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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刘裕咬了咬牙,沉声道:“不会的,我了解我的兄弟们,只要我说北伐,他们会跟随的。”

    刘穆之摇了摇头:“也许瓶子,兔子,铁牛他们会跟你,但这才多少人?八万北府军,这样认你当大哥,生死相随的有多少?只怕就算老虎部队,也最多有二三千人肯跟着你抛家舍业。而且,在战场上一时冲动,崇拜英雄,但下了战场后仔细一想,如果已经可以成家立业,老婆孩子热炕头,又有多少人肯跟你去拼命呢?”

    刘裕摆了摆手:“这些钱财,不过是小富,真正的好处,在于官职,爵位,军中的权力,我就不信,没有人会对此动心。”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看向了营地的另一端,只见刘毅和何无忌,孟昶等人聚在一起,面带冷笑地看着广场中分财宝的人们,刘裕也跟着笑了起来:“你看,刘希乐就是这样的人,他可不会为了小小的财富,赏赐就停下脚步,不思进取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寄奴,你真的觉得刘毅会是你的兄弟?”

    刘裕的眉头一皱,摇了摇头:“他不是我的兄弟,相反,会是我的竞争对手,就象阿寿这样。有这样的竞争者,不是一件好事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完全不一样。阿寿为人耿直单纯,跟你就想是凭本事分个高下,就是输了也不会太在意,你能力确实强过他,又救了他的命,现在的他,已经是对你死心踏地地折服了。可是刘毅绝不会服你气的,就算能力不如你,也会想尽办法来跟你竞争,甚至是不择手段。”

    刘裕点了点头:“无非就是接近权贵,抢个首级罢了,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他在北府军,就是我的兄弟,不会有事。”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是么?北府军他当然不会离开,不过这个北府军,是姓谢,还是姓王,可不一定呢。”

    刘裕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些天来,会稽王和王国宝都在暗中拉拢和接触北府军中年轻一代的后起之秀,也许你只看到了他们有意去找田洛,诸葛侃这些宿将,但你不知道的是,就在昨天,会稽王可是请刘毅和何无忌去赴宴了啊。”

    刘裕睁大了眼睛:“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这怎么可能呢?会稽王就是再礼贤下士,也不可能去接触两个北府军的小小幢主吧。”

    刘穆之摇了摇头:“你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军主,但名震天下,至少在我大晋,是无人不知你刘寄奴了。可刘毅也非等闲之辈,你难道没听过这首童谣吗,刘毅一箭毙苻融,秦军百万如山崩。”

    刘裕喃喃地说道:“刘毅一箭毙苻融,秦军百万如山崩?我怎么没听说过?”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看着刘毅,冷冷地说道:“论打仗的勇猛和兵法,刘毅远不如你,但要是论心机的深沉,为自己造势博名,你又远不如他了。以前刘毅在京口不过一个州中从事,但在江湖上早已经是带头大哥的名头,要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黑白两道的豪杰过来投奔他呢?”

    刘裕叹了口气:“你的意思是,这次大胜之后,他也让自己的手下把自己一箭击毙苻融的事情在江湖上广为宣传,不到一个月,妇孺皆知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如此。不然刘毅为什么硬要跟你抢这个功劳呢?要追杀苻坚很难,但是现成的杀死苻融这个秦军大帅的功劳,足以让他成为淝水的英雄了。寄奴,我们老虎部队的人知道,淝水之战,你居功至伟,但是,论功行赏的时候,刘毅很可能反而在你之上。”

    刘裕勾了勾嘴角,突然笑了起来:“在我之上又如何?刘毅在战中也出力甚多,苻融虽然中我箭在先,但他也射中了苻融,如果不是我出手的话,苻融也会死在他的箭下,这并没有什么好争的。以后若是要北伐,有的是机会再立新功,这点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刘毅想要立功,肯跟我一起北伐,那是好事。”

    刘穆之摇了摇头:“寄奴啊,刘毅和何无忌要的是升官发财,可不是象你这样单纯地要北伐啊。如果北伐能立功,但不北伐也能升迁,那何必费那劲呢?”

    “你想想看,在我们刚进北府军时,刘毅想尽办法攀附达官贵人,不惜以随从身份混进乌衣之会,想要求一个见谢相公的机会。为了结交那庾楷,更是当面受辱,他是这样一个心高手傲之人,可为了往上爬,居然能忍这口气,所图为何,难道是北伐建功吗?”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只有北伐,才能建更大的功,让他爬的更高,这个道理,他不会不明白。”

    刘穆之叹了口气:“如果不北伐,而是转投会稽王和王国宝,也能一跃成为军主,甚至将军,你觉得他还会想着北伐吗?会稽王和王国宝请他们吃饭,你觉得是为了跟他们探讨北伐的打法?”

    刘裕沉声道:“我了解无忌,他是绝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的。谢家对我们有大恩,当初我们一起投军,是谢家给了我们这个机会,把我们训练成了如此的虎狼之士,现在我们有了成就,也在军中开始慢慢地升迁了,怎么能忘本?”

    刘穆之正色道:“寄奴啊,你要弄清楚,北府军是大晋的军队,是国家的军队,虽然是谢家一手组建,但军饷,钱粮都是朝廷出的,你跟玄帅,相公大人他们说这是谢家的军队,私下说可以,但是公开场合,可千万要慎言,不然光是这一句,就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啊。”

    刘裕的额头开始冒汗,咬了咬牙,正色道:“谢谢提醒,这些我会注意的,但这个道理,大家都明白,谢家一手组建了北府军,那些钱粮,军饷,也是谢家拿出私产支持的,国家只付普通的军饷,而大战的粮草,则是各家族联合提供,才有了淝水大胜,这两三年来,是谢家一手训练和选拔出了北府军,现在仗打赢了,却要夺谢家之权,我们若是不在这时候力保谢家,岂不是狼心狗肺,没有是非?”

    刘穆之平静地摇了摇头:“小孩子才讲是非,成年人只认利益,寄奴!”



    刘裕大声道:“这世上除了利益,还有很多珍贵的东西,友谊,爱情,亲情,家国。如果只是认利益,你我现在又是在做什么?”

    刘穆之叹了口气:“我们的利益,跟谢家已经绑在一起,可以说,没有选择了。寄奴,说句你可能不爱听的话,我是江家的女婿,自从我岳父被谢相公所征辟,出任北府军的中兵长史之后,我也跟谢家绑在了一起,不然,有这么多有才的人在北府军中,为什么偏偏我这个连吏都没当过的人,可以掌握机要文书呢?”

    说到这里,刘穆之的小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至于你,寄奴,更不用说了,你已经成了王姑娘的未婚夫婿,所有人都知道,你是半个谢家人,你在军中这样迅速地提升,甚至在寿春跌了个大跟头,仍然可以给起复任用,虽然说这是因为你有绝对的能力,但如果你没有关系,人脉的话,那两次失误,足以断送你的军中生涯了。”

    刘穆之的目光扫向了在一边的刘毅身上,只见他双手抱臂而立,神色轻松,刘穆之缓缓地说道:“在这两年,我几乎就没见刘毅这样开心地笑过,从加入北府军的第一天起,不,甚至在加入之前,他就打定了主意,要跟你较个高下的,但你一直压制着他,他嘴上不说,心中却不服,在他的内心深处,不承认你比他强,只认为你有谢家的靠山,所以升得比他快。”

    刘裕摇了摇头:“我并未靠谢家的力量升迁,在军中这几年,靠的是自己的本事,就象这次洛涧之战,希乐在当幢主的时候一时惊慌,不知所措,是我稳定了军心,发起反攻,这又会是仗的哪门子的势?”

