桓玄笑着点了点头:“王小姐教训的是,是在下失礼了。不过刚才你提的这个问题,在下可以回答一二,当年先父在世时,就有意执掌京口,募兵北伐,那京口酒可饮,箕可使,兵可用的话,正是出自先父。”
“虽然他北伐大业壮志未酬,但是之后家叔桓公讳冲,也曾出镇京口过,大家都是朝廷官员,大晋栋梁,并不用分这里那里的啊,就是荆州,也并非我桓家所有嘛。”
王妙音转过了头,一言不发,孙无终冷冷地说道:“桓公子,今天大家如果都是来看这讲武大会的,那注意力还是放在擂台上吧,别的事情,以后再说。”
桓玄微微一笑,转过了头,看向了擂台:“但愿今天的比赛能如常进行。”
王妙音的脸色一变,正要向桓玄发问,这时候只听到一阵密集的鼓角之声响起,刘毅一身胥吏袍服,走上了擂台。
随着他的上台,来自各乡各村的七条好汉也纷纷上台,刘裕摘下了头上戴着的花草编成的荆环,一跃而上擂台,跟其他的人并肩而立,檀凭之微微一笑,站到了他的身边。
刘毅转身面向了台下的人群,高声道:“各位京口的父老乡亲,今天,是咱们京口镇第五百七十八届的讲武大会总决赛。”
“大家已经看到了,十里八乡都已经结束了初赛,现在决出七条好汉,来争夺今天的总魁首,现在,我代表今天的大赛主判,来向大家介绍一下七位参加总决赛的好汉。”
刘毅顺手一指站在最左边的一人:“这位,就是城东金平乡的诸葛长民,他是…………”
趁着刘毅开始介绍各路的英雄好汉时,刘裕对着身边的檀凭之低声道:“你们平虏村这回也参加这比赛吗?檀兄弟,怎么你昨天刚到就参赛了?”
檀凭之“嘿嘿”一笑:“咱们前几天就入了籍啊,入了籍就是本地居民了,都有参赛资格的。刘大哥,昨天你走得太早了,后面还有好玩的事情,没赶上实在是太可惜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还能变出什么花样出来?”
檀凭之低声道:“后来给咱们每个都发了一个玉女呢,不过俺是有家室的人,想着婆娘还等着俺回去暖被窝,就没要,本来俺们那帮人里有几个很能打的,就是昨天夜里给弄成软脚蟹了,不然,俺也不会在这里啦。”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这也行啊。不过一会儿咱们要是碰到一起,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檀凭之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正好可以和刘大哥切磋一下拳脚呢,不论输赢,咱们可都是好兄弟。”
刘裕点了点头,台下响起了一阵欢呼之声,因为这会儿刘毅正好说道:“这位,就是蒜山乡七里村的里正刘裕,咱不用多介绍了吧,有人不认识他的吗?”
台下响起一阵有节奏的叫声:“刘大,刘大,刘大,刘大!”
刘裕微微一笑,上前一步,向台下抱拳致意。
刘毅又介绍了檀凭之之后,正要宣布比赛开始,突然,外围响起一个尖锐的声音:“且慢,还有一人,也要参赛!”
刘裕的脸色一变,只见台下的大道之上,一阵鼓乐齐鸣,京口百姓纷纷让到道路两侧。
只见一个全身戎装,三十多岁的白面微须中年汉子,骑马而来,身后跟着几百名持槊佩刀,挎弓带箭的军士,个个一脸肃杀之气,而前几天见过的刁协,也骑着一匹黄马,脸上仍然抹着厚厚的白粉,紧跟在此人身后。
刁毛今天换了一身军校的打扮,走在这个将军的马前,他的嗓子一如既往地尖厉,甚至比那天还要盛气凌人:“闪开闪开,刁刺史出巡,肃静回避!”
临江仙酒楼之上,刘林宗面沉如水,陷入了沉思,杨林子恨恨地说道:“搞什么啊,刁逵今天带兵来这民间的讲武大会,这要故意显威风的吗?”
紫面大汉牢之摇了摇头:“比赛是他出资组织的,他来主持也未尝不可,但是,这带兵戎装前来,确实不妥。”
刘林宗叹了口气:“最担心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但愿不要闹得不可收拾,京口人,是不会被武力所屈服的。”
大槐树下,刘婷云的声音有些紧张:“终叔,这,这情况有些不太对劲啊,怎么来了这么多军队,杀气腾腾的,不象是擂台,倒象,倒象是刑场。”
孙无终摇了摇头:“只怕刁逵是想来立威的,二位小姐,他来者不善,为你们的安全计,不如我们暂时回避吧。”
刘婷云本能地要说一声“好”,却是看到了一边站着的桓玄,其人神态从容,张开了折扇,轻轻地摇着,她有些迟疑,开口道:“桓公子,你,你不走吗?”
桓玄微微一笑:“要是在自己国家的境内,太平时期,碰到点风吹草动就要走,那以后在战场上碰到胡虏,又怎么能破敌卫国呢?这里是京口,是我先父,我叔父们出镇过的地方,算是我桓玄的第二家乡,我又有何走的理由呢?”
刘婷云的粉脸微微一红,螓首微垂,王妙音点了点头:“桓公子当真有宣武公的气度,小女佩服。终叔,我也想看看这最后的结果,你先带刘姐姐离开吧。”
刘婷云一咬牙:“妹妹这是什么话,难道姐姐还会怕了这不成?终叔,我也不走了,就在这里看啦。”说到这里,她勾了勾嘴角,“桓公子,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事,你,你会保护我们吗?”
桓玄微微一笑:“敢不从命!”说到这里,他转头对着身边的两个人高马大的壮汉沉声道:“甫之,皇甫,你们二人听好了,如果一会儿真的有什么动乱,一定要配合这些壮士,保护好二位小姐撤离,如果有半点差错,拿你二人是问!”
那个叫皇甫的是一个黑脸刚须,面沉如水的九尺巨汉,背上背着两样兵器,用布包着,看不清形状,他的眉头一皱,说道:“公子,我等的职责是要保护你,而不是别人。”
桓玄哈哈一笑:“我想,我还用不着别人来保护,这是我的命令,从令便是。就算出了什么差错,也与你二人无关!”
两个护卫对视一眼,抱拳称是,桓玄的目光落到了正在走向擂台的刁逵身上,喃喃地自语道:“千万别让我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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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逵缓缓地收住了马,刁毛连忙跑到了他的鞍前,四肢着地,象只狗一样地趴在地上。
而刁逵则从容不迫地从马上一跃而下,踩着刁毛的背,就象上马凳一样,直接落到了地上。
四个执戟护卫在刁逵前面前行,拥着他一路而上,走上了擂台。
这样的气势,是历代京口百姓们所未见过的,刚才还热闹非凡的街市,顿时就变得冷清了下来,有不少人甚至已经开始掉头就走,留在原地的,不足半数。
刘毅上前一揖及腰:“刁刺史,您怎么来了?”
刁逵看都不看刘毅一眼,冷冷地说道:“刘从事,这里本官不能来么?”
刘毅连忙摆手道:“不不不,您是刺史,又是这次大赛的捐助人,当然可以来。只是,您没有跟属下吩咐您要来的事,不然的话,属下也好早点接待。”
刁逵摇了摇头:“本官今天带兵上任,直接就来这里了,这点并不需要向你提前报告,明白吗?”
刘毅的脸微微一红,仍然是恭声道:“刺史大人教训得是,今天的决赛还没有开始,正好您可以来主持比赛。属下给您介绍一下,这位是…………”
刁弘在一边冷笑一声,开了口:“刘从事,我看你在这里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啊,一个小小的从事,好像趁着刺史空缺的时候,倒成了这京口之主,你认得清自己是谁吗?”
