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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晋北府一丘八txt下载

    苻坚的双眼一亮,上前一步,显然,刘裕的这些话让他非常有兴趣,连声音都有些激动地发抖了:“有什么技巧,能让这刘库仁助我们大秦?”

    刘裕微微一笑:“苻天王,你大约是在这天王之位上太久了,只想着别人如何来为你服务,却不怎么去站在他人的角度上,去考虑他们的最大利益了。这大概就是你淝水失败的根本原因,你弄不明白我们大晋子民心里想的是什么,所以,你也弄不清楚刘库仁想要的是什么。”

    苻坚点了点头:“你说的对,以前王景略在世时就这样多次提醒过我,可惜,我还是做不到。不过,你先说重点的吧,刘库仁的技巧,是什么意思?”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听谢相公说过,草原之上,弱肉强食,靠的是实力说话,名份这些东西,本不重要,但是如果有一个大家都能接受的共主,也可以降低很多冲突与仇杀,毕竟,如果拼死拼活才打下来水源,牧场,就是得到了手,也会损失惨重,若是这个共主能协调各部,让大家都有地方生活,就会好上很多,若是这个共主能从中原得到生活的必须日常用品,那大家就肯跟他走了。”

    苻坚哈哈一笑:“不错,我们收服代国后,广开边贸,等于是把拓跋氏宗室放在长安为人质,刘库仁才会听话。只可惜现在战乱已开,我们自顾不暇,对草原的贸易也中断了,刘库仁怕是不会再听从于我们了吧。”

    刘裕微微一笑:“是的,以前刘库仁尊拓跋氏为旧主,目的就是不让草原生乱,大家可以看不起他刘库仁的独孤部,但是拓跋部毕竟在漠南称雄数百年,是继匈奴之后无可争议的草原霸主,也保证了从东汉以来,与中原的良好关系和不断的贸易,你们秦国灭了代国,留下拓跋氏,也就留住了草原的人心,刘库仁在大家看来不过是代拓跋氏一时代管而已,和平时期没事,但是现在你们秦国内战,刘库仁不能从中原搞来供应各部的物资,就有麻烦了。”

    苻坚咬了咬牙:“是的,都怪我无能,让天下大乱,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了草原。那你说,我要给刘库仁什么好处,他才肯帮我呢?做不做得到且另说,你就说说有什么办法可以实现?现在并州和幽州还在我们大秦的控制之内,咬咬牙给他们一些好处,还是可以的。”

    刘裕摇了摇头:“并州和幽州都是老少边穷地区,物资匮乏,现在在乱世中自身难保,哪有余力去供应草原?苻坚,你真的想要刘库仁出兵助你,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想办法让拓跋珪,至少是一个拓跋氏的宗室回草原。”

    苻坚睁大了眼睛:“那不是放虎归山吗?拓跋氏跟我们有灭国之仇,怎么会助我们出兵击燕?你这不会是害我吧。”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苻天王啊,你这急性子要改改,我说的是,想办法让拓跋珪回草原,可没说一定要他回去啊。”

    苻坚先是一愣,转而双眼一亮:“你的意思是,让刘库仁知道我要放拓跋珪回去了,这样他为了保自己的位置,一定会发兵助我们?”

    刘裕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了,其实现在拓跋珪在慕容垂的手中,他也怕养虎为患,但为了制约刘库仁,不让剽悍凶猛的草原鲜卑骑兵加入中原战局,影响他一统北方的计划,他是扣着拓跋珪不放,除非到了危急之时,不会让拓跋珪回草原的。”

    “但是你可以放消息出去,说拓跋珪在慕容垂的手中,他有意让拓跋珪回草原。让你幽州或者是并州的人告诉刘库仁,如果这时候助你打击慕容垂,平定河北叛乱,那一定会给他刘库仁大量的好处,而拓跋珪助燕叛乱,恩将仇报,早就失去再度统治漠南的资格了,如果他助你渡过这一关,以后草原之主,就给他刘库仁,而不是拓跋珪。”

    苻坚满意地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眉头再度紧起:“可是,刘库仁就算心里这样想,但这么多年来嘴上一直说要奉拓跋珪为主,这样直接出兵攻打旧主,不是会让草原各部离心,看不起吗?”

    刘裕微微一笑:“草原各部其实跟丁零人一样,只要得了好处,抢到东西,就会满意了。现在他们不高兴是因为刘库仁无法带大家过上好日子,但如果打着平叛的名义,能进入中原,就有了合法抢劫的机会,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啊。再说了,刘库仁如果聪明点的话,可以说拓跋珪是给慕容垂劫持,绑架了,他发兵不仅是助秦国平叛,还能解救少主,更是可以夺回慕容垂的燕军在中原抢劫到的财宝,这些东西反正已经落入慕容垂之手,天王你做个顺水人情,转送给刘库仁,让他能统领草原各部,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苻坚哈哈一笑:“果然是驱虎吞狼的好计,只是刘库仁真的有这个本事,能打败慕容垂?我曾经征伐过代国,他们的骑兵虽多,但是一盘散沙,并不难对付,慕容垂毕竟是军事奇才,在中原跟他们打,只怕草原骑兵不是对手啊。”

    刘裕点了点头:“一对一自然不是对手,但要是丁零人,草原骑兵一起来,加上你们秦国在河北,幽州,并州的兵力,运气好的话还是能保个平手的,慕容垂现在并不能控制河北,如果战事相持,不少中立的州郡有可能会倒向你们这边,那关东就未必是他慕容垂的了,至少,也能拖延很多时间,让他不至于来关中找你的麻烦。”

    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耐人寻味的光芒:“刘裕,说了这么多,你都是为我着想,我现在有点奇怪,你跟那慕容兰不是一伙的吗?为什么反而是帮着我来对付她的那个大哥?你这样做,目的何在?”

    刘裕微微一笑:“目的?只要对我们大晋有利的,就是我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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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苻坚点了点头,沉声道:“是的,你是晋国的军人,说话做事应该是在晋国的立场之上,这么说,你一直是利用慕容兰,实际上也是想要灭他们燕国了?”