    刘穆之微微一笑:“话虽如此,但刘毅是不肯承认自己不如你的,就算他的指挥与武功不如你,但也有别的长处。比如吟诗作对,处理文书,这些你就比不过他。所以刘毅觉得自己缺的只是机会,而不是能力。如果他能在你之上,让你这样的猛将锐士打前锋,他作主帅,一样可以建立不世之功。”

    刘裕咬了咬牙:“那就一起北伐好了,大家各带一军,看看谁能建功立业。这个时候如果背弃谢家,转投权贵,难道就会给人家真心相待了?会稽王和王国宝并无北伐之心,一旦夺权之后,只怕就会解散北府军,到时候大家只会拿着个虚衔,回乡务农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寄奴不愧是寄奴,这点看的很准。现在会稽王他们拉拢希乐和无忌,不过是想分化瓦解北府军,这时候,只有抱团一气,才能保住北府军。只要北府军在,那我们这些人才有未来。”

    刘裕点了点头:“我得找希乐和无忌谈谈,千万别上了人家的当。”

    刘穆之微微一笑,拍了拍刘裕的肩膀:“你放心吧,寄奴,刘毅比你想象的要精明,昨天的宴会之上,他一直在奉承会稽王和王国宝,但对他们的言辞试探,却是不置可否,只说北方还在胡虏手中,他是个军人,一切听朝廷的安排。至于无忌,倒是被会稽王看上,说要他以后多教他的世子司马元显武艺和兵法,无忌当时欣然同意了。但这些并不影响军职,可以说,他们跟会稽王搭上了关系,但并没有承诺背弃谢家。”

    刘裕奇道:“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刘穆之哈哈一笑:“这些情报,世家之间早就是公开的流传了,各个世家都会在别的家族之中安插耳目和眼线,只要不是密室相谈,这些都不是秘密。”

    刘裕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么说来,会稽王也是明着这样告诉谢家,要挖北府军的墙角,换谢家对他们作出让步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正是,如果会稽王他们真的想要在北府军中寻找代替的人,也不会这样公然宴请了,一定会是密室相商。刘毅跟他们并没有太多的交情,而且身份地位毕竟不高,还不值得他们这样拉拢。但不管怎么说,北府军的宿将们往往已经人到中年,未来的十几年,会是你们这批年轻人的天下,早点动手,总比以后要好。”

    刘裕叹了口气:“本以为淝水大胜,大晋上下可以万众一心,趁势北伐收复失地,可没想到,到了这个时候,那些个高门世家,还在争权夺利。唉!”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谢家还是想北伐的,对于他们来说,掌握了北府军,才能保住自己的权势,而只有北伐这个理由,才能保住北府军。现在桓家在开始向北拓地,听说桓石虔和桓石民领了三万精锐,兵出南阳,直指襄阳,要是桓家真的抢先北伐,只怕京城中的这些高门世家又会坐不住了。毕竟跟谢家还可以谈,跟桓家这种一心篡位的,谈都没的谈啊。”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桓家要是北伐是好事,他们能收复洛阳,兵入关中,而我们北府军则可以收中原齐鲁之地,饮马黄河,如此两路大军配合,大业可期!”

    刘穆之点了点头:“所以这次桓家也答应派桓玄率五千人马过来参加阅兵献俘。其实在这点上,谢家和桓家难得地达成了一次默契,两家虽然目的不同,但都想北伐。一旦让建康城和吴地的百姓,见识到了我军的军威,还有那些秦军俘虏,让他们亲眼看到,胡虏并非不可战胜,北伐大有胜算,不少中小世家,也许会动摇的。”

    刘裕哈哈一笑:“我终于明白为何这回相公大人在封赏三军将士之前,要先搞这个阅兵献俘大会了,不仅是让我们这些军汉有机会踏上京城的土地,更是要显示我们北府军的军容兵威。没说的,我们要在这次阅兵大会上,把最好的气势拿出来,让所有人看看,什么才是天下无敌的北府军!”

    刘穆之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寄奴,看你的了,这次阅兵,决定了不少中小世家的站队,能不能继续北伐,就在你手!”

    刘裕的虎目中精芒一闪:“我会让皇帝和天下的世家,百姓看到,大破秦军的北府军的风貌,壮士高歌入建康!”



    建康,太庙。

    这座巍峨的城池,方圆四十余里,始建于三国末年,当时还只是一个叫秣陵的小镇,长江从这里拐了个弯,由南向北,再折向东行,直奔出海口,向东二百余里的京口镇,与对面的瓜州渡口相对,成为北方来客过江的必经之地,而向南则经丹阳,晋陵等地,直入三吴之地,城北的钟山,幕府山为这座都市提供了天然的防卫,自古皆有虎踞龙盘,王气充裕的说法,可以说控制了这座城市,就几乎控制了整个江左之地,是以自古兵家必争,而东晋政权过江之后,就以此建都,经过了近百年的经营,今天的建康城,人口数十万,方圆四十余里,乃是天下数得着的超级大城市。

    春暖花开,已是阳春三月,杨柳枝开始发芽,小鸟儿们欢快地鸣叫着,温暖的朝阳已经升到了半空中,正是已时,用后世的话来说,这正是八九点钟的太阳,尽情地挥洒着自己的光和热,照着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

    宫城之外的太庙,这时候已经是人山人海,或者说,整个建康城,这会儿都是人山人海,来自四面八方的数十万百姓,已经从北面的中山门开始,一直排到了这座城南的太庙,大街的两侧,挤满了百姓,而三万京城宿卫军士,则值守在大道的两边,从中山门到太庙的这段约六七里的通衢大道,将成为今天的阅兵献俘的主通道,路面早已经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大清早地洒了水,所有被挡在值守军士之后的大晋百姓,全都伸长了脖子,甚至爬上了树梢,就是为了能更好地一睹战胜百万胡虏的那支传说中的北府强兵的风采。

    太庙的高台之上,大晋自孝武帝司马曜以下,五品以上的朝官和四品以上的刺史,都已经云集于此,在这个时代,还没有如后世隋唐那般严格的品级高下之分,仍然是处于从汉朝时的秩比XX石,向着后世时的九品流内官的官阶过渡的时期,但朝上官员五品以上,州郡官员视是否带兵而四五品区别,已成惯例,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君臣全都礼服正装,站在这高高的太庙台阶之上,面带微笑,看着远处的中山门方向。

    一个面色黝黑,头发微卷,嘴唇有些厚,看起来并不太象中土人士的中等个子年轻人,二十五六岁,身着黄袍,正是当今的天子司马曜,他和会稽王司马道子的母亲,乃是曾经做过宫奴的昆化奴李陵容,因为机缘巧合,在先帝司马昱年过五十的时候,被临幸生下了这一对皇子,也算是解决了东晋皇室后继无人的问题。

    自司马曜登基以来,虽然几乎没有真正地掌过朝政,但那运气,是好到了天上,不仅国家内部还算安定,一向有篡位之心的荆州桓氏也不再闹腾,就连这几十年来横行天下,灭国无数的秦国雄师,也被晋军在淝水大败,这一阵民间已经有议论,说是这位半黑人皇帝乃是天上降下的福星,要保佑大晋的汉人子民们,收复失地,一统天下,结束这个乱世呢。