刘毅的眉头皱了皱,说道:“前任郗刺史离职时,带走了包括长史、参军、司马在内的全部僚属,本来他是应该和刁刺史交接后再走的,但这中间好像出了点问题,非属下这等流外吏员所知。”
“所以在他不在之时,属下只是暂代州内事务而已,这也是朝廷法度所规定的,并非属下僭越。”
刁弘哈哈一笑:“是吗,前日里我持节前来,你都可以不管不顾,你这个小小的胥吏,连天子节杖都可以不放在眼里,我看这京口,这徐州太小,没法容得下你啊。”
刁逵摆了摆手:“好了,刁弘,那天你并无官身,只是来巡视,刘从事不听你令,也没什么有违法制的。只是今天,本官是亲自上任,刘从事,你这回准备如何自处呢?”
刘毅咬了咬牙,单膝下跪,拱手道:“卑职唯愿以刁刺史马首是瞻!”
刁逵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今天本官来此,第一条要宣布的法令,就是这京口的所谓讲武大会,从今天开始,不办了!”
此言一出,如同往沸水里丢了一块砖头,激起千层浪,京口民众,无不脸色大变,全都嚷了起来:“什么?不办了?凭什么?”
“就是,我们这里这个讲武大会从秦朝到现在办了五百多届了,怎么说不办就不办了?”
“刁刺史,你就是贵为刺史,只怕也没这个权力下这种命令啊。”
“是啊,咱们京口爷们儿年年就要拳脚见个真章,凭什么不让咱们办?”
“刁刺史,你不是出了钱吗,要是你心疼钱我们找别人出就是,我就不信了,这个讲武大会办不成了!”
刁逵的脸色一变,向着台下带兵的为首将领使了个眼色,此人心领神会,一下子抽出了佩刀,两行军士齐齐旋踵,面向两边的百姓,一下子把刀剑半出鞘,或者是横戈而向,锋刃冰冷,闪着寒意。
人群渐渐地平息下来,而一股难言的,如爆发前火山的气势,开始在四周流淌着。
临江仙二楼,杨林子忍不住站了起来:“不行,这样下去只怕要激起民变,我得去阻止刁逵。”
刘林宗轻轻地摇了摇头:“阿宁,请坐下,这是最精彩的时候了,我要看的就是这个。”
杨林子睁大了眼睛:“幼度,你这是怎么了,你想看官军在这里以武力欺压和恐吓百姓?”
刘林宗的嘴角勾了勾,双目炯炯:“要是跟别的地方的百姓一样给官军抽个刀,持个矛就吓得不敢动了,也不是京口啦,我想,我们有看完整场精彩表演的权力。”
刘裕的声音在台上缓缓地响起:“敢问刁刺史,我等京口百姓,犯了什么事,要您以军队持刀露刃以迫之?军队,国之重器,他们的刀剑,应该面向外敌胡虏,而不是对着自己的子民。”
台下发出了一阵喝彩之声:“刘裕,说的好!”
刁逵的眼皮跳了跳,冷冷地说道:“你是何人,敢在这里教训本官?”
一边的刁毛咬牙切齿地凑上前,说道:“老爷,此人就是那个敢跟咱们刁家作对的蒜山乡里正,名叫刘裕的就是他!”
刁逵轻轻地“哦”了一声:“原来你就是刘裕,很好。既然你想跟本官讲道理,那本官就问你一句,刁民作乱,难道朝廷兵马也是不管不顾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请问刁刺史,我京口百姓哪里作乱了?他们在这里只不过想看个讲武大会的决赛,您说不办就不办?要取消一个在这里流行了五百多年的民间活动,起码也要给大家一个说法是吧。”
刁逵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声音尖锐犀利,震得台上众人的耳膜一阵鼓荡,笑毕,他看着刘裕,双眼中冷芒一闪:“本官告诉你,这京口,本官的话就是王法,管你是五百年的旧俗还是八百年的淫祀,本官让你办,你才能办,本官不让你办,你就不许办,有敢违背的,就是作乱!”
随着刁逵的这番话说完,台下的那个将官大叫一声:“刺史威武!”而这几百名军士也跟着以军靴踏地,齐声大叫道:“威武,威武,威武!”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刁刺史,您说在这京口,您的话就是王法,请问您这话能到朝堂之上,对着天子再说一遍吗?”
刁逵本来很满意现在的状况,台下的军队山呼海啸般的高声吼叫,让他觉得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可是刘裕的话,却一下子把他的兴致从九天云霄打到了地上,他双眼圆睁,厉声道:“小子,你想找死是不是?!”
刁弘冷笑一声,那又尖又细的声音在擂台上回荡着:“大哥,小弟没有说错吧,这京口刁民,目无王法,桀傲难治,也难怪这里能出卢悚这种反贼。这刘裕身为里正,却是聚众对抗上官,抗拒您的命令,不好好地治治他的嚣张气焰,以后这京口只怕会反了天!”
刁毛在一边开始撸起了袖子:“老爷,您下令吧,小的这就把此贼拿下!”
刘裕哈哈一笑,看着刁毛的双眼精光暴射,刺得刁毛心中一慌,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声音也变得结巴起来:“你,你,你,你想做什么,想造反吗?”
刘裕看着刁逵,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京口的讲武大会,已经办了五百多年,历代京口百姓,以此作为习武强身的动力,跟那种妖人聚众淫祀作乱,可谓天壤之别。”
“当年褚太尉领兵北伐,我京口子弟数万人踊跃从军,褚太尉亲自主持了那一年的讲武大会,还为魁首亲自授奖,而我京口子弟兵北伐中原,浴血沙场,两万多人为国捐躯,家家户户都披麻戴孝,却无怨无悔。”
“为此,当时的天子亲自下诏,嘉奖我京口百姓的义举,还钦赐这讲武大会为义士之会,在整个大晋内推广,请问刁刺史,你对这种讲武大会,说废就废,对得起我京口北伐将士的热血忠魂吗?”
刘裕说的声色俱厉,掷地有声,眼中也是泪光闪闪,人群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不时地有轻轻地哽咽之声,显然,刘裕的话说到了他们的心底深处,一直到刘裕说完后须臾,台下才暴发出一阵火山般的吼叫声:“说的好,刘裕说的好!”
“讲武,讲武,讲武!”
这声音如海啸一般地铺天盖地而来,惊得那些想要弹压的士兵都不自觉地步步后退,整个围着擂台的圈子,变得越来越小。
刁逵一咬牙,沉声道:“强词夺理!征丁从军,北伐中原又不止你京口一地的事,就算是从军入伍,也要重新训练,你以为你们这些个乡野村夫打架,就能上战场杀敌了?”
“这叫勇于私斗,怯于公战。现在我大晋大敌当前,胡虏即将南下,大战一触即发,你们不去从军报国,却是在这里年年私斗,成何体统?今天本官要取缔你们的这种比试,就是要让你们真正地能为国出力,而不是在这里混吃等死!”
刘裕哈哈一笑:“刁刺史,你是不是认为,你的将官,你带来的兵马,他们的本事能超过我们京口这些成天打架的乡野村夫?”
刁逵的脸色一变:“这还用问吗?军队是经过了严格的训练,精心的挑选,习的是战阵搏杀之道,跟你们这种三脚猫的功夫又如何能比?”
刘裕平静地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刁刺史不妨找您最厉害的将校或者是勇士上台,刘某不才,愿意领教他的高招!”
刁逵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刘裕,本官知道,你是前几届这个什么打架大赛的魁首,但你也别自视过高了。本官的手下,剿匪平叛,杀过无数的山贼土匪,出手就是要人命的,万一一会儿打起来,把你打伤,甚至打死了,多不好啊?!”
