道覆,这回想再跑下大海逃跑的路,也不复存在啦,这一切,就是要一个快字!”
“如果动作慢了,让敌军四散的兵力集中,那我们才是身陷险地,如果等道规再调兵援助,那可就迟了,可能我们多个三五千援军,但面对的敌军却是很可能多出四五万,那刘敬宣伐蜀时因为外力敌援到来而功败垂成的教训,就要重现啦。”
何无忌说到这里时,双眼中光芒闪闪,挥舞着臂膀,动作透出无比的坚定与刚毅,哪怕是从没打过仗的文官们也都知道,这一回,这位镇南将军,是真的下定决心了,哪怕是滔滔江水,也不可能让他回头,改变主意了。
张邵叹了口气:“既然如此,请镇南做好保密工作,千万不可以走漏了风声,兵贵神速,如果是要突袭广州,也不要指望今年收的秋粮,最好是大军今天就出发,命令诸军马上向着岭南始兴一带的隘口集结,约期必至,这样只要打下了始兴,控制了五岭山口,就可以长驱直入,只需要我们这里的五千人马,加上路上南康那里的两千守军,就足以突袭广州了。”
何无忌摇了摇头:“这样来不及给全军将士服用那藿香薏米汤,这些药材还没运到这里,即使是运到,要熬制成汤,也需要五六天时间,这些我都算好了,何况现在还没到夏粮征收的时机,妖贼的兵马没有完全散去,那些征召来的俚侗蛮人也没到回部落探视的时候,换言之,现在就出发,没到我们预料的时间,对我不利,大家现在早点各回所部,今天的消息,万勿外泄,内紧外松,作出四散收粮的样子,以迷惑妖贼,同时南康那里的木材和山货收集不要停,哼,我知道这中间有不少妖贼的眼线,就是要借他们的嘴,把我们想要他们知道的事,给传回去。”
朱超石笑道:“镇南深黯兵法的用间之计,属下佩服!这次征伐,属下愿为先锋。”
魏顺之不满地勾了勾嘴角:“超石,你且退下,这先锋之职,可一向是我顺之哥的,镇南,这次也…………”
何无忌摆了摆手:“顺之,你的部下远在义阳,暂时这次就先跟上大部队,后面攻坚广州,我还用得着你,超石,南康的兵马,就交给你了,别让我失望。”
朱超石面露喜色,抱拳称诺,何无忌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看向了北方,喃喃道:“广固那里,应该要攻城了吧,寄奴,我们这次谁会更快呢?”
南康郡南,集市。
穿着五颜六色的麻布,打扮与中原人迥异,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漂亮羽毛,脸上身上刺着各种刺青图案的俚人客商们,足有四五十人,占据了这个集市里的大部分摊位,他们的面前,摆放着各式各样的土特产,伴随着他们半生不熟,甚至有些大舌头的汉话声:“山鸡,野猪肉,上好的特产,藿香豆,薏米,上好的药材,吃了解暑防疫,百毒不侵啊,快来看一看,瞧一瞧喽。”
王弘一身便服,在几个布衣壮士的护卫下,负着双手,在这集市中来回信步,他不时地经过一些摊位,挑挑捡捡这些摊位上的货物,间或地与那些俚僚人摊主们聊上几句,最后,还是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一个护卫小声地嘟囔着:“主公,你都来这里看了三天了,每天都是如此,难道,这个集市有什么问题吗?”
另一个护卫小声地说道:“老三,你这就不懂了吧,这事出反常,必有怪事,以前这集市里有一两个俚人都难得,这回可是有这么多,连咱们汉人的摊位也都给占了,这还不奇怪?”
那个叫老三的护卫不服气地说道:“这主公不是问了吗,都说是岭南的妖,噢,不,是岭南的官兵们对这些山里俚人强征税赋,他们没有办法,才会来我们这里倒卖这些土特产,因为官兵们在岭南把这些价格压得很低,还有,那些个木材,他们都是强行征收的,根本不给钱。”
他说着,一指远处,那里有几十个汉人客商模样的人,正跟几个头插羽毛还价呢。”
王弘不动声色,走到了一边一处僻静的地方,远离了人群,他看着远处的集市,轻轻地说道:“恐怕,大多数的人这些商贩,都是运输这些木材的部落族人,顺便在这里做点小生意,给自己赚点外快罢了,真正做大生意的,还是那些运木料的商人哪。”
朱超石的声音在王弘的身后轻轻响起:“王郡相,这几天你我分头巡察这些人,你有何高见呢?”
