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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慕容南的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谋反这种事情还要四处宣扬吗?”

    刘裕反问道:“那你们怎么又拉上了姚苌当帮手?”

    慕容南叹了口气:“是姚苌主动找上主公的,可这拓跋氏,现在可是群龙无首啊,当年拓跋宴君之乱,几乎杀光了所有的兄弟和父亲,嫡子嫡孙中,只剩下了一个拓跋硅,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而且他人也不在长安,我们就是想找他也不可能啊。”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不是秦国灭别人的国家,这些亡国之君都要迁到长安,给个官名,监视控制居住吗?为何会放过这个孩子?”

    慕容南微微一笑:“我们草原之上,地方太大,往往可汗或者单于无法自己一个人统治,所以要立左右贤王,或者是南北大人来控制。当年代国强盛之时,南部大人刘库仁是国内的大将,率兵力敌秦军,也能勉强守个均势,后来拓跋氏内乱,父子相杀,国破家亡,他也只能投降秦国,不过他投降的条件是,不让拓跋硅象其他俘虏一样到长安去,而是在自己的部落里成长。”

    刘裕的眉头一皱:“草原之上,竟然也有这样的义士?”

    慕容南摇了摇头:“也未必全是忠义吧,刘库仁虽是南部大人,但本部落的实力一般,秦国击破代国之后,塞外最强的势是引秦军灭代的匈奴铁弗刘卫辰部,这个人跟刘库仁是死敌,做梦都想要消灭他,而苻坚一意南征,并不想管这些草原上的事情,所以刘库仁为了自保,只有抬出拓跋硅这个代国的亡国皇孙,作为自己的挡箭牌。”

    刘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拓跋氏还留了后人在草原上,在自己的旧臣刘库仁所部的保护下,苻坚能允许这种事情的发生?就不怕代国复兴?”

    慕容南微微一笑:“所以苻坚要急着先灭东晋,才能腾出手远征草原。老实说,塞外那种游牧生活,跟中原的农耕完全是两回事,不可行中原王化于草原,还是只能靠游牧汗国的那种方式,然后想办法分而治之。所以,苻坚也不能太过于得罪刘库仁这样的草原强人,毕竟,那匈奴刘卫辰也是出了名的狼子野心,还需要刘库仁来制衡呢。至于拓跋硅成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刘裕叹了口气:“我有种预感,以后这个拓跋硅,也许会在北方崛起,复兴代国。算了,先不管他,拓跋氏鲜卑的事情,我已经大致清楚了。说说眼前的这些氐人吧,你觉得他们会听我们的话,随我们入城吗?”

    慕容南点了点头:“他们接受了我们的美酒与牛羊,应该不会反对。荆州军的撤离,无形中帮了我们大忙,让这些氐人以为我们对他们没有戒心,寿春城防坚固,他们大概也想要混进城去,内应破城,这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拍即合的。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现在杨秋应该和手下们在交代入城后如何发难起事,商议完后,就会答应我们的要求。”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散坐在各处,很多已经开始跟那些氐人一起把酒畅饮,行起酒令的慕容家骑兵们,说道:“这些氐人对我们汉人有戒心,但碰到鲜卑人,那算是半个老乡了,不会有防备,这些混合了蒙汗药的酒,一个多时辰后才会药劲发作,寿春城中的军士与民夫,已经埋伏在离此十里处的小林之中,一旦这里的氐人全部醉倒,只要有人发信号,他们就会迅速过来收拾残局。”

    慕容南笑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黄色的小药包:“解药我已经提前发下去了,我的人都服用过,绝不会给灌倒,放心吧,一切已在掌握,这帅帐里的杨秋等人没有喝酒,不过,就算他们不喝,手下全倒了,要制住他们几个,也非难事。”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不,为防万一,最好还是让他们进寿春城,在城里动手,他们连补救的机会也没有。”

    他的话音未落,只见帅帐那里亮光一闪,杨秋信步而出,大声道:“刘幢主请问在哪里?”

    刘裕与慕容南对视一眼,走向了杨秋:“我等在此。”

    杨秋身后已经站出了帐中的那十余个军将,他的脸上挂着笑容:“刘幢主,我已经和我的部下们说好啦,他们都同意留下来为大晋打这一仗,等兄弟们吃饱喝足,咱们就进城!”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杨将军,不要这么急,这回我来之前,徐将军特地吩咐过,先让弟兄们吃好喝好,这进城之后的具体防务,还有换装的事情,还要请杨将军和众位头人一起进城商议才是。”

    杨秋的眉头一皱:“有这个必要吗?”

    刘裕点了点头:“你们毕竟身穿秦军军装,这回要是入城,只怕会引起城中百姓的恐慌,敌军细作如何看到这些,你们也有风险,所以徐将军说了,一方面是宴请各位将军,顺便布置你们的防区,另一方面嘛,也让你们顺便领两千五百套晋军衣甲回来,到时候换了装备再入城,就不会让城中百姓误会了。”

    杨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笑道:“徐将军想的真是周到,不过,既然已经考虑到了这些,为何不先把这些衣甲让刘幢主带来,而是带了牛羊和美酒呢?”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还不知道杨将军是不是肯留呢,万一衣甲白白带来,岂不是费时费力?杨将军,事不宜迟,咱们这就上路吧。”

    杨秋满意地点了点头,转头对着后面说道:“额白赤,你留在这里统领全军,万一秦军杀到,不要慌张,缓缓退向寿春方向,记住,点狼烟报信。”

    额白赤正色道:“末将遵命。”

    刘裕笑着对慕容南说道:“拓跋幢主,这里就交给你了,你要好生款待各位氐族将士,千万不能怠慢了他们!”

    慕容南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笑意,拱手行了个军礼:“自当从命!”



    天亮了,杨秋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他的头晕沉沉的,记得昨天夜里的宴会上,那洋河大曲的后劲,可是前所未有地强烈,让他一时间天旋地转,而徐元喜那带着笑容的脸,是他倒下前最后的记忆,他喃喃地自语道:“好酒!”

    但是,紧接着,一股刺鼻的,带着霉湿的臭味钻进了他的鼻子里,昨天的夜宴上的酒香和舞女身上的脂粉香气,与之相比,居然是如此地强烈,而在这臭味之中,居然还有一些屎尿的味道,让他差点一张嘴就吐了出来。

    杨秋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缕阳光从头顶的窗口投了进来,照在这处小屋里,他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已经不是昨天的刺史府偏殿,不再是那个灯红酒绿的会所,而一处阴冷,潮湿,肮脏的牢房,自己正坐在发黄的稻秸杆之上,而周围一阵响亮的鼾声此起彼伏,里先等七八个跟自己一起前来赴宴的手下,正跟自己挤在一间牢房里呢。

    杨秋一下子回过了神,用汉语大叫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我关在这个地方,徐将军,刘幢主,有人吗?!”

    他这一叫,身边的同伴们纷纷醒了过来,经过了一阵摇头晃脑之后,所有人都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阶下囚,全给关在这里了。

    一阵平静而有力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刘裕手里持着一个火把,缓步而来,看着这些又叫又跳的氐人,微微一笑:“杨将军,对你们的新住气,不知是否满意呢?”

    杨秋咬了咬牙,长身而起,厉声道:“姓刘的,你什么意思,我等真心前来投奔,你们却是设下这种阴谋诡计,把我等打入大牢,究竟是为什么?”