刘裕微微一笑:“我们京口这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打擂台的话,死生不论,要是刘某真的给哪位军爷打死了,那也是我学艺不精,各位京口的父老乡亲们,请在这里为刘某作个见证吧!”
台下又爆出一阵轰然喝彩之声,一边的大槐树下,刘婷云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这刘裕也真的是太自大了,虽然刁刺史确实有点欺人太甚,但他手下的兵将都是刁家的部曲家兵,历年来跟着刁刺史在各地上任,除贼平叛,也不是绣花枕头,可是杀过人见过血的。”
“刘裕一个乡野村夫,打打烂架还可以,真碰到军中勇士,那只会把小命给送了呢。”
说到这里,她的眼波如水,隔着幂离对桓玄闪了闪:“桓公子意下如何呢?”
桓玄微微一笑:“在下倒不是这样看,这刘裕说话不卑不亢,吐气得法,中气十足,绝非没有见识的乡野村夫,至于这京口之地,很多都是北方流民南下,一路之上,与胡骑与盗匪不知道经历了多少生死搏杀。”
“其格斗搏击之技能,远非平时州郡百姓可比。刘裕能在这里连夺几届魁首,想必是有过人之处,绝不仅仅是吹牛斗狠。皇甫,你身经百战,同意我的话吗?”
那名叫皇甫的黑脸护卫点了点头:“刁刺史带来的兵马,看着军容严整,但是行军之时,脚步还是失之虚浮,持槊掌旗之兵,旗杆槊杆微晃,力量训练不是太足。”
“而其刚才大呼威武之声时,虽然听起来很大,但是不能持久,余音很快皆散,这说明其胸中运气吐纳之法一般,反映其如果强行军或者是越野逐贼时的奔跑能力并不出色。”
孙无终笑着点了点头:“皇甫壮士真不愧是桓家的勇士啊,这兵好兵坏,一眼就能看出来了。”
桓玄微微一笑:“皇甫敷护卫以前在先父军中就因军功升到督护了,历经北伐,身经百战,可是我们荆州一带著名的勇士呢!他若不是为了报先父之恩,放弃了军职,来当了我的护卫,只怕这会儿在荆州之地,已经官至将军了。”
皇甫敷叹了口气:“只恨桓公先故,不能完成北伐中原,恢复两京的心愿,公子,这回您到义兴太守任上之后,属下请求暂离您这里,回到荆州从军,秦虏即将攻打襄阳,属下的战场,应该在那里。”
另一条大汉也哈哈一笑:“皇甫兄,你要去襄阳了,我吴甫之也不能落下啊,同去同去!”
桓玄笑了笑:“二位这几年的照顾,桓某铭记于五内,又怎么能阻止呢。回头我就给朱太守修书一封,让你们回西府从军,我想,以二位的本事,一定可以建功立业,青史留名的!”
说到这里,他看向了擂台那边:“那么,刁逵会派谁跟这刘裕打呢?”
刁逵的双眼微微地眯着,鼻子里吐着粗气,缓缓地说道:“刘裕,你既然自己要找死,那怪不得我了!刁球刁幢主何在?”
一声暴诺之声响起,台下的那个骑马抽刀,指挥军队的将官跃马而下,几个箭步,就蹿上了擂台。
他的脸上戴着一个铁制面当,看不清容貌,一身锁甲披挂,身长八尺有余,看起来就是孔武有力,动如脱兔,即使是刘裕,也不免微微点头,暗道果然是条英雄好汉。
只是这个人慢慢地摘下面当时,所有擂台上下的人,看清了他的脸,全都倒吸一口冷气,刘裕也脸色一变,讶道:“你,你是胡虏?”
面当下的脸,是一张白色的面孔,蓝眼珠子,黄色须发,大胡子满脸都是,鼻梁高挺,目光警惕而凶猛,但是,这货绝不是汉人!
台下暴发出一阵骚动,江东之地,有大江之隔,远离战乱,胡人见的少,而且即使是五胡乱华的时代,进入中原的胡人也多是匈奴,羌,氐等族,这些胡人人种与汉人类似,只不过是深目多须,相差并不是太多,起码也是黄皮肤黑头发,但是这家伙却是连肤色与须发都是完全金黄,一看就知道并不是汉人!
临江仙的二楼,刘林宗神色平静,微微地吹了吹面前的一碗温酒,淡淡地说道:“想不到刁逵的猛将兄,竟然是个鲜卑儿。”
杨林子点了点头:“鲜卑人远在塞外,又有这处白皮金发的人种,所以号称白虏,想当年我大晋的开国元皇帝(东晋开国皇帝晋元帝司马睿)就是有个鲜卑族的嫔妃,导致太子明皇帝也是黄须白皮,时人号称鲜卑儿。随着后来燕国慕容氏鲜卑叛我大晋,窃居中原,我们也跟鲜卑断了联系,想不到,今天居然能在这里,见到鲜卑儿!”
刘林宗点了点头:“刁家在广州那里有生意,也能买到些奴隶人口,而且毕竟我国现在与伪秦接壤,秦国有大量的鲜卑人,双方的冲突和交战也会产生一些战俘。看这鲜卑儿,孔武有力,象是很高强的样子,应该是战场上的俘虏,给刁氏花重金买下以为护卫。只是我想不到,刁逵竟然敢以此为人将,统领他家的部曲,难道,他不知道这京口之地,最恨胡虏吗?”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看向了牢之,说道:“牢之,你看这鲜卑儿刁球,跟刘裕相比,谁能取胜?”
牢之淡淡地说道:“刘裕能赢,因为,在擂台上不比骑射!”
刘裕冷冷地看着这个黄须白皮的鲜卑儿刁球,点了点头:“怪不得刁刺史如此有自信,原来,你还能找到异族爪牙来助拳啊。”
刁逵冷冷地说道:“只要有德有才,忠于我大晋,有何不可用?汉武帝可以用金日单为顾命大臣,我大晋也用过奚人陶侃为荆州刺史,我用个鲜卑部曲,又违了哪条律令了?”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可这里是京口,是出兵北伐最多,战死最多男丁的地方,我们这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死在胡人手里,跟北方逆胡都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刁刺史你现在用个胡人在这里跟我比武,就不考虑这里京口父老乡亲们的感受吗?”
刁逵哈哈一笑:“只要能胜,你管我的手段做什么?就说北伐,当年殷浩殷仆射出兵北伐,还不是以羌人姚襄和其部众作为先锋,差一点就收复中原了吗?刘裕,你若是怕了,现在可以退出比武,不用找这些借口,没用的。”
那刁球也跟着笑道:“刘裕,听说你是条好汉,我刁球的父亲在与大晋对战的时候被俘,入了大晋,在这里生下的我,我也是大晋子民,多年来,我作为刁家的部曲,出生入死,立功无数,也是大晋的军官,现在位居幢主,你今天有幸可以和大晋的将校一较高下,就是死了,也是你的福份呢。”
远处的大槐树下,刘婷云眨了眨眼睛,脸上闪过一丝疑虑:“幢主?幢主是什么?妹子,你熟悉本朝军制,能不能告诉我?”