王弘转过了身,看着一个小贩打扮,戴着头笠,赤着脚的人,可不正是朱超石?只一双精光闪闪的眼睛,让他仍然难掩自己的风采,王弘微微一笑:“朱将军可真的是装得象啊,如果你现在蹲在一个摊位上,我可真的不能认出你呢。”
朱超石淡然道:“我曾经多次打入敌军刺探军情,岭南那里我也去过几次,那几个卖木材的酋长,确实是几个始兴一带大部落的族长或者是头面人物,不会有假,而这些人里,也确实都是本地的俚人,并非妖贼所扮,这点从他们的肤色和赤脚上的茧子就能看得出。”
王弘的眉头一皱:“这么说,这些人还真的是来卖东西的,不是妖贼趁机来刺探,想要有所图谋的?”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我倒不是这样看,最近妖贼也在搞些大动作,向着这些俚侗蛮人部落横征暴敛,要他们交粮出丁,如果交不出就要强行到部落里拉走男丁和女人充数,所以这些族长们急了,没办法,才会带着全峒的男子,满山地打猎,砍树,挖药,然后运到我们这里来卖,得了钱后就转收粮食回去交差。听他们有些小贩们私下的议论,好象现在妖贼的军队都驻在他们部落里,要是限时不能交差,那就得家破族亡啦。”
王弘笑了起来:“看来你师父下的封锁令管用啦,这岭南之地,烟瘴弥漫,耕地稀少,想要屯出大军的粮草,那可是难于上青天,历来多要靠我们江州和湘州的米粮来补给,以岭南的奇珍异宝来交换。所以都是贪官污吏们发财的好去处,但一旦没了外来的粮食补给,那就很难维持了。这些妖贼有个上万老贼,压制这些俚侗蛮人还可以,但想要组建大军北伐,那就是做梦,只这粮草一关,就让他们无法解决!”
朱超石点了点头:“但他们现在这样压榨俚侗人出来搞粮食,显然也是有所图谋,他们这些妖贼自己不种地,岭南汉人耕作的粮食供应不了大军,而俚人们居于山林,本不会耕作,但要是用他们的土特产来换粮食,不会让人生疑,这大概就是想掩人耳目的办法吧。”
王弘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已经交代过,给钱可以,给米粮不行,我们是要收他们的那些药材,别的都不重要,只怕时间一久,妖贼们也会有所察觉。现在正是秋收的时候,江州湘州米多,所以趁着这时候多来些人,不会引起别人注意,但要是过了这半个月,还是这么多人来,那必然会让人生疑了。交代城中的米行,只许给他们放陈米,而且价格要提高一倍,我看这些俚人还能收多少?!”
朱超石抓着脑袋上的头发,奇道:“王郡相,你这是何意?又说不给米,又说高价卖陈米?”
王弘微微一笑:“朱将军,要是我们一斗米也不卖,那妖贼也会起疑心,今年秋收可是非常的顺利,整个江湘二州都是大熟,家家户户的米都满了仓,所以这些俚人才会闻风而来,其实就是妖贼赶他们来的,要借他们的手收集粮草,以实现他们不可告人的企图,但如果我们不卖,那他们就会知道,是我们也在屯粮准备讨伐他们,也许会反过来抢先有所动作,现在镇南的兵马散到各乡各村征粮,还没回来,如果妖贼这时候趁机突袭…………”
说到这里,他脸上的表情变得凝重,笑容也消失不见了。
朱超石看着集市上的这些俚侗人,笑着摇了摇头:“郡相不用担心,我一直在盯着这些人,他们真的只是扛运木材的俚人,数量也不过四五百人而已,平时散了集就在城外的二叉河滩边搭个帐蓬居住,捕捉河里的鱼,还有买来的一些陈米做饭而已。没有带任何的兵器,也不形成军队的组织。”
说到这里,朱超石的意气风发,摘下了斗笠,手也开始比划起刚劲有力的动作,这会儿,他已经不再是一个小贩,而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将军:“而我这里,在西城外的军营里留了一千州郡兵马,还有一千精兵,藏在城外的康山之中,那可都是征战多年的北府老兵,也是镇南的亲信旧部,这次是特地交给了我,为的就是守住这南康郡呢,因为这里可是江州的门户啊。”
王弘松了一口气:“如此我便无虑了,不过,两千人马,对付这些俚人当然是不在话下,可要是妖贼主力突袭,那如何应对呢?”
朱超石微微一愣,转而自信地摇了摇头:“不可能的,王郡相你,还有王诞王散骑(王诞给放回后加了一个散骑常侍的高级虚职,留在江州助何无忌谋划)不是派了很多眼线耳目,安插在岭南,汇报当地的动向嘛,广州的卢循,可是成天安逸享乐,完全没有备战的打算呢。”
王弘勾了勾嘴角:“卢循或许是真的没啥想法了,但是徐道覆看起来倒是不甘平静,不然他为什么要出兵去逼迫各个俚人部落,向他们强征粮草呢,如果不是为了打仗,又是为了什么?”