    刘裕平静地说道:“普天之下,莫非汉土,率土之滨,皆我晋人,秦汉,中朝(西晋)时的天下是怎么样的,就应该是怎么样,收复失地,包括了河北,也包括了你们关中,这并不过分吧。”

    苻坚冷笑道:“你的口气倒是不小,这是你的意思还是谢安的意思?”

    刘裕微微一笑:“每个晋人都应该是这样的意思,家园故土,祖宗坟地都收不回来,那还有何面目立于天地之间?不过,我说的是收回故土,不是说把你们这些入了中原几十年,上百年的胡人全给赶出去,只要你们肯尊大晋皇室这个正溯,那封官赏爵,肯定是不在话下。苻天王,你若肯向大晋称臣,去掉伪号,肯定也不失王候之位的。”

    苻坚摆了摆手:“这关中之地也是我的父祖打下的基业,不可能说给就给的,你们晋国要是厉害,就自己带兵来夺好了,要我拱手让人,那是休想。”

    刘裕笑道:“这正是我来的目的啊,观察关中的形势,以后有一天,可以亲自带兵来这里,苻天王,咱们在这里谈话很坦诚,这点我喜欢。”

    苻坚叹了口气:“你这样的英雄豪杰,自然是有这样的本事,可惜不能为我所用,这么说来,你跟慕容兰也只是利用她了?”

    刘裕平静地说道:“各取所需吧,她说带我来长安偷玉玺,送还晋国,但真的动手的时候又想我帮她刺杀你,以前我跟她合作时就给她骗了两次,差点在寿春城就没命了,所以,她不对我说实话,我也没必要给她牵着走,不管怎么说,有她的相助,我可以进了长安,现在还可以跟你说话,挺好。”

    苻坚笑道:“既然如此,为何你还要现身救她?只是因为你们是同伴吗?还是你还要继续利用她?”

    刘裕摇了摇头:“只是因为她是我的兄弟,我的战友,虽然立场不同,但这一点不会变的,所以,我永远也不会扔下她一个人,这不是我的风格。我们北府兵讲的就是不抛弃,不放弃每一个同袍,这样才能同生共死。”

    苻坚点了点头:“让人敬佩,这回她伤得很重,虽然张夫人医术卓绝,但只怕没一个月,她也养不好伤的,刘裕,你既然不肯帮我出战,那不如等她伤好后,你们一起走吧,你在这里若是想刺探军情,我也不可能全盘让你这个未来的敌人知道吧。”

    刘裕笑道:“不,苻天王,我刚才就说过,留在这里,不是为了战斗,而是为了保护长安城内外的百姓,他们多数是汉人,是我的同族,我不能眼看着他们受苦,陷入危难之中。”

    苻坚的双眼一亮:“那你就为我领兵出征,打败慕容冲和姚苌,只要平定了这两个贼人,自然你的汉人同族们就可以保全了。”

    刘裕摇了摇头:“不,那就是帮你平叛了,我是大晋军人,这样做就是叛国投敌。苻天王,这玉玺我可以暂时不取,目的是为了能让你稳定军心,守下这长安城,如果长安城被攻击,城中军民有大难的风险时,我也会助你守城,但要我带兵出击,那是不可能的,而且我是晋国军人,你的军队只怕也不会遵我号令的。”

    说到这里,刘裕顿了顿:“苻天王,你也是聪明人,我们晋国的内情,你也应该知道一二,谢相公给了我这个取回玉玺的秘密任务,若是我在你们秦国领兵作战的消息传开,那我投敌叛国不说,谢相公也会给政敌所弹劾,到时候我大晋奸党得逞,忠良退位,那国家好不容易才有的大好局势,也就付之东流了。”

    苻坚冷笑道:“刘裕,你跟我说这些,就不怕我现在就散布这些消息,让你回不了晋国,还要累及谢安和你的家人吗?”

    刘裕微微一笑:“你不会的,苻坚,你这个人虽然自大,骄傲,但是个堂堂正正的人,也正因此,我才跟你谈了这么多,如果我真的看走了眼,让你害了我家人,我想,我也一定有把握取下你的首级,为我报仇的!”

    苻坚哈哈一笑:“果然是英雄好汉,够爽快,刘裕,我真的是喜欢你,可惜我们终归不是一路人。也罢,你想留在长安,那就留下好了。我感谢你今天教我的这些计策,也会传书丕儿,让他依这些计策行事。你也可以转告谢安,如果他能助我们大秦平定关东慕容垂,我愿意把关东之地拱手相让,把丕儿的邺城守军,以及幽州和并州的军队全部撤回关中。秦晋两家以函谷关为界,互不侵犯。”

    刘裕笑道:“天王有此诚意,已经是着实难得了,我会把这个消息传给谢相公,让他决断和指示我下一步的行动的。不过,当我大晋北伐军真的开进关中的时候,我会离开苻天王你,回到我的军中,咱们堂堂正正地战场决胜吧。”

    苻坚点了点头:“没有问题,我宁可把这江山基业在战场上输给你们晋国,也不愿意让给慕容垂,慕容冲,姚苌这些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狗贼!对了,刘裕,今天攻击皇宫的这些人,是慕容兰带来的,还是城中慕容纬的手下?”

    刘裕心中一动,暗道这苻坚确实厉害,说话不经意间就想套自己的话,他现在看来无法确定慕容纬是否忠诚,只要自己一句话,这慕容纬内外勾结慕容冲的计划就算是完了,可是如此一来,长安内应一除,苻坚就有正面打败慕容冲的可能了,让苻坚迅速地平定关中,并非自己的计划,最好是战事延续,相持不下,等到晋国大军入关时,才能以最小的损失取得胜利。

    想到这里,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都是慕容兰从洛阳带来的人,他们混在难民中间入的城,慕容纬一族跟慕容垂这一系血海深仇,连慕容冲都不敢去关东找慕容垂,慕容兰又怎么可能跟慕容纬有什么关系呢?天王勿虑,想着如何对付灞上的慕容冲,才是首要之事!”