    刘裕冷冷地说道:“为什么?杨将军你自己不知道吗?你们说前来投奔,却不带家属,这两千多人跟着你一起抛妻弃子,居然没一个人去告发你,还真的是忠心耿耿啊。”

    杨秋一下子瞠目结舌,额头开始冒汗,一边的里先眼珠子一转,换了一副笑脸,说道:“刘幢主,你们是误会了,我们并不是所有人都来,不想前来投奔晋国的将士们,有一千多人,他们就回去了,只是他们答应,对上面谎报说我们已经战死,这件事杨将军早就说过了呀。”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脸上露出了一丝鄙夷的神色:“可惜啊可惜,酒是个好东西,咱们汉人有句古话,叫酒后吐真言,昨天你们的那些手下们,喝酒喝高兴了,一不小心就跟咱们的鲜卑兄弟说了实话,而且,可不止是一个人这样说的哦!”

    里先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他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杨秋仍然不死心,沉声道:“那是喝高了胡言乱语,你们可别当真啊!”

    刘裕冷笑道:“是么,额白赤也是喝高了吗?”他一挥手,一阵脚步声响起,几个强壮的军士,架着一团烂泥似的额白赤,拖了进来,他哭丧着脸,看着杨秋:“首领,别硬抗了,我都全招了,晋人说,只要说实话,就可以饶我们一条命的!”

    杨秋突然如火山爆发一样地吼了起来:“额白赤,你这个没用的废物,昨天我是怎么交代你的?一旦我们出事,你就马上组织兄弟们攻城,救出咱们!可你倒好,你自己先叛变了!”

    额白赤摇了摇头:“首领啊,咱们的弟兄们,全给药翻了,那酒,那酒里有蒙汗药啊,晋人狡诈,他们,他们早就伏了兵在附近,我们的人一倒,伏兵就冲了进来,把所有人都绑了,我,我这也是没办法啊。那个拓跋南凶得很,他说,他说不说实话,问一句就砍一个,我不能让兄弟们都给他杀了,只能招认!”

    杨秋长叹一声,边上的几个手下全都瘫倒在地,杨秋咬了咬牙,看着刘裕,沉声道:“事已至此,老子也不瞒你们了,不错,我们就是天王派来做内应的,刘裕,你最好给自己留条后路,不然,天王大军一到,城池破后,你就是死路一条!”

    刘裕微微一笑:“你的那个天王要是有本事强攻下寿春,还用得着让你们来玩内应这种低劣的把戏吗?杨秋,不要在这里吹大气了,爷爷可不是给吓大的。”

    杨秋咬了咬牙:“既然如此,那你还等什么,动手吧!”

    刘裕笑着一挥手,身边的两个军士打开牢门,把额白赤推进了这个牢房,里先等几个囚徒冲上去就把他拉到墙角,好一阵拳打脚踢,惨叫声在牢房里回荡着,刘裕摇了摇头:“同是天涯沦落人,这又是何必呢?杨秋,我们汉人不是你们凶残好杀的野蛮胡人,你们的生死,应该交由谢镇军来定夺,现在秦军即将到来,我们没办法把你们转移槛送广陵,所以,你们只好在这里委屈几天了,不过,这回我们可没有美酒和羊肉串来招待你们啦!”

    刘裕笑着转身欲走,杨秋突然大叫道:“等一下,我的族人们怎么了,你是不是把他们都杀了?”

    刘裕摇了摇头:“就算是牢饭,我们也没那么多,要给两千多人吃。本来徐将军的意思是全给坑杀了,但我觉得毕竟是俘虏,杀俘不降,再说,让你们胡人见识下我们汉人的仁义,所以,在解除了他们的武装之后,我把他们全给放走了,杨秋,这也是为你好,你的手下们会为你在苻坚面前美言的,我才知道,你这回肯来卧底,是因为儿子当了驸马啊。”

    杨秋的眼中闪过一丝喜悦之色:“你真的放了我的族人?”

    刘裕一笑而过:“我有骗你的必要吗?杨秋,好自为之吧,下次再见面时,应该是寿春保卫战的庆贺大会上,你应该又有酒肉吃啦!”

    刘裕笑着走向了大门那里,突然,一个还带着几分稚嫩的童声在他的耳边响起:“你就是君川之战的英雄,刘裕刘幢主吗?”

    刘裕的心中一动,转头看向了一边,只见一处阴暗的牢房里,两个十岁上下,穿着囚服的少年扶栅而立,虽然蓬头垢面,神色憔悴,却是在落魄中透出一份顽强,刘裕微微一笑,走到两个少年面前:“你们就是朱绰将军的两位公子吗?”



    左边的一个年长点的少年讶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刘裕笑着一指这个少年:“你们两个孩子远远比别的同龄孩子强壮,一看就是武夫之子,还有,你们虽然穿着囚服,但头裹白布,腰缠麻绳,一副戴孝的样子,除了刚刚误杀舅舅的朱氏兄弟,还能有谁?”

    两个少年一下子热泪盈眶,右边的朱超石不停地拿脑袋撞着栅栏:“都是我们的错,是我们害死了舅舅,我,我怎么就下得了手!”

    说到这里,兄弟两不禁抱头痛哭,眼泪如同串线的珠子一样下落,情真义切,看得刘裕都是心中感叹,黯然无语。

    也不知过了多久,两人的哭声渐渐地变弱,朱龄石抬起了头,擦干了脸上的泪水:“你真的是刘裕刘幢主吗?”

    刘裕点了点头:“我就是刘裕,怎么,不象吗?”

    朱超石上下打量着刘裕:“和想象中的差不太多,名震天下的大英雄,就应该是这样如狼似虎的勇士,只是…………”

    刘裕笑道:“只是什么?”

    朱超石勾了勾嘴角:“只是感觉你身上脸上应该有些刀疤,刺青什么的,我爹的军中,几乎所有的军士都有个左青龙右白虎什么的,而你…………”说到这里,兄弟两个都看向了刘裕捋起的袖子,光滑滑的没有任何刺青与纹身。

    刘裕摇了摇头:“你们还是小孩子,从小估计有父亲罩着,也没怎么跟人打过架,吃过亏,成天我只是听说你们欺负你们的舅舅,可曾在街市上跟人打过?”

    朱氏兄弟摇了摇头:“没有,家父是这里有名的世代将门,寿春城里没人敢欺负我们呢。”

    刘裕点了点头:“这就是了,我告诉你们,身上有纹身和刺青的,多半是用来吓人的。我刘裕从小在京口长大,可能你们也知道,自幼就给家里抛弃,所有人都嘲笑我,看不起我,所以我从三岁开始记时的时候就有一股子气,就在跟人打架,打了十几年下来,不知道流了多少血,受了多少伤,但是拳横腿霸,京口刘大的名头也出来了。所以,我并不需要靠纹身和刺青来吓人,我刘裕本人就是让京口所有人都望而生畏!”

    朱氏兄弟的眼中尽是崇拜之色,朱超石喃喃地说道:“这才是真正的英雄豪杰啊,那气场完全不一样。刘幢主,我们可以叫你一声刘大哥吗?”

    刘裕微微一笑:“可以啊,我也就比你们大个十岁出头,叫叔实在是嫌老,叫大哥正好。你是龄石还是超石?”

    朱超石正色道:“我是朱超石,这是我哥朱龄石,刘大哥,以后我们想拜你为师,学武艺,学兵法,可以吗?”

    刘裕微微一愣,摆了摆手:“你们的父亲就是将军,为何要跟我学这些呢?”

    朱龄石叹了口气:“爹长年出征在外,很少教我们这些的,再说这次我们给爹闯了大祸,他一怒之下几乎要杀了我们,若不是几个部曲叔叔苦苦相求,我们早就没命了。不过他说以后再也不会让我们习武了,要送我们去读书。”

    刘裕笑道:“你爹说的是气话,你朱家世代将门,怎么可能不习武呢?”