朱超石自信地摆了摆手:“徐道覆又不是教主,他只是个在北边的始兴看门的边将而已,手下兵马不过三千,现在也是分出大部分人马到了俚侗部落征粮,身边人马不满千,能起什么作用?”
王弘摇了摇头:“朱将军,不可大意啊,当年看起来吴地的妖贼们也不满千人,逃到那些海岛之上,没人把他们当成威胁,可是一夜之间,八郡皆反,遍地妖贼,那些往事,你可能当时在荆州没经历过,我可是亲自体会过啊,差点可就真的没命了。”
朱超石笑了笑:“这情况跟当年可不一样啊,吴地虽然没什么明面上的妖贼,但是几乎人人信奉天师道,暗中给他们通气的百姓可是不少,甚至是守军将士中,也有半数以上是早就内通妖贼了,只要海岛上的妖贼头子渡海而来,各地的信众一齐发动,才会有当年的吴地之乱。”
“但现在在岭南,汉人数量本身就少,不过万户而已,还要分散在各地,上次妖贼渡海袭占广州,火烧这广州城,烧死的汉人百姓就有数万之多,现在在岭南的汉人,不过两三千户,一两万人而已,还没妖贼从吴地带回的老贼多呢。至于俚侗蛮人,更是与我们华夏汉人是两个世界,他们可不认识什么天师道,在他们眼中,我们所有汉人都一样,都是来欺压他们的外敌而已。”
说到这里,他一指那些集市上的俚人们,说道:“天师道的妖贼们占了这些人的村落,峒寨,把他们的家人,子女扣为人质,任意地打骂凌辱,逼他们来这里用山货,药材和木料来交换粮草,看看这些俚人们,身上都多多少少有鞭伤烙印,手脚之上新磨破的皮和茧子比比皆是,他们这些人,会真心帮着妖贼吗?我们甚至可以在妖贼军士离开村落之后,去暗中援助和武装这些俚人,让他们在岭南举起反旗,对抗妖贼呢。”
王弘微微一笑:“确实,有压迫的地方就有反抗,妖贼也不会真的帮助这些异族蛮夷,也许,这次我们跟这些俚人们搞好关系,以后也会用得着呢,王三。”
那个叫三儿的护卫连忙说道:“主公,属下在。”
王弘转头看了他一些,说道:“从官库中取出一些治外伤和去瘀血的草药,到时候给这些俚人们带回去,也顺便找十个医官陪他们回去,就说上天有好生之德,这些人来一趟江州不容易,都是大晋的子民,有伤有病就得治。”
朱超石的眉头一皱:“去妖贼的地盘,只怕会有危险吧。”
王弘笑着摆了摆手:“让他们押送个五万石米一起回去,妖贼要是敢动我们的医官,那以后也不可能有交易了,我想徐道覆没这么傻,再说,真要杀我们的医官,那就是得罪这些俚人,只会让他们更恨妖贼,我的目的,不就达到了吗?”
朱超石长舒了一口气,对着一边的王三说道:“快去按王郡相的意思办吧,要快,两天后,他们就要回去了。”
王弘点了点头:“朱将军,最后还是要辛苦你两天,别再懈怠了,要严防着妖贼真的翻山越岭来突袭呢。”
朱超石摇了摇头:“五岭的十余条山道,我都有耳目,广州那里又有你的部下侦察,无论是徐道覆还是卢循,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再说了,五岭出来后更多的是去北上湘州,岳阳巴陵一带,去取那里的粮库,招兵买马,直向江州,除非是不要老家的直取建康打法,可是妖贼们又没有战船,只靠双脚想要进军,那是痴人说梦,别说我们南康就有两千兵马,镇南如果知道敌军出兵,三天之内就可以调集江州兵马,集中在豫章一带,只要守住豫章,撑到荆州的刘道规大军来援,两军合击,妖贼恐怕连退回岭南的机会也没有了。”
王弘的眉头终于真正地舒展了开来:“原来朱将军早已经计划好了,真不愧是大帅的亲传弟子啊。将来镇南出兵岭南,建功立业,你一定会作为先锋,立下大功的。”
朱超石自信地笑道:“托您吉言了,如果平定岭南,那王郡相你也一定可以作为将来的一方守宰,就算做到大州刺史,也是不在话下呢。”
王弘笑着拉起了朱超石的手:“那就让我们这一文一武,这次在这豫章好好表现吧,五万石陈米到时候卖给这些俚人,让他们运回去,给咱们镇南将军争取个十天时间,到时候大军一到,我们这南康的两千兵马,可是要作为全军的先锋,第一个冲过五岭的,就沿着这些俚人们运粮回去时特地整平的那些山道,一路高歌猛进,直取始兴!”