    苻坚哈哈一笑:“这就不劳你烦心了,我已经下令,让平原公苻晖,率精兵五万抵抗慕容冲,这次我回长安,只是来筹措粮草,支援前线的,现在姚苌这羌贼已经退兵,回了岭北,我只需要对付眼前的慕容冲西燕军就可以了,慕容冲这小子,当年不过是我的一个**,他又能有什么本事?我折根树枝都能抽死他。”

    刘裕的眉头一皱:“苻天王,你好像又骄傲起来了吧,燕军是鲜卑诸部的勇士所组成,战斗力极强,你儿子苻睿以骁勇善战而闻名,在他们刚起兵时,以精兵五万击之,尚且兵败身死,现在人家打到了灞上,你就这么有信心能胜过他?”

    苻坚不在意地摆了摆手:“鲜卑兵马虽然善战,但他们内部不和,刚起兵时,面临外部压力大,也许可以暂时放下矛盾合作,但慕容氏一族我太了解了,一旦闲下来,就会自相残杀,你看,他们刚进关中,就开始火并了,慕容冲杀了慕容泓,而他不过一个**出身的小子,那些个鲜卑酋长们又怎么可能一心臣服于他?要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进一步地自相残杀了,只要我们在前线拖住,相持,扎营固守,那不出三个月,鲜卑反贼,一定会自行瓦解的!”

    苻坚越说越得意,嘴角边勾起了笑容,两眼都开始放光了。

    刘裕的脸色仍然凝重,他摇了摇头:“慕容泓被杀,据我所知,是因为他想留在关中,不肯带这些鲜卑人回关东,而慕容冲却是怂恿大家,先打破了长安,大抢一把,再回关东。加上慕容泓行事严厉,专擅刑杀,下面的酋长们很怕他,才会集中杀了他,以扶持慕容冲。但是慕容冲强过他的一点,就是慕容纬的亲弟弟,一母同胞,又在你这里受了很多的委屈,能激起鲜卑人的同仇敌忾之心。苻天王,你最好不要低估了这种复仇情绪所带来的战斗力。”

    苻坚的脸色微变,转而还是笑了起来,他摆着手:“那又如何?鲜卑白虏虽然数量不少,但毕竟是乌合之众,关东才是他们的故地,他们在关中呆不了太久的,我只要久守不战,他们必然粮尽而退。”

    刘裕叹了口气:“要是慕容冲强攻你们,你真的确定能挡得住?”

    苻坚不以为意地勾了勾嘴角:“那有什么不可以的?我给苻晖的可是防守洛阳的精兵锐卒,很多是淝水之战后重新归队的老兵,装备精良,甲仗犀利,如果说慕容家骑兵野战厉害,但我们阻灞水为营,深沟高垒,打这种防守战,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刘裕心知说服不了苻坚,只能点了点头:“好吧,那这段时间,我就在这里陪慕容兰,如果你前线战事不利,需要我助你守长安时,随时叫我就行。如果你想通了,需要我向谢相公求援,到时候可是要献上这玉玺,自去帝号才行的。”

    苻坚的眼中光芒闪闪,良久,才叹了口气:“这大秦的江山,是父祖辈奋斗多年所得,不能在我手中拱手让人,君王死社稷,天子守国门,对我苻坚来说,是义不容辞的事,但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最后天不佑我大秦,让奸贼得逞,我希望你能帮忙保全我苻氏一族血脉,玉玺到时候给你,就当是向大晋请降保命的工具了。”

    刘裕正色道:“就是说,长安如果守不住了,你会在这里与你的秦国共存亡,但要我带着玉玺和你的家人去晋国吗?”

    苻坚点了点头:“是的,虽然我不相信会有这样的结果,但是对你刘裕,我没什么好隐瞒的,我希望你们晋国能北击慕容垂,我这里也可以平定西燕和姚羌这两个奸贼,两国以函谷关为界,互不侵犯。”

    刘裕笑道:“我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军官,这种军国大事,做不了主,看在数十万百姓的份上,在我的职权之内,可以暂缓取你这玉玺,但是,是不是接受你的条件,是相公大人他们才能决定的。你的提议,我可以转达,但最后结果如何,我不好说。若是他们下令,要我找机会杀了你,我也会照做的。”

    苻坚哈哈一笑:“我想,谢安没这么蠢,现在我死了,关中只会落到西燕和姚羌手中,对他北伐可是大大不利。再说了,我死了玉玺你也拿不到,最后便宜了别人,这种傻事,他不会做的。我肯让出关东,足见诚意,我相信秦晋之间,可以化敌为友的,因为,我们彼此之间不是首要敌人了。”

    刘裕长舒了一口气:“我也希望如此。那我们之间,就这样约定了,如无异议,击掌为誓吧。”

    刘裕说着,平伸出了手掌,掌心直对苻坚,苻坚哈哈一笑,上前与刘裕连击三掌:“一言为定。现在,你可以去看看慕容兰了。”

    当慕容兰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觉得浑身上下都虚弱无力,鼻中尽是刺鼻的药味,而刘裕换了一身秦军宫卫的打扮,正坐在她面前的一个绣墩之上,慕容兰的心中一喜,转而变得警觉起来,疑道:“我这是在哪里?”她刚一开口,说话就扯动了腰腹,只觉得一股剧痛,撕心裂肺,连忙停住了口。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看着慕容兰:“你不要说话,腹部的伤可不轻,现在一说话就牵动伤处,你看…………”他说到这里,拿起了边上的一个小盆,里面密密麻麻地放着多如牛毛的细针,足有百十来根,针头都凝着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刘裕沉声道,“这些就是你腹上取下的雪花针,还好没有淬毒,不然你的命恐怕不保了。张夫人果然是医道妙手,两个时辰不到,就把这些针全给取了出来,听她说,若是再晚一点,怕是银针入腹,再也取不出了呢。”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眼波如水,看向了床头的一个银盆,突然双眼一亮,刘裕观察到了她的反应,低声道:“你可是想以手沾水写字和我说话?”



    慕容兰点了点头,刘裕犹豫了一下,本来想对慕容兰说,她身受重伤,这时候应该多休养,可是他一抬头,看到了慕容兰的眼神,双目炯炯,异常地坚定,又透出一丝焦虑。

    刘裕叹了口气,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慕容兰一定有很多话要跟自己说,他还是拿过了银盆,只见她飞快地探手入盆,玉指沾了水,就在床边迅速地写起字来:“宫中耳目众多,这样说话方便,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你!”