王妙音微微一笑,轻声道:“我朝军制一脉相承两汉,曹魏,所以最大的作战单位是军,也就是按汉时的封国来算,一军可有二千人左右,设军主一人。现在是以州郡为单位,也是相应的大州置三到五个军不等作为常备,紧急之时还需要临时征发,到时候就是以朝廷派出的大将军分带几个军,组成大军作战。”
“而这个幢,则是军下面的一级作战单位,五百人为一幢,幢的主官叫作幢主,这个刁球就是幢主。”
“今天看这刁刺史带来的兵马,大约有一千人左右,也就是说差不多是两个幢的兵力,这是护送他上任,归他直接指挥的兵力,如果没有这支部队,他就只能说是单车刺史,基本什么事都做不了,最多也只能管管民政。”
“看起来,刁逵已经让这刁球接任了一个幢的幢主了。幢以下,则有五十人的队,还有十个人的什和五个人的伍,各置队正,什长和伍长。从伍长到军主,就是我大晋的全套基本作战体系的军官。”
“至于我们高门世家子弟,则是担任将军,指挥这些军队,姐姐大约只知道世家子弟出任各级将军,对于这些实际的基本作战单位,不熟悉也正常,毕竟高门子弟喜欢清谈,对这种杂务很少理会的。”
桓玄微微一笑:“王小姐真的是奇女子,想不到你对大晋军制的了解,居然比一般的世家子弟都要厉害,佩服,佩服。”
王妙音淡然道:“家严家慈曾经教诲过小女,要知民事,知农事,知兵事,倒是桓公子,你家世为荆楚将门,对这些应该最清楚不过了吧。”
桓玄笑着一指身边的吴甫之和皇甫敷:“看到他们两位了吧,先父上次北伐的时候,这二位累功已至军主了。”
王妙音的脸色一变,看向了二人:“二位是军主?怎么会…………”她本想说军主和高级别的将军也相去不远了,怎么会放着军职不要去做桓家的护卫呢,但话说一半,终觉不妥,还是生生收住了。
皇甫敷微微一笑,说道:“王小姐对军制很熟悉,但可能对部队的召集和解散并不是太清楚了。”
“要知道,国家是不可能永远保持北伐时的几万,十几万大军的,一旦打完仗,就要散兵归农,而作为军主,僮主之类的将官,则成了光杆将军,手下没有什么兵士了。”
王妙音的双眼一亮:“对啊,这点我怎么没有想到。”
桓玄的眉头一挑,说道:“我荆州处于大晋的西部,直面北方强胡,北方的门户是襄阳城为治所的雍州,但军事压力同样很大,所以,在荆州,会保持两到三万的常备兵力,以防胡人突袭。”
“皇甫军主和吴军主都是战场英雄,百战宿将,按说在军中一直留下去,是有军职的。但平时无战事时,军士也是屯田训练,半耕半兵,这些事情只要交给基层军官即可,象他们这样的军主,多半还是领各地的州县长官之职,分驻地方。”
吴甫之摇了摇头:“我们不一样,我们两个当年是北方的孤儿,被桓公带回荆州的,桓家对我们有活命之恩。”
“所以桓公临去之前,我等发誓一定要保护少主,桓公故去后,北方无大战,我等得以专门护卫少主。但前面我二人说过,现在胡虏已经兵临襄阳,这次结束之后,我等还是希望能回荆州从军,杀胡报国。”
桓玄微微一笑:“这是自然。现在,我们就看看,这个刘裕能不能打倒刁球这个胡人吧。”
这些人说话间,刁球已经把身上的甲胄一件件地脱下,只穿了一件劲裤,赤了上身。
而盔甲一脱后,刁球满身白花花的腱子肉配上毛茸茸的胸膛,看起来三分象人,七分倒象个大猩猩。
他的胸前纹了一个狼头,面目狰狞,两臂上则是刺满了符文咒语,显然并非汉字,不少京口女子都不好意思地背过了脸。
刘裕心中暗思此人虽然是番邦异族,却也为国讨贼,算是有功之臣,再一看他铁塔般的身躯与壮硕的肌肉,不在自己之下,心中也豪气顿生,一下子脱了外衣掷于地上。
刘裕胸前与背上的肌肉随着呼吸与运气如波浪一样有节奏地起伏,而胸前茂密的汗毛也不知是随风而起还是被气所激,象雄狮一样根根倒竖起来。
两人都鼓起了十分劲,在场的人个个是练家子,全都闭住了气,等待着他们接下来惊天动地的碰撞。
刘裕的脑子里飞快地旋转着,看刁球起手的架式,还有从吐气中所判断出的护体气功,乃是塞外胡人的森罗万象杀。
此人走的是至刚至猛的外家路子,举手投足都可作为攻击的武器,连铁头也可以撞人致死。与此人硬拼,还需要斗智方可。
打定了主意后,刘裕便双掌连环,使出游龙掌直奔对手中路而去。
刁球哈哈一笑,喝了声:“来得好!”也不闪避,沙包大的拳头带起虎虎风声,直接一记右勾拳就向着刘裕的脑袋奔来。
旁观众人皆心赞此人虽外表粗犷,却是极为精明,这一下以攻代守,打上去了刘裕非送命不可,而自己挨一掌最多只是受点内伤,对手势必只能跳开自保,这样会被他抢到先机一直压制下去。
王妙音惊地几乎要叫出了声,孙无终则一直是皱着眉头一言不发,似乎看出了些什么。
说时迟那时快,刘裕突然一个夜叉探海,身子生生地向前倾去,左腿单足立地,一双手却是变掌为指为拳,右手食中二指直接戳中刁球的胸口气海穴,左手则狠狠地一拳,打在刁球的左肋之上。
与此同时,刘裕的右脚一记蝎子摆尾,凌空倒勾,直接一脚踹上了对手的面门。
刁球一拳抡空后便知情况不妙,自己中门大开,忙运气功护身,但突然间胸腹处气海穴遭到重戳,气劲为之一泄。紧接着左肋被狠狠的一拳打中,五脏六腑如翻江捣海,甚至可以清楚地听到自己肋骨响动的声音。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一只黑糊糊的草鞋底带着三天没洗的脚味扑面而来,眼前一下子多出了几千个金色的星星,接着咸咸湿湿的液体从自己的鼻孔间和嘴角流了下来。
饶是如此,刁球仍是作出了反击,左膝使出豹子顶的招式,直撞出去,抡空的右拳则变拳为铁肘狠狠地下砸。
只听“彭”地一声,膝盖和铁肘撞到了一起,直痛得刁球哇哇怪叫,而刘裕则气定神闲地在三尺外抱臂而立,好不潇洒。
刁球自出道以来还没吃过这么大的亏,如果是比武切磋点到为止的话,他已经输了,但此战二人有言在先,要打到一方趴下爬不起来为止。
刁球欲挫欲勇,双拳一摆,揉身复上。他体质惊人,寻常人受到刘裕这一连串的重击早已经支撑不住,而他却看不出身形有任何迟滞。京口一方的百姓们初见刘裕得手无不欢呼雀跃,这一下一个个都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
刘裕也心中暗暗一惊,刚才那一连串组合拳脚打得连自己的手脚都给震得隐隐作痛,自以为完全可将其击倒,谁曾想反而使其更加嗜血疯狂。
刘裕再无讨巧之心,摆开架式,脚踏鸳鸯步,双掌则使出折梅手,尽量锁拿刁球的双臂穴道。
刁球上次吃过了亏,此次招式虽然刚猛依旧,但也是攻中有守,不再将招式用老,给敌可乘之机。二人各用生平绝学一时间拳来脚往,一百多招过去仍难分高下。
围观众人很难看到如此精彩的拳脚攻防,无不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就连台上的众多好汉也都看得目不转睛,王妙音轻咬朱唇,粉拳一直紧紧地握着,手心里都攥出汗来。
突然间,刁球招式一变,刚才刚猛霸道的森罗万象杀一下子换了一套路数,变得阴柔诡异起来,而他的拳头突然间变成了掌法,眼中蓝光闪闪,而掌风也透出一丝阴冷的邪性。