朱超石哈哈大笑道:“徐道覆做梦也不会想到,他为了收粮而开的山道,会成为讨伐他的大军行军的坦途呢!与君共勉!”
两人笑着挽手离开,却没有注意到,身后百余步的一棵榆树脚下,一个不起眼的俚人瘦高个子,正冷冷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呢,他张了张嘴,一颗缺了门牙,大开的巨口,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嘲讽之声:“就你们?”
另一个浑身刺青的俚人小贩走到了他的身边,一边在挑挑捡捡这个瘦高个子摊子上的布料,一边低声道:“二教主,大教主来了,就在河边老营里,他要见你。”
这瘦高个子的脸色微微一变,眉头轻皱:“来得好,我正要见他呢,这里你们继续留守,多卖木材,米粮能收多少是多少,记住,一会儿把多的木材全堆一起,说要是不肯按一石米三根大木的价格收,我们宁可把这些木头全烧了!”
他说着,长身而起,伸了个懒腰,隔壁的一个酋长模样的人跟他对了个眼色,转而高声骂道:“土里木平,成天在这里偷懒,是鱼没吃够吗?快点回去打渔去。今天不捉二十条鱼上来,回去看我怎么抽你!”
这个叫土里木平的瘦高个子一阵点头哈腰,然后飞也似地跑开了,边上的几个汉人商贩和木材商人们一阵哄笑,而坐在他位置上接替他的那个小贩大声道:“你们这些汉人听好了,我们俚人虽然山里来的,但也不傻,要是三根大木都换不到一石米,我们就宁可把这些木头全给烧了…………”
土里木平一路奔走,身后喧嚣的市集渐行渐远,这样跑了五里,河岸边的一座临时的小寨,映入了他的眼帘,推开寨门,几个在寨子中行走的俚人们都对他微微点头,神色中透出一副恭敬,而他也不回一句,径直就拐入了一座不起眼的小帐蓬。
在走进去的一瞬间,帐门一开一合,而他那瘦高的身材,顿时如同吹气球一般,全身的骨节一阵作响,而一条九尺多高,肌肉发达的力士身材,在帐内火盆里跳动着的火苗照耀下,映入了盘膝而坐在地上的一个披发道人的眼中,这个披发道人缓缓抬起了头,顺手递过来一个盛满清水的竹筒,可不正是卢循:“三弟,你想干嘛?”
恢复了原形的徐道覆坐在了卢循的对面,也不客气地拿起竹筒,仰头就是一阵猛灌,他的喉结一动一动,配合着咕嘟咕嘟的声音,很快,这手臂粗,一尺多长的一大筒水,就给他喝了个一干二净。
放下竹筒,徐道覆面带微笑,看着一直阴沉着脸的卢循,说道:“二哥的消息来的好快啊,居然还亲自来这里一趟,万一我们的行踪给晋军发现了,那神教的大业,可是有倾覆的危险哪。”
卢循冷冷地说道:“让神教大业有倾覆危险的,不就是你吗?在这里惹事生非,挑起战乱,这好日子还没过两天就又想找死了吗?上次给刘裕送什么益智棕的事情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下回,可没人会给你续命缕了,来的会是要我们命的北府军!”
徐道覆的眼中闪过一道精芒:“那二哥的意思,就这样无所作为,混吃等死地呆在岭南,就能长命百岁,续命万年了吗?就靠着刘裕善心大发,跟我们握手言和,就能在岭南永远当个草头王了?”
卢循咬了咬牙:“我说过多少次了,要等待时机,这广州岭南本就是我们新攻下来的地盘,人情民心未附,这些年我不是一直在俚人之间传教布道吗,等这些人也信了我们的神教,那再慢慢扩张,先吞了交州的杜氏,向南联合林邑,向西进入宁州,这些地方是晋国鞭长莫及的,也不触动刘裕北伐的计划,刘裕跟世家间的矛盾不可调和,跟他几个起兵同袍老兄弟也不可能永远和气下去,等他们自己掐起来,或者是刘裕远去北方,才是我们的机会!”
徐道覆哈哈一笑:“机会?刘裕永远不会给我们机会的。这次如果不是慕容超主动找死,给我们当了挡箭牌,只怕这会儿我们已经在岭南这里大战何无忌甚至是刘裕本人了。刘裕和世家子弟们也许有万般不和,但在对付我们这点上,是一致的,永远不要把希望寄托在别人注意不到我们身上,你看,这回何无忌就算无粮无兵,都想主动灭我们呢。”
卢循的脸色一变:“这怎么可能?他手下才万余人马,还分散各地征粮,哪有实力来打我们?你求战心切也不要乱编借口,这可是军国大事,来不得虚的!”
