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说不出话,谁也没有料到,王妙音这样一个身份尊贵,甚至胜过皇室公主般的高门贵女,竟然在如此大庭广众下,公开了和刘裕的关系,甚至不用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这样坚定地示爱,往好里说是大胆追求自己的爱情,往坏里说,一句离经叛道,一点也不为过。
桓玄的脸上写满了失望之色,长叹一声:“看来,王姑娘你心意已决,任何事情,也不会改变你的决定了吧。”
王妙音坚定地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桓世子,我知道你有意通过你的长辈,向我爹娘提亲,但在这里,我正告你一句,不管你怎么去争取,我的心都不会变的,此生此世,我只爱刘裕一人,再不会有别的念想。刘姐姐是难得的好姑娘,我希望你能好好珍惜,不要有什么别的打算,要不然,从我们两家祖父辈就结下的友谊,可就说没就没了。”
桓玄咬了咬牙,转而向着刘裕行了个礼:“刘兄,刚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你放心,咱们有过约定,我桓玄是绝不会主动害你的,不过出于朋友的提醒,今天你毕竟亲手杀了两人,也许主动向京兆尹去自首,说明缘由,对你会好一些。”
刘裕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多谢桓世子的美意,你知道的,我刘裕的志向是收复北方失地,还于我大晋旧都,自然不会让这些事情坏了我的大事,此事我自当解决,相信北府军和谢家,以及朝中的列位大臣,会依法处理的。”
桓玄点了点头,微微一笑:“如此便好,今天我们都是来参加这场拍卖大会的,前面的风波,也应该结束了,谢镇军,希望你能早点结束此事,我们都还等着开拍呢。”
谢玄微微一笑,看向了一直缩在一边,没有说话的王忱,说道:“好了,王长史,咱们也应该有个了断了吧。今天你的这些个朋友们,可惹了不小的麻烦,咱们在这里也弄得挺难看的,这个责任,应该由谁来负呢?”
王忱咬了咬牙,沉声道:“一人做事一人当,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会给圣上一个交代。”
谢玄点了点头:“那还请你让你的朋友们放下武器,离开此地,我想,要是把他们都按正常的程序移交官府查问,只怕会查出一些不好看的东西,有些恐怕是你都不知道的。”
王忱的眼皮跳了跳,点了点头:“多谢谢镇军的好意。”
他转过头,对着站在身后的那些江洋匪类们说道:“各位,你们来我王家作客,都是我王忱的朋友,今天王忱无能,累各位受苦了,请大家听谢镇军的话,放下手中的兵器,自行离去,欠各位的恩情,王忱他日再报。”
人群中有人开始嚷嚷:“这可不行,说好的赏钱呢?”
王忱的脸色一变,沉声道:“各位,你们江湖上,绿林中都有规矩,拿钱办事,今天各位没办成事,这赏钱,自然无从谈起,刚才谢镇军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各位的身上,只怕没那么干净,真要是给拿下,入了官府细细查问,只怕对大家都没有什么好处。今天这事就此作罢,以后各位若是肯赏脸再来,我王家的大门,永远为了各位敞开。”
又有几个粗浑的声音响起:“不行,兵器是我们吃饭的家伙,命可以不要,武器可不能放下,要是放下了,谁知道这些官军会不会取我们性命?我们江湖男儿,头可断,但绝不可以把命交到别人手上,谁也不行!”
此言一出,不少人跟着嚷道:“对,说什么也不能把家伙给交了。”
“是啊,没了兵器,官府想怎么整我们都行,死也不能交!”
王忱的脸上闪过一丝焦虑之色,大声道:“各位,且稍安勿躁,我王忱可以用身家性命来保证,官府对你们绝不会下手的。这里是京师重地,万万不会激起变故。”
一个红脸大汉大声吼道:“就是因为是京师重地,现在死了人,又派兵围住了我们,要我们放下兵器,任人宰割,到时候屈打成招,你们这些世家高门斗来斗去,却要我们当替死鬼,绝对不行!”
此话一出,群情激愤,这些黑衣汉子们纷纷挥动起手中的刀剑:“就是,要命有本事上来拿,要我们放下武器,绝对不行,快让开一条道,不然,不然别怪我们并肩子冲出去啦!”
刘裕微微一笑,看着王忱:“王长史,好像你的这些朋友们不太听话啊。”
王忱咬了咬牙:“果然是些江湖匪类,难以驯服,谢镇军,刘军主,王某无能,此事只怕还需要二位出手来解决了。”
谢玄面无表情,淡然道:“那请问王长史,你想我们如何来解决?”
王忱的眉头一皱,上前两步,低声道:“实不相瞒,这些人是我家的一个管事招来的,兄弟我也并不知道他们的底细,原来说是些江湖汉子,讲义气,急公好义,可现在看来,真如刘军主所说的那样,是些江湖匪类了,即使在京城之中,也这样横行无忌,形同谋反,现在国家刚刚打退了外敌,内部千万不能再生事,这些凶恶之徒,今天已经充分地暴露了他们的本性,如果散回乡里,只怕会成为地方上的祸事,不如…………”说到这里,王忱的眼中杀机一现,左手五指并拢,形同掌刀,作了一个狠狠地下切的手势,仿佛这一下下去,那千余人的脑袋就马上落地了。
就连谢玄也脸色微变,没想到这王忱如此心狠手辣,自己招来的人,说杀就杀,毫无情面可言,王恭在一边神色鄙夷地说道:“王长史还真的是杀伐果断啊,只是按你的办法,在这里要杀一千多人,有什么理由和借口呢?刘军主刚才出手杀了两个匪类,都有人说要举报他,这千余人除非谋反,不然怎么将他们解决呢?再说,今天这么多人看着,这事你瞒得过圣上吗?”
王忱微微一笑:“这还不简单吗,今天是拍卖秦军战俘的大会,就说这些人被胡人收买,想冲进来解救这些战俘,继而作乱,我们当机立断,将这些反贼处决,救国于危难,如此,不但无过,反而有功呢?!”
刘裕冷笑一声,沉声道:“是么?只是王长史好像忘了一件事啊,这些人可是你招来的,如果他们要谋逆,你不就成了头号反贼么,恐怕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过关了吧。”
王忱笑道:“不会的,这里人都看到了,我公然叫他们放下武器,离开此地,但他们却拒不从命,这些人是受奸人指使,勾结我王家的家贼,混进城中,想图谋不轨,被我当即发现,请谢镇军,刘军主等人当机立断,将之处置,避免了如卢悚等妖贼作乱的旧事,无论怎么说,都是有功无过啊。”
刘裕的心中一动,突然说道:“王长史,你说什么,卢悚妖贼的旧事?你意思是说,这些人是天师道的弟子?”
王忱的神色微微一变,转而笑着摆了摆手:“没有,我没这样说过,你看看他们这些人面相凶恶,一个个都是江湖匪类,怎么可能是道家弟子呢?”