刘裕跟他肉搏了半天,拳**加间,每次都给震得双手发麻,正暗地叫苦不迭:打中他身上次数虽多,但此人肌肉如同装了弹簧的钢板一样,自己的劲道虽猛,但无法震散其护体气功,而自己给他打中两拳却是气血翻涌,差点吐出血来。
这下此人突然变了路数,不知是气力不支还是使出别的招数,突然间几个字闪入了他的脑海,伴随着檀凭之在一边的惊呼声:“刘大哥当心,这是阴山夺元掌。”
不用檀凭之出声示警,刘裕也意识到这是常在大漠的鲜卑族的镇族掌法阴山夺元掌了,传说鲜卑氏慕容家的多位猛将,如慕容恪和慕容垂等,早年凭这一双肉掌不知打死多少英雄好汉,在尸山血海中硬是杀到名将之位。
此掌法阴毒凶残,练者需要成天击打腐尸,吸取阴气,中招之人会阴风入体渐失内力,招式却是变化多端极其精妙,防不胜防。
刘裕想不到这刁球铁塔一般的硬汉居然也学到了如此凶残歹毒的招数,心下一凛打起十二分的精力,打定主意以擒拿手法避免与其直接对掌。
刁球眼中泛着可怕的蓝光,硕大的身形如泥鳅一般,脚下的身法突然变得也是诡异之极,掌影如风,一闪而没,让人极难判断出来路。
刘裕以折梅手的擒拿手法一直想锁拿住他的胳膊,但打了大半个时辰二人早已经浑身湿透,那手臂滑得如水中的鱼,一抓上就直接滑脱了去。
刁球反过来就是连环的几掌,刘裕不敢与之硬接,往往只能闪避,被那阴风扫过都觉得如寒冰入体,说不出地难受。
如此这般过了三十多招,刘裕心中倒是渐渐有了数,这刁球显然是年纪尚轻,修为不足,而且其纯阳至刚的体质也没有完全适应阴山夺元掌的奥义,还不能做到以至阳转至阴,徒具其形而已。
只有当刁球直接打到人时,才能发挥阴山夺元掌的威力,光靠这阴风扫体,刘裕固然一时半会觉得难受,但刁球自己的真气消耗也非常大,只三十多招下来,就已身形稍缓,掌风也不复开始时诡异。
刘裕看穿了这一点,立马信心大增,多以鸳鸯腿法远距离攻击,始终与刁球保持一定距离,避免与其直接近身缠斗。
如此一来果然效果显著,刁球无法欺近身前,掌风在三尺外几乎对刘裕不再有大的影响,阴风入体的刺骨感也减轻了许多。
又斗得四五十招,刘裕已经渐渐地掌控主动,将刁球逼得只能在圈外游走了。
刁球突然暴喝一声,声势复振,不再使用阴山夺元掌,而是变回了森罗万象杀。
但几下拳脚相交后刘裕心中明白,对手刚才在阴山夺元掌上消耗了太多的体力,这几下在外人看来势如奔雷,但拳脚上的力量却是比前番小了许多,自己完全可以与其正面硬对掌脚,不用象开始那样还要以巧破千均。
刘裕心下不由又感叹起自己自幼练习的京口功夫,虽然声势没有番邦异族武功这么威猛,但胜在借力打力,气劲持久,绵绵不绝。
刘裕与刁球已经打了一个多时辰了,虽然消耗巨大但越打反而越有劲,真不愧是世居京口,代代南下的汉人流民们,经历了血与火的搏杀之后,才锻炼出来的顶级格斗技能,也是自己用无数的鲜血与汗水所练就的。
周身的酸痛并没有影响刘裕行动的敏捷,而那刁球的身形已经明显慢了许多,只要再拖个一时半会,绝对可以对其战而胜之。
想及于此,刘裕信心百倍,适逢刁球一拳正击向自己的面门,这回他不闪不避,大喝一声,也一拳鼓足十分劲打了回去,两拳相碰,“彭”地一声,震得地上尘土飞扬。
只见刘裕只退了一小步,而刁球则整整退了三大步,左腿弯一扭,几乎要摔倒在地。
刘裕再不给刁球喘息的机会,大吼一声双脚连续踢出,中间夹杂折梅手的精妙招式,招招不离刁球的要害,饶是他蛮牛一样的体魄,左支右绌间,也是连续挨了不少拳脚,那“嘭嘭啪啪”的拳脚到肉的声音听得观战众人也无不动容。
刘裕一套连招打完,在刁球反击自己之前,就倒踏鸳鸯步闪到了安全距离,自己刚才那套招数的力量足以开碑裂石,刁球在承受了如此重的连续攻击后仍能摇摇晃晃,就是不倒地,这点实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他甚至有些不忍心再继续对他施以攻击了,虽然此人是他最痛恨的番邦异族之人,还是刁逵的头号部曲,但今天毕竟是已经胜了,留一线也不为过。
刘裕抱拳对刁球道:“刁幢主的体格果然天赋异禀,刘某佩服,不如就此作罢如何?”
刁球口鼻之中鲜血横流,双手扶着膝盖,让自己不至于就此摔倒,两只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就象恶狼一样死死地盯着刘裕,气喘如牛,胸口在剧烈地起伏,身上到处青一块紫一块,淤青累累让人不忍卒睹,甚至会让人怀疑他那身腱子肉是不是给打得太狠了而起的浮肿。
刁逵在一边,面如死灰,嘴角边轻轻地抽搐着,而刁弘的脸上,早已经给汗水把白色的粉末冲得一道道的,刚才还在那里跳着脚笑骂不已的刁毛,更是跟个斗败的公鸡一样,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刁球转头看向了刁逵,刁逵的眼中却是冷芒一闪:“不急气的东西,留你何用?!”而刁球终于支持不住了,膝盖一软,终于单膝跪了下来。
刘裕心中暗叹,这刁球今天让刁逵当众失了面子,只怕回去后也会面临责罚,想到这里,他的心中起了一阵恻隐之心,上前两步,伸出手去,说道:“刁幢主,先起来吧。”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间,刁球的眼中凶光一闪,刘裕的脸色一变,只见刁球猛地从地上弹起,右腕一抖,向着裤腰一摸,一柄黑色的东西就翻到了他的手中,径直向刘裕的前胸扎来,伴随着他的吼声:“吃爷一记扎心老铁!”
围观众人的脸色大变,檀凭之直接就跳了起来,向前扑去,吼道:“狗日的竟然暗器伤人!”
而刘裕的身形则是向后暴退,但这一下突刺来得太快太急,而且刁球心狠,直接想要了刘裕的命,突刺之后猛地一划,只要刺中刘裕的心口,接着就会是开膛破肚之厄!
刘裕只感觉到一道冰冷的死亡刀锋,离着自己的心脏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外界的一切都已经听不到了。
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之声和心跳之声,那迅如雷电的一刺,在他这里看来,却是越来越慢,越来越慢。
一直到离他的心口肌肉不到两寸之处,锋冷的刀锐带着森寒杀气,触及到他心口那浓密的汗毛,却是再也不能向前一步,因为,其势已衰!
随着这一刀狠狠地向右一划,十余根刘裕的胸口汗毛,应刃而落,在空中飞舞,刀气凛冽,在他的心口开了一道深达寸余,长约一尺的口子,鲜血一下子从这伤口流了出来,梁得他胸口一片腥红。
可是刘裕的动作终究还是快了一步,从刁球眼中凶光毕露的那一瞬间,他就意识到了危险,无数次搏击的经验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向后蹬地而退,终于,在这一刺一划之下,逃得一命,虽然看起来样子有点狼狈,但是,总算躲过一劫。
檀凭之冲出两步,还是站定在原地,又惊又喜地说道:“好样的,刘大哥。”
台下也暴发出一阵雷鸣般地叫好声:“刘裕,打得好,刘裕,加把劲,干死他!”