徐道覆冷笑道:“你真当何无忌没兵就不敢打了?当年京口建义,何无忌,刘毅和刘裕这三个,手下连两千人都没有,就敢挑战拥兵十万的桓玄,这才是这些北府亡命之徒的本色,他散兵征粮本就是迷惑我们,想掩我们耳目突然袭击,他真正要收的,也不是什么土特产,而是藿香,薏米这些东西,用来干嘛的,不要我多说了吧,我的教主!”
卢循的眉头一皱:“若果真如此,那还真的不能放过何无忌了,不过,我们现在兵马分散,大部分的弟子们也是分布各部落传教,你这回带了亲信弟子们伪装成俚人混到这南康,想做什么?”
徐道覆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一字一顿地说道:“事到如今,也不瞒二哥你了,我就是要用这一千弟子,会合三百俚蛮,突袭南康郡,尤其是要消灭朱超石手下的一千北府老兵,只要灭了南康的守军,大军就挥师北上,直取豫章,目标,何无忌!”
卢循摇了摇头:“你太想当然了,朱超石的一千老兵可是征战多年的精锐,现在给他藏了起来,不知位置,你哪可能一下子就突袭得手?”
徐道覆微微一笑:“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是死人了,藿香里只要加入断魂草,那就成抗疫的神药,变成了催命的鬼符!”
卢循的脸色一变:“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得知这点的?”
徐道覆冷笑道:“从他们第一次派人来始兴收山货,我就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了。历代江州商人来岭南,多是去广州收购那些奇珍异宝,哪有在岭北一带的始兴这种穷乡僻壤收什么土特产的?甚至朱超石亲自化妆前来侦察,我也是一清二楚,他们感兴趣的,就是藿香和薏米,为的就是能抵抗岭南的瘴气,好一举突袭。”
卢循点了点头:“所以你就将计就计,编造出这种我们派兵去各部落强征赋税的流言,把那些我们派往这些俚人部落教习他们神教教主,给他们开化的行为,说成是欺压俚人,然后派部下化妆成这些俚僚人,秘密地潜入江州?”
徐道覆点了点头:“不错,这一年多来我们派出亲信弟子深入蛮荒,跟这些俚人相处,也学了很多们的习性和语言,甚至之前在夷州的时候,就已经练得肤色黝黑,脚上长茧了,都不用怎么易容化妆,即可以假乱真。可笑这些晋军还以为我们是在吴地那模样,却不知这些年我们吃了多少苦,跟蛮夷在一起过了多久,就是为了这报仇的一天呢!”
卢循长舒了一口气:“那你又是如何知道,朱超石会在哪天让部下喝下这些藿香草呢?万一他发动的时间晚了,岂不是前功尽弃?”
徐道覆哈哈一笑:“他什么时候制药喝药,全是我所控制的,前几天我一直控制着出藿香草的数量,而王弘,朱超石他们也在跟我们玩心计,装着好像是对山珍,木材更感兴趣,对藿香,薏米这些东西不屑一顾,为的就是在最后这几天大量收购。我跟他们这样磨了十几天,等木材给抢得差不多了,才装着急着要回去,把大量的藿香草以劣等中草药的价格处理掉,就在三天前,朱超石直接收了大概可供一千五百人吃的藿香草,当然,那些可都是混入了足量的断魂草!”
卢循的眉头一皱:“可是,你又不知道现在朱超石的精锐老兵在哪里,万一他藏兵于别处,或者没有提前喝药,你这计划不是落空了吗?”
徐道覆笑着摇了摇头:“二哥,为将者,需要知已知彼,朱超石跟我一样,乃是出色的将校,那一定是想要建功立业的,他之前几次不顾生死,潜入始兴侦察,就说明了他一定是想自己立功,所以不管何无忌如何征粮,只要朱超石有机会得到藿香草和薏米,一定会抢先让自己的部下先服用,然后趁着俚人客商回去,悄悄地跟在后面,直接突袭始兴,抢占了始兴,就打开了去广州的门户,到了这步,何无忌一定会调集所有兵马跟进,而这朱超石,就是首功之将了!”
卢循微微一笑:“那你就不怕朱超石把藿香草先运给何无忌,让他的主力吃吗?”
徐道覆自信地说道:“不会的,他绝不会成他人之美,如果后续还有藿香草他或许会给柯无忌,但这一两千人的量,一定会自己用,所以,我料他三天之后,就会全军毒发,包括他自己,都只能活到明天了!”