    而在司马曜的身边,官居录尚书事的会稽王司马道子,身兼侍中,卫将军两大高级文武军职的帝国事实宰相谢安,身为尚书右仆射,吏部尚书的王国宝,以及其他的众多东晋世家高门子弟,引人注目的还有两人,一个是这次率兵进京,参与献俘仪式的荆州桓氏,前大权臣桓温的世子桓温,另一个,则是琅玡王氏的一支,东晋开国宰相王导的孙子,以文学才情闻名天下的王旬(此人名字还有个王字旁,但是打字打不出来,复制也会乱码,不知道是何原因,只能跟读者朋友说声抱歉了,以后都称之为王旬,但大家查史书上记得这人名字边要多个王字。)

    这个王旬,与其弟弟王岷,乃是大书法家,曾任右军将军的书圣王羲之的堂侄,但是他们这一支,却是与谢家的关系非常复杂,原本谢安把哥哥安西将军谢奕之女,也是谢道韫的三妹谢道粲嫁给了王旬,更是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了王珉,一门双亲,一时谢王两家的关系之亲密,世人皆知。

    但后来王旬兄弟却不知为何得罪了谢安,以至于谢安强行要求自己的两个女儿和侄女与王氏兄弟离婚,此事轰动了当年的大晋上层世家圈子,王旬本来在朝中就任给事黄门侍郎,结果给谢安安排了一个豫章郡守的职务,外放他地,而王旬则赌气不去上任,最后在孝武帝的调停之下,给了一个散骑常侍的闲职,继续留在了建康城,而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王旬这个看起来最恨谢安(王国宝除外)的高门子弟,却是出现在了这个场合,还和桓玄站在了一起,个人奥妙,耐人寻味。

    司马曜今天显得兴致很高,他笑着对站在身边的谢安说道:“太保(谢安在淝水之战后给授予太保这一最高人臣头衔,虽然是虚职,但仍然是地位尊崇,无人可比),这次我军淝水大胜,全赖你和谢镇军他们指挥得当,将士精锐,而今天,在我司马氏列祖列宗的面前,亦可扬眉吐气了。”

    谢安神色平静,行礼道:“陛下过誉了,主要是有赖陛下的天威,加上将士用命,奋勇杀敌,这才有了这次的胜利。只是这次的胜利,跟以后我们收复中原的壮举比起来,并不算什么。”

    司马曜微微一愣,转而笑道:“怎么,太保有北伐进取中原之意?”

    谢安笑着摇了摇头:“若是北方大乱,我们有机可乘,那这千载难逢的良机,是不能错过的。当然,现在秦国只是小乱,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们大战的损耗也不小,需要再观望一段,再行定夺。还有,这次战胜的赏赐,需要如何来施行,而秦军十余万俘虏,如何安置,还要请圣上示下。”



    司马道子“嘿嘿”一笑:“太保忧国忧民,其心可嘉,只是自古有云,国家虽大,好战必亡,我军这几年连年用兵,民力损耗很大,而这次大战,也几乎耗光了国家多年的积蓄,接下来还要面临有功将士的封赏,北伐之事,还要看天时地利人和,不可一蹴而就啊,当年以祖逖,桓温这样的本事,也没能北伐成功,今天虽然大胜之余,但也要保持充分冷静的判断啊。”

    谢安微微一笑,说道:“会稽王思路深远,臣所不及也。正如您所说,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咱们先行献俘阅兵,以后的事情,以后到朝堂上再议便是。”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就如太保所言,咱们开始吧。”

    正在这些君臣说话的时候,一边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桓玄和王旬并肩而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不少世家子弟都离得他们远远的,毕竟一个是谢家的敌人,一个是荆州桓氏这个篡位之心路人皆知的家族,一般人巴不得在这个时候离他们远远的,哪怕是殷仲堪,这时候也不敢公然地和桓玄离得太近,暴露私下之间的关系。

    桓玄微微一笑,低声道:“元琳兄(王旬的字),在这个时候,还肯和我站在一起,不避嫌的,大概也只有你了。”

    王旬神色从容,摇了摇头:“世人皆以谢氏权重,争相攀附,而我却偏反其道而行之,就象世人皆认为你们桓家有不臣之心,但我王旬当年先后出任令尊和令叔的幕僚,和那谢玄一起都担任过他们的中兵参军,桓公为人,我是了解的,他忠心为国,为人所忌,外人对他多有误会,只不过谢家明知之点,却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势,硬说桓公有不臣之心,才会弄成今天这样。”

    桓玄点了点头:“先父在时,常说元琳兄是国家大才,应该重用,只可惜谢相公虽然风华绝代,但用人仍然难免好恶之心,元琳兄可知,为何他会这样对你么?”

    王旬的眉头微微一皱:“就因为我当了令尊的中兵参军?在桓家军府里做过事?不至于吧,那谢玄谢幼度,当年不也是跟我同僚,共同在桓公幕府中行事么。”

    桓玄叹了口气,看了一眼四周,确定没人能听到自己的谈话后,压低了声音,眼睛看着别处,神色显得很从容,可是声音却是细如蚊蚋,让王旬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当年先父势大,权倾朝野的时候,谢安,王坦之正如您今天的地位,他们为了保自己的荣华富贵,所以极力讨好我们桓家,不仅跟我们桓家联姻,让谢家的女儿嫁给了我的堂兄桓石民,还跟同为桓氏幕府效力的你们王家,还有郗家联姻,您当年的那桩婚姻,正是这个联姻的结果!”

    王旬的眉头一挑,奇道:“怎么我当年与谢家的联姻,居然是为了桓氏?这不太可能吧,我们王家和他谢家累世交好,世代联姻,以前也没这层关系啊。”

    桓玄冷笑道:“这是当年先父在世时亲自说的,准确地说,当年先父知道朝纲不振,无能之辈当道,而皇帝迟迟没有子嗣,之所以屡次北伐不成,就在于这些高门世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所以先父不拘一格降人才,主动与谢家,王家,郗家这些高门世家中有真才实学的人交往,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谢玄,您,还有髯参军郗鉴等人,才入了先父的幕府。当年谢安曾经靠了这层关系,暗中跟先父说,他可以出面来拉拢其他的世家,共扶我桓家,而你们两家的联姻,包括谢家与王右军之子王凝之的联姻,也正是因此。”

    王旬咬牙切齿地说道:“怪不得当桓公去世之后,谢安就逼令我和我妻子离婚,原来,他就是想这样尽力地避开跟桓家的联系啊。”

    桓玄点了点头:“是的,先父去世之后,朝政大权尽入谢氏之手,而元琳兄你,却没有落井下石,仍然和郗超一起,继续跟我们桓家合作,你在令叔的幕府里担任长史,这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但谢安却对此心生不满,刻意地打击报复。这就有了离婚之事。”

    王旬叹了口气:“我多年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谢家,居然已经过门的妻子还给强制离掉,想不到是这个原因,苍天在上,我王家世代忠于大晋,可不是忠于别的一家一姓,却仍然被谢家所嫉妒和陷害啊。”

    桓玄微微一笑:“元琳兄,这只是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嘛,自然是你的才干,名声并不在谢玄之下,当初在幕府之时,公认郗超的才能最高,而元琳兄与之不相上下,只是在文才诗词方面更加突出一点而已,至于谢玄,当时并不是非常被看好,他的很多兵法,还是在那时候跟先父和叔父大人学的,为了让谢玄能顺利接班谢安以后的相位,他们必须要对你和郗参军加以排挤,这才是要跟你解除联姻的根本原因啊。”

    王旬咬了咬牙:“我们世家之间,世代联姻,轮流执政,为何谢家要如此对我?他们这样,就不怕激起世家的公愤吗?”