刘裕一动不动地盯着王忱的脸,刚才的那一瞬间的惊慌失措,充分地出卖了他的内心,这个足智多谋的世家子弟,大风大浪见过很多,可以说,定力是极为出色的,只有让他非常意外的事情,才会让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慌张,刘裕已经百分之一万地肯定,这些人,还真的就是天师道弟子了。
刘裕转念一想,当年还在京口的时候,天师道的孙泰就跟刁氏兄弟打成一片,还为了他们开设赌场,甚至找来了慕容兰这个北方赌神,以孙泰的本事,当然不可能真的甘心给刁氏兄弟这样的货色当下手,他一定是想借刁氏兄弟去接近王国宝,进而攀附会稽王,再想想淝水之战时,甚至更早的君川之战时,孙恩等人能以道家弟子身份直接从军,甚至让谢玄明知他们是在害自己时,也选择了隐忍不去追究,显然,他们身后的力量,非同小可,除了会稽王和王国宝,还会有谁呢?
想到这里,刘裕心下雪亮,但他更清楚,这个秘密不能点破,天师道的心思,他很清楚,如同桓玄一样,都是野心勃勃,想要作乱的反贼,王忱也是怕跟他们直接扯上关系,所以这样断然否认,一旦把此事公开,那可真就是把这些事往谋逆上靠,两边再无缓解的余地,只能你死我活了。
谢玄干咳了一声,平静地说道:“王长史说得对,天师道的各位道长,我们也都见过,我的小孙子谢灵运,现在就寄养在天师道前任教主杜真人那里,天师道历经数百年,门下徒众弟子成千上万,出几个败类也是难免之事。这次孙泰教主派座下三大弟子,带数千信徒从军,浴血沙场,为国家也立下了大功,早就可以一雪以前妖贼卢悚叛乱的耻辱了。小裕,你这次也在军中见过不少天师道弟子,可有象这些凶悍狠厉之徒的吗?”
刘裕心知肚明,谢玄也跟自己同样的想法,这个时候,万万不可再把天师道给牵涉进来,于是他微微一笑,说道:“我在军中见到的天师道各位道长,都是仙风道骨,气质高洁之人,哪会象这些呢?我相信,这些人一定是些江湖绿林草莽之徒,并非天师道弟子。”
王忱的神色变得轻松了一些,勾了勾嘴角:“既然这些人并非善类,那还是回到刚才所说的话,还是早早把他们给剿灭了,以免后患吧。谢镇军,你只要一声令下,这些反贼就可以全部消灭,也让那些秦军俘虏看看我大晋的雷霆手段,胡人畏威而不怀德,这样才能震慑他们,让他们以后不敢起叛心。”
谢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王长史啊,这些人并无反行,只不过是不愿意放下手中的武器罢了,并不一定要赶尽杀绝啊。这次淝水大胜,我大晋上下子民尽欢颜,在这高兴的日子里,在京城之中屠杀上千人,并不好吧。”
王忱的脸色一变:“难道还要把他们放回乡里,去祸害百姓吗?”
谢玄淡然道:“国有国法,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诛那些犯了法的人,而他们现在并未犯了死罪。要是冲着王长史的高额赏赐而来,然后任意诛杀,只怕以后民间有才能之士,也不会来投我大晋世家了,这些人若不能为我们所用,那轻则为祸乡间,重则投敌叛国,大大地不利于朝廷啊。”
王忱咬了咬牙:“可是,可是这些人在京城中都公然地违背我们的命令,谢镇军,只怕你一番好意,可这些匪类未必会领情啊。”
谢玄笑了笑:“多行不义必会自毙,这些人如果回归民间,再横行不法,任奸犯科的话,自会受到国法制裁,现在我国大胜,国泰民安,也不会有什么奸人歹人趁机作乱,我想,这些人回去后,也只能弃恶从善,当个良民吧。”
王忱冷笑道:“可我倒是想看看,谢镇军有何本事,能让这些人放下刀剑,乖乖地听令。要是他们在这里都不听你命令,你又怎么能保证回去后就能当个良民呢?”
谢玄笑着看向了刘裕:“小裕,你有没有办法让他们乖乖地听话呢?”
刘裕微微一笑,看向了站在一边的刘敬宣,说道:“玄帅,有阿寿在,定可让这些人乖乖听话,他们如果上过战场的话,一定会知道北府军狂战士有多么地可怕,再没有人敢去面对阿寿的命令而不去执行了。”
刘敬宣哈哈一笑,站了出来:“玄帅,您下令吧,我一定会让这帮小子服服贴贴的。”
谢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刚要开口,一个阴冷的声音从他的身后响起:“杀鸡焉用牛刀,阿寿的勇力应该用在战场上,收拾这帮宵小,请让我来!”
刘裕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声音来处,只见刘毅一身平民打扮,穿着缮丝衣服,与何无忌,孟昶,刘粹,诸葛长民等人并肩而来,而赵毅,刘藩等他的亲属与手下,则都跟在他的身后,足有百余人之多。
刘牢之的眉头一皱,看着刘毅,冷冷地说道:“我道是谁,原来是最近名动京城的大英雄来了,一箭毙苻融的刘希乐,你今天又想来做拯救大晋的英雄了吗?”
刘毅微微一笑,向着谢玄和王恭先行了个礼,转而向着刘牢之行了个军礼:“刘将军,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刘毅可从没有在京城有什么势力,更不会让人四处宣传我的那点小小功劳。不错,苻融是我杀的,但战场之上,取下敌将首级,靠的是大家一起的努力,如果没有寄奴带着我们冲破敌阵,我也不会有这个机会,这点,我是清楚的,至于这个传言为什么会在京城中流行,我也很奇怪,只怕,有些存心不善的人,想借此来分裂我们北府军,离间咱们兄弟的情义啊。”
刘牢之冷笑一声:“哦,你还看重兄弟情义?那么请问有情有义的刘毅刘军主,你在这个时候又出来想要逞能争功,难道顾及了和我儿敬宣的兄弟情义了吗?”
刘毅笑着摇了摇头:“我跟阿寿是战场上过命的交情,阿寿,没错吧。”
刘敬宣勾了勾嘴角,淡然道:“我们确实是战友,不过在一起并肩作战的时间不多,无论是在战场上还是在这里,寄奴才是跟我最久的人,刘毅,今天你突然出现,意欲何为?”
刘毅笑道:“阿寿,你天生神力,勇武过人,只要一出现,一定可以惊得这些人放下刀剑,束手就擒,但是若是有些人顽固不化,认定了死路一条,干脆拼了这条命也要赚几个,那事情可能就会弄砸了哦。”
刘敬宣的脸色一变,沉声道:“你什么意思,是说我有勇无谋,无法让这些人听话服气吗?”
刘毅摆了摆手:“不不不,阿寿,你弄错我意思了,我是说,这些人如果看到你,正常情况下会吓得弃剑投降的,但也不排除有些穷凶极恶之徒,会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刚才我看这些人里,明显有些人在蛊惑人心,制造事端,如果你不把这些人给找出来,怕是会有麻烦的。”
刘敬宣冷笑道:“哪个敢乱来,老子就弄死他,还怕什么麻烦?”
刘毅笑着看向了谢玄:“玄帅,阿寿忠勇耿直,但是容易上了小人的当,玄帅的意思应该是和平解决,让这些人放下刀剑,但是要做到这点,得先把里面带头的人给找出来,这些人,可不简单哦。”
王忱上下打量着刘毅,冷笑道:“原来这位就是一箭毙苻融的刘毅刘希乐啊,果然是谈吐不俗,不过,你有什么办法能把这些个所谓的带头闹事的给找出来呢,还有,你说他们敢拼命?不至于吧,现在几千北府军把他们围困住,他们没有长兵器,没有甲胄,没有弓弩,怎么敢反抗?”