卢循咬了咬牙:“可是你为何不跟我商量就这样做?就算你能用这招突袭南康得手,以你的部下也不过三四千人,你不会真以为靠这支部队就能攻下建康吧。我回去征发和调集军队,也需要一两个月时间,有这个时间,何无忌和刘道规足以整顿兵马,而建康那里的刘毅也会有所反应,这胜败还是难料啊。”
徐道覆摇了摇头:“我们的兵马现在散在各个俚侗部落里传道呢,这现成的就可以召唤这些俚人出兵,中原花花世界,是这些蛮夷从未见识过的,有我们带他们进来放手大抢,他们是求之不得,至于这粮草问题,我早就想好了,巴陵岳阳那里有晋军的粮仓,而何无忌也正在征粮,只要我们速度足够快,我去攻击何无忌,而二哥你率兵继之,转掠湘南,攻下巴陵,那我三万大军,就是粮草无忧了。到时候就是一鼓作气,连破何无忌和刘毅,趁刘裕回师之前,直取建康!”
卢循的眉头一皱:“那就得追求极致的速度,可是现在是长江枯水期,我们的战船远在南海,根本过不来,又怎么能打出水陆并进的速度呢?要是何无忌退守历阳,和刘毅合兵一处,而刘道规死守江陵,我军前进不得,后退不甘,就会陷入绝境啊!”
一个冷厉的声音从地下响起:“问的好,卢循,你果然长进很多了。”
卢循和徐道覆的脸色同时一变,站起了身,只见地下的尘土微微一动,一个全身披在斗蓬中的影子,长身而起,双眼中精光闪闪,看着卢循,满意地点着头:“很好,你们果然没让我失望。”
卢循和徐道覆齐齐地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单膝下跪,这明显不是天师道的行礼方式:“见过神尊。”
斗蓬点了点头:“免礼,本来我还是要去广州一趟,让你们出兵的,结果你们的动作居然比我更快一步,不过,道覆,你的打法还是有点太激进了,虽然你有藏木于敌的高招,但是你还是忽略了一个人!”
徐道覆倒吸一口冷气,失声道:“神尊,你,你看出我的计划了?”
斗蓬笑道:“阿循都想到的水陆并进的事,你这个兵家又怎么会想不到?朱超石他们想要的是藿香,但你比混了断魂草的藿香更想给他们的,是这些泡了几年水的木料,对不对?”
卢循一下子反映了过来:“你居然是拆了舰队的木板,伪装成木料拿到这里卖?你是想在这南康现组装舰队?”
徐道覆笑了起来:“还是神尊的眼光独到啊,不错,属下就是这样想的,以这种低价卖掉木料,南康这里的商贾们还以为占了便宜,会把木料保存,正值梅雨时节,这些浸过水的木料看上去有点潮湿也不会引人生疑,他们现在弄藿香和薏米都来不及,哪顾得上这些木料,这几个月来收的木料都存放在仓库里,只要我们迅速地攻取南康,这些木料,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而以我们的船工水平,十天之内,就能组装出战船三百,直下扬州!”
斗蓬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这些木料,想要制成战船,恐怕并不是几天就能完成的事吧,你如何能办到这点?”
徐道覆自信地说道:“我们并不是要现成地造出整条战船,船体的龙骨部分,已经在始兴的深山中秘密准备好了,就是以前我们攻打广州时渡海的战船,我们把船板拆下,只留龙骨部分,三百条可载二十人的百料艋冲,其龙骨大小,不过八到十丈长,三丈多宽,拆了外面的船板之后,尺寸还会进一步缩小,这样的大小,完全可以通过拓宽后的五岭大道,直接从陆上运进南康。”
卢循笑道:“不错,我们三吴的船工,就是这样造船的,龙骨和主体在岸上制作,然后通过滑道滑入海水之中,再在水中组装舰体部分,只不过,这回徐师弟是要通过陆地运个几百里,把三百条战船的龙骨都运到南康,这难度可不小啊,要是有敌军阻拦,只怕就过不来了。”
徐道覆的眼中凶光一闪:“所以,兵贵神速,从前天开始,我已经发动,一边在给朱超石的那些药草里下毒,一边命令始兴的留守部队,征发各部的俚人,把战船的龙骨,三十人一船,下装十对大木伦,人拉轮滑,通过五岭山道,这几个月来为了运送木料,大道已经拓宽平整,当可一路无阻!”
斗蓬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真的是辛苦了,道覆,看得出来,你为这次的进攻,可是准备了很久啊,真不愧是我的好徒弟!”
徐道覆笑道:“是的,岭南绝非我们天师道可以长期偏安的地方,刘裕只要腾出手就会来对我们赶尽杀绝,现在趁着他北伐,我们出兵,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而神教想要发扬光大,实现神尊您的远大理想,这也是最好,甚至说是最后的机会,到时候还要有劳您发动所有的势力,拖住刘裕和刘毅两支大军,只要能给弟子争取一个月的时间,让我能消灭何无忌,那大事就必然会成功了!”