    桓玄摇了摇头:“人总是屈服于权势的,谢安为相快十五年了,权倾朝野,视君上如傀儡,不肯放权,而这十几年间,朝中官员的处置,升迁,都是他谢家说了算,除了我桓家可以远在荆州,不受他节制外,又有谁敢得罪谢安呢?现在他借外敌入侵,更是变本加厉,想要借着抗敌而建立自己的军队,其心思您还看不出来吗?”

    王旬冷笑道:“他那点心思,我当然清楚,上次王国宝就说了,谢家跟北方的胡虏早有勾结,甚至找了鲜卑慕容家的人在军中名为训练,实则通风报信,如果在平时,我定会上书圣上,追查到底,只是念及大敌当前,国事为上,这才隐忍不发,现在他在淝水获胜,风头一时无二,在这个时候想弹劾他,并不是容易的事,我们只有继续观察,等待时机才是。”



    桓玄微微一笑:“这一回,我们是站在一起的,我桓家只想保有荆州,北伐建功,并无执政朝廷的想法,但谢安却是想打破你们这些建康高门世家多年来轮流执政的规矩,一家独大,他现在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为今之计,阻止谢家借北伐为名,继续控制北府军权,才是首要之事!”

    王旬咬了咬牙,沉声道:“你有何办法能阻止北伐?收复失地,毕竟是大义名份,尤其是现在秦军新败,北方不稳,只要真的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是没有理由阻止出兵的。”

    说到这里,王旬顿了顿:“再说你们桓家,不是已经出兵了吗?你们自己出兵,却不让北府军出兵,这说得过去么?”

    桓玄摇了摇头:“我们桓家占有荆州,钱粮自支,军队也是自行招募,可没要国家的一粒米,一文钱,当然可以自己决定出兵与否。可北府军不一样。谢家虽然组建了这支军队,但他们并没有自己的地盘,所用的钱粮军饷,都要朝廷的供应才行。所以,能阻止谢氏北伐的,就是你们这些高门世家了。”

    王旬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让世家高门断绝对北府军的军粮供应?”

    桓玄微微一笑:“不止是军粮,更有各种军械,民夫,车马等等,总之与战事有关的一切后勤补给,都可以做手脚,除此之外,你还可以串联世家高门,要求对有功将士进行封赏。”

    王旬不满地摇了摇头:“凭什么?他们本是我大晋的子民,从军报国是份内之事,这回战胜之后,已经违了大晋的军法,允许他们大肆掳掠了,可是现在还要加以封赏,这等于是要我们世家门阀的钱,去供应那些北府军士,我想没人会答应的,至少,我不会同意。”

    桓玄笑道:“元琳兄,你看的还是太近了一点,你想想看,老虎在山林之中,那是会吃人的,可是一旦给我们圈养起来,天天有肉吃,就会失去生存的本能。北府军士们,都是些强悍的家伙,让他们能舍命去拼的,无非是高额的赏格,淝水之战中,他们不顾生死,甘冒矢石,不就是因为指望着高额的赏赐吗?”

    “若是只允许他们掳掠,那他们回乡可以购置些家产,土地,但仍然会给人欺负,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就会给人骗光钱财,重新一贫如洗,到时候,又会继续从军拼命。你说,除了北伐外,还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吗?”

    王旬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难道有什么高招?总不可能让这些军汉爬到世家子弟的头上吧。”

    桓玄笑道:“那自然是不可能的,大晋是世家的天下,但是世家门阀,占的是高层的权力,至于那些民间小吏嘛,我想象元琳兄你家中的子侄,也没什么兴趣去占吧。”

    王旬忿然道:“桓灵宝,你也太看不起我们王家了吧,就算我们被谢安所打压,这些年过得艰苦了些,但我琅玡王氏,也不可能没落到去当个乡吏吧。”

    桓玄笑着一拱手:“抱歉,桓某一时失言,还请元琳兄原谅一二,不过,小弟的意思是,这些个底层的小吏,可以让这些回乡的北府兵军官来当。”

    王旬的心中一动:“只怕没这么多吏吧,吏可是一个乡或者一个村才一个,这几万北府军,只怕要占满我大晋的乡吏了。再说,三吴之地,是世家高门的天下,吏员虽然身份低微,但也要自己人,甚至是自己家的家丁来当才行,不然高门世家隐户匿民逃税,万一给哪个不长眼的家伙揭发了,也挺头疼的。“

    桓玄笑道:“自然不能到三吴之地,动世家的根基嘛,我说的,只是让他们在江北六郡,还有京口这种侨置州郡,去当一些小吏。不会对你们这些高门世家造成任何麻烦的。”

    王旬点了点头:“只是这样一来,这些地方所有的村长,里正们加起来也就是几百个,怎么可能容得下几万北府军士?”

    桓玄笑道:“这第一嘛,不需要安置所有北府军,只要安置他们中间的军官就行,至少是队正以上的,才给个小吏。没了刘裕这种领头的,普通的小兵估计也拿了钱就回家购地娶老婆,也不想继续打。”

    王旬笑道:“这样倒是少了许多人,不过起码也有几千军官,吏员的数量,还是不够啊。”

    桓玄看了一眼远处的皇帝和谢安等人,眼中冷芒一闪:“可以想想办法,再增设一些吏员之位嘛。就象当年设州郡,最早天下只有九州,为何到了东汉时就有十三州,到了大晋后,就变得越来越多,现在光我大晋,勉强只有半壁江山,却有了两百多个州郡呢?”

    王旬心中一动,说道:“那是因为州郡多了,可以容得下大量的世家子弟,保他们的富贵,所以,以前的一些县都成了州,但官品阶和爵位却不变。若非如此,怎么有我世家天下呢?”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就是如此,州下有郡,可以多出几倍,十几倍数量的太守,而乡之下,也可以再设一些单位,比如把乡的职能分离,收租管赋的,设个里魁来管,而征丁抽人的,则再设个丘,来个丘霸来管。如此一来,原来的里正就可以分成里魁和丘霸这两个官,而原来的一个里,也可以再分成几个里,几个丘,这样一来,忠勇的北府军官们,岂不是人人有吏当,人人有事做了嘛,哪还管得上再次北伐呢?”