刘毅微微一笑:“正常人是不会反抗,但若是不畏生死的人,就难说了。王长史,有些事情你不知道,这世上有些药物,可以让人舍生忘死,不畏刀剑的,别说是手中有刀剑,面对几千军队,就算手无寸铁,去面对具装甲骑,他们也能无所畏惧的。”
说到这里,刘毅笑着看向了刘敬宣:“阿寿,我说的对吗?”
刘敬宣咬了咬牙,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刘牢之的眉头紧锁:“刘毅,你的意思是,这些人里有天师道的徒众?”
王忱的脸色一变,断然道:“刘将军,这种话不要乱说,没有证据的事情不要瞎猜,刚才谢镇军已经说过,天师道的道长们,都是仙风道骨,怎么会跟这些江湖匪类有关系呢?”
刘毅哈哈一笑:“王长史说的对,可能是我表达的意思有点误差,我是说,有些药物可以让人不畏生死,失去理智。天师道擅长配制这些药物,在战场上让弟子服用,可以悍不畏死,而江湖匪类,通过各种方式搞到这些药的,并不是不可能,所以若是真的有人煽动,只要一吃药,那两眼血红,群情激愤,那可就真的反了哦。”
王忱显然也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目光呆滞,喃喃地自语道:“这,这样也行吗?”
刘毅转身向着谢玄行了个礼:“玄帅,为今之计,我们虽然稳操胜券,但若是此辈中有人服食药物,引发骚动,那就会生出不少别的事端了,也与玄帅您网开一面,放这些人的想法不符,不知属下这样猜测,您是否认同呢。”
谢玄点了点头,平静地说道:“刘军主,你说的很好,那按你的想法,应该如何行事呢?”
刘毅微微一笑:“以利诱之,分化瓦解,同时避免刺激他们的情绪,这样就不会出大的问题了,不过,还需要玄帅授我便宜行事,临机决断之权。”
谢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点了点头:“可以,刘毅,按你的想法去做吧,如果你能不伤一人,和平处理此事,我会记你一功。”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一闪而没,转而行了个礼,大声道:“得令。”
刘穆之站在刘裕的身边,小声道:“刘毅果然厉害,观察的很准啊,一眼就看出人群中有天师道的人了。”
刘裕微微一笑,低声回道:“没这眼力界,也不是刘毅了,不过,你觉得他真的能解决此事吗?若是真有狂徒在从中作梗,他也不好直接把人拿下吧,至少我是看不出是谁在煽风点火。”
刘穆之笑道:“怎么,你刚才抓刁弘的时候,就不是在人群里了?”
刘裕摇了摇头:“刁弘就是躲在一个地方不动,很容易就查到,可是刚才的人群里,挑头闹事的人,每句话都换地方说,还会变嗓音,我找不到他的方位。”
王妙音的声音在一边低低地响起:“未必要直接找到此人啊,只要把其他普通人分离出来,最后剩下的,不就是那个煽动者了吗?”
刘毅这时候已经走出了人群,直向那些仍然喧嚣不已的人群,那些挥刀舞剑,群情激愤的江湖汉子们,看到有一条大汉,向着自己这里走来,也渐渐地停止了吵闹,全都看向了刘毅。
刘毅一身黑色的劲装,黄巾包头,打扮倒是和这些江湖人士有个七八分相似,若是让他这时候走进这些人里,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他一边走,一边高高地举起了双手,让所有人看清楚,他并没有带武器,配合着他脸上的笑容,可以说一直在施放着善意,这让刚才还情绪高涨的这些江洋人士们,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人群中站出了一个八尺有余的魁梧汉子,一脸的凶悍之色,对着刘毅,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声道:“你就是那个一箭毙苻融的刘毅,刘希乐?”
刘毅微微一笑:“想不到在这建康城中,也有人认识在下。不错,我就是刘毅。”
那凶悍的汉子脸上闪过一丝迟疑,摇了摇头:“不象啊,传说中的刘毅,应该是身长九尺,壮如山岳,一只手就能捏死一个小孩子的巨汉,你这人虽然也算是条壮汉,但没传说中那么强壮啊。”
刘毅笑着摇了摇头:“传说中的刘毅还可以嘴里吐火,眼睛放电,谁多看他一眼,刘毅只要一瞪,就能把那人活活吓死,就算吓不死,只要脱裤子放个屁,也能放成一个惊雷,活活炸死一队人呢。”
刘毅这话说得粗俗又风趣,甚至让不少在一边听的高门贵女羞红了脸,转过了头,但却是对极了那些江湖汉子的胃口,这些粗人不喜欢听那些文绉绉的话,反倒是这种又粗又暴的话合他们的性子,听得一个个都哈哈大笑起来,而刚才的那种紧张气氛,也随之缓解了许多。
刘穆之暗叹一口气,低声道:“刘毅虽然打仗比不上你寄奴,但是论跟人打交道的本事,可是甩你十条街不止啊,毕竟是成天黑白两道上混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着实厉害。”
刘裕微微一笑:“不错,这刘毅有时候让我也吃惊,在官场上说话处事,如同世家子弟一般,彬彬有礼,谈吐不俗,但又能跟这些黑道兄弟打成一片,喝酒吃肉,说各种粗口,这本事,是我需要多学习的。”
王妙音笑道:“裕哥哥,我就喜欢你的这份天性率直,如果一个人总是戴着面具在装自己并不擅长的那个角色,会活的很累,也不真实。而舅父大人看中你的,就是在于你的这份纯真善良,而不是象刘毅那样圆滑。”
刘裕点了点头:“做我自己,走自己的路,这是我一贯的原则,以后就算要步入官场,我也不太希望有所变化。当然,必要的交际还是要的。不过话说回来,刘毅看起来有十足的把握来收服这些人了,且看他的手段吧,我也好学习一二。”
正说话间,那边江湖汉子们的笑声也渐渐地平息了下来,那个带头的凶相大汉沉声道:“刘毅,我们知道你是北府军中的强者,跟那个刘裕一样,都是在战场上立过功,杀过人的好汉,但你这样的人,应该知道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咱们这些人自由惯了,不希望给官府管着,所以,今天的事你不需要插手,站到一边就是。”
刘毅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中有不少人,这回也参加了大晋的军队,虽然不在我们北府军,但也是上过战场的,现在仗打完了,你们无处可去,所以才会到王忱这里去当门客,却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给人利用完了就一脚踢开,所以现在心中有怨气,想要发泄一二,对吧。”
王忱冷冷地说道:“刘毅,你这话什么意思,我跟这些人并不认识,只不过是我家的管事临时雇佣来当护卫帮我解决一些问题的,却没料到闹成这样,现在是我给这些人找一条生路,放他们离开,但他们却不领情,一意孤行,想要顽抗到底,难道这也是我害他们吗?谢镇军要你来是解决问题的,但这不是你可以随便诬蔑和攻击上官的理由。”
刘毅笑着向王忱一拱手,行了个礼:“王长史,此事在下一直在边上观察,自问还算看的清楚,这些江湖上的朋友可分不清是您的管事还是您本人,他们当初投奔的可不是您的管家,而是冲着您太原王氏,司徒长史的名头去的,刚才您一声令下,他们也冲出来了,甚至不顾性命,现在您却把跟他们的关系脱了个干净,要知道这些江湖上的汉子最是耿直,这样会伤了他们的心。”
王忱勾了勾嘴角:“我可没伤他们的心,相反,正是因为这些人是我的管事招来的,所以我要对他们负责,把他们遣散,就是给他们一条生路,但他们非但不领情,还不肯放下武器,这是公然作乱,那我还怎么维护他们呢?”