    刘裕点了点头,同样沾水写道:“你说吧。我会回答你的。”

    慕容兰的秀眉微蹙,身子从锦被之中探出了一半,这会儿的她,整个上身都被白色的药带紧紧地缠着,连那傲人的身形都看不出来了,而两只玉臂,完全裸在了外面,她却毫不介意,运指如飞,一行行的字,飞快地出自她的指下:“我这是在哪里?你和苻坚怎么样了?”

    刘裕点了点头,回写道:“你在张夫人的寝宫之中,这三天都是她照顾的你,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慕容兰微微一愣,转而飞快地写道:“你真的和苻坚谈好条件了?他怎么肯放过我,还要张夫人治我?”

    刘裕微微一笑:“我跟苻坚谈了很久,他很想招揽我,不过,我是晋国军人,不可能为他所效力,所以我只答应了留下来陪你,这就是我们现在能在这里的原因。”

    慕容兰的秀眉一蹙:“我们是要取他性命的人,至少我是,他居然能留了我们?你现在又不是制住了他,他凭什么放过我们?”

    刘裕一脸坏笑,突然打量起慕容兰的脸和玉臂起来了,慕容兰的粉脸通红,抓起一手的水就泼向了刘裕,直接出口用鲜卑语骂道:“色鬼,登徒子!”

    刘裕脑袋一歪,闪过了这一捧水,笑道:“果然不出我所料,苻坚还真的看上你了呀,不过,这次他就是色胆包天,也不至于因为这个坏了大事。”

    慕容兰一下子反应了过来,没好气地写道:“你是在耍我,还是在试探我?”

    刘裕点了点头,写道:“开个玩笑罢了,别当真。不过,从苻坚看你的眼神里,我倒是看出他对你有意,你们以前有过什么经历吗?”

    慕容兰一想到那晚在寿春时,几乎就成了苻坚的女人,脸越发地红了,她扭过了一边,却是飞快地用手写着:“苻坚想占我们慕容家女人的便宜,不过给我拒绝了,刘裕,你还是早点带我离开这里吧,我可不想成了清河公主(慕容冲的姐姐)。”

    刘裕摇了摇头:“算啦,不跟你开玩笑了,有我在,苻坚不会动你。我告诉苻坚,留了你这个慕容垂的妹妹,就等于有了一个人质,以后可以用来要挟慕容垂,还有,必要的时候可以让你去劝降慕容冲的西燕兵马,他觉得有道理,才把你给留下来的,还赦免了你这次的罪。”

    慕容兰恨得咬牙切齿,飞快地写道:“你,你居然把我当人质和诱饵,刘裕,真有你的,这都做得出来。我宁可死,也不会让苻坚以我来要挟我们慕容氏,坏了复国大事的!”

    刘裕微微一笑:“慕容兰,别激动,不要让愤怒影响了你的脑子,对你那个远在关东的大哥,要挟二字无从谈起,就算他现在在长安城外,想必也是不会顾惜你这个妹妹的性命,我没冤枉他吧。”

    慕容兰轻轻地叹了口气,写道:“我们慕容家的每个女人都随时可以为家族,为了复国大业牺牲,大哥这样做,是对的。同样,慕容冲也不会管我这个堂姑姑的死活,你骗不了苻坚的。”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总得有人去给慕容冲传信去吧,告诉他慕容纬现在在城里还很安全,想要得到慕容纬,得退兵,撤围之类。”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什么,你没有出卖慕容纬,苻坚现在不知道那晚攻击皇宫的主使是他?”

    刘裕的神色严肃,迅速地擦掉了慕容兰留在床沿的上一句话,继续写道:“不错,我只说这是你的计划,而攻击宫城的人马,是你从洛阳带来,混在流民之中的,也得亏了你的这些手下都是死士,伤者也全都自尽,没留下活口,这才让我这个谎圆了过去。”

    慕容兰轻轻地舒了口气:“这些人都是慕容纬多年来收集的敢死之士,他们的家属都在慕容冲的军中,所以不敢背叛。这次只要保下了慕容纬,还有里应外合,再破长安的希望。”

    刘裕摇了摇头:“我不会让你们攻下长安城的。城中有数十万流民,百姓,大多数是汉人,如果鲜卑西燕破了城,这些汉人死无葬身之地,留下来保护这几十万生灵,才是我没带你走的根本原因。”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愚蠢!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一路下来,中原地区见过的给屠杀和洗劫过的城市还少吗?”

    刘裕冷冷地写道:“正是因为看过了这可怕的兵灾,我才知道你们鲜卑人跟丁零人会做出什么出来。慕容冲早年给苻坚玩弄,仇深似海,他现在不去关东,却是留在这里,定是要攻破长安,如果让他得手,必然纵兵屠掠以泄仇恨,顺便也满足鲜卑军士苦战后需要发泄的心理。所以,在大晋军队开进关中之前,我得留在这里,就象当年守护寿春一样,守护长安!”

    慕容兰的眼中光波闪闪:“刘裕,这是一个乱世,兵灾所及之处,伴随着屠杀和死亡,是避免不了的事,即使是晋军到此,也会做同样的事,你又想建立功业,又想救护万民,怎么可能兼得?”

    刘裕正色写道:“功业不能以无辜百姓的性命为代价,就算是大晋军队来此,我也会阻止他们通过屠杀来取得胜利。留在这里,一是为了挡住你的族人们进来烧杀抢掠,另一方面,也是希望大晋北伐军来此时,我能去跟他们说上话,劝苻坚放弃抵抗出降,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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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你这样做是出卖我们!刘裕,你不能拿我们鲜卑大燕的利益去跟苻坚作交换!”