斗蓬的眼中笑意渐渐地褪去,看着徐道覆,缓缓地说道:“只是,这次你不仅没有跟你师兄商量,甚至也没有向我请示,就这样自行决定了,你这样做,真的好吗?”
徐道覆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惧之色,连忙跪了下来,双手交叉合于胸前:“神尊,弟子对神盟,一片忠心,天日可鉴啊,而且您也给弟子和卢师兄授过权,让我们可以…………”
斗蓬冷冷地说道:“道覆,我是给卢循授的权,可不是给你,这岭南之事,最后能作主的是他,而不是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徐道覆的额头开始冒汗,声音也有些发抖:“卢师兄只想静等晋国内部生变,但是弟子认为这种变化只有自己主动去争取才行。现在是刘裕北伐,国内空虚,何无忌又因为抢功而散兵征粮,这几乎是天赐的良机,如果不抓住,那就太可惜啦。”
卢循冷冷地说道:“可是你决定这个计划,派人前来售卖藿香草,薏米和木料的时候,何无忌可没分兵征粮啊,要是他的万余主力一直集结在豫章一带,你这打法,不就是主动冒险吗,恐怕非但南康郡咬不下来,还会把自己全送在这里呢。”
徐道覆笑道:“这不还是有二哥你嘛,我要是出击了,你不可能按兵不动,之前我们就是战是等的事情吵了足有半年,你也一直坚持按兵不动,现在刘裕都快要打下广固了,我们再不动手,这个机会就要失去,不管何无忌是不是分兵,我都要打这一仗,不管你同不同意,我也都要干这一票,大不了你看着我孤军奋战便是。”
卢循咬了咬牙:“我的三弟,你这个脾气真是又臭又犟,几十年都改不了,你可以不尊重我的意见,难道连神尊的话你也不听吗?你这样一搞,会打乱他的全盘计划的,你也不想想,若不是神尊布的妙招,引发桓楚倒台,以当时我们的力量,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夺取这岭南之地?”
徐道覆沉声道:“现在刘裕,还有他的北府京八同伙们,才是神尊,是神盟最大的敌人,连黑袍都对付不了刘裕,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神尊以后的压力只会更大,身为使徒,我们独当一面的同时,为神盟排忧解难,有什么不对的?再说当时我们联系不到神尊,得不到他的指示,那我只好按自己的计划来了。如果神尊觉得属下这样做有违你的指示,要取我性命,我没有任何话好说。”
他说到这里,单膝下跪,以手按胸,低头闭眼。
帐内的气氛陷入了一阵难言的压抑和沉默,斗蓬轻轻地叹了口气:“你虽然设想不错,但是你忽略了两件事,何无忌或许是想抢功,但是刘毅也有同样的心思,如果你主动出击,天师道大军全面越过岭南,那就给了晋军不用深入瘴气横行的广州就可以消灭你们的机会,何无忌若是用兵持重,会收兵后撤,等刘毅的大军来汇合,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
徐道覆翻了翻白眼,沉声道:“神尊绝不会坐视我们孤军奋战,一定会想尽办法拖住刘毅的,我这里只要速度足够快,不给何无忌收缩的机会,直取豫章,逼他决战,那就不会给他们合兵的机会!”
说到这里,徐道覆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再说了,当年司马休之也身为荆州刺史,却是在桓振反攻的时候,不战而逃,弃了江陵城做了个司马跑跑,成为天下笑柄,以何无忌的刚烈性格,宁可在豫章战死,也绝不会弃城而逃,这一跑,他或许可以保得一命,但再也不可能出头,成为跟刘裕和刘毅并肩的北府巨头了。”
卢循勾了勾嘴角:“如果他不跑,而是尽量地集中兵力,收缩在豫章城防守呢,你有把握一下子就能攻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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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道覆自信地说道:“何无忌毕竟也是名将,豫章城身处江口,扼从扬州通向荆州的水路要冲,并不是陆地要塞,在那里打,水战比陆战更管用,豫章一带的江面很平,易攻难守,何无忌如果真要打,绝不会采用守城战法,而是会率舰队主动出击,在桑落州一带与我们会战,而且,他一定会主动攻击我的先头部队,趁着你的广州大军还没有到来时,先稳住战局!”
斗蓬淡然道:“想法是很不错,而且何无忌确实很可能会这样打,但是你似乎还是忽略了一个人,那荆州的刘道规,你怎么对付?”
徐道覆咽了一泡口水,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显然,这点是他一直无法解决的,他咬了咬牙,说道:“只有靠卢师兄及时顶上,堵住湘州的檀袛和檀道济所部了,只要我迅速地击破了何无忌,那刘道规必然不敢轻举妄动,会收缩江陵防守,以图断我后路,而这时候,我们就要用一往无前的气势,不顾广州,直取建康,一旦建康得手,那大局就定了!”