刘毅微微一笑,转过了身,对着那些汉子们说道:“大家说,你们去投奔王长史,为的是什么呢?”
人群中有人在高声叫喊:“王长史家的管事给了优厚的报酬,每天两百钱,做事另有封赏,我们才来的。”
刘毅哈哈一笑:“怪不得各位会义无反顾地为王长史冲锋陷阵呢,这赏格确实不低啊,那今天你们来此,又能有多少钱呢?”
那个领头的凶汉冷笑道:“平时一天就要两百钱,这回咱们干的可是跟战场上没两样的事,还死了人,刘毅,我们知道你也以前是在京口道儿上混的,你说,就让我们这样走了,还得扔下兵器,当咱们是乞丐吗?”
刘毅微微一笑:“其实刚才王长史的话没有说完,他是让你们先离开这里,然后去府上领赏呢。”
王忱的脸色一变,本能地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却是忍住了,甚至随着他心思的转变,脸上渐渐地闪过了一丝微笑,而紧皱的眉头,也舒展了开来。
人群之中,刘穆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惊叹之色,舒了口气,说道:“刘毅好厉害,这都能圆得回来,这些人留在这里闹事,什么放下刀剑都是小事,借口罢了,真正想要的,还是那钱。一千多人,每人就算给个一千钱,也就百万而已,这钱对王家并不算什么,但能把这一关给对付过去,刘毅还真是一眼看透呢。”
刘裕微微一笑:“可是,那些想要趁机在中间生事的家伙,只怕他们要的不是钱,如果是天师道那里的人,情况就复杂了。”
王妙音奇道:“天师道的人不是和王国宝,刁家兄弟这些人是一路吗,他们有什么理由来惹事?让王忱下不来台?”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这两家的合作,是各怀心思,天师道的目的我最清楚,他们是有不轨之心,但现在要借权贵来发展自己的势力,所以他们真正想要巴结的,不是王国宝,而是会稽王,刁家兄弟,到王国宝兄弟,都不过是他们用来结交会稽王的一个路子罢了。现在他们显然已经搭上了会稽王,那王忱和刁家兄弟他们,就不再是他们的朋友,而是要争宠的对手了。”
刘穆之微微一笑,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寄奴,长进了啊,这都给你分析到了,真厉害。其实从刚才王忱想要除掉这些人就可以看出来,他们的关系,是非常微妙的,表面上是合作和利用,但也是要相互防范甚至是限制。当这些天师道的人有可能落入官府之手,查出王家和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威胁到王家的权势,甚至是威胁到会稽王的地位,所以王忱才要借玄帅之手把这些人除掉。”
王妙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然后就是这些天师道的人,也看出了王忱的心思,所以借机闹事,以至于此,是吗?”
刘裕点了点头:“天师道的人只是少数,从中组织罢了,这些人不全是天师道的,但可能他们是天师道弟子招来的,所以,带头闹事的就是他们,只是他们现在躲在人群之中,不好直接找出来便是。刘毅要做的,现在就是以重赏去引诱那些普通的江湖人士离开,这样剩下的天师道弟子,就没法继续闹事了。”
王妙音笑道:“原来如此,那这些人有什么办法继续闹下去呢,还是说他们有办法让其他人连钱都不要了?”
刘裕笑道:“钱当然是重要的,不过,不是还有放下刀剑这条嘛。”
刘裕的话音未落,那个为首的凶汉就冷笑道:“刘毅,你把我们这些血性男儿当成什么了?只为了钱就做世家高门的看家护院吗?也许你是这样的人,但别以为我们都是。这个世上,除了钱以外,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值得豁出命去维护,比如尊严。你也是道上混过的人,要是有人拿着刀剑指着你,而你却手无寸铁,就是给你再多的钱,你愿意吗?”
此话一出,刚才本来已经缓和了许多的气氛,又重新变得紧张起来,不少人本来已经准备走出来了,听了这话,迟疑了一下,又站了回去,只有四十余人扔下了刀剑,奔了出来,被一边包围着的北府军士们带了下去,而其他千余人,仍然聚成一团,左顾右盼,显得非常地犹豫。
刘毅似是早就料到了此事,他微微一笑,说道:“古语说得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咱们江湖上的汉子也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难道现在大家手中有了刀剑,就能保住自己的命了?要是连命都没有,还谈什么尊严啊。”
刘毅的目光直视那个领头的凶汉子,笑容渐渐地收起:“大家很多是刚从军队里出来的,应该知道,这不是江湖上的单打独斗,刀剑武艺决胜,现在你们面对的是北府军,重甲方阵,有槊有弩,只怕各位冲不出去两步,就会给集体屠杀掉了,若不是玄帅有好生之德,而王长史又从中周旋,各位,你们真的以为自己能撑这么久吗?”
此话一出,不少江湖汉子都渐渐地清醒了过来,刚才很多人不过是跟着那几个拱火的天师道弟子一起,情绪激动,失去理智,这会儿再一细想,看看周围已经列阵持弩,盾阵之后长槊那森寒的矛尖,顿时开始心惊肉跳,冷汗直冒,不少人恨不得马上就扔掉武器,跪地求饶了。
有些人开始大叫:“我等并无反意,谢镇军明查,只不过是王长史答应的赏钱不给,我等才会留下来。若是谢镇军答应放我等一条生路,我等立即就走。”
那凶汉的脸色一变,本能地想要回头去骂这些开口讨饶之人,可是人群中却是伸出了一条胳膊,拉了他一下,那凶汉一转头,似是看到了某个人,立即就噤声不语了。
刘裕看得真切,这个拉了凶汉一下的人,戴着斗笠,帽沿极低,看不出容貌,只这一下之后,便挤回了人群之中,再也见不到了。
刘裕勾了勾嘴角:“果然有人在中间指挥,这个凶汉,看来是天师道的弟子,出面来指挥众人的,但真正的主谋者,另有其人。”
王妙音笑道:“你既然看到了主使者,那一会儿散开的时候,将之拿下不就行了?”
刘裕摇了摇头:“此人显然精通化妆易容之术,这次现身时就是戴了斗笠隐藏自己行踪,只怕这一会儿,他在人群中已经换了别的装扮了,拿不住他人的,以前的那个慕容兰,还有人皮面具能戴在脸上,我想天师道的人,也会此法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这些妖贼装神弄鬼,挑拨是非真是厉害,以后会是咱们的劲敌啊。不过好在刘毅看起来已经控制住场面了,这场闹剧,终于要收场啦。”
刘毅的声音平静地响起:“各位,只要你们肯回归乡里,安守本份,做我大晋的良民,官府绝不会为难大家,再怎么说,你们这回也参了军,报了国的。谢镇军大人有大量,不强求大家放下刀剑,现在请大家从军队让出的通道离开,如果要去王长史府上领赏的话,请收起你们的武器,建康城中,可不允许这样持剑横行哦。”
众人皆面露喜色,齐声对刘毅行礼道:“多谢刘毅大哥!”