    王旬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这,这也行?”、

    桓玄微微一笑:“放心吧,元琳兄,江北之地,你们高门世家是看不上的,本身就是跟胡虏接壤,随时有危险的地方。以前干脆扔给两淮流民那帮山贼,现在打退了秦军,再增设些里啊,丘啊之类的,无非就是给那些个山贼流民找个去处,让他们别再闹了。”



    桓玄看着低头沉吟,一时不语的王旬,上前一步,低声道:“这回淝水大战,三吴的世家高门为国出力,损失也不小,要是继续再北伐,大家又得出一回血,可好处却是没多少,不如就这样把北府军遣散安置,这样大家都高兴,最主要的是,也避免谢安趁机靠着军队扩大自己的势力,要真的让他取了中原或者齐鲁之地,那可再也不会受你们这些世家门阀的控制啦,说不定人家还会找北方世家来取代你们呢。”

    王旬突然抬起了头,眼中神芒一闪,重重地一挥拳,神色变得坚毅起来:“桓老弟,不用再说了,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你放心,只要我王旬在,就不会让谢安好过,更不会让他北伐建功。”

    桓玄微微一笑,低声道:“元琳兄如此仗义,本当大礼相谢,只是现在大庭广众,不便让人看出你我的关系,此事还劳烦元琳兄费心,我荆州桓氏,会在暗中助你们一臂之力的。”

    王旬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走向了别处,桓玄看着他走开,身边传来一个熟悉的低声:“灵宝,怎么样,这回没让你失望吧。”

    桓玄转头扫了一眼身边的一个文士,可不正是前次在建康城中交好的名士殷仲堪么,这会儿他一身朝服,却是并不起眼的那种七品著作郎的打扮,如果扎在人堆当中,若不是他只剩下的一只独眼,还真是辨识不出这个大才子呢。

    桓玄装着不在意地向边上走了几步,跟其他几个官员拱手寒暄了几句,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却是低声道:“仲堪兄,这回多亏你引见,不然我难见到王元琳这种顶级世家子,多谢了。”

    殷仲堪微微一笑:“你我早就是一辆战车上的兄弟了,又何必如此见外?上次你回荆州之后,我依约串联各个建康城中的世家,只是若要扳倒谢家这种高门,靠我殷家现在的地位,还有点困难,非琅玡王氏这样的高门不可。”

    桓玄冷笑道:“王旬又怎么可能是谢安的对手。只他一家,自然不行,还得有另一个王家出面,方有胜算。”

    殷仲堪的眉头一皱:“你说的可是王国宝他们这家太原王氏?”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着站在谢安身边,眼中却时不时闪过一丝妒色的王国宝,低声道:“这是自然,这回他和会稽王到前线抢功未果,反而出尽了洋相,和王旬一样,他有足够搬倒自己的这个岳父的动机。而且他背后毕竟是会稽王,只要利用皇帝兄弟二人对谢安的忌惮与恐惧,就有成事的可能。到时候王国宝进谗于内,你和王旬这种名士在外面的世家间传播流言造势,就有机会了。”

    殷仲堪的眉头一皱:“只是上次我出面串联,谢家已经听到风声,上次淝水之战前,谢玄特意夺情,结束了我的父丧守孝,让我当了他的参军,就是不让我继续动作。所以后面他能顺利地调到钱粮,打了此战。这次我不太方便继续出面了。”

    桓玄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我自然不会让殷兄冒风险的,这回小弟已经为你安排了一个好去处。足以让你避免将要到来的风险。谢家就算要找人算账,也是找王旬,不会找到你的。”

    殷仲堪的心中一动:“还有这等好事?”

    桓玄点了点头,眼中冷芒一闪:“已经安排好了,晋陵太守,暂时委屈殷兄你了,等他们斗完了,一定会让你回京重用的。”

    殷仲堪奇道:“晋陵太守?我不是王旬,外放太守,倒不是不可以去,只是,你们桓家什么时候有本事安排朝廷的人事了?”

    桓玄微微一笑:“此事暂不方便公开,以后合适的时候,我会跟殷兄说明个中缘由的,你只要知道,我这是为了你好,这时候外放是福,留在建康城中,卷入世家间的乱斗,才是有风险啊。”

    殷仲堪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结交王旬,让他出面去串联,是为了保护我。不过,王旬真的能斗过谢安吗?”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他毕竟是被谢安逼令退婚,等于给谢家抢了老婆,这种奇耻大辱,让他在世家间有了不少同情,这个时候由他出面来跟谢家作对,至少有个合适的理由,不然如果由你去说,那别人就会怀疑你的动机了。毕竟上次你出面串联,是不想让吴地世家损失钱粮人力,这点是为了利益,无可厚非,但这回谢家要北伐,你再阻止,就没有理由了。”

    殷仲堪点了点头:“我听你的,建康城中的事情,我就不管了,不过去了晋陵之后,我也会暗中联络一些吴地的中小世家,帮忙造势的。”

    桓玄微微一笑:“殷兄放心,你的大才与大恩,小弟铭记在心,今日暂且屈就,等将来谢家家道中落,我桓家崛起之时,莫说一个小小的太守,就是内任宰辅,外镇大州,又有什么配不上殷兄的呢?”

    殷仲堪哈哈一笑:“这些不过是小事罢了,殷某是想当官,但也要水到渠成才是,跟贤弟合作,也是气不过谢家多年一家独大,不肯放权罢了。不过,咱们再怎么斗,国事还是要放在第一位的,如果北方真的乱了,有机会的话,我们该北伐还是得北伐啊。这也是先父先叔多年的遗愿。”

    桓玄心中冷笑,看来这殷仲堪虽然文人一个,却跟其叔殷浩一样,没那本事还硬是想军功建业,之所以帮自己,也是想扳倒谢家后自己有领军北伐的机会。看来人的欲望真的是无穷无尽,能让人连自己能吃几碗干饭也不知道了。

    不过桓玄表面上还是不停地点着头:“期待我们以后的合作,到时候殷兄掌军出江淮,而小弟在荆州策应,联手完成北伐壮举,岂不快哉!”

    殷仲堪笑着点了点头:“很好,现在,我们就看看那天下无敌的北府军吧。”



    太庙的一侧,一处专门供世家高门的夫人小姐们临时搭建的高台之上,各种香气馥郁,如同让人置身盛开的花园一般,全大晋最好的脂粉,最昂贵的香料,今天都在这里能找到,而那些花容月貌,养尊处优的高门贵女们,更是在这里争奇斗艳,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更多地落在独居高台一角,几乎无人相伴的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榻位之上。

    王妙音今天没有施浓妆,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罗衫,眼角边略施浅黛,却更是显出一副浑然天成的典雅气质,在一众浓妆艳抹的高门士女之间,显得如同空谷幽兰一般,清丽脱俗,一尘不染,而坐在她身边的,则是精心打扮,一身红衣,如同牡丹一般的刘婷云,今天她们都没有戴幂罗,而王妙音的气质与姿容,与身边这位也可称绝色的刘婷云相比,更胜一筹。

    也许是人美遭人嫉妒,一些不知从哪传出的风言风语,分明地传到了这二位高门士女的耳中:“看,那个就是要许配给军汉的王家小姐呢。”

    “切,倒是有几分姿色,不过,大概是因为知道自己以后要嫁给那又穷又臭的当兵的,所以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今天也不打扮了吧。”

    “嘻嘻,我听说,是这王小姐主动勾搭上的那个军汉,并非父母之命呢。她的好闺蜜刘婷云还劝了许久,可惜不听啊。”

    “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想的,我们高门世家女子,向来只和高门贵公子联姻,所谓上品无寒士,下品无士人,这世间的规矩,哪能说破就破呢?你看看她现在那个样子,哼,在这种正式场合,就故意不施粉黛,虽然她长得是漂亮,但不就是故意要摆出这种与我们这些人不一样的姿态嘛。”

    “就是就是,郗姐姐你哪点比那王妙音差了?我看她呀,只是想自绝于我们世家高门之外呢。”

    “咦,那刘婷云怎么还跟她搅在一起啊。不是说她给桓伊家退婚了吗?”