    刘裕冷冷地回道:“你说的大燕,是你大哥的后燕呢,还是慕容冲的西燕?慕容兰,我怕你是没搞清楚状况,若是西燕得势,攻破长安,你才真正成了他们手中要挟你大哥的人质,到时候生不如死,可别怪我没提醒你。”

    慕容兰咬了咬牙,玉指如飞:“那你最好现在就把我交给苻坚好了,然后你就带着玉玺回东晋,反正我们立场敌对,在一起也只会互相出卖,不如早点了结的好。”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抹掉了慕容兰刚刚写下的这段,回写道:“我说过,我不会扔下你不管的。其实刚才说的那些都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你现在伤这么重,哪儿也不能去,只能在这里好好养伤。什么时候你伤好了,我们才能考虑下一步的行为。”

    慕容兰微微一愣,满脸仍是狐疑,写道:“你是在骗我吗,刘裕?”

    刘裕看着慕容兰,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好了,现在不开玩笑了,我现在是认真的,刚才是看你受伤之后,怕你绷得太紧,所以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们是战友,是兄弟,我不会扔下你的,更不会让你当人质。那些不过是向苻坚提的借口,现在我们要想的是,怎么才能尽快脱身。”

    慕容兰的神色稍安,轻轻地叹了口气:“你不应该为了我留下来的,刘裕,你有很多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苻坚其实不会对我怎么样。”

    刘裕摇了摇头:“以前他对你不错是因为你大哥那时候还没背叛他,可现在不一样了,苻坚现在最恨的人除了姚苌就是你大哥,对慕容冲只有鄙视不屑。杀了你祭旗都不是奇怪的事,有件事你大概不知道,苻晖就在你昏迷的这几天,死了。”

    慕容兰这一下惊得睁圆了双眼,以左手轻掩樱口,好一阵,才缓了缓神,继续写道:“怎么回事?苻晖所部不是精兵吗,又是阻水扎营防守,你跟我说过,很难攻破的,怎么几天不见,就死了?”

    刘裕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慕容冲太能打了,听说他派兵进攻苻晖的大营,本来苻晖是坚守不战,但是慕容冲却是让数千女人,身着五颜六色的艳丽衣服,跑到苻晖的营前骂阵,这些妇人本来就是口尖舌利,骂出的那些话也是不堪入耳,苻晖的军心浮动,一方面无法忍受女人指着自己鼻子骂自己是懦夫,一方面又看到这些年轻女子,起了色心,将官不能制止,苻晖只好开营出战。”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写道:“然后就中埋伏了?”

    刘裕摇了摇头:“那倒没有,苻晖毕竟还算是比较持重,出营之后就背靠大营列阵,不轻易出击,反倒是慕容冲主动渡过灞水来攻。”

    慕容兰讶道:“不对啊,这是兵法大忌,半渡过河去进攻敌军的坚固营地,是自寻死路,本来苻晖阻水为营就是想降低我们燕军骑兵的速度,再来个半渡而击,那只会大败啊。”

    刘裕微微一笑,写道:“这就是慕容冲让我也吃惊的地方了,那些前去骂阵的女人,每个人除了拿着弓箭和长槊外,还带了一个大布囊,一开始没人注意这些东西,还以为是用来填平营前壕沟用的,但是当燕军进攻,与秦军隔水对射时,这些女人突然冲到阵前,打开了布囊,原来里面装的尽是尘土,给风一吹,漫天都是灰尘,如同飞沙走石一般,方圆数里之内不可视十步之内,然后燕军全军鼓噪,锣鼓声喧天,秦军不知对方有多少人马,一时间惊恐万状,居然崩溃了。”

    慕容兰的眼中带了几分笑意,写道:“真的是太精彩了,想不到冲儿还有这个本事。刘裕,你上次说过,说苻晖的兵马虽然装备精良,也多是精壮军士,但是经历了淝水之败后,士气低落,军无斗志,若是遇到突袭,处于不利的情况下,很容易垮掉。”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就是如此,若是我的话,不会带这样的军队上战场,一支军队最重要的就是士气,斗志,这是他们的灵魂,魂要是都没了,那再好的装备也是无用。苻坚自以为洛阳军队装备精良,训练有素,却不考虑部队的军心,士气,战意这些,所以他淝水会输,这次也一样会输。”

    慕容兰叹了口气,写道:“那苻晖不会是一战全军覆没吧,毕竟这回有营地,总能抵抗一阵。”

    刘裕微微一笑:“也就是靠了大营里的守卫,才算勉强守住,但前营和左营失陷,十七员将校,两万三千部队伤亡,可谓元气大伤,灞水一线被西燕军突破,他只能退兵守阿房宫旧址了。”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那不是没全军覆没吗,你说他死了,又是怎么回事?”

    刘裕写道:“苻坚听闻前线大败,大怒,派使者去责骂苻晖,说他手握精兵强将,又有坚固的大营和灞水防线,居然会让鲜卑军主动突破,还有如此损失,平时里只会跟他的父王拍胸脯吹牛,真打起来一败涂地,有何面目去见长安城的父老,有何面目去见那些战死将士的家属?”

    慕容兰的眉头紧锁:“大败之后,需要的应该是安抚人心,振作士气啊,苻坚怎么能这样反而去逼迫自己的儿子?上次苻睿战败,姚苌遣使请罪,苻坚就是一怒斩使,让姚苌有了正当理由扯旗造反,这回还不吸取教训,我要是苻晖,说不定直接就会自杀了!”

    刘裕点了点头,写道:“不错,苻晖的性子刚烈,还真的就给骂得自杀了,这下苻坚傻眼了,亲自跑去军中收拾残局,这也是你现在看不到他的原因。”

    慕容兰的眼中光芒闪闪,飞指写道:“趁此良机,我们联合慕容纬,里应外合,夺取长安,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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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刘裕的眉头一皱,直接在床沿边写道:“不可!”这一下他用了力,甚至指力在床沿上抹出了两道白印子,连漆都有些脱落了。

    慕容兰微微一愣:“为何?苻坚不在城中,不是好机会吗?”

    刘裕摇了摇头:“我说过,不能让鲜卑西燕攻破长安,这一路上,我们看到的中原那些给你大哥攻破的城池的惨状,你想在这里重演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我可以想办法约束部众,让他们破城之后不要进城掳掠,把苻坚的库存金帛分给他们就是了。”

    刘裕叹了口气:“若是别人,也许会听你的,可这回领兵的燕主是慕容冲,你想想他跟苻坚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一旦破城,必会纵兵屠掠,以泄心头之恨!别说打进长安了,就是这次灞水之战,秦军被俘的三千多将士,就给他尽数坑杀,一个不留!”