随着这些人对刘毅的致谢过后,谢玄一挥手,北府军士们从林立的阵型中让开了一条丈余宽的通道,而这些“大侠”们,则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剑,从这条通道中鱼贯而出,刘穆之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些人,但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了这个通道,消失在远处的山林中时,也没有见到任何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相反,那些人刚才聚焦的地方,却是七零八落地散着十余顶斗笠,被穿过广场的风轻轻地吹动着,在地上翻来滚去。
刘穆之叹了口气,喃喃地说道:“寄奴啊,你说的果然不错,这些人真的是易容改扮,现在已经跟着人群混了出去,再也查不到了。”
刘裕微微一笑:“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天师道的高级妖人们,无论今天是不是在此辈之中给杀死,都已经让他们和王国宝的合作濒临破裂,这回王忱他们对付谢家不成,反而内部有所分裂,玄帅放过了王忱这次,不仅在世家间收获了一个好名声,也会让王忱暂时把目标放在天师道的身上,不会再干预我们的大事了。”
王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只是,裕哥哥,刘毅这次也立了功,出了风头,我觉得与天师道的人相比,这个你一直当成朋友的人,可能以后会有更大的威胁啊。”
刘裕看着面带微笑,走向谢玄的刘毅,嘴角轻轻地勾了勾:“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我想,至少现在,我们是朋友。”
刘毅走到了谢玄的身边,向着他行了个军礼:“玄帅,卑职刘毅,幸不辱使命,也多谢您刚才下令,允许他们携带武器离开,省了卑职的很多麻烦。”
谢玄微微一笑,说道:“刘军主,你表现得很好,我只不过是顺势而为,用手中的权限,配合你的说服行动而已。这次你立了功,我会记下来,过几天大军集结,评定官爵时,我会把今天的事情,计入评定之中的。”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多放玄帅。”
谢玄转向了边上的王忱,笑道:“今天的事情,就到此为止吧,现在我们世家之间,需要的是团结,而不是互相争斗,也请王长史能把这层意思,转达给令兄,相公大人很怀念这个女婿,希望他们夫妇在方便的时候,能多回家走动走动呢。”
王忱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相公大人一向操劳国事,家兄几次想去拜访,只可惜他老人家并不在京城,这回他回朝述职,家兄这几天定当上门叨扰,也请幼度转告。”
谢玄点了点头:“自当如此,相公大人有意趁着我军大胜,尽早北伐,也希望能得到你们兄弟,还有跟你们交好的各大世家的支持。”
王忱的脸色一变:“北伐?怎么这么快?不是说等到北方大乱再动手吗?”
谢玄微微一笑:“北方比我们想象的要乱的更快,听说慕容泓,慕容冲已经先后起兵,直指关中,而中原的丁零翟氏,也是旬月之间,就聚集了六七万部众,秦军在洛阳的大将毛当,领兵平叛,却被丁零翟氏打败,毛当也被阵斩,现在秦军在中原的力量薄弱,已经无法撑下去了。”
说到这里,谢玄看向了在一边沉默不语的桓玄:“这个塘报是令叔父今天早晨亲自飞鸽传来的,他们的进展也很顺利,你的两位堂兄,桓石虔,桓石民,兵锋极锐,昨天晚上已经攻克襄阳,现在,他们也有意放弃原来拿下襄阳后先休整观望的计划,决定马不停蹄地北进,继续攻打洛阳。而我们北府军,也要放弃原来的休整计划,从东路出兵,攻略齐鲁,会师中原了。”
桓玄喃喃地说道:“怎么这么快?毛当是秦军大将,勇冠三军,就算是淝水大战,他也能全军而退,为什么会被丁零人斩杀?”
王恭哈哈一笑:“因为丁零人那里,有高人相助。听说慕容氏的宜都王慕容桓之子,以任侠勇武闻名的慕容凤,现在就在翟斌的帐下任先锋,此人武艺高强,在这次大战中率慕容氏三千精兵,连破毛当的六支精锐,翟斌以大军跟进,毛当的四万精兵,一溃千里,本人也在撤退时被慕容凤亲手斩杀。现在秦军在洛阳留下的军队还有七万,由平原公,苻坚之子苻晖所指挥,但失了毛当这员勇将,无人再敢出击,我看,他们的灭亡,指日可待。”
桓玄咬了咬牙:“我要马上给家叔写信,带着参加阅兵的五千荆州精锐,速速去跟他会合,共讨中原。”
谢玄微微一笑,摇了摇头:“不必了,桓世子,令叔父的信中特地说,荆州兵马多年未曾进京护卫圣上,这次有此良机,桓世子应该多与圣上与朝中百官会面,向他们表明荆州的忠诚,至于北伐之事,他早有安排,并不缺这五千人马。”
桓玄咬了咬牙,掩饰着心中的失望与愤怒,挤出一丝笑容:“自当如此。”
王忱看了一眼谢玄:“北伐之事,是国之大事,我要回去之后与家兄,还有会稽王殿下多多商议,再在朝堂之上廷议定论。不过幼度请放心,有利于国家,也利于我们各大世家的事情,我们会以大局为重的。”
谢玄微微一笑:“我们的祖坟故居都在北方,现在是千载难逢的收复失地,光宗耀祖的机会,请千万不要错过。今天的拍卖之后,我们在南方的根基可以得到巩固,更无后顾之忧,而一战下来我们就能多出十几万的精壮男丁,若是收复北方,那我们的人力,土地,更是十倍百倍于现在。”
王忱点了点头:“理虽如此,但北伐也要集整个国家的资源,让大小世家都有人出人,有力出力,也并没这么容易,总之,此事我们会好好商量,希望能达成共识。”
说到这时,王忱看了一眼刘毅:“幼度,今天刘军主帮了我们大忙,我想借一步当面感谢一下他,不知是否合适呢?”
谢玄笑道:“北府军是朝廷的军队,并非我谢家私兵,刘毅是北府军的军官,如果王长史有意与之交往,我想刘军主是求之不得的。请随意。”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向着谢玄行了个礼,跟在王忱的身后,走向了圈外,而何无忌则带着其他的北府兄弟们,笑着迎向了刘裕等人,刚才场中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消散于无形,而孙无终等人也开始招呼着刚才还严阵以待的北府军们收队离开,那些刚才还紧张得说不出话,甚至想着夺路而逃的各个世家公子小姐们,总算放下了心,开始回到自己的座席之上了。
刘毅跟在王忱的身后,走到了圈外一处僻静的地方,刁氏兄弟等人远远地站在了一边,王忱也不看他们一眼,面色阴沉地看着刘毅,沉声道:“刘毅,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代表我就作决定,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刘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我刘毅就是刘毅,没有人可以指使得了我,之所以那样做,是因为在下以为,这样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王长史您家并不缺这点钱,但是今天这事,如果深究下去,或者闹大,远不是这点钱能摆平的。”
王忱冷笑道:“有意思了,连刁家兄弟和庾家兄弟,这些世人皆知是我属下的人,都没这样做,你刘毅是北府军的人,是谢玄的人,甚至可以说是我敌人的手下,为什么反过来要对我好?”