    “哈哈,那桓家也不过是兵门将种而已,桓家的儿子,比那庄稼汉刘裕,也强不到哪里去,所以说哪,这叫物以类聚,只有她们,才能凑一块儿呢!”

    刘婷云听得杏眼圆睁,这些女人放肆的笑声,就在她的耳边回荡着,每一下,都刺激着她的内心,她忍不住了,一拍小案,就要起来跟这些女人吵一架,一边的王妙音却是微微一笑,拉住了她的手:“姐姐,何必跟此辈一般见识呢?”

    刘婷云悻悻地坐回了位置,本来她也是个心高气傲之人,但毕竟经历了跟桓家的结亲未成之事,几乎成了建康城中的笑柄,气得她天天都足不出户,若不是今天北府军大胜,所有世家官员的子女都要列席,加上王妙音亲自上门邀请,这才勉为其难地出席了今天的阅兵大会,也正是考虑到她现在的心情,王妙音特地把这位置跟别人隔开,倒也不是为了自己独树一帜。

    刘婷云叹了口气,眼中神色变得黯然:“妹妹,只怕姐姐我,这辈子都没脸见人了,我这可是望门寡啊,没人会要我了。”

    王妙音摇了摇头,淡然道:“我等身处这乱世,身为世家女子,既然家族给了我们荣华富贵,锦衣玉食,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婚嫁之事,并不由我们作主。就是我谢家,不也是强令家族女子与夫君离婚吗?”

    “姐姐,你这并不是望门寡,没有嫁过去,是一件好事,若是桓公子真的还在,以后何以相处,反而是件麻烦的事情。我相信,以你们刘家的地位,以令尊现在尚书左仆射的高官要职,加上你这么漂亮,这么有才情,一定会有更好的世家公子,来娶你的。”

    刘婷云的脸微微一红,闪过一丝娇羞之色:“我,我真的能再找到如意郎君吗?”

    王妙音笑着握住了刘婷云的手:“姐姐的事,就是小妹的事,我答应你,不帮你找到你心仪的如意郎君,我不会嫁给别人的。”

    刘婷云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对面太庙之上,正在和王旬谈笑风生的桓玄,喃喃地说道:“也不知道人家肯不肯要我,我毕竟,毕竟已经是嫁过人的了。”

    王妙音看着远处的桓玄,淡然道:“姐姐,我知道你的心上人是谁,若是别人,也许会顾虑这点,但他么,是绝对不会计较这些的。”

    刘婷云的心中一动,急道:“为什么这样说,你是如何得知的?”

    王妙音笑道:“你对桓玄的情意,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见。姐姐,你可要知道,这桓玄的父亲桓温,当年就是娶了离异改嫁的南康长公主,这才成了驸马,以后一路飞黄腾达,今天的桓玄,只怕也想走乃父当年的老路,令尊掌朝廷的选官之职,正是他所需要的,就冲着这点,他也一定会娶你。”

    刘婷云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他不是荆州桓家的吗?怎么要到朝中做官?”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桓家内部也有矛盾,也有争斗,桓温死时,桓玄年幼,尽管他是桓温亲自指定的世子,但是荆州大权,却落到了他的叔叔桓冲之手,当时桓冲对所有桓氏亲族公告,说等桓玄成年之后,一定会把荆州大权还给他,可是桓玄真的成年后,桓冲却是先让他当了宜兴郡守,又让他在淝水之战前带兵入建康宿卫,现在桓家全面出击北伐,本是建功立业的时候,却又让桓玄来京城参加阅兵,婷云姐姐,你是聪明人,还看不出来吗?”

    刘婷云以手掩口:“啊,照你这么说,桓冲是想排挤桓玄这个亲侄子,不让他掌权?”

    王妙音微微一笑:“桓冲可是有两个文武双全,勇冠三军的儿子呢,又都年长,显然比桓玄更合适,至少,桓玄现在来京城,再想回荆州,只怕也不是好的选择,不如在这里做个官,一边结交建康城中的世家,一边静观荆州的变化,所以说,姐姐对他来说,就很重要啦。”



    刘婷云咬了咬牙,秀眉一弯,不满地说道:“话虽如此,但这样完全为了功利,没有任何感情的婚姻,真的能幸福吗?”

    说到这里,她看着王妙音的眼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你跟那个刘裕,也是这样赤裸裸的利益关系,没有真情吗?好像不是吧。要是你也是这样只认利益,不讲真情的话,那日他演习失败,几乎要给逐出北府军的时候,你为什么反而会公开跟他的关系,给自己和自己的家族惹来这么大的麻烦呢?”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秀目流转,看向了城门口的方向,说道:“我是真的喜欢刘裕,喜欢他的那种英雄男儿的气质,喜欢他那种不为权势,只为家国天下的情怀,婷云,你知道吗?我们自幼出身世家,见过了太多世家公子,虽然不乏情趣高洁,才高八斗之人,但终归是为了自己的家族,权势,反而少了那一种赤子般的纯粹,这点,我只在刘裕身上见过。”

    刘婷云勾了勾嘴角:“可是你想过没有,一个人在他的职位,身份低微时,可以这样飘然出世,不问权贵,但当他的地位越来越高,当他的每个决定越来越重要,会影响越来越多人的时候,他的初心还能保持吗?刘裕现在已经在军中有出头的迹象,以后要扶他的人多,想踩他,打击他的人更多,由不得他再这样不问俗世之事了,以后的刘裕,可能会变成象桓玄这样的人,你还能接受吗?”

    王妙音看了一眼桓玄那里,摇了摇头:“他们永远不会是一路人的,桓玄从小就在桓家那种环境中长大,什么都要争,什么都要抢,就算脸上再怎么谦让,但那颗野心,是藏不住的。你看,即使象现在这样,在世家之间,看似给人排挤,躲避,但他仍然会尽其所能地去结交对他有用的人。今天看起来他跟王旬扯上了关系,以后只怕要在琅玡王氏和谢家之间,再起一阵波澜了。”

    刘婷云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这才是我刘婷云喜欢的男人,聪明,强势,又有一颗勃勃的野心。跟那些只会吟诗作赋的绣花枕头,不可同日而语。妙音妹子,若是真的能如你所言,以后让我跟桓玄有一段姻缘,你放心,我会想办法劝他,不要跟你家的刘裕为敌,毕竟,咱们是好姐妹,以后我也不希望我们因为各自夫君的立场,而成为敌人。”

    王妙音笑着拉住了刘婷云的手:“这点你放心,其实他们也许不会成为敌人,虽然两人现在的立场相反,但桓玄是聪明人,知道进退,如果知道对手是刘裕,尤其是得到了谢家,王家这些高门世家支持的刘裕,只怕他会退而求其次,转而去保荆州的家业,而不是追求非分之物。至于刘裕嘛,他的心里只有北伐,若是荆州的桓氏能帮他,他是不会对桓玄有什么不利的,我想,以后我们如果真的能如愿嫁给自己喜欢的男人的话,是可以让他们成为朋友。”

    刘婷云笑着点了点头:“很好,我也希望我们这样能一直成好姐妹,一辈子都是。好了,这阅兵要什么时候才开始呢?只怕,你也迫不及待想见你的心上人了吧。”

    王妙音的粉脸微微一红,螓首低垂,脸上闪过一丝羞涩之态:“姐姐,你,你好坏,这样说人家。”