    慕容兰圆睁双眼,失声叫了出来:“当真如此?”

    刘裕点了点头,继续写道:“他已经成了一个一心想要复仇的魔鬼,也不去连接姚苌,就是一意孤行地攻打长安,本来从战术上说,以一部兵力监视长安,然后分兵攻掠关中各地州郡,才是上策,可他为了早破长安,连分兵去取粮都不做了,就是一门心思地钉在这里攻打长安,只有杀了苻坚,血洗这座城池,才能报他的心头之恨。”

    慕容兰默然半晌,写道:“如果他已经变成这样一个疯子,那确实不能把长安交给他,不管怎么说,城内有数十万的生灵,也有不少我们这一路上认识的氐人百姓,我,我不想看着他们被屠戮。”

    刘裕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是的,而且慕容纬,慕容冲都是人面兽心,心狠手辣之辈,若让他们得了关中,只怕会据此自立,与你大哥征战,未必是你之福。不过,我还是有一件事不明,那慕容冲真的打仗这么厉害吗?以前怎么没听你这么说过?”

    慕容兰摇了摇头:“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冲儿并非将帅之才,以前大哥曾经派范阳王慕容德去传授子侄兵法,说过这慕容冲乃是朽木,徒有个漂亮的外表,实际一无是处。可见,这次的战斗,不会是他指挥的,甚至如果是他指挥的话,这十几万兵马,数十万鲜卑部众,也不可能带好。”

    刘裕轻轻地“哦”了一声:“这么说,燕军之中另有高人了?”

    慕容兰点了点头,略一思忖,写道:“原来慕容泓的长史高盖,是个很有本事的人,他是渤海高氏之后,我慕容氏入主中原前,齐鲁一带的大姓如封氏,高氏就已经在我们大燕当重臣了,高盖当年也和我们宗室一起被迁入关中,慕容泓和慕容冲起兵时,他也斩秦国县令自立,拉了一支队伍去投奔,此人深通兵法,精于谋略,慕容泓引之为智囊。”

    刘裕微微一笑:“但他还是杀了慕容泓,对不对?”

    慕容兰叹了口气,向四处看了看,确定没有外人在场后,才飞快地写道:“这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慕容泓为人严苛,喜欢动不动杀人,但还不至于高盖等人反他,真正让高盖下了杀心动手的,另有其人。”

    刘裕点了点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慕容纬派去的人指使的吧,慕容泓是地位低下的庶子,而慕容冲则是慕容纬的一母同胞的弟弟,身份比慕容泓高了许多,只怕是慕容纬派人下令,让那慕容冲来取代慕容泓,为自己以后能登上帝位作铺垫呢。”

    慕容兰微微一笑,嘴角边勾起一个迷人的小酒窝:“这回让你猜对了,慕容纬派了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慕容永去西燕军营,先是拉拢了高盖,许以封官重愿,开国公爵,然后让高盖去联络各部大人,也就是诸位将军,他们借口慕容泓勾结姚苌的羌人,想在关中自立为王,不回关东,使群情激愤,直接兵变,杀了慕容泓和姚苌过来做人质的儿子姚蒿,这可是一举多得之计,不仅让慕容冲坐上了首领之位,还绝了跟羌人联合的可能。”

    刘裕叹了口气:“这招真的很毒辣,这么说来,这个能说服高盖的慕容永,才是真正厉害的角色?”

    慕容兰点了点头:“是的,当年大哥在长安时,就对此人赞不绝口,虽然一度他只能在市井之中织席贩履为生,但是胸有大志,沉毅多计划。慕容纬这样的草包,是想不到这样的连环杀着的,只有慕容永才能想出这些计谋来。他是我们慕容家的远亲,早就出了五服,形同外人,但越是这样,越是不会给人重视,可以隐藏在暗处,大哥说过,这个人,才是真正可怕的。”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是的,即使在战场之上,也会是厉害的对手。从今往后,我要好好地重视此人了,我有种预感,万一慕容冲夺取长安,这个慕容永,以后也可能会再次反水,从慕容冲手上夺取权力,最后自立的。”

    慕容兰叹了口气:“我大哥也这样说过,还跟慕容纬说,这个慕容永鹰视狼顾,绝非居于人下之人,要慕容纬早点除掉此人,可是慕容纬却以为大哥嫉妒贤能,想要除他的羽翼,所以一直阳奉阴违,现在慕容永在慕容冲的身边,只怕会慢慢地夺取兵权,进而自立,只是现在我也没办法来阻止他了。刘裕,如果在战场上有机会,你最好能替我们慕容家除掉这个危险的人物。”

    刘裕微微一笑:“有意思,你是要我领秦军去对付你的族人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此人一出手就是连环毒计,先杀了慕容泓,又让慕容冲和姚羌翻脸,显然没安好心,我们慕容家尽出这种野心之人,越有才能越可怕,与其让他得逞,不如让你灭了他的好。”

    刘裕收起了笑容,点了点头:“有机会的话我会出手的,不过我不会领兵野战,最多帮苻坚守守城。在此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养伤,伤好了的话,你早点回你大哥那里吧,他现在很需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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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兰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扭过了头:“你这是要赶我走吗?不行,我这次的任务没有完成,哪儿也不会去。”

    刘裕叹了口气:“真是个倔强的姑娘,但现在你留下来,于事无补啊,玉玺的事情现在告一段落了,苻坚答应长安城守不住时,会把此物交我,换取保他家人平安,慕容兰,倒是你,应该去帮帮你大哥了,也许,河北的情况,近期会有大变!”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大变?什么意思?”

    刘裕正色写道:“你大哥围攻邺城不克,只能退兵围城,作长期相持的打算,就在我们夺玉玺的那两天,苻丕突然出城突袭正在围猎的你大哥,若不是拓跋珪以命相救,只怕你大哥早就死了!”

    慕容兰的秀眉紧紧地锁在了一起,摇了摇头,写道:“不,这不可能,大哥极为重视自己的行藏,又是在敌前活动,怎么会这么不小心?一定是有人泄露了大哥的行藏,出卖给了苻丕!”