刘毅笑着摇了摇头:“王长史,我虽然加入了北府军,但并不是谢家的人啊,刘裕才是,而我刘毅,不过是响应国家的号召,从军报国罢了。并没有卖给谢家啊。”
王忱的心中一动,转而摇了摇头:“我不信,你在北府军干得不错,击毙敌国大帅,也得到了大大的封赏,假以时日,成就不会低于刘牢之,我看不出你有什么离开谢家,转投我们的理由。”
刘毅微微一笑:“可是谢家也没把一个女儿嫁给我啊。北府军中人人都知道,玄帅和相公大人看中的是刘裕,我不管立多大的功,都比不上人家。再说了,谢家的权势不可能永远维持,我没必要把自己的前程,只跟谢家绑在一起吧。”
王忱眉头一皱:“可是上次我兄长和会稽王主动设宴请你,你也没答应来我们这里啊,怎么今天我们吃了大亏,你反倒要改变主意了?”
刘毅笑着摇了摇头:“那天你们请的主要是高素,何衡这些老将,我只不过是个叨陪末座的小角色,在这种情况下,你们大概也不会把我看得多重。所谓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侍,不让你们先知道我的本事,只怕也不会给我想要的东西吧。”
王忱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刘毅,你确实有才,但是你这样有才而无忠诚的人,谁敢用?今天你可以背离谢家,明天就不会背叛我们吗?”
刘毅的神色平静如初,看着王忱,淡然道:“王长史,不要轻易地说什么背叛,忠诚的。人是自私而理性的动物,所做的一切,是为了自己谋取更多的利益。如果要说背叛,那尊兄还是谢相公的女婿呢,当初谢相公为了宠络你们家,不惜让家族女子跟王旬兄弟离婚,你们不也是以这样方式来回报谢家了吗?”
王忱冷冷地说道:“我们之间是世家间的事,当年谢家曾经也不过是我们王家祖先的下属,即使一时得权,也不敢说居于我太原王氏之上。而谢家想要独占大权,阻我兄弟升迁之路,我们自然不能束手待毙,所以另起炉灶是自然的事,这不是什么背叛,跟你的情况无任何相似之处。”
刘毅微微一笑:“可我刘毅也不是谢家的部曲家丁啊,北府军是朝廷的军队,我从军报国,暂时在谢家将帅手下效力,并不能说就是谢家的人了吧。刘裕是谢家的半个女婿,我刘毅可不是。王长史,这点区别,你还是弄清楚的好。”
王忱勾了勾嘴角:“可不管怎么说,谢家给了你一个从军报国,建功立业的机会。按说你是应该跟他们一直走下去的,现在你投向我们,不得不让我怀疑你的动机啊。”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其实这个动机很简单,因为谢家只会全力扶持刘裕,我不管怎么做,不管做什么,也不可能跟刘裕一较高下。你们高门世家间争的是朝堂权力,而我就是要跟刘寄奴分个高下,既然谢家不给我这个机会,我只有改而寻求你们的支持了。”
王忱的眉头一皱:“可是谢家有北府军,我们是没有自己建军的打算的。刘毅,你的出路是在军界,而不是官场。谢玄能给你的,我给不了。”
刘毅微微一笑:“我可没说我要转投到你的军队啊,我好不容易才在北府军中有了一定的地位,有了自己的兄弟,要我现在就离开,打死我也不肯呢。”
王忱的脸色一变:“你不肯离开北府军,那来找我做什么?”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之色:“北府军并不是谢家的私产,虽然这些年来是他们出资来办这北府军,但这笔钱,我想你们也有,就算你们没有,会稽王,甚至是圣上,也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满足的。千金易得,猛士难求的道理,我想王长史这样的聪明人不会不知道的。”
王忱叹了口气:“我当然是做梦都想把北府军抓在手里,可这也只能做做梦了,北府军全是谢家一手挑选和组织的,外人完全插不上手啊。花十倍的钱也不可能招到那些凶悍的北方流民了,现在只恨我们早些年没这个意识,让谢家抢占了先机,现在他们强军在手,在朝堂上又做得没有一点把柄,甚至连桓家那种拥兵自重,独霸一方的借口也没有,叫我们怎么去对付?”
刘毅微微一笑:“可是王长史你有没有想过,所有姓谢的难道就是一条心吗?谢琰看着他父亲不把军权给自己,却给了堂兄,心里会没想法吗?作为谢玄叔叔的谢石,反过来要当这侄子的副手,他就这样心甘情愿吗?”
王忱的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内部被攻破,再强大的家族,也会因为内斗而垮掉,要让谢家交出北府兵权,只有让他们继续北伐,这样才会在利益面前引发内斗,到了那时候,你们的机会就来啦!”
王忱的心中一动,追问道:“引发内斗?这是什么意思,谢家真的会因为这种权力之争,而相互攻击?有谢安在,怎么可能呢?”
刘毅笑道:“是人皆有私心,谁也不可能避免,就算谢安用强力压得一时,也不可能压得一世。以前谢家多年执政,子侄各有官爵,还显不出差距,但现在谢家为了自保而放弃中央权力,出外北伐,控制军队,那北府军的大帅和副将,差异就很大了,毕竟县候可以同时给几个人,但主帅之位,只有一个。谢琰自认能力并不在谢玄之下,可是帅位却是谢玄的,作为儿子,能甘心吗?”
王忱勾了勾嘴角,说道:“可是谢玄立了大功,这点天下皆知,谢琰在淝水的表现也不如谢玄,我不知道他有什么不服气的。你有证明你这话的证据吗?”
刘毅正色道:“证据就是谢琰在战前,特地请了一个多年征战,经验丰富的断腿老兵当他的高参,帮他观察战场上的战机。这个老兵在老虎部队过河时,因为战况不明,劝他不要轻举妄动,结果谁也没有想到,我们老虎部队勇冠三军,几乎以一军之力打垮了秦军几十万军队,谢琰动得晚了,没有捞到功劳,结果回来之后一怒之下直接把这个老兵赶出了谢家,前一阵在建康城中说书,编我刘毅如何英雄无敌,一箭毙苻融的,也有这个老兵呢。”
王忱的脸色一变:“还有这种事?这个老兵给你收买了,回来到处为你吹嘘造势吗?”
刘毅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这个本事,能控制和影响建康城的这些民间巷议,现在所有人都怀疑是我让人这样到处吹捧自己的,但我自己清楚,这些真不是我做的。当日阅兵献俘的时候,我确实是让几百个兄弟在城中到处喊我一箭毙了苻融,但也就是那天能混在人群中这样叫两声罢了。京城的那些个评摊,都是藏龙卧虎的地方,哪这么容易让我这个外地人控制呢?”