    刘婷云笑道:“不过刘裕也是真的不容易了,听说这回他勇冠三军,可是拼了命呢,洛涧一战,在危难之时指挥整个前军,杀出重围,阵斩敌帅,几乎全歼了十倍于已的敌军,后面的淝水之战中,也是一马当先,冲锋陷阵,秦军的铁骑,战车,高力步兵,都无法阻挡他呢,天哪,以前只在史书上见过那种万人敌的勇将,想不到这刘裕,也真有这本事。”

    王妙音微微一笑,抬起了头:“那是因为姐姐一向看不起刘裕,对他先有了成见,才会一直以为刘裕不能成事,其实,刘裕的本事,你心里也清楚,连桓玄都如此看重他,若无过人才能,怎么可能呢?但你还是拘泥于门第高下,所以才这样讨厌刘裕。”

    刘婷云轻轻地叹了口气:“也许吧,反正我第一眼见他,看他那样衣衫不整地睡倒在草丛中的样子,就没有什么好印象,而且毕竟你我都是高门世家之女,跟这么一个乡巴佬在一起,以前我真是连做梦也不敢想的事。唉,也就是现在这个乱世,军事第一,才会给刘裕这些人崛起的机会。”

    王妙音摇了摇头:“姐姐,我不这样看,自古以来,英雄莫问出身,多少真龙是隐于草莽之间。远的不说,就说汉高祖刘邦,光武帝刘秀,还有北方赵国的开国皇帝石勒,哪个不是出身卑微,却最后成了事呢?门第家世这些,在太平年间才有用,但乱世之中,看的还是人的能力,气度,一个人是不是英雄,绝对不会是因为他的出身就决定。”

    刘婷云笑着点了点头:“以前我不信这些,但看到了妹妹和刘裕的事情之后,也不得不信了,好了好了,你喜欢你的刘裕,我去追求我的桓玄,大家皆大欢喜,不是最好吗?”

    王妙音的嘴边勾起了一个迷人的酒窝,语笑嫣然:“这样自然是最好。你放心,这回桓玄进京,就是想结交世家的,相公大人也注意到这点了,在这个时候,想要北伐,就要跟荆州的桓氏搞好关系,我想,相公大人会想办法向桓玄示好的,而令尊能帮他解决一个大问题,这真是个天作之合啊。”

    刘婷云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突然想到了什么,秀眉微蹙,低声道:“可是桓玄现在好像跟王旬走的很近啊,那王家不是你们谢家的仇敌吗?会不会你们两家因为这个坏了关系?这样我在中间就很难了啊。”



    王妙音雅然一笑,摇了摇头:“放心,桓玄是个聪明人,要离间谢家和其他世家间的关系,是他叔父给他的任务,但他自己都是给桓冲赶出来的,又怎么可能真心为他做事?以后他回不去荆州,要长期在建康或者是外地州郡先当官,培养自己的势力,等待时机,又怎么会在这时候去得罪谢家呢?王旬和谢家为敌的事,世人皆知,公然地表现出跟王旬接近,只不过是作个姿态,对桓冲交差而已,姐姐,难道这点你看不出来吗?”

    刘婷云的眼睛睁得大大地,一动不动地盯着桓玄那里,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是啊,这个道理,我怎么想不到呢?”

    王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看着桓玄,轻轻地说道:“婷云,其实政治斗争就是这样,在风口浪尖的时候,建康城是是非之地,如果接下来有人要阻止谢家出兵北伐,那一定得当面和谢家对抗,无论胜败,都会成为谢家的眼中钉,肉中刺,所以无论是桓玄,还是他真正所倚重的人,这时候绝不会出现在大家的面前,而是会想办法隐瞒他们间的关系,甚至,特意地离开这里。”

    刘婷云睁大了眼睛:“你是说,王旬不是桓玄的朋友?”

    王妙音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如果是朋友,绝不会在这时候推到前面,对抗谢家,桓玄的朋友,我虽然不知道,但是,也许能猜到一二了。”

    刘婷云追问道:“这个朋友,是谁?”

    王妙音微微一笑,秀目流转,看向了人群之中,那个独眼文士:“我想,号称江南才子的殷仲堪,只怕才是桓玄的真朋友吧。”

    刘婷云讶道:“怎么会是他?他叔父殷浩,不是跟桓温死对头吗,最后给活活气死了。这可相当于不解之仇啊,他和桓玄,怎么可能是朋友?”

    王妙音叹了口气:“殷浩和桓温自幼就是同学,好友,后来反目,只不过是为了争天下大权而已,而殷仲堪之所以恨桓家,在外面一提起桓家就是咬牙切齿,不过是因为他殷家竞争失败而已,但既然可以是朋友变成对手,也可以从对手变成朋友。谢家独掌大权于朝堂,桓冲排挤桓玄于荆州,这两个看似仇家的人,联手成为朋友,又有什么问题呢?”

    刘婷云喃喃地说道:“听说,当时淝水之战前,殷仲堪在建康城中四处散播对谢家不利的话,在各中小世家之间串联,阻止他们向前线提供军粮和民夫,可没想到,谢玄去邀请他去当了参军,我们还以为是你们谢家胸怀宽广,以德报怨呢,难道,你们已经查到他们两家的关系了?”

    王妙音摇了摇头:“没有,我们不知道桓玄和殷仲堪有什么关系,当时我们全力用于对外敌,哪有功夫用来监控建康城中的世家高门呢?”

    刘婷云勾了勾嘴角:“那你们哪知道这是桓玄所指使的?当时大敌当前,我想就算桓家跟你们有矛盾,也不至于在国家大事后拖后腿吧。”

    王妙音微微一笑:“姐姐,是不是我说到桓玄的不是,你就不高兴了呀。”

    刘婷云的脸色一沉:“妙音妹妹,我们熟归熟,但好姐妹也不能随便说别人心上人的不是啊,桓玄有野心我承认,桓家有野心我也承认,但国家若是完了,那所有家族一起完蛋,这个道理,连我这女子都懂,桓玄又岂会不知?再说了,殷仲堪又凭什么帮桓家出力阻止谢家呢?”

    王妙音正色道:“因为秦军南下时,桓家希望北府军能提前跟秦军决战,而不是一拖太久,北府军虽然数量不多,但战斗力凶悍,秦军未必敢主动攻击,若是拖的时间久了,也许秦军会转向相对好打的荆州,去打他桓家。所以,为保桓家的实力,就得让北府军主动出击,提前与秦军决战,这是桓家的算计,并不能说有什么问题,若是北府军真的战败,至少还可以退过大江,大晋没这么容易亡的。”

    刘婷云的面色稍缓,但仍然不信地说道:“这只是你的推测而已,并非事实。再说,就算桓家如此,为何殷仲堪出面来做这事呢?你有他和桓玄勾结的证据吗?”