    朱超石摇了摇头:“不,刘大哥,这回他说的可不是气话,他说我们两个性子太野,家里没人管教,习武只会害了我们,以后再也不能习武了,要让我们学文,做官去。”

    刘裕的心中一动,暗咐这倒未必不可能,朱家世代为将,但也只是这样的中下层军官,即使是朱绰,也不过是桓家的一个军主,大晋的世家高门看不起这些出身行伍的军汉,要想以后出人头地,也许还真的要弃武从文呢。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笑道:“学文好啊,习武就算成了将军,也当不了大官。你爹是在爱护你们,为你们的前程着想呢。”

    朱龄石摇了摇头:“刘大哥,我知道这回我们闯了大祸,让爹爹对我们伤心了,但是我们朱家世代忠良,都是从军报国,再怎么说也不能在我们这辈断了,舅舅临走的时候,还抓着我们的手,说以后我们不能让朱家和桓家失望,千万不能跟他一样懦弱怕事。刘大哥,他自己临死的时候都知道学文读书会让人变得娘娘腔,我们怎么能走他的老路?”

    朱超石叹了口气:“是啊,他死的时候都一直后悔自己以前太软弱了,要是跟我们一样的性格,即使是有这个瘤子,也没人敢笑他。我听说那些建康城里的文官子弟,还不如我舅舅呢,要我们变成那样,脸上涂粉,出门坐舆,连骑马都不会,还不如让我们死了好呢。”

    朱龄石跟着说道:“就是就是,听说这些世家子弟连个鸡都抓不动,结了婚后还会给老婆打,刘大哥,你说,做男人活到这份上,还有什么劲?”

    刘裕哑然失笑道:“你们这都是从哪儿听来的?还有,什么给老婆打可是犯忌讳的,可不能随便说啊。”他知道,这一定是当今皇帝给王法慧这个悍妇欺负的事情,传到了两个小子的耳朵里,真是好事不出门,丑闻传千里啊。

    朱龄石点了点头:“我们听刘大哥的,以后再也不说了,不过,刘大哥,爹爹不教我们打仗和兵法了,你能不能教我们呢?”

    刘裕摇了摇头:“你们的父亲只会生气几天,过了这阵,仗打完了以后还会回来教你们的,再说我在寿春也呆不了几天,教不到你们什么。”

    朱龄石连忙说道:“我们就是要在这几天跟着您就可以了,刘大哥,我们是寿春人,对这里,熟悉,你如果要在这里打仗守城,我们一定能帮你忙的!”

    说到这里,朱超石叹了口气:“刘大哥,这回舅舅是为了联姻,为了守寿春而死的,我们害死了他,所以一定要为守城尽一份力,求您跟徐将军说说,放我们出去,别看我们个子小,力气可大呢,开弓放箭,搬石头,就是要我们当敢死队,都不会眨一下眼睛!”

    刘裕笑着向门外走去:“等我消息吧,但愿徐将军能同意!”



    寿春,驿站。

    一处厢房之中,二人相对而坐,刘裕看着坐在对面,国色天香的王妙音,她那双如水的眸子闪闪发光,直盯着自己,却是透出一丝忧伤与顾虑,朱唇微启,天籁般的声音在刘裕的耳边响起:“刘大哥,我,我真的不想这个时候回去,能让我留下来吗?”

    刘裕摇了摇头,叹道:“不行,不是我不想你留在这里,而是秦军大军将至,寿春城未必能保得住,你们女眷留在城中,实在不合适。”

    驿站之外传来一阵阵妇人与小孩的哭声,而大车的车轮碾过城中那些青石板的声音,吱吱哑哑,伴随着一些人喊马嘶,铃铛响动的声音,如阵阵波浪传来,王妙音的眼神变得黯淡,低下了头,轻声道:“就算是女子,也可以为国出力的,刘大哥,留下我,也许会帮上你的忙。我毕竟不是普通女子。”

    刘裕正色道:“正因为你不是普通女人,而是王家的孙女,谢家的外孙女,身份高贵,所以才不能留在这里。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要考虑到你的家族。”

    王妙音的眼中水波流转,紧紧地盯着刘裕:“那,那你和我一起走,这次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联姻之事,现在这事已经结束了,你也没有理由留在此地。”

    刘裕叹了口气:“我跟你不一样,你的任务是来带刘婷云联姻,可以说已经结束了,但我的任务,是尽一切办法守住寿春城,而这联姻,只是守城的一个手段而已。不管联姻是否成功,我都要留在这里。”

    说到这里,刘裕站起了身,看向门外:“再说,在这个时候,作为男人,作为军人,怎么可以扔下城中的百姓,一走了之?妙音,你希望我当一个逃兵吗?”

    王妙音咬了咬牙,也是长身而起,站到了刘裕的身边:“我是王谢两家的孙女,我也要为国出力,刘大哥,你不想当逃兵,我同样也不想当。让我留下来吧。”

    刘裕微微一笑,转过身,扶住了王妙音的香肩:“妙音,不要多说了,大战在即,你会让我分心的,只有我心无旁鹜的时候,才能全力作战。你放心,玄帅不会扔下我们不管,一定会派兵来救的,胡将军的五千兵马已经上了路,很快就会到,我在这里,可以指挥守城,大大地消耗秦军呢。”

    王妙音叹了口气,螓首低垂,轻声道:“好吧,我答应你,不妨碍你的事,回广陵去,只是,慕容南会留下来吗?”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他得留下,助我守城!”

    王妙音突然抬起了头,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度:“他有什么理由留下来?他带的可是骑兵,你守城用不上的。”

    刘裕微微一笑:“守城又不能全是被动挨打,有时候也要主动出击的,再说突围的时候需要战马,他的这两百多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看得出情绪变得很低落,她叹了口气:“我好希望我也能有他的骑术,这样就能留下来陪你了。”

    刘裕笑着拥王妙音入怀,伊人的头紧紧地贴在他的胸膛之上,而一股子兰花的幽香,直冲他的鼻孔,让他沉醉。刘裕柔声道:“不,妙音,我不会让你上战场的,你是上天送给我刘裕最珍贵的礼物,我怎么舍得让你冒一丝一毫的危险呢?慕容南是我的兄弟,是我的战友,但最多也就是跟阿寿,凭之他们一样,跟你我之间的关系,还是不同。”

    王妙音的一双玉臂,紧紧地环住了刘裕,她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子喜悦:“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刘郎,一定要珍惜自己,不要勉强,实在不行的时候,该撤还是得撤,你要记住,妙音永远在等你。”

    刘裕的心中一阵暖洋洋的,正要继续与伊人亲热,怀中的王妙音却是突然挺起了身子,把刘裕重重地一推,转身就走,她的声音钻进了刘裕的耳中:“刘郎,保重自己,妙音走了。”

    刘裕怔怔地站在门口,看着王妙音的倩影钻进了一辆看着平凡无奇的幛车之中,十余个精干的护卫手持刀剑,步行于两旁,而这辆车子,随着车夫的鞭子在前面的两匹马儿的屁股上开了个花,渐渐地启动,混在出城的人流车海之中,向着城东门的方向而去。

    慕容南的声音在刘裕的耳边轻轻地响起:“刘裕,你真的放心让王姑娘这样一个人上路?”