“无耻小人,偷袭不成,宰了他!”
台下众人的怒吼之声,一浪高过一浪,很多人开始捡起土块向着台上的刁球砸去,刁球也顾不得再去追杀刘裕了,手中的这把名叫扎心老铁的短刀飞舞,护着自己的正面,而十几个在台上的亲兵护卫连忙举盾挡在了刁逵本人的身前。
刁毛跳脚大骂:“你们这些刁民,还要造反吗?竟然敢攻击刺史大…………”他的话音未落,那张张大的嘴里就给丢进了一块土块,砸得他门牙都有些松了,连忙趴到了地上,哪还敢再叫骂?!
刁逵的脸色开始发白,大叫道:“都是死人吗,还不快点弹压!?”
台下的众多军士们纷纷抽出了腰间的刀剑,弓箭手也开始引箭上弦,持矛的军士把矛头对准了面前的百姓,上万京口民众高高地举着手中的土块与石头,怒目圆睁,与这些军士开始了对峙。
刘裕大声道:“各位京口的父老乡亲,你们的义举,刘某心领,现在,这擂台还没打完,此人既然想打下去,那刘某就陪他打到底好了!只是请各位千万要珍惜自己,不要随便妄动,以免遭来横祸。”
台下有人在高声叫道:“我们京口人不是好欺负的,谁也别想在这里随便欺压咱们!”
刁逵的额头开始冒汗,两只眼珠子直转,显然,他现在陷入了个两难的境地,眼看民情汹汹,千余名军士真要是陷在这几千民众之间,自己未必能讨得了好,而且看这些京口百姓的架式,虽然他们没有拿兵器,但很多站在前排的百姓,手里抄着米缸上的盖板,或者是拿着扁担,不少爬到屋顶树上的百姓,手里则拿着砖块,更是有些人开始在街巷之间跑来跑去,甚至手里已经抄起了杀猪刀和菜刀。
临江仙的酒楼下面,无数人的人在出入,跑来跑去,甚至那个掌柜也脱了外面的长衫,一身短打扮,头上用布巾扎了个额挡,手里抄着一把大刀,带着十几个持棍拿刀的伙计,气势汹汹地出门而去。
四面的大街小巷,无数这样以店,以家为单位,或三五成群,或十几人一伙的人,穿街走巷,甚至是上屋顶行走,黑压压地压向了擂台的方向。
杨林子的脸色有点发白,手上的酒碗里,那酒面也随着他手的微微发抖,荡起阵阵涟漪:“这,这乱套了,京口,京口人是要,是要造反吗?”
刘林宗的神色平静,他没有接杨林子的话头,而是沉声道:“牢之,你怎么看?”
紫面大汉牢之长出一口气:“二十年了,京口人还是跟以前一样,高度组织,随时可以战斗,当年这些人随我等一起南下的时候,就是这样,几家,几十家,几百家人在一起,由带头大哥统领,一路南行,遇敌则结阵相抗,我看到了我的老朋友高素、诸葛侃,他们也抄家伙上了,唉,恍然回到了当年啊。”
刘林宗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京口这里的百姓,仍然保持着当年的战斗力和组织能力,是吗?”
牢之很肯定地说道:“一点不错,他们这里的人,随便拉出去不用训练就能上阵。不要说刁逵带的兵士不是对手,就是北方胡虏,又有何惧?!”
刘林宗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京口酒可饮,兵可用,桓公诚不余欺也!”
他把面前的酒碗一饮而尽,站起了身,看向了大槐树下的那几个男女,笑道:“我想,婷云和妙音,这回一定会终身难忘的!”
刘婷云的声音都在发抖,透过那薄如纱的幂离,隐约可以看到她失色的花容:“太可怕了,太可怕了,要,要打仗了!妙音妹子,我们,我们快逃吧。再不走,只怕,只怕就来不及了!”
王妙音的神色也有些慌张,毕竟是个女子,又是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大场面,她扭头看着桓玄,说道:“桓公子,你说,会打起来吗?”
桓玄的面沉如水,冷冷地看着台面,而在他的周围,吴甫之、皇甫敷等人已经指挥着护卫们散开,在孙无终等人之外布下了一道环形防线,隔开了周围越聚越多的民众。
桓玄的嘴角勾了勾,喃喃地说道:“怪不得爹爹到死也没忘了这里,原来如此!”
他转过头看着王妙音,微微一笑:“放心吧,二位小姐,相信我,不出片刻,怂的一定是刁逵!”
擂台之上,刘裕看着不知所措的刁逵,沉声道:“刁刺史,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这些都是你的子民,真的要酿成流血的事件,想必对你的仕途,也是大大不利吧。”
刁逵咬了咬牙,推开盾牌,走上前来:“本官是这京口的父母官,持节都督此地军事,你们在这里聚众作乱,必会受到朝廷的严厉惩罚!”
刘裕哈哈一笑:“聚众作乱?刁刺史,我们真的聚众作乱了?京口这里的讲武大会,是几百年上千年的传统了,你一来就要禁止,然后还让胡虏上来打擂,激起民愤,这个胡人部曲在输了以后,还用武器偷袭,凡此种种,都足以酿成这样的事件,如果朝廷真的派员前来调查,你觉得你能躲得过去?”
刁逵的眼中光芒闪闪,沉吟不语。
刁弘高声道:“刘裕,你休得花言巧语,明明是你们这些刁民不服王法,对抗上官,怎么成了我们的错了?”
“家兄就是有千般不是,也是由朝廷来调查,怎么能屈从于你们这些刁民的压迫?堂堂刺史,给你们京口人这样围攻,还有王法没有?”
刘裕冷冷地说道:“王法?王法规定了各地的刺史,牧守要代天巡狩,劝课农桑,难道王法允许了你们欺压百姓,激起民变吗?”
“刁弘,你一个无官身之人,擅自持节,假冒刺史,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要是这次在这里事情闹大了,捅上去第一个就是你吃不了兜着走!”
刁弘给说得额头又是一阵汗珠沁出,脸上的白粉都有不少随着他面部肌肉的跳动而抖落,哪还敢再开口。
刁逵的瞳孔之中冷芒一闪:“刘裕,本官毕竟是刺史,你听好了,本官让刁球和你比武,是要你们公平对决,并没有什么违反朝廷法制的事情。之所以要取缔这个讲武大会,就是不想现在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不过是一个里正,不知刺史所想,这种大规模群体性的集结,很可能成为野心家和妖贼作乱的机会,就象以前的卢悚作乱,不就是这样集结的吗?”
刘裕摇了摇头:“既然如此,刁刺史为何又允许昨天夜里天师道在城东南的蒋神庙那里布道集结呢?允许有过作乱前科的天师道搞这种大规模群体性的集结,却要禁止几百年来从未出过事的讲武大会,说得通吗?”
刁逵咬了咬牙,扭头看向了一边的刘毅:“有这事吗?本官怎么怎么不知道?”
刘毅明知刁逵是故意装傻,但也连忙点头道:“确有其事,卑职本打算向您汇报的,只是您还没有到任,于程序不合啊。”
刁逵满意地点了点头:“以后这种事情,尔等不得擅自作主,一定要报告给上官,得到允许才能执行,听到了吗?”
刘毅连连点头应诺,刁逵找了个台阶下之后,神色稍缓,对着刘裕说道:“刘里正,此事本官并不知晓!”
“不过以后本官也会酌情考虑本地的民情,至于天师道在这里布道之事,本官知道是会稽王下了准许的命令,但是不是包括让他们组织几百人的大仪式,本官就不清楚了,稍后本官会查明此事,给京口百姓们一个交代。”
刘裕微微一笑:“那今天的这个讲武大会,怎么算呢?”