说到这里,刘毅看着王忱,上下打量着他,眼中闪闪发光:“该不会是王长史你的妙计吧,这样挑起我跟刘裕,还有刘裕后面的谢家的冲突和猜忌,好逼我离开北府军,为你们所用吧。“
王忱摇了摇头:“相信我,绝不是我们做的,,我们王家历来只重视和结交世家子弟,对于那些个三教九流,街头巷议的,从不关注。不过你这样一说倒是提醒了我,有人看起来想在京城中控制这些民间的风评了,此事绝不简单,我会暗中调查此事的。”
刘毅点了点头:“今天我来见您,就是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以后会帮着你们王家夺取权力,但这需要我留在北府军中,助你们成事,一旦我离开北府军,可就帮不了你们了。”
王忱冷冷地说道:“你还是没有说服我,你留在北府军,是帮我还是帮谢家,我现在可没想好啊。也许,你只是奉了谢玄的命令,过来稳住我罢了。刘毅,你是京口人,只有在军中,在谢家的北府军里才能上升,就算你说的谢家内斗,无论是谢玄还是谢琰,都会依靠你。你没必要跑来投靠我吧。”
刘毅微微一笑:“王长史,你是聪明人,我把话也挑明了吧,谢家掌权太久,功劳太大,现在又控制了北府军,这已经是犯了人臣大忌。如果谢安识相的话,这回趁着立下不世之功,激流勇退,才是保身保家的最好办法,可是他却进一步加固了军权政权,不仅自己重新出山为相,还要积极推动北伐之事。包括这几天的拍卖大会,把这些精壮的秦军战俘低价卖给大晋的世家门阀,不就是让他们尝到打胜仗的好处,继而继续支持北伐吗?如此一来,也激得荆州的桓家抢攻中原了,本来大晋皇帝已经失去了上游中游的荆湘之地,这会儿北府军又把江北变成他谢家的藩镇,这又怎么不会让皇帝兄弟二人全力支持你们王家,去夺谢氏之权呢?”
王忱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刘毅,你果然是聪明人,看透了这点,早早地投奔我们,以后我们不会亏待你的。谢家给刘裕什么,我就会给你什么,如果谢家倒了,我们同样需要有人能掌握北府军,我很看好你哦。”
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向着王忱行了个礼:“王长史,从此我刘毅就是你的人了,鞍前马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王忱满意地拍了拍刘毅的肩膀:“刘毅,北府军那里,你能帮我拉来什么人吗?你一个人不可能掌握整个北府军,我需要更多的帮手才行。”
刘毅微微一笑:“北府军的参军孟昶,足智多谋,跟我是意气相投的好兄弟,这个人可以拉来。还有就是诸葛长民三兄弟,为人贪婪粗暴,不讲信义,这三个人也可以拉过来。”
王忱勾了勾嘴角:“那个什么孟昶,你说他足智多谋,还可以理解,可那个什么诸葛什么民的三兄弟,不讲信义的粗暴贪婪之人,我要了做什么?”
刘毅笑道:“足智多谋的人很聪明,要求的是个人人发展,晋身之道,刘裕的身边有了那个死胖子刘穆之,孟昶就是天天跪下来舔刘裕的机巴也不会有机会爬上去,所以他只能跟我混。老实说,让我来投主公您的这个高招,就是他教我的呢。”
王忱哈哈一笑:“我早就听说这个孟昶有大才,他肯来,再好不过。但那诸葛氏三兄弟,你要他们来,真的不是害我?”
刘毅微微一笑:“主公,我可是已经跳上了你的战车了,又怎么可能坑你呢,坑你不就是坑我自己吗?”
王忱点了点头:“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推荐这三个人?”
刘毅正色道:“这三个人,胸无大志,只想着好勇半狠,贪些肉眼可见的钱财,在乡下当个土财主罢了。但另一方面,这些人孔武有力,手下又有一帮能打的兄弟,在战场上绝对是可以倚重的精锐。简单地说,,他们的要求不高,而愿意为之付出的力量却不小。”
王忱的眉头仍然紧紧地皱着:“可是,用这样的人,不是会坏了我们王家的名声吗?”
刘毅笑道:“主公,连刁家兄弟这样的人,你们不也是用了吗?诸葛家的三个小子,就是再不济,也比姓刁的要强吧。”
王忱摇了摇头:“不一样,刁逵兄弟再怎么说也是士人,世家子弟。他们贪婪敛财,但又有几个世家不是这样呢?要是他们不爱钱,只想要权力,那反而会成为我们的劲敌了,我们用其贪,就在于他们只喜欢钱,并不喜欢权力。”
刘毅点了点头:“这就是了,主公用刁家兄弟,只用其贪,但我们用诸葛氏三杰,也是一样,刁家要的是一个中州刺史,可以让他们疯狂地蓄奴敛财,但诸葛氏三杰要的更低,他们也许只要独霸一个乡就行了。而刁家能给您的,无非是钱而已,诸葛氏的这三个,可是能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浴血杀敌的。”
王忱勾了勾嘴角:“可是我们王家再怎么说也是高门世家,你和那个刘裕毕竟是士人,哪怕家道一度中落,也有士人的身份,所以我们还是可以跟你们打交道。但那诸葛氏,却是寒门出身,你看看为什么谢家放着刘牢之不用,去结交刘裕?只是因为刘裕听话或者单纯吗?还不是因为刘牢之是世代军汉,寒人身份吗。希乐啊,士庶之隔,如同天地,不是说没就没的。”
刘毅咬了咬牙:“既然主公看不上诸葛氏三兄弟,那也无妨,我可以跟他们结交,做兄弟,除了他们之外,象高素父子,也是这种情况,我会跟高雅之他们结交,此外,北府军老将中的刘袭,刘轨等人,也可以拉拢,只要主公肯折节下交,哪怕只是做做样子,都可以收得人心。”
王忱不耐烦地摸了摸鼻子:“好了,希乐,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不过这事事关我们王家的声誉,与寒门子弟结交,有可能会失掉上层世家的支持。所以你先代我去结交这些人,他们需要什么条件,我可以通过你去转给他们。诸葛长民三兄弟他们不是只要钱吗,我这里有的是,但不要泄露是我给的,就说是你给的就行,如何?”
刘毅叹了口气,眼神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说道:“好吧,只能这样了。”
王忱看着刘毅,笑道:“希乐,你的好朋友何无忌,为什么不引见给我呢?其实我一直想听你推荐他啊。”
刘毅勾了勾嘴角:“无忌他是不会轻易地加入我们的,所以现在不用跟他提。”
王忱轻轻地“哦”了一声:“为什么?他不是一向跟你走得很近吗?而且他也是士人,也想要上升,这些我可以给他。”
刘毅叹了口气:“何无忌是刘牢之的外甥,您不知道吗?”
王忱微微一愣,讶道:“还有这层关系吗?”
刘毅点了点头,正色道:“别看何无忌为人刚猛热血,但他跟刘牢之一样,城府其实很深,沈毅多计划,他看似跟我走的很近,但心思深处却从不会轻易向我透露,其实我一直认为,他其实内心深处更想交往的,是刘裕。”
王忱摇了摇头:“刘裕最好的朋友是刘穆之这个胖子,而最交心的兄弟是刘敬宣这个二愣子,何无忌只怕挤不进刘裕的心里吧,起码不是最亲密的。”
刘毅摇了摇头:“刘穆之过于文弱,战场上帮不了忙,刘敬宣只有肌肉没有大脑,刘裕还是需要一个能跟他一起上阵杀敌,又能出谋划策的人,何无忌就此是最合适的人选。除此之外,他也需要有个人来维系和我的联系,而何无忌正好可以当这个桥,所以跟何无忌,能有合作,但绝不可交心。”
王忱点了点头:“明白了,谢谢你的提醒,希乐。你回去之后,就跟以前一样,但暗中需要什么钱财,军职,普通爵位,都可以跟我联系。还有,谢玄并不傻,你这样跟我出来,他会没有疑心吗,你要怎么对付过去,可得想好了。”
刘毅微微一笑:“我就是要做给谢玄看的,让他知道,不重视我,总让刘裕压我一头,我不是不会转投他处。他现在要北府军团结,不能分裂,不然不好北伐,所以就算明知我有另投他处的心思,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我。”
“而我刚才也说过,谢家内部并非铁板一块,谢琰也会找自己在军中可靠的帮手,以前他是多多联系竺谦之,刘袭这些老将,但现在他应该清楚,北府军的未来,是老虎部队的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年轻人,所以,我这次回去后,他也会主动来找我的。到时候我会用北伐时的表现,挑起他们堂兄弟间的内斗,而这,就是最能帮助主公的事了。”
王忱哈哈一笑:“刘毅,我都有点害怕你了,你说你这一肚子阴谋诡计,我听了都替谢家要害怕,你若是有一天这样对我,我能如何?”