    刘裕摇了摇头:“她不是一个人,还有十余个护卫呢。”

    慕容南叹了口气,站到了刘裕的身边:“兵荒马乱的,这么多百姓一起出城,光靠十几个护卫,只怕真要碰到事情,很难护卫周全啊。”

    刘裕扭头看着慕容南:“这些是谢家的血影护卫,个个都是好手,只要不碰到秦军的大队人马,妙音不会有事的。”

    慕容南微微一笑:“你对自己未来的妻子好像太不上心了,如果我是你,要么把王姑娘留在城中,要么也会派我这两百余骑兵护卫她回广陵。”

    说到这里,慕容南顿了顿:“何况,你有必要留在寿春吗?联姻已经失败,此城守与不守,区别在我看来并不大。”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城中兵力不足,多一个人都是好的,所以这次只让妇孺老弱出城,而丁壮男子必须留在城中防守。如果不是因为要送妙音回去,那十余个谢家的血影卫我都不舍得放走呢。”

    慕容南叹了口气:“我现在都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坚持守这寿春城。城中兵力加上壮丁也不过五千,秦国可是有几十万大军,如果不顾伤亡强攻寿春,可能连半天都撑不住。这里不是你的北府军,没有老虎部队,看看那些缺乏训练的守军,还有那些民夫壮丁们眼中的恐惧,刘裕,这回恐怕你真的错了。”

    刘裕微微一笑,眼神中透出一股自信:“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慕容兄弟,咱们还是讨论一下如何守城吧。”



    淮北,彭城。

    苻融一身将袍大铠,立于城头,他的目光如炬,看着一队队如同长江大河般的军队,黑压压的,从城池的侧面,远远地向着西南的方向延伸,直到地平线的尽头,步兵夹着辎重大车,骑兵们则徐徐按辔而行,人马的军靴与铁蹄踏在雪原冻土之上,那嘎吱嘎吱的声音,在原野之中回荡,而胡骑在前行中打着的频鼓之声,则伴随着人的心跳之声,让人血脉贲张,一种渴望战斗的激情之火,在胸中燃烧着。

    一个四十余岁,鹰鼻隼眼,满脸虬髯的大将,站在苻融的身边,可不正是秦国大将,荆州刺史,卫将军梁成?

    苻融轻轻地叹了口气,说道:“我们的行进速度还是太慢了点,这样步骑混合,在这冰天雪地中行军,只怕五天也到不了寿春。”

    梁成点了点头:“阳平公所言极是,只是几十万大军,不可能走得太快,除非是扔下步兵,骑兵突进。”

    苻融勾了勾嘴角,转头看了一眼梁成:“阿成,咱们自**好,又同时师事王录公,情同兄弟,这里现在没有旁人,就不必见外了,还是小时候那样互称吧。”

    这梁成的父亲梁平老,是秦国开国时的猛将,位高权重,当年王猛拒绝了桓温的招募之后,曾经主动到梁平老的府上当过门客,梁平老惊讶于王猛之才,找机会向当时还只是国公的苻坚举荐过,从此才有了苻坚王猛这对君相黄金组合。而梁成从小和苻融一起,以王猛为师学习过不少汉人的诗书典籍,兵法战策。算起来,可谓是同门师兄弟了。

    梁成犹豫了一下,说道:“阿融,这样称呼真的合适吗?”

    苻融微微一笑:“有什么不合适的,二十多年过去了,咱们的兄弟之谊,却是不会变的。其实只有我们氐人贵族子弟,才是真正血浓于水,愿意为国效死的,不象那些给打败的胡虏,哼,他们巴不得我们大秦完蛋呢。”

    梁成眉头微皱:“阿融,别这样说,上次你公开在天王面前这样说慕容垂和姚苌,已经让天王不高兴了,这回天王南征,还要用到他们,这话传出去,对你不是好事。”

    苻融冷笑道:“用到他们?真要用到他们就完蛋了。录公早就看出他们存心不良,就想着秦晋大战,然后坐收渔人之利呢。现在果然证实了他的判断,你看,慕容垂在荆州前线一直是按兵不动,就跟对面的桓冲所部扎营对峙,而姚苌这个滑头也是一样,从巴蜀顺江而下,本应一日千里,直扑江陵,结果却是在三峡一带停了下来,他们就是在耍滑头,想要坐山观虎斗!”

    梁成叹了口气:“这也正是我这回主动来此的原因,慕容垂根本无进图之意,我留在荆州也是白费功夫,不如早点向两淮战场靠拢,也许还能帮上你,帮上天王的忙。”

    苻融微微一笑,拉住了梁成的手:“关键时候,还是我们氐人兄弟靠得住。现在我们管不了慕容垂和姚苌两个奸贼,而天王这回南征的决心又是如此地大,不做出些成绩,根本不可能让他回头。”

    梁成的眉头皱了起来:“晋军很精明,他们在淮北完全没有抵抗,直接就撤了,这彭城不过是空城一座,没给我们留下一粒米,也没留下一个百姓。看起来,他们是要坚壁清野,一旦我们战线拉长,粮道告急,他们就会出动那北府兵,全线反击了。”

    苻融点了点头:“是的,这是个陷阱,按常理说,我们不应该往里跳,在这里扎营固守,等到这个冬天过去后再作定夺,是最稳妥的办法,这也是慕容垂和姚苌跟天王解释时的理由。”

    梁成微笑道:“听阿融你的意思,不是想驻守,而是想进攻吧。”

    苻融正色道:“是的,慕容垂他们耍滑头不向前,但我们氐军不能这样。这次大战,天王倾国之兵而来,我们起码也要横扫江北,打下广陵。如果能消灭或者重创那北府兵,最好不过。晋军的精锐也就是这十万北府兵,如果能消灭他们,那大江也不足为虑了。”

    梁成的眉头一皱:“可是北府军现在根本不出动,就是集结在广陵一带,以逸待劳,如果我们强行出动想要决战,只怕胜算不高啊。”

    苻融冷笑道:“那就想办法逼北府军出动,在我们希望的地方与之决战。现在看来,淮北他们很快就放弃了,但是淮南,我料他们不会轻弃!”

    梁成的眉头一挑:“你是说寿春?不是杨秋的部下回来说,晋军准备弃守了吗?我们的斥候也看到过,城中已经有很多人在撤离了呢。”

    苻融摇了摇头:“撤的只是老弱妇孺,而守军和丁壮留下了。这就说明,他们不想放弃寿春。阿成,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梁成笑道:“我昨天刚到,这些事情并不清楚,不过在我看来,晋军的做法非常怪异,如果要守寿春,应该派大量援军入城才是,但现在寿春方圆三百里内,没有大股晋军,北府军主力仍然是在广陵一带集结,听说长江上每天来回的都是运粮船,只怕他们的军粮还没有筹备好,这时候,是不能前出决战的。”

    苻融满意地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从兵法上说,寿春不可守,但是晋军却是硬着头皮要守这寿春,大概是晋国内部,对于前方的战事有了看法,谢家的北府军一箭不发就弃了淮北,眼看我大军将要到淮南,建康城中的那些世家,还有皇帝怕是不高兴了。所以谢玄只能在寿春打这一仗,起码要做做样子。”

    梁成奇道:“这淮南不是晋国的豫州吗,按说是桓伊的地方,怎么轮到谢玄来管了?”

    苻融哈哈一笑:“桓伊不敢跟我军正面交锋,早早地躲到历阳去了,他手下的兵马也多去了历阳,这回并不敢来支援寿春,现在的寿春是孤城一座,兵马不过数千,要想攻克,并不困难。”

    梁成点了点头:“所以阿融你想的是加快行军速度,抢攻寿春?”