刁逵咬了咬牙,沉声道:“刁球输给了你,这点大家都看到了,他落败之后用武器伤人,有违擂台规则,事后本官一定会将其重重责罚。”
刘裕哈哈一笑,看着面如死灰的刁球,说道:“刁刺史,有件事你可能忘了,那就是京口这里的规矩,几十年来的规矩,无人可以违背。这回你激起这么大的百姓愤怒,就是因为坏了这个规矩。”
刁逵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我大晋自有法度,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有什么规矩,能凌驾在法度之上?本官从没有听说过!”
刘裕扭头看向了刘毅,缓缓地说道:“刘从事,如果刁刺史之前没有给人提醒过,那你作为州中从事,有义务跟上官反映此事吧。”
刘毅点了点头,说道:“刁刺史,京口这里,一向是北方侨人,流民的侨居之所,自永嘉以来就是如此,他们很多是拖家带口,携带武器南下的,非如此,也不可能活着来到这里。自从元皇帝以来,就有过诏令,京口侨郡内,严禁使用武器打斗,违者,交由京口父老处置!”
刁逵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什么,在这里,难道连武器都不能用?那万一有人谋反怎么办?”
刘毅正色道:“如果是有人谋反,京口的父老乡亲们会主动地交出反贼,上次卢悚反叛,也不敢在京口这里持兵器起事,而是跑到建康城后直入宫城,取武库里的兵甲,事败之后一些余党也是在京口被这里的百姓捕获。”
“京口这里的民众的组织能力和战斗力,您今天也看到了,如果他们手上有了兵器,只怕就是朝廷的大军,也很难扼制了!”
刁弘大叫道:“一派胡言!京口百姓一样要遵守王法!这个规矩,我们绝对不会承认!”
刘裕不屑地勾了勾嘴角:“既然如此,为什么朝廷不在别的地方征兵,而是看中这京口呢?刁刺史,你是高门士族,应该知道忠臣出于孝子之门,锐卒出自悍民之地。”
“如果这里的百姓连官府都怕,又怎么可能在战场上面对凶悍的胡人铁骑而面不改色呢?今天我们京口人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因为你除了前面说的那几条外,这刁球更是在京口动用这个什么扎心老铁,坏了规矩,所以,必须由我们来处置!”
刁球咬了咬牙,大声道:“我是朝廷的军官,谁敢对我用私刑?!”
刘裕冷笑道:“你脱了这身甲,走上这擂台,和我一对一的比斗时,就不再是军官,而是一个在京口讲武的武夫,男子汉大丈夫,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没毛病吗!”
刁球的额头冷汗直冒:“你们,你们想要一拥而上,以多为胜吗?”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你还不配我们大家一起上,仍然是这个擂台,仍然是你我二人,你继续用你的扎心老铁,老子赤手空拳接着就是,这回不打你个千朵万朵桃花开,以后我也不在京口混了!”
刁球的脸上横肉直跳,黄眉一抖,话声中却是掩饰不出心中的兴奋之意:“你说什么,你要空手跟我打斗?刘裕,你别后悔啊!”
檀凭之急道:“刘大哥,空手怎么对付此贼?他的武功并不弱,虽然你神勇无敌,但也不要这样过于托大啊。”
刘裕哈哈一笑:“区区鲜卑胡虏,我又怎么会放在眼里。如果是战阵之上,谁也不能保证永远手里有兵器啊,没武器难道就不打仗了吗?”
刁逵“嘿嘿”一笑:“刘裕,你要是这样托大,刁球若是伤了你,那京口百姓再次生出什么事端,那不是害了本官吗?”
刘裕的剑眉一挑,向着擂台四周抱拳道:“各位京口父老,感谢你们对于我刘裕,对于我们京口多年来规矩的维护,刘某在这里谢过了。”
“这空手对战刁球,是我自己的决定,并不是刁刺史有意地欺负我,就算我给刁球打死了,也是无怨无悔,大家请不要生出事端,让刁刺史为难。”
台下的一个中年大汉,黄面微须,双目如电,正是那城东高雅之的父亲高素,也是那临江仙酒楼的掌柜,他的手里提着一把大刀,沉声道:“刘裕,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刁球在京口坏了规矩,就必须要付出代价!”
刘裕哈哈一笑:“高掌柜,我刘裕是这里的几届讲武大会魁首,有人在这里坏了规矩,按理说是应该由我来讨还公道,对不对?”
高素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理是这样,但你不用兵器去接此人的武器,未免太过险了,如果你输了,那咱们京口人的面子就没了,以后这个规矩,也难以再维持。”
刘裕摇了摇头:“高掌柜,任何规矩的维持,靠的不是什么自古以来的传统,而是现在的力量,连王法都有人可以违背,更不用说这个京口的规矩了。”
“今天这个人坏了规矩,在京口动了武器,我若是也用武器来对付他,不也是坏了规矩吗?今天,我就是要堂堂正正地,不用武器打败他,这才是对我们京口规矩的最好维护。”
高素微微点了点头,跟着身边的几个京口城里的有力人士们小声商议了几句,抬起头,高声道:“好的,刘裕,你是京口讲武魁首,这次就按你的意思来。京口的父老乡亲们,刘裕现在是为了我们京口而战,无论输赢,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不要再出手了!”
台下爆发出一阵海啸般的暴诺声:“听高掌柜的。刘裕,加力啊!”
“刘裕,日得他认不清自己娘啊。”
“刘裕,你只管打,别的事就不用担心啦!”
刘裕微微一笑,向着台下抱拳道:“那就谢谢各位老少爷们啦。”
他转过了身子,看着刁球,双拳一错,拉开了架式:“扎心老铁,来吧。”
临江仙的二楼,杨林子摇着头,叹道:“刘裕的气势虽盛,但也未必自视太高了吧,一寸长,一寸强,那刁球也非弱者,手上多了兵器,他如何是对手?”
刘林宗微微一笑,端起酒碗,喝了一小口:“胜负已分,不用看了。”
杨林子的脸色一变:“胜负已分?谁胜?”
刘林宗掏出玉如意,开始挠起自己的后背,脸上现出一副很舒服很享受的神情:“喝完小酒,挠我体肤,人生惬意,无过于此!”
牢之勾了勾嘴角,说道:“主公所说的,应该是刘裕胜出无疑了。”
杨林子的眉头一皱:“可我怎么也看不出他有什么胜的理由啊。”
牢之微微一笑:“打架,或者说战斗,打的就是一个气势,如果气势上输了,那就是本事高过对方,也发挥不出来了。”
“这刁球本来心高气傲,武艺也着实不弱,但给刘裕打败之后,因为给刁刺史羞辱,一怒之下才拔刀偷袭,一击不成,激起民愤,内心已经虚了。你看他现在的气势,连刚才的一CD没有,所以刘裕敢于跟他这样打。”
“如果是换了平时,刁球持刀,刘裕空手,那输的很可能是刘裕,但是现在,只怕三个拿刀的刁球,也不是刘裕的对手!”
刘林宗的双眼缓缓地睁开,点了点头:“夫战,勇气也,阿宁,记住这话!”