    王妙音淡然道:“不需要什么证据,因为桓家远离建康城的高门世家多年,就算有联系,也是跟谢家有姻亲关系,跟别的家族几乎没了往来,要想在这个时候找个肯帮忙的,殷家是最让人意外,但也是唯一一个情理中的选择了。因为,殷仲堪那文人散脱的外表之下,跟他的父亲,叔父一样,是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刘婷云微微一愣,却听到王妙音继续说道:“殷仲堪为人至孝,但真的有做官机会的时候,仍然会夺情起复,一个真正的孝子,是不会这样的,可是他却能做出为父治病,煎药给弄瞎一只眼的事来,一个人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爱惜,却要求这样一个名,那只能说明,他想要的更多,远远超过他原来担任的一郡太守之职。”

    刘婷云的身子有些发起抖来:“天哪,这世上,这世上还有这么可怕的人?!不行,我得告诉桓玄,让他,让他离这样的人远点。”

    王妙音微微一笑:“好姐姐,别多想了,不可能的事,他们现在的关系好着呢,桓玄宁可不要自己的叔父和堂兄弟们,也不会离了这个好朋友。我劝你认清楚形势,以后真的跟桓玄在一起时,也千万不要离间他们的关系,对于殷仲堪这个有野心的人,桓玄会利用,但早晚必将反目。”

    刘婷云奇道:“不是好得能穿一条裤子吗?怎么会反目?”

    王妙音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是重走他们上一辈的老路罢了,需要抱团奋斗的时候是兄弟,到了最后利益相争时,就会是死敌了。”

    说到这里,王妙音突然想到了什么,喃喃地自语道:“裕哥哥,你和刘毅,以后也会这样吗?”



    建康城,南城,朱雀门。

    巍峨的城墙上,大门已经洞开,三丈高的城楼之上,旌旗飘飘,守卫建康城的宿卫军士们,个个一身锃亮的锁甲,值守在一个个的城垛之间。而城外的大片空地上,则是人山人海,方圆十里之内,三万经过精心挑选的北府军士,列成了一个个的方阵,三千部曲骑兵,骑着高头大马,甲骑俱装,手持骑槊,四路纵队列开,刘牢之,孙无终等人,带着各自的部曲亲卫,持槊而立,日头已近午时,而这三万人马,却是峙渊岳停一般,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动,其高度的组织与纪律,可见一斑。

    刘裕披着一身精钢札甲,站在步兵方阵的前面,本来今天阅兵之前,谢玄还特意问他要不要骑马受阅,而刘裕却说,一定要和在战场上与自己并肩作战的步兵兄弟们在一起,所以,今天的各军军主中,也只有刘裕一人仍然举旗步行,也算是一个另类了。

    刘裕的手中,擎着一面老虎部队的军旗,军旗之上,血迹斑斑,几处都有烟火之色,这面大旗,从洛涧之战开始,到淝水之战结束,永远都是冲在全军最前面的,象征着老虎部队一路而来的赫赫战功,纪录了这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可以说,北府军的铁血与荣誉,看到这面军旗,一眼便知!

    檀凭之就站在刘裕的身后,他和身后的二百余名军士,手中都拿着各式各样的秦军军旗,而他的手上,,则举着苻坚在寿春城头上飘扬的那面皇旗,一阵风儿吹过,这面皇旗高高扬起,一个大大的“秦”字,清晰可见。

    檀凭之勾了勾嘴角,小声地嘟囔道:“搞什么名堂啊,这次大阅兵不阅咱们自己的军容军威,却要举着这些秦军的旗子,难不成是要咱们假扮秦军吗?”

    刘裕没有回头,平静地说道:“既然这样安排了,自有用处,瓶子,到时候依令行事即可。”

    檀凭之低声道:“寄奴哥,你是不是知道点什么了?能不能先告诉我?”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可说,不可说啊,反正过会儿就知道了。瓶子,咱们兄弟是第一路进入建康城的,你不是一直想看看建康城吗?这回可遂了愿啦。”

    檀凭之讶道:“怎么,我们怎么会是第一批入建康城的呢?难道不应该是将军他们的骑兵先入城吗?”

    刘裕摇了摇头:“不,这回玄帅特意地安排,咱们是第一批入城的,你且稍安勿躁,我们马上就要进去了。”

    檀凭之没有说话,一边的魏咏之翻了翻兔唇,说道:“寄奴哥,什么这次我们要等这么久啊,都在这里站了两个时辰了,这可比打仗还累,就是咱们平时训练,也不会这样全副武装地站在这里这么久吧。”

    刘裕淡然道:“因为太庙献俘,得到午时的时候行大礼才行,现在也快了,兄弟们,记住了,这次阅兵,一定要摆出咱们北府军的威风来,让全天下的百姓和官员们看看,我们北府军,是什么样的!”

    身后所有的军士们,全都面露兴奋之色,这些人,也是跟着刘裕那天晚上第一批冲过淝水的精英勇士,各队队正以上的猛将兄们,除了刘毅和何无忌等人做了刘牢之的骑卫外,其他人都在这里,听到刘裕这话,大家都低声道:“诺!”

    刘裕的话音刚落,城头响起了一阵昂扬的鼓角之声,城中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之声,透过高大的城墙与洞开的城门,轰然而致,就连作为护城河的那秦淮河水,也起了阵阵涟漪,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迈步向前,大声道:“老虎部队,前进!”

    刘裕稳步而前,双手高高地举着那面军旗,以最正规的行军速度,坚定而有力地前行,风儿吹着他那烈火一样鲜艳的大红盔缨,而朱雀门前,那二十四道宽阔的浮桥,如同道道金梁,通向着大晋的都城,刘裕压抑着心中的激动,心里一阵阵地告诫自己,稳住,稳住,按平时的训练来,每一步的步幅,丝毫不差,第一下迈步的频率,分秒相合,与后面这二百余人的方阵一起,跨过桥梁,进入城门,一步步,一下下地,迈向那宽阔平整的通衢大道。

    刘裕走的不快,也不慢,按最标准的步幅前进,周围的建筑和百姓,在他的身边匀速地倒去,而他们的惊叹之声,则纷纷传入刘裕的耳中:“哇,这就是北府军吗?看,看这些壮士,他们的胳膊,比我的腿都要粗啊。”

    “就是就是,比起平时城头巡守的宿卫军,他们可要强壮威武得多啊,你看,那些城头的宿卫军士,与他们这些北府军人相比,就象是小孩子一样。”

    “对对对,他们的盔甲,闪闪发光,你看,都是那种一片片的甲叶子,比我们家刚买回来的铁锅都要亮上许多呢?”

    “你懂什么,这叫精钢,百炼钢,我听说,这种盔甲可以刀枪不入,秦军的箭矢,也射不透这些勇士的铠甲呢。”

    “啧啧啧,这身甲得有四五十斤重吧,听他们现在这样走起来都地动山摇的,哎,你们有没有感觉到地在晃?”

    “咦,那个领头的大汉,他打的旗子怎么这么旧,这么破啊?”

    “你可别瞎说,这是北府军的军旗,好象是叫什么老虎部队的,你们看,那上面绣了个老虎呢。准没错,听说,阵斩梁成,击毙苻融的,就是他们呢。”

    “哈哈,果然是老虎部队呢,这么说来,这个领头的大汉,一定就是那个什么一箭毙苻融的那个谁?哦,叫刘毅的是吧。”

    “对,一定就是刘毅了,果然是壮士啊。”

    不少百姓一边交头结耳,一边开始大叫起来:“刘毅一箭毙苻融,秦军百万如山崩!”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突然高高地举起了左拳,大声道:“老虎部队,扔旗,踩过去!风,风,风!”

    檀凭之等人先是一愣,转而全明白了过来,所有人都把这些秦军战旗,扔到了地上,而沉重有力的军靴,顿时就重重地踏上了这些军旗,而那个大大的“秦”字,在这些重装壮士的脚下,零落成泥碾作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