卢循冷冷地说道:“你没有战胜何无忌的把握,就算何无忌按你所说的前出桑落州,你跟他两军对阵,也是胜负难料,我不可能一边帮你阻击刘道规,一边帮你对付何无忌。而且,我的军队的集结和进军也需要时间,别的不说,就是那三百条战舰,都未必能赶得上你对付何无忌的。”
徐道覆沉声道:“一切以打败何无忌为第一目标,刘道规要防守整个荆州和湘州,又要夏天征粮,他不可能一下子集结大军,甚至,从现在荆州那边的消息来看,完全没有打仗的意思,我估计何无忌为了抢功,连刘道规也没透露消息,只想着自己干,然后让刘道规再跟进呢。”
卢循勾了勾嘴角:“你不也是打着同样的主意吗?这回要不是我来了一趟,恐怕你也是自己发动攻击,造成这既成事实后再逼我出兵为你后援吧。”
徐道覆微微一笑:“师兄你那里的晋军眼线细作太多,一旦要全面动员,那敌人也会知道,失去了战争的突然性,不过神教的消息传递一向非常快,就算师兄你散布广州各地的兵马,包括那些部落蛮夷,十天之内也能全部动员集结到始兴一带,比晋军要快上很多的。”
说到这时在,徐道覆越发地得意起来:“何况,这江州和湘州之地,可是有不少以前桓楚的余党,现在还潜伏在山林之中,之前桓石绥,桓振等人的死忠,也多次起事,只要我们能突袭南康得手,不怕没有人加入,别看现在这些桓楚故地还算太平,但那只是因为畏惧北府军的威势罢了,一旦我们能打败北府军,那加入我们的人,会成倍地增加!”
卢循冷冷地说道:“那你也得打赢才行,攻下个南康不足以让人都加入你,除非你能打败何无忌,刚才我已经说过了,你对付不了何无忌和刘道规的两面夹击,同样是没有准备,但刘道规起码拿出个三五千兵马顺江直援何无忌,就算我能出兵救你,也没有他从江陵出兵快,你要等这些战船,就不可能等得到我的兵马,徐师弟,这回你确实是太大意了。”
徐道覆紧紧地咬着牙,沉声道:“现在一切已经发动了,停不下来,实在不行,我就攻下南康后不等你,甚至不等三百条船全到位,有一百条就直扑豫章,和何无忌决战,反正大家都没准备,拼的就是个气势。”
卢循叹了口气:“师弟,凡事不可以如此莽撞的,我们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的苦,不要头脑一发热就一下子送光,这次神尊来了,他一定有比你更好的办法,我们依计行事就可以了。”
一直没有说话的斗蓬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覆,这就是我要让你卢师兄而不是你主持大局的原因,你确实锐意进取,一往无前,但还是失之冲动,这次要不是我亲自前来,按你这个打法,很可能会功败垂成,而失败的关键,就在于你无法同时应付刘道规和何无忌!”
徐道覆默然无语,半晌,才叹道:“此事我也盘算过多次,想要稳扎稳打,敌军也会有所防备,他们的实力超过我们很多,一旦有所准备,我们更没有机会,与其坐以待毙,不如拼命一搏,起码,还有机会。如果刘道规来的太快,那我会放弃直取何无忌的计划,可以象当年伏击谢琰那样,装出惊慌逃跑的样子,设伏攻击何无忌的追兵。”
卢循反问道:“何无忌可不是谢琰,我们在江州的晋军中也不象当年有张猛这样的眼线可用,这个美梦,还是少做的好,拿下南康后,你可以虚张声势,等我的大军赶来,到时候你可以在这里跟何无忌拉锯,我先去取荆州,这才是唯一可行的办法。”
徐道覆断然道:“万万不可,荆州只是末节之地,且不说你未必打得过有备的刘道规,就算你攻下了荆州,时间也浪费了,刘道规可以轻松地从江夏撤回豫州,甚至是和何无忌,刘毅合兵来反攻我们,最要命的是,这样会把我们突袭建康的计划完全打乱,如果不攻下建康,不捕获北府军的家属,那我们这一战的意义就没有了,刘裕的大军若是回师,我们所有取得的战果,都有前功尽弃的风险。”
卢循冷冷地说道:“至少有了荆州,可以西连巴蜀,北结后秦,可以持续长期地跟晋军打下去,加上有神尊在建康城内部联络世家拖后腿,甚至引发北府巨头间的内讧,总比你这样胜算不大的冒险要来得强。师弟,听我一句劝,兵家要未虑胜先虑败,凡事这样脑热前冲,终不是长久之道!”
徐道覆看向了斗蓬:“神尊,你也看到了,我们兄弟两在这个事上无法取得一致,您来得正好,我们等您的指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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