    苻融的眼中冷芒一闪,正色道:“是的,录公在世时,曾经跟我,还有天王说过,天下汉民都以东晋为正溯,如果东晋内部不出乱子,我军出师无名,是不可能一举灭掉他们的。”

    梁成勾了勾嘴角:“只怕也未必吧,晋国早已经灭亡近百年,天下人心,至少是北方人心并不向着晋朝,这从这些年来,南下流民越来越少,也可以得到证明,虽然录公的才华盖世,也是我的兵法老师,但是他毕竟是个汉人,心向本族政权,也是人之常情嘛。”

    苻融叹了口气:“阿成啊,你也是百战宿将了,想想当年我们灭燕国,灭代国的时候,那是百姓们喜迎王师,至少也会有刘卫辰这样熟悉当地内情的地头蛇为王师先导,所以才能势如破竹,只要战场上胜利,打赢决战,那天下就可以传檄而定,并不会出现盗贼蜂起,需要四处镇压的情况。”

    梁成笑道:“那是咱们的天王仁义,四海归心。”

    苻融一指身后那空空如也的彭城城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大街小巷上空无一人,他咬了咬牙:“可现在呢?我军一路进入淮北,无论城市还是乡野,几乎都没有一个留下来的人,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晋人不欢迎我们!”

    梁成的神色变得渐渐严峻起来:“也许只是因为晋军强行迁移城中居民南下吧。又或者是去年这里经历了反复的拉锯战,百姓早就逃散一空的原因。”

    苻融摇了摇头:“如果是早就逃光了,那不会是这样门窗紧锁,如果是给军队裹胁南下,那总会有人躲起来,等我军到来后再行迎接。现在我们占了淮北八百里的土地,留下的百姓不超过两百户,这足以说明,此地民众,心向的是晋国,而非大秦!”

    梁成的眼中冷芒一闪:“这里长期是晋国土地,遇到战事,百姓向南逃亡也是常理,不过,对于这些不听话的民众,有必要让他们长点记性才是,让他们知道,无论是晋国的军队还是长江天险,都保护不了他们!”

    苻融叹了口气:“阿成啊,兵书上说,这种就是典型的敌国险境了,我军在这里得不到补给,也缺乏向导,更是对敌情一无所知,这就输了一成了。”

    梁成摇了摇头:“去年打荆州的时候,不也是这样吗,晋人全都躲进了襄阳城,坚壁清野,死战不降,但最后在我军强大的武力面前,还是败了。可见这人心所向未必是胜负的唯一条件,只要有绝对的实力,一样可以平定天下!”

    苻融摇了摇头:“襄阳是孤城一座,再说从洛阳,宛城出兵到襄阳,不过几百里地,补给亦非难事。可以完全靠实力强打。但是这彭城到广陵的距离就长得多,而且江南水网密集,我军大军行动不易,现在是冬天,补给困难。”

    他说到这里,眉头一皱,一指着前方行进的军队,说道:“这些从青兖等州南下的军队,已经有些怨言了,更不要说从更远的河北,幽云之地长途跋涉的军队,天寒地冻,让他们在这荒野之地行军数月才到战场,缺吃少穿,这士气到了前线,还能剩下多少?”

    梁成的嘴角勾了勾:“别的地方的军队我不知道,但是荆州我带来的五万精兵,可是跟随我多年征战的部下,他们的士气高昂,去年在襄阳的时候,围城近一年,但仍然是斗志不减,这回听说要来两淮,更是摩拳擦掌,主动请战呢!”

    苻融满意地点了点头:“是的,你说的对,你的部下都是我们氐族本族的将士,战后的赏赐也是对他们很多,关键时候还是自己人靠的住。这话在朝堂上不能说,但现在,就你我兄弟二人,就没什么好避嫌的了。录公说的对,异族的靠不住,但是如果是本族兵将,还是可以依赖的。所以,我现在希望你能打好这个先锋,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寿春!”

    梁成点了点头:“拿下寿春有什么意义呢?你为什么如此看重此地?”

    苻融叹了口气:“因为我们要用看得见,摸得着的战果,给天王一个交代,让他早早打消一战灭东晋的心思。”

    梁成的脸色一变:“这又是什么话?拿下寿春,正好可以跟北府军决战,如果能一战消灭晋军主力,岂不是更好?”

    苻融冷笑道:“阿成啊,这打仗之事你在行,可是这谋国重策,你就差一点了。东晋有长江天险,又是民情人心如此,怎么可能一战灭得掉?”

    梁成睁大了眼睛:“这回我军起百万大军,怎么可能不一战灭国呢?要是不一战灭国,那我们的这个动静也太大了点吧。”

    苻融摇了摇头:“是天王想一战灭东晋,而他这样想,是因为慕容垂和姚苌这两个奸贼一再地挑唆和怂恿,我在朝中当庭争辩,用尽一切办法联络重臣,忠臣们来阻止,都没能成功,这才有这次的百万大军南下。可是阿成,你知道兵贵精不贵多,靠着这几十万并无太高斗志,又心怀不满的异族军队,真的可以灭掉晋国吗?”

    梁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所以,你的意思是,拿下淮北,拿下寿春,算是对天王有个交代?”

    苻融微微一笑:“正是。拿下寿春,晋国可能会有两个反应,要么是谢家在朝野舆论的逼迫之下,提北府兵来决战,这样我们就可以在寿春而不是广陵跟他们决战,把北府军调离他们经营多年的老巢,胜算大上不少,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调慕容垂过来,让他为先锋对付北府军,无论谁胜谁败,对我们都没坏处!”

    梁成笑道:“这倒是个驱虎吞狼的好办法,要是在寿春打,那调荆州的慕容垂过来,他没有理由拒绝。还有另一个可能的反应是什么?”

    苻融正色道:“另一个反应嘛,就是你的动作太快,迅速攻下寿春,让谢安借口准备没就绪,比如军粮不足,城池不坚,干脆放弃整个江北,退守江南。”



    苻融说到这里,得意地笑了起来,一指南方,仿佛看到了那奔腾不息的长江:“到时候天王只要到了大江边上,看到那大江是如何地宽,那投鞭断流的雄心,也不复存在了。这样我们以最快的速度和最短的时间拿下两淮,以后何时想要渡江,就是由我们决定了。”

    “还有,如此一来,我们独占两淮,东线大捷,在荆州方向的慕容垂也没办法再耍滑头,到时候我们就可以逼他们跟桓冲决战,无论是胜是败,对我们大秦都是好事。如此一来,慕容垂和姚苌这两个奸贼的奸计就落了空,而天王的威严也得到了维护,岂不是两全齐美吗?”

    梁成的嘴角勾了勾:“就是说,这次的目的是引北府军在寿春一带决战,如果这个目的无法实现,则把北府军赶过大江,尽得两淮之地,对吗?”

    苻融点了点头:“不错,就是这样计划的,天王这次倾国之兵南征,没有点拿得出手的成绩,也不好向他交代,但是最怕就是跟晋军这样拖下去,磨个一年半载的,虽然录公为国家存了上千万石的军粮,但也不可能坐吃山空啊。”

    梁成笑道:“是啊,谢玄很会用兵,我最近一直在研究上次的君川之战,他就是故意示弱,也象这次一样在淮北虚晃一枪,很快地放弃掉,这才引得俱难和彭超野心膨胀,倾全力南下。然后他们在两淮一线与之相持大半年,再突然出手,打了一个漂亮的反击,一举击溃了彭超和俱难的大军。”

    苻融叹了口气:“此战的关键就在于那大半年的对峙,北府兵在广陵一带连营几百里,彭超俱难占了淮北之后又需要时间安抚,所以时间拖的一长,军队士气下降,粮草不济,就会给敌军打反击的机会。我们这回兵力虽多,但粮草的压力更大,而且士气还不如上回,所以更需要速战速决。”

    梁成的眉头微微一挑:“阿融,这事你跟天王商量过吗?”