擂台之上,刁球开始在刘裕的周围游走,两人相隔五尺之多,刁球的右手拿着那把锋利的匕首,闪着寒光的刀尖直对着刘裕的前胸腹之间的要害,一变再变。
而刘裕则是大喇喇地抱臂而立,两脚不丁不八,始终保持着正面对着刁球而不动,而看着刁球的双眼,似乎是在看一条趴在地上的死狗一样。
在刁球看来,刘裕虽然这样站着,但是隐约之间,两手却是护住了几乎所有的弱点与门户,自己虽然手持利刃,却几乎无从下手,随着他的游走越来越快,头上的汗珠也出得越来越多,浑身上下,如同水洗,却仍然不敢出手。
檀凭之微微地点着头,笑道:“刘大哥真的是厉害,这样看起来手无寸铁,但只要刁球一动,他就可以后发制人,我看,刁球是不敢攻了。”
一边的黄脸大汉,与其父高素有七八分相象的高雅之也点头道:“是啊,刁球的气势给完全压制了,我看,他要输定!”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拿刀也不攻攻,刁球,你太让我失望了,要不要我再给你更好的机会?!”他说着,双臂放下,直接转过了身,把整个后背露给了刁球,而双手向着两边张开,整个人形成了一个大字,偌大的后背,在刁球的利刃面前,一览无遗!
刁球就是泥人,也有三分土性,给刘裕这样一露背,眼中看到的一下子从刚才的无懈可击,变得尽是空门,他怪叫一声,揉身直上,手中的扎心老铁带起一阵滚滚刀花,直取刘裕的后背而来。
所有围观的人都一下子脸色大变,谁也没有料到刘裕竟然会这样对付刁球,即使是刚才谈笑风生的檀凭之和高雅之也是大惊失色,惊呼道:“当心!”
刘裕哈哈大笑,声如洪钟:“奴贼不过如此!”
随着这声大吼,他的身子突然一飞冲天,直接向上跳起,足有一人之高,而那锋冷的扎心老铁,闪电般地刺过了他原来站的位置,连同着执刀的刁球,向前直冲出四五步,一下子落到了刘裕的身前。
刘裕在空中双脚连环踢出,正是他从小所练的鸳鸯步中的精妙腿法,鸳鸯三抄水,两脚重重地踢中了那刁球的后心。
借着他这空中腾起的劲道与刁球前扑的力量,把刁球整个人踢得凌空飞起,向前扑出了十几步,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刁球的内腑五脏如遭重锤,一张嘴,“哇”地一口就吐出了一大滩鲜血,甚至隐约间也可以见到几块碎肉,显然是内腑的一些残片,可见他受伤之重。
而刁球手中的那柄扎心老铁,也终于随着他这一下落地,无力地跌落到了一边。
刁球的两眼快要睁不开了,但凭着一个武人的本能,仍然挣扎着想要去够这把短刀。
就在他的手向前吃力地伸出了半尺之时,一只穿着草鞋的脚,重重地踩在了他的手背之上,他的掌骨如同被千斤巨钟所压住,哪还能向前伸出半步?
刁球顾不得手中的剧痛,吃力地抬起了头,阳光的照耀下,刘裕那张英气十足的脸,现在了他的面前,而这张脸上挂着一丝冷笑:“老铁,扎心了不?”
刁球又气又怒,心中一股子血气上涌,两眼顿时变得黑暗起来,头一歪,就此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与喝彩之声,台上的檀凭之兴奋地与一边的高雅之相对击掌。
作为练家子看来,刘裕的这一下旱地拔葱,跳起的时机分毫不差,那一刀几乎要贴上他的后背,不到三寸时他才起跳。
也就是这样,才能让刁球毕其功于这一刀,连人带刀向前扑出全力,以至于后心空门大开,给他一举踢中,而省去了那几百回合的打斗。
刘裕勾了勾嘴角,一脚把那把扎心老铁给踢得远远地,然后松开了踩着刁球手背的脚,看向了在一边面色阴沉,一言不发的刁逵,笑道:“刁刺史,这下如何呢?咱们京口的规矩,你是不是应该遵从呢?”
刁逵的嘴角抽了抽,还是叹了口气:“本官一向言出如山,刚才既然跟你有过这样的赌约,那自当遵从。京口父老们,自本官的任上起,京口这个不得在镇中使用兵器的规则,照旧。”
台下的民众们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却是无人为刁逵喝彩,所有的百姓都齐声叫道:“刘裕,威武,刘裕,威武!”
刁逵一秒钟也不想再在这里呆下去了,今天他气势汹汹而来,却是落得如此的灰头土脸,想找个地洞钻进去的心都有了,他匆匆一挥手:“我们走!”转身就急匆匆地向台下要走去。
刘裕突然开口道:“刁刺史且慢。”
刁逵的双脚一下子钉在了擂台之上,他一扭头,眼中怒气一闪:“还有何事?”
刘裕一指台下的那些刀剑出鞘,引弓上弦,矛槊前指的军士们,说道:“刁刺史您刚刚下过令,在京口镇不得动用刀兵,可是您的军士们仍然在这里耀武扬威,他们好像并不遵循您这位新任刺史的法令啊,您看…………”
刁逵恨恨地咬了咬牙,大声道:“没听过本官刚才的命令吗?京口镇不许动用武器,全都给本官收起来!”
另一名带队的将官连忙下令道:“收兵,解除警卫,列队!”
所有的士兵们全都收起了武器,刚才还杀气腾腾,一触即发的局面,顿时得到了缓解,京口的百姓们爆发出了一阵欢呼之声,顶在前面与军士们对峙的人们也都收起了手上的棍棒,瓦块与菜刀。
刁逵一撩披风,也不再看刘裕一眼,直接就走下了擂台,刁弘咬了咬牙,一挥手,几个家丁连忙上前,抬起了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刁球,就往台下跑,刁毛叉着腰,一指刘裕:“姓刘的,你有种等着!”
刘裕的眼中精光一闪,直刺刁毛,吓得他哪还敢再说一句,连滚带爬地就跟在主子们的屁股后面下了擂台,刁逵走到了自己的座骑边上,刁毛赶快三步并两步地蹿上前去,跪在了地上,想要当他的上马凳。
刁逵正在气头上,无处发泄呢,大叫一声:“老子叫你来了吗?”
他飞起一脚,直接踢中了刁毛的屁股,刁毛惨叫一声,飞出去两三步远,直落尘埃,在地上还滚了两下,弄得满身尘土,说不出的狼狈样,惹得围观的百姓,甚至不少刁逵带来的军士,都是一阵哄笑。
刁逵一脚踢飞了刁毛,心情好了一些,他双手扶着马背,直接踩着马蹬,一跃而上,动作倒是挺利落,只是这一下用力有些过猛,褶裤上传来“撕”地一声,竟然是裂了裆。
这下京口百姓们笑得更开心了,而刁逵的军士们则忍俊不禁,却又不敢笑出声来,一个个闷红了脸,看上去是无比地滑稽。
刁逵羞不可抑,一打马,掉转方向,就直接就着镇外驰去,十几外骑马护卫全都紧紧跟上,而刁弘则狠狠地瞪了刘裕一眼,对着两边列队的军士们说道:“收兵,回营!”
擂台之上,刘裕高声道:“刁刺史,您今天来与民同乐,不准备为讲武大会的魁首来发奖吗?”
刁逵二话不说,跑得越来越快了,而刁弘也策马而驰,后面的大批军士们全都跟在后面,一路狂奔,军靴踏过石板的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远,直到远远地出了城门之外。
刘毅勾了勾嘴角,目光扫过了站在刘裕身后的那几位各乡镇的好汉,说道:“既然刁刺史走了,那我们就继续开始吧。”
檀凭之哈哈一笑:“还比什么?今天的魁首,当之无愧地就是刘大哥,俺老檀服了。”
他说着,直接就跳下了擂台,以示弃权,而高雅之等人也都纷纷笑着跳了下来,很快,擂台之上只剩下刘裕一人了。
刘毅接过大红花,上前戴在了刘裕的胸口,高高地举起了刘裕的手:“我宣布,本次京口讲武大会的魁首是,蒜山乡,七里村,刘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