    刘裕点了点头:“这也是我的第一反应,但不管怎么说,你大哥的处境并不象以前想的这么乐观。本人遇刺,攻城不克,敌我不明,苻丕能出击说明还有一战之力,而河北的各州郡也是首鼠两端,坐观秦燕互斗,若是塞外的刘库仁这时候有意加入战局,那说不定局势会有反转。还有,翟斌的丁零人也对你大哥颇有怨言,若是他们出卖你大哥,与苻丕勾结,我是不会奇怪的。”

    慕容兰突然笑了起来,继续写道:“刘裕,我差点就上了你的当了,明明是你想支走我,一个人留在长安,为何还要找这种借口?现在邺城的形势,早就在大哥的预判之中,再说他拥兵十余万,身边有那么多好侄子和猛将精英护卫,我一个人过去又有何用?留在长安,尽可能地拖住苻坚,慕容冲和姚苌,这才是我能为大哥做的事。刘裕,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刘裕微微一笑:“好了,只是说说罢了,你现在这伤也不可能多动。留下就留下吧,不过我只是要提醒你一句,河北的情况未定,你大哥不见得能象你们想的那样迅速地在河北自立。一切都还是有变数的。”

    写到这里,刘裕突然看向了慕容兰,继续写道:“也许,你们就是预估到了会有这种可能出现,才要你在这里拼命拖住关中的各势力,尤其是拖住慕容冲的西燕,让他们不能进入河北与你们相争吧。”

    慕容兰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个小酒窝,写道:“能看出这点,也是不易了。刘裕,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瞒你了,来关中,夺玉玺其实也是为了让苻坚失权,这样慕容泓和慕容冲就有在关中自立的可能,大哥不想他们回河北与自己相争,所以干脆把关中让给他们争去,只要不让姚苌早早地在这里成事,就是胜利。”

    刘裕点了点头:“你终于肯说实话了,不过这次起码你没害我。而且,我也同意,姚苌才是最危险的那个敌人。不仅是我们大晋的,也是你们慕容家的。”

    慕容兰眉头一皱:“你为何会这样想?大哥说过,姚苌虽然老奸巨滑,但是羌人实力不足,战斗力又弱,不是那么容易成事的,相比姚苌,他更担心慕容冲的西燕。”

    刘裕摇了摇头:“西燕虽然看起来很强,但是他们不事生产,加上慕容冲为人心胸狭窄,做事难有远见,可以横行一时,但终难持久,最关键的一点,他的根基不在关中,就算能打败苻坚占了长安,也最终将要离开。所以,他的实力并不会因为在关中而得到增强,早晚要么为人所吞并,要么慢慢部众离散,终将败亡。”

    “可是姚苌不一样,光是看他现在这的份定力,就非常可怕。谁都能看出长安现在空虚,是攻取的大好时机,可他却能在三原大胜之后,克制自己的欲望,而是返回了岭表,转而攻取岭表诸郡,难道是姚苌只有在岭表当个山大王的眼界吗?不!他比谁都更想取关中,夺长安,只是现在放手让苻坚与慕容冲相斗,最后无论谁胜,他都可以坐收渔人之利,秦亡燕去,他唾手可得关中,即使是苻坚取胜,他也可以从岭表出兵来捡个现成便宜,所以说,这老羌才是最可怕的。”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听你这么一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不过,姚苌的羌兵毕竟装备差,战斗力弱,就算取了关中,也不太可能割据一方吧。无论是晋国还是我大哥,只要站住脚,要胜他并不难。”

    刘裕叹了口气:“你太小看羌兵了,他们虽然起家的时候战斗力弱,可是如果不断地胜利,尤其是消灭秦军和西燕军的精锐部队,就可以大大改善装备,就象三原一战,万余秦军被消灭,大量的辎重军械落入姚苌之手,他的实力已经得到了加强。再说了,以后他的部下会有很多秦军和西燕军的俘虏,到了那时候,你还能再小看姚苌吗?关中之地,有四塞山河之险,易守难攻,只要卡住潼关和武阁,就能挡住大晋从中原和荆州出兵的通道,只要守住冯翊,就能卡住燕国从黄河进入关中的大桥,假以时日,以关中人建立起一支军队,进可横扫天下,退可保关中不失,这就是当年秦汉得以建立王朝的根本啊!”

    慕容兰的脸色变得极为凝重:“那有什么办法,可以拖住姚苌?要不要我跟大哥商量下,或者是让慕容冲先去把姚苌给灭了?”

    刘裕摇了摇头:“慕容冲不会听你的,他现在满脑子只想复仇苻坚,姚苌就是看中这点,才会放心地经营岭北,而且,现在的姚苌,和河套上的匈奴铁弗部首领刘卫辰走的很近,上次三原之战,刘卫辰曾经派出几千铁弗骑兵来助战,虽然没起什么作用,但说明二人已经勾结,一旦关中有变,姚苌进入关中,也会有铁弗骑兵帮忙,以加强他原本不足的骑兵实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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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容兰恨恨地写道:“刘卫辰这时候不去找刘库仁报仇,却是帮着姚苌侵攻岭北,他在想什么呢?!”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他应该是在等姚苌攻克岭北最后的秦国据点新平,得到城中的大量辎重粮草,然后,视情况而定,是入中原劫掠还是整军东出,与刘库仁争霸草原!”

    慕容兰笑道:“那你觉得刘卫辰和刘库仁如果打起来,谁能占上风?”

    刘裕微微一笑:“当初刘卫辰引秦军灭代,本以为自己可以雄霸草原,但没想到苻坚留了个心眼,把漠南的原来代国之地分给了刘库仁,而刘卫辰却只捞到一个朔方之地,这让刘卫辰大怒,举兵反叛,却被刘库仁打得大败,连妻儿都当了俘虏,后来若不是苻坚宽宏大量,让他回到朔方当西单于,只怕他连个容身之处都没有了,也正是因为以前每次这样叛服无常,都会给秦国教训得很惨,所以这回即使天下大乱,秦国看起来危险,但刘卫辰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慕容兰疑道:“那他借姚苌骑兵是怎么回事,试探吗?”