    苻融摇了摇头:“天王不管前线的战局的,他只负责统一指挥,现在他人还没到项城,两淮一带由我全权指挥,一旦我们拿下了寿春,就可以让天王御驾亲临前线了。”

    梁成讶道:“让天王亲临前线?这样真的好吗?”

    苻融微微一笑:“当然,这次天王没呆在长安,而是亲自出征,那当然要给他青史留名的机会,不然我们这些做臣子的,前线立了功,又置天王于何处呢?”

    梁成笑道:“好了,阿融,跟我就不用说这个了,汉武帝没有亲自出征,而是用卫青霍去病为将,不照样是名垂青史吗?你想让天王亲自到前线,是有别的目的吧。”

    苻融叹了口气:“真的是什么事也不能瞒住你,好吧,那我也直说了,让天王到前线,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看前面的情况,这样既满足了他想要指挥千军万马的雄心壮志,又能看到前方的困难,如果有灭晋的机会,由他自己来定夺,如果实在没有把握,他也可以知难而退,这个决定,你我是臣子,不能作的,只有他亲自做才行。”

    梁成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灭国擒军,是不赏之功,对吗?”

    苻融咬了咬牙,眼中冷芒一闪:“我大秦自立国以来,大国灭过两个,一个是录公当年领兵灭了燕国,再一个是苻洛领兵灭了代国,结果如何呢?录公灭了燕国,回头却交出了兵权,跟天王之间也总隔着点什么了。而那苻洛,灭代之后功高不赏,竟然起了叛乱的心思。所以自古为大将者,如果有盖世军功,却抢了君上的风头,都是大忌啊。”

    梁成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啊,就象卫青,霍去病,大破匈奴之后,也被汉武帝夺了兵权。还真是这样的道理呢。”

    苻融叹了口气:“这次未必能灭了晋国,但不管怎么说,出兵百万的决定,是天王作出来的,而且几乎也是他一个人顶住了满朝文武的反对后作出来的,所以,前线的战守大计,最后要他来定。”

    梁成笑道:“那为何现在不要天王就来前线指挥呢?”

    苻融笑着摆了摆手:“我等身为将帅,臣子,总不能一点成绩不作出来,就让天王亲身赴险吧。再说了,这回晋军退得如此之快,这不太正常,我觉得有畏惧我军百万大军的因素,但更多的还是想打个以逸待劳,防守反击,所以我们只有攻克了寿春,才算稳定了两淮战局,这个时候,才是天王到前线的好时机。”

    梁成深深地吸了口气:“阿融,你说的我全明白了,放心,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拿下寿春,迎接天王的到来。你这里可以继续养精蓄锐,不要冲得太前,北府军若不大举出动,我们也不要出动大军,增加粮食的消耗。”

    苻融点了点头:“你这五万人马,足够攻克寿春了,若是北府军全军来援,那就稳守不动,我自当提军接应。其实我倒是希望北府军在寿春和我们决战,这样一战定胜负,把他们消灭掉,晋国再无可阻挡我军的有力部队啦!”

    梁成笑道:“寿春守将徐元喜不足为虑,此人不过是一个守成之将而已,以前我跟他交过手,轻松就打败过他。那寿春城虽然城池还算坚固,但还能比襄阳城更坚固吗?”

    苻融摆了摆手:“阿成,不可轻敌。徐元喜也许不足为虑,但听说谢玄派了一个人去寿春城,就是那个曾在君川一战中大出风头的,叫什么来着的?哦,刘裕!刘邦的刘,富裕的裕。”

    梁成冷笑道:“此人我听说过,真有吹的那么邪乎吗?不过是一个幢主而已,君川之战也只是作为诱敌之兵,连军主都不是呢。”

    苻融摇了摇头,正色道:“听说这回正是此人识破了杨秋的诈降,设计将杨秋所部消灭。阿成,晋国并非无人,这种智勇双全的才能之士,我们还是不能大意的,谢玄这时候派他来寿春,想必就是让他助守,你的对手,并非易与之辈!”

    梁成笑着一撩披风,向着城下径直而去:“好,梁某就会会这个刘裕吧!十天之内,我必生擒此人!”



    寿春,城头。

    刘裕一身皮甲,站在城头,他没有戴头盔,也没有束髻,只束了个发带,风儿吹拂着他那一头狂野的乱发,男儿的那种铁血浪漫,尽显无疑。

    慕容南抱着胳膊,站在他的身边,嘴角勾了勾:“刘裕,什么时候你也学会了我们胡人的这套装束?是不是感觉这样挺自由的?”

    刘裕微微一笑:“你就别借题发挥了,甲胄在身时已经够不舒服了,当然是怎么顺怎么来,不过你这方法不错,用个发带束额,就不必担心头发散乱挡住视线了。”

    慕容南得意地笑道:“这又没什么难想的,你们如果戴头盔时不也是一样?算了,不说这些,昨天秦军大军来了,现在就驻扎在城外,你有什么想法?”

    刘裕抬头看向了远处的城外,二十里外,已经是连营一片片,黑压压的秦军士兵,如同蚂蚁一样来回奔走,而城外的不少丘陇之上,树木一片片地倒下,数不清的辎重大车,正把这些树木运往营寨之后,不用看也知道,这些树木制成的攻城器械,也许这两天就会用在攻城战中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正色道:“这支秦军看起来有四五万人,虽然是步骑混合,以步为主,但是营盘的布置却是极好,主营看不出来,相邻的营地里,环环紧扣,深沟高垒,既可互相呼应援救,又能独立坚守,看起来,一点也不亚于我们北府军的大营啊。”

    慕容南微微一笑,伸手指向了对面的营寨:“看到没有,除了秦军的军旗外,那飘扬的旗帜是什么?”

    刘裕的心中一动,极目远眺,只见十几面绣着“梁”字的大旗,正在后面的营地中迎风飘扬,他喃喃地说道:“秦军统帅姓梁?难道,是那荆州刺史梁成?”

    慕容南点了点头,正色道:“我来找你也正是为了此事,刚刚接到了主公的飞鹰传信,梁成在十天前已经率军离开了襄阳,加入两淮战场,算时间的话,也差不多该是这时候到达了,不过…………”

    说到这里,慕容南的眉头微微皱起:“看起来他好像只是先头骑兵到了,大队的步兵还在后面呢。”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何以见得?我看他们大多数都是在行走的步兵嘛。你看,那些伐木的人,怎么会是骑兵呢?”

    慕容南摇了摇头:“不,他们不是步兵,你看,刘裕,他们的腿都是内八字,走起路来都摇摇晃晃的,只有成天在马背上的人,才会如此。”

    刘裕的心中一动,看向了秦军营地,果然如慕容南所说的那样,这些秦军尽管推着大车,扛着木头,但看起来下盘虚浮,双腿内八,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怪异呢。刘裕点了点头:“如果是骑兵先至,然后下马装成步兵,那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梁成能来的这么快了,寿春没有失守,他们从北边过来,应该是绕道淮北,按理说是十五天左右才能到的。”

    慕容南点了点头:“所以说梁成这样以骑兵先至,就是要抢一个时间,刘裕,现在他们骑兵先至,还要有两三天的时间准备攻城器材,如果要撤,现在还来得及。”

    刘裕微微一笑:“为什么要撤?慕容兄弟,我已经说了很多次了,我们必须坚守寿春,为这次大战争取时间。他们只来了骑兵,缺乏步兵,攻城能力不足,正是我们的机会。如果这时候离开坚城撤退,那反倒是难以撤离。”

    慕容南咬了咬牙:“我这里有两百骑兵,我们骑马可以回广陵,至于徐元喜他们,就自求多福吧,实在不行可以脱下军装,装作平民四散到各处乡村,秦军还算有纪律,总不至于乱杀平民百姓。”

    刘裕的笑容渐渐地消散,沉声道:“慕容兄弟,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作为军人,遇到敌军不敢一战,有坚城都不守,只想着逃跑,那是耻辱!”