刘毅笑道:“主公,我刘毅再怎么说,也不过是一个底层士人,全无根基,要想奋斗成上等门阀,起码要三四代人的努力才行,在此之前,我只能依靠你这样的超级世家,慢慢往上爬,至于几代人以后的事情,我们那时候早成枯骨了,还要再担心吗?”
说到这里,刘毅的脸上闪过一丝坏笑:“再说了,您刚才不是说了,谢家给刘裕什么,您就给我什么吗?咱们不是还可以联姻嘛。”
王忱微微一愣:“你不是有老婆吗?”
刘毅眼中冷芒一闪:“吴起可以杀妻求将,我家那个黄脸婆,休了就是,以作我忠诚的证明。”
广场之上,随着那些江湖汉子们的离去,变得空旷了许多,北府军的将士也已经收队,远远地回到了山林之间的边缘来防守,刚才还紧张的气氛,变得轻松了许多,世家子弟们纷纷回到了各自的空席,也有些人象王忱一样直接一去不返,但是包括刁氏兄弟等人,都回到了原先自己的位置,只不过,随着王忱这个与谢玄对抗的重量级人物的离开,原有的平衡已经被打破,坐在前排中央的谢玄和王恭,无疑成了冠绝全场的焦点,即使一开始还吸引了不少目光的桓玄与王旬兄弟,也显得沉默了许多。
刘裕仍然站在一个不算起眼的角落,此间事了之后,他就刻意地走向了一边,由于所有人都想要一睹谢玄与王恭这两位神仙也似的人物,反倒是让刘裕变得无人关注了,甚至是去而复返的刘毅,也明显吸引到了不少人的关注,而他也乐得站在一个显眼的角落,和自己身边的小兄弟们有说有笑呢。
双儿不满地说道:“我不喜欢那个刘毅,明明今天是刘大哥在危急的时候出手镇住了全场,他不过是收拾了一个残局,却搞得象是独占了大功似的,好不要脸啊。”
刘穆之哈哈一笑:“双儿,这可不是这位刘希乐第一次这样抢功了,事实上这几年打仗都是如此,刘裕每次千辛万苦稳住了局势,最后的功劳却往往给他抢了去,就连那个箭毙苻融的功劳,也是…………”
刘裕马上说道:“苻融是刘毅射中的,这点没毛病。胖子,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有些事情,还是不说的好,这样不利于团结。”
王妙音的秀眉一蹙:“裕哥哥,难道那击毙苻融的功劳,也是刘毅抢你的?”
刘穆之恨恨地说道:“可不是么,我当时看的真切,明明是寄奴为了救刘敬宣,直接拔了刘敬宣身上的箭,一箭击毙了苻融,刘毅的箭是后面才射上去的,只是相当于射中一具尸体,却贪了这个击毙敌帅的大功。寄奴啊,有的事是不能随便放弃的,这跟团结无关,而是做人的原则。对刘毅,你退让太多,他不会感激,反而会得寸进尺。”
刘裕摇了摇头:“刘毅毕竟也很有才,而且身边有一大批兄弟,如果我跟他公开翻脸,对北府军,对北伐大业绝不是好事。以后有的是战功可以取,何必拘泥于这一两件呢。再说了,玄帅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这回不还是让我第一个入城接受欢呼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所有人都以为苻融是被刘毅杀的,反而是认为你凭了个谢家准女婿的身份,去抢了他的功,刚才他又露了一手,让不明事理的人们以为又是他刘毅最后立了大功,寄奴啊,你看他刚才跟着王忱去了那么久,真的以为就是接受王忱的几句致谢?”
刘裕的嘴角勾了勾:“刘毅是聪明人,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谢家去投靠王忱,只有在北伐中建功立业,他才可能有进步的机会。王忱这样的世家子弟根本看不起他,他想出头,只有在军中才可以。”
刘穆之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要在军中可未必非要靠着谢家,再说谢家现在也不是铁板一块,玄帅和琰帅之间现在的关系很微妙,刘毅就算不跟着王忱,也有可能转投琰帅那边。”
刘裕想到了那个在广场上碰到的说书老兵,心中一凛,低声道:“琰帅今天没来参加这场拍卖吗?”
王妙音摇了摇头:“没有,堂舅他从淝水回来后,就几乎是闭门不出,甚至跟相公大人也没几句话,听说,他确实是对玄帅独占大功很有意见。”
刘裕咬了咬牙:“那我们更是得抓紧时间,早点挑些可用的奴仆和部曲,这样可以在北伐之中建功立业了。只有在战场上表现好,才能为玄帅,为谢家分担更多的压力,以免外人趁虚而入。”
这时候,高台之上,王谧站了出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各位,刚才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一些时间,所以现在我们就加快速度,拍卖这些秦军战俘了,按惯例,这些战俘可以拍卖成各位的家丁部曲,按大晋的律令,对这些人要登记在册,由家主人按律交纳税金,而今天的拍卖,暂定一个人四千钱,如果没有人竞价,就按这个价格付钱,此外还要交买卖契税,每一千钱要交四十钱的税,今天所有拍卖得到的钱,将收归国库,以弥补今年淝水大战的消耗。”
桓玄冷冷地说道:“王秘书,今天既然是拍卖大会,应该是允许竞价的,再说了,这些战俘很强壮,但有些最为强壮的人,肯定是家家都想要,那必然是会有人竞价的,不会象你说的这样一团和气。”
王谧笑道:“桓世子,你熟知律令,应该知道,我大晋允许各大世家拥有的奴仆,部曲数量,是按爵位来的,有严格的限制,虽然很多世家都有隐户匿户的存在,但是今天的公开拍卖,谁也作不得手脚,一家也就能买个几十上百人,还是不要伤了和气的好。再说了,真要是碰到强壮有力的人,大家再出手竞买,也不迟嘛。”
桓玄勾了勾嘴角,没有再说话,一边的王旬低声道:“桓世子,你有所不知,建康城中这些世家,并没太多挑选勇士的眼光,在他们看来,趁着这批人便宜,四千钱就能买一个,那就买个百八十人,平时可以看家护院,战时可以编入军队,为家族争取军功,再不济也可以耕田种地,比一般的那些个家破人亡,卖身为奴的普通汉人要好使多了。谢家就是看中了这点,才以这样的小恩小惠来结这些中小世家之心,让他们肯继续支持接下来的北伐。”
桓玄微微一笑,看向了王旬:“黑头公,你这回,可有意挑几个能打的悍将,以后充实自己的幕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