    慕容南摇了摇头:“该退让时就得退让,刘裕,我说过,我们草原之上弱肉强食,没有人可以永远强大,该低头时不能逞英雄。这次秦军为了争取时间,不惜以纯骑兵军团先行,就是要抢下寿春。他们一定会不惜代价地攻城,只靠我们的这些兵力,实在是难以抵挡。”

    刘裕摇了摇头,眼中冷芒一闪:“他们只有骑兵,缺乏攻城器材,寿春城这几天一直在抢修城防工事,而且城中的民夫们也是编入了守城序死,轮值四门,他们都是本地人,保城就是保家,我相信,即使秦军数量再多,我们也能守下。”

    慕容南冷冷地说道:“孤城一座,外无援军,内缺兵力,是守不下来的。刘裕,你五天前就说胡彬的援军已经出发了,可是现在为何还没有到?只怕有人要黑你啊。”

    刘裕摇了摇头:“胡将军现在已经驻守硖石,离此不过百里,随时可以响应,为什么你会这样想?”

    慕容南叹了口气:“因为现在的情况,跟襄阳之战太象了。桓冲也是率军援救,但是离城百里,见秦军势大,不敢出击,生生看着襄阳沦陷。我主公经历了此战,所以,我真的很担心历史会重演。”

    刘裕笑道:“你真的相信玄帅会扔下我们不管吗?”

    慕容南的神色变得异常凝重,紧紧地盯着刘裕,一字一顿地说道:“刘裕,你真的就这么确定,胡彬是玄帅派来的?”

    刘裕微微一愣,奇道:“胡将军是奉了玄帅的命令,率军来援的,这不是你亲自接到的通报吗?”

    慕容南冷笑道:“是玄帅下令他出击,但是胡彬所部,并非北府军序列,而是京城的宿卫兵马,归毛穆之统领,他会不会全力援救寿春,我反正是没有信心的。”

    刘裕摇了摇头:“北府军现在需要争取筹措粮草的时间,我们需要在这里顶住一个月左右,胡彬一定也深知这点,如果寿春有失,他的部队也很可能会被吃掉,帮人就是帮自己,这个道理不难理解。”

    慕容南咬了咬牙:“就算胡彬肯支援,但城中的这些军士与民夫靠的住吗?他们不是你老虎部队的那些猛士,刘裕,你看不到他们眼中的恐惧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他的目光扫向了一边的城头,城梯之上,不停地有民夫和军士们在上上下下,但是他们的动作都显得很僵硬,每个人的面色凝重,没有半点笑容。

    “啪”地一声,一个扛着沙包上城的民夫,撞到了一个在城楼边当值的军士,那个军士勃然大怒,重重地一掌推在了这个民夫的胸口,大声道:“你没长眼睛吗?怎么走的路!”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按平常来说,民夫撞了军士,肯定会魂飞魄散,甚至下跪磕头,而这个民夫却是一把扔掉了肩上的沙袋,怒目圆睁,直接冲着这军士吼了起来:“撞你怎么了,有种砍了我啊!”

    这军士同样给激得满脸通红,一把就抽出了腰间的佩刀,指向了这个民夫,吼道:“你小子找死是不是?信不信老子真的砍了你!”

    这个民夫毫不退缩,直接就向前两步,用自己的胸膛顶住了钢刀的刀刃,他的身子在微微地发抖,但声音却是越来越大:“砍啊,有种你就砍!没本事跟胡人较量,也就剩下欺负我等百姓的本事了!”

    随着这句话在城头回荡着,几十个正在运沙包与石块的民夫,一下子全都扔掉了肩扛手提的东西,围了过来,站在这个以胸口顶着刀刃的民夫身后,大声地喝起彩来,更是有些人愤怒地叫道:“就是,当兵的没本事打退城外的秦军,只会欺负我们这些百姓,还有脸逞威风!”

    “我们要出城,我们要逃命,凭什么把我们留在这里?!”

    “你们要打你们出城打去,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们玉石俱焚?!”

    这些民夫们群情汹汹,红着眼睛,梗着脖子,那个带头的民夫的举动,把这些因为畏惧而精神压抑到极点的人,内心的那些委屈与愤怒,如同火山爆发一样地点燃了,一时间,不仅是城头的民夫,就是城下不少靠着墙根休息的民夫壮丁们,也都站了起来,挥拳跺脚,大声声援起城头的那些同伴了。

    两个城头的军官冲了过来,大声吼道:“全都给我退下,不许哗变,再有人大声喧哗,全都给我拿下!”

    但是这两个军官的叫声不仅没有让这些民夫们退后半步,反而让更多的人都围了上来,几乎要把城头的百余名守军都给包围住了。

    慕容南冷冷地说道:“刘裕,看到了没有,城中军民离心,你觉得这寿春城还守得下去吗?趁着包围圈还没形成,早早地离开,才是上策。”

    刘裕勾了勾嘴角,说道:“没到那一步。这些百姓民夫都是本地人,他们是最不希望城池陷落的人,没有人愿意成为异族的奴隶,这会儿不过是因为恐惧与怨恨的情绪需要宣泄罢了,你且看我如何去解决!”

    慕容南的眉头一皱,正要开口,刘裕却是大踏步地向着出事的地方走了过去,他看着刘裕的背景,轻轻地叹了口气:“傻瓜,你以为你可以控制一切吗?”

    城头的人已经越围越多,不仅是民夫,各处值守的军士们也全都围了上来,二十多名军士横着手中的长矛,拼命地拦阻着越聚越多的民夫们,可是哪里挡得住这些民众,城头的军民相峙的这股子声浪,如同滚开的沸水,越烧温度越高,即使是在这寒冬之中,也随时有失控爆发的可能。

    徐元朗的声音在声嘶力竭地响起:“本将再说最后一次,尔等民夫,再不退下,将以军法论处了!”

    那个以胸膛顶着刀刃的民夫厉声吼道:“有种你就杀,反正是个死,我倒要看,死在你们这些大晋军士手中,跟死在胡人手里,有什么不一样!”

    徐元朗的脸胀得通红,一把抽出了佩刀,大吼道:“你当本将真不敢杀你吗?我看你就是个秦国奸细!”

    刘裕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听起来不是很高,但是每个在场的军士和民夫都听得清清楚楚:“徐幢主,军中无戏言,这话还是不能乱说的。”

    所有的人都心中一动,齐齐地看向了声音的来处,只见军士们的后方,让开了一条通道,比常人高出近一个头,壮如熊虎的刘裕,阔步而入,一身劲暴的肌肉,把这身皮甲几乎要撑破,而那股子自信的气场,更是让刚才还喊打喊杀的众人众军,一下子都失了气势。

    民夫之中有些人开始窃窃私语:“这人是谁啊,好一员壮士啊,以前怎么没见过?”

    “嗨,我前几天见过他的,听说是北府军,从广陵那里过来的,当时流民来投的时候,他可是直接从城墙上就跳了下去,还飞过了护城河呢。”

    “啊,这么厉害?”

    “那是,我也亲眼见过的,我当时就是从北边逃难过来的,本以为没命了,可没想到这人天神下凡一样,直接就把那些胡人给收拾了!”

    “对对对,听说那些氐人就是给此人收服了呢。这人是北府军,听说姓刘。”

    刘裕的耳中听着这些议论,脸上却是没有任何表情,一边的徐元朗的眉头一皱,说道:“刘幢主,这些刁民想要生事,我在这里正在执行军法呢。你来的正好,帮我一起弹压这些刁民,我看,这些人里就是有秦军奸细!”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徐幢主,你说这些话,会让这些寿春百姓心寒的,人家跟自己的妻儿老小别离,留下来守这孤城,就是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你说他们是奸细,可有证据?”

    刘裕此言一出,那些民夫们轰然叫好:“就是,我等是大晋良民,怎么就成了奸细?”

    徐元朗咬了咬牙:“若是良民,那就不应该煽动民变,在这个时候对抗守军。刘幢主,你不知道,前一阵混进城的民众不少,这些人很多给编入了守城丁壮,只怕其中的秦国奸细,并不在少数。”

    刘裕微微一笑:“徐幢主此言差矣,兵法有云,用间之道,首在隐秘,间谍细作的任务主要是摸清城中的布置,他们巴不得隐藏得越深越好,又怎么可能公开地暴露自己呢?”



    徐元朗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张得大大地,说不出话,而一边的民夫们却是爆发出了一阵响亮的喝彩声:“说的好,我等不是奸细,不许诬蔑我们!”

    “就是,我们赤胆忠心,为了守卫家园,冒死在这里助守,怎么就成奸细了!”

    听着人海中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徐元朗咬了咬牙,直指那个为首的民夫,大声道:“刘幢主,我也并非不知兵法,细作之中除了打探军情外,煽动民变,混水摸鱼,放火刺杀,都是他们的任务,怎么就一定要隐藏呢?”

    说到这里,他看着这个民夫,冷笑道:“此人就并非寿春民众,是前一阵杨秋等氐贼来袭时混进城中的,今天在这里带头闹事,着实可疑,来人,给我把他拿下,好好讯问!”

    刘裕摆了摆手:“且慢,徐幢主,你对此人来历如果不清楚,为何让他助守呢?”

    徐元朗勾了勾嘴角:“这是我大哥的将令,前一阵子来投的流民中的丁壮,都要编入守城序死,不然,我们人手不足。”

    刘裕微微一笑:“这就是了,你们留人守城时可没说他是奸细,现在因为此人闹事,就扣了奸细的帽子,不太厚道吧。”

    刘裕一边说着,一边上前两步,出手如电,一下子抓住了那把顶在民夫胸前的钢刀,那名持刀的军士只觉得一股大力从刀身上袭来,想要左右晃动,却哪还动得了半分?只听刘裕断喝一声:“撒手!”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持刀军士虎口一麻,这口钢刀顿时就从他手中给撤了出去,他的人一个重心不稳,几乎要向后栽倒,身边的两个同伴连忙架住了他,才把他扶住。

    民夫之中暴出了一阵喝彩之声,刘裕的右手三指夹着刀背,缓缓地把刀刃从对面的那个民夫胸前挪开,他的胸口布衫已经破了一道口子,而胸肌之上也隐隐有一道不深的血印子,刘裕的目光盯在此人的脸上,缓缓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民夫拱手行礼道:“我叫到彦之,谢过刘幢主,我不是奸细,是大晋的百姓。从彭城那里南下的!”

    刘裕的心中一动,说道:“你是彭城人?”他的祖籍也是彭城,看到面前的这个二十多岁的黑壮汉子,天然有了一阵亲切感。

    到彦之用力地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彭城武厚乡人,去年秦军南下,我加入了毛将军的军队,想要与敌作战,结果大军崩溃,我也只能逃向广陵,后来君川大捷,彭城光复,我回家想要重置产业,结果秦军又来了,我们同乡二十多人一起南下,到了寿春这里才给编入了守城丁壮之中,怎么就成了奸细?”

    人群之中有人在大声说道:“到大哥说的对,我们都是彭城人,一起南下的。”

    “就是,当初是徐将军说守城有赏,还能打回彭城老家,我们才留下来的,怎么就成了奸细?”

    “徐幢主,你得给咱们一个说法,不能这相冤枉了到大哥啊!”

    刘裕回头看着徐元朗,淡然道:“徐幢主,是这样的吗?”

    徐元朗咬了咬牙:“他们二十几个人一起进城的,我们当时没有时间细查,姑且信了,但这个到彦之今天却是带头闹事,我看必然有诈!”

    到彦之大声道:“刘幢主,绝不是这样,今天我并非有意生事,只不过是跟守城的军士有了口角!我们彭城人都性子急,这些天闷坏了,遇事有点急,但绝非是奸细啊!”

    刘裕点了点头:“你说你遇事有点急,我信。我祖籍也是彭城的,咱那地方的人都耿直较真,从你身上我看得出来。不过你说你闷坏了,是什么意思?”

    到彦之咬了咬牙,一指城外:“刘幢主,我们都是大晋子民,这回秦狗来犯,我们巴不得跟他们大战一场,杀个痛快,但一仗不打,军队就撤了,彭城丢了,三阿丢了,现在我们一路退到寿春,看起来还是要丢。大晋万里江山,再退就要退到长江边上了,难道圣上真的要弃我等如草芥吗?”

    徐元朗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大胆,竟然敢非议圣上,要找死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摆了摆手:“徐幢主,这些人有怨气让他们都说出来,一味压制,又有何用?现在守城需要军民一心,不然秦军没攻城,我们自己先乱起来,这城还守得住吗?”

    刘裕此言一出,又是一片喝彩之声,徐元朗的眉头一皱,沉声道:“可也不能由着他这样胡说八道啊。”

    刘裕叹了口气:“在这位到兄弟眼里,咱们就是一退再退,不发一箭地失了大片的江山,现在到了这里,又是撤出妇孺,留下他们守城,能没有想法吗?”

    到彦之哈哈一笑:“刘幢主,咱们信你,你就跟咱们兄弟交个底吧,这寿春到底还守不守了!”

    徐元朗冷笑道:“尔等民夫,这等军机要事哪是你们知道的?今天若不是刘幢主为你们说情,我早就把你们拿下了。还不退下!”

    刘裕静静地看着到彦之,平静地说道:“到兄弟,你想想看,如果我们要放弃寿春,为何只撤妇孺老弱,而我们这些丁壮男子却是留在城中呢?”

    徐元朗的脸色一变:“刘幢主,你…………”

    刘裕回头看着徐元朗,微微一笑:“民可,使知之,不可,使由之,这是古训了,徐幢主,到了这时候,我想这作战计划,可以向全城百姓们透露一些了。现在我们要的是众志成城,要想守住寿春城,光靠军士可不够啊。”

    徐元朗咬了咬牙:“刘幢主,你就不怕泄露军机吗?”

    刘裕哈哈一笑,转头看向了全都满脸写着兴奋与期待的周围民夫们,一字一顿地说道:“没有什么军机,各位将士,各位百姓,我刘裕可以在这里告诉大家,大晋江山万里,却是退无可退了,我们的身后,就是广陵,就是大江,更是和我们暂时分别的妻儿老小,圣上和谢相公不会放弃我们的,援军已经上路,只要守住寿春,就能重演君川大捷,我刘裕向你们保证,我会在这里,和你们所有人,战斗到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