    刘裕点了点头:“以前刘卫辰被秦将邓羌俘虏过,被刘库仁也打得很惨,所以对于秦国有了畏惧之心,他久在塞外,并不是太清楚中原的情况,也不敢相信姚苌真的能灭了苻坚,所以跟姚苌结好,派一些仆从部落的兵马来助战,胜了可以抢些东西,输了也可以把罪责推在那些部落身上,与已无关,不得不说,这头草原狼,现在还是挺精明的。”

    “但是他的大敌,仍然是刘库仁,草原之上,朔方郡现在已经不再水草丰美,远不如漠南,所以刘卫辰做梦都想回漠南,可是漠南的刘库仁实力强过他,真要是越过大漠去打,胜算不大,于是现在结好姚苌,是个好选择。”

    慕容兰舒了口气:“原来如此,刘卫辰居然是想借姚苌的力量以后对付刘库仁,绝不能让他得手,我这就要给大哥传书,让他想办法让刘库仁早早出兵消灭刘卫辰,如果能趁势灭了姚苌,更好!”

    刘裕摇了摇头,写道:“刘库仁也有自己的麻烦,他毕竟只是独孤部的首领,并非草原上多年的霸主拓跋氏,现在他也犹豫,你大哥和苻丕在河北大战,都有求于他,一个是手里掌握着拓跋氏的少主拓跋珪,另一个则是当年对他有扶立之恩的秦国,无论帮哪方,就得得罪另一方,这个决定,关乎他独孤部的存亡,没这么好下的,不如继续观望,等两边分出胜负再去投靠胜利者的好。”

    刘裕嘴上这样说,心里却在冷笑,自己给苻坚出了那个送拓跋珪回草原,逼刘库仁早早站到秦国这一方的毒计,若是慕容兰知道,会不会杀了自己?

    慕容兰的眼中光芒闪闪:“不,这时候不能送拓跋珪回去。刘库仁想在草原称霸,拓跋珪回去了他往哪儿摆?嘴上说忠于拓跋氏,但行为就是另一回事了。大哥说过,这拓跋珪掌握在手中,就是为了牵制刘库仁的,他若不听话,就威胁送拓跋珪回去,但不能真送,若是真送,就会把刘库仁逼到另一边与我们为敌了,所以就算送回草原,也一定要送到拓跋珪的母系部落贺兰部,与刘库仁的独孤部争锋才行。”

    刘裕的心中一动:“你大哥真这想设计的?这么说来,拓跋珪只是他的一个棋子,并不是真要放回草原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当然,拓跋珪少年英雄,在草原上又有代国幼主的名份,放他回草原,很可能就是未来的大患,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让他走的。不过万一刘库仁真的加入秦军一方,那说不得只好让拓跋珪去对付刘库仁了,毕竟,一个是眼前的威胁,一个是未来的麻烦,两害相权取其轻啊。”

    刘裕的心中暗叹,看来慕容垂也看的清楚,所以苻坚真想拖住慕容垂,还真得利用好刘库仁和拓跋珪才行,这个少年草原英雄,不知是何等样的人物,有机会,还真应该见一面呢。

    不过刘裕嘴角却勾了勾:“这些事情离我们还远,眼下,还是关心关中的战事吧,慕容冲已经进占阿房宫城,看来长安城的守城战,快要到来了,我答应过苻坚,不助他野战,但如果守城的时候情况危险,会助他一臂之力的,毕竟,这个时候慕容冲攻取长安,对我们都没有什么好处。”

    慕容兰点了点头:“我也不希望慕容冲能得手,刘裕,做你想要去做的事吧,不必多管我,在这里,我能照顾好我自己,也许我伤好了,还能帮你呢。”

    刘裕站起了身,向着门外走去:“我会常来看你的,长安城的攻守战,也许会拖上很久,现在,我更关心新平能不能守下来。”

    岭表,新平城。

    姚苌一身羊皮袄子,额头之上扎了个布结,这让他看起来象是个放羊的老倌,根本不象一个统领数万兵马的羌王,这会儿的他,坐在一张胡床之上,一边捻着自己颌下的山羊胡子,一边看着远处的新平城,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姚兴侍立在他父亲的身边,一身戎装,器宇轩昂,看着新平城的东南一角,奇道:“父王,这新平城怎么城角象是给切掉了一块啊,好奇怪。”

    姚苌微微一笑,摇了摇头:“那是苻坚切的。当年苻秦在关中刚刚建立时,人心不服,而这时候桓温又率兵北伐,进入关中,屡败秦军,一时间,关中豪杰蜂起响应,而新平城里的豪强们,也起兵诛杀了秦国的守官,响应桓温。可惜桓温并没有真正的取关中之志,虚晃一枪后还是撤了,事后秦国君主虽然赦免了新平人,但特地下令把城角一角削去,就对着东南当年桓温大营的方向,让新平人永远记得自己当年叛国投敌的耻辱!”

    姚兴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他们会降吗?”

    姚苌笑着长身而起:“当年能降,今天也一样,城中人已经在与我们接触了,兴儿,乱世之中,哪来的什么忠义,今天晚上,咱们会在新平城头,远望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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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平,郡守府。

    一个五十多岁,一身秦朝官服的老者,正是这新平的太守苟辅,须发花白,满面愁容地坐在大案之后的榻上,大堂之上,没有往日里驻着风火棍,立于两排的衙役,也没有那些坐在小案后奋笔疾书的文员,只有四五个同样须发花白,身着绸缎衣服的乡贤社达们,坐在大案之下的小榻之上,一个个神色严肃。

    苟辅轻咳了一声,看向了堂上众人,说道:“各位,你们都是这新平城中,曾经在朝中当过官的人,也是城中的有力人士,苟某在此为官数年,得到各位的鼎力支持,自问也算上对得起大秦天王,下对得起一方百姓。”

    “可惜现在天下大乱,叛贼四起,天王在长安城被燕贼围攻,而姚苌则起于岭兵,今天,他的大军已经到了城外,而他的使者,也下了降书,让我们新平城开城,允诺开城之后,不杀城中一人,也不掳掠百姓一物。只取城池与府库。这新平,是大家的新平,不是苟某一人的,所以今天请各位前来,就是共议此事,是战是降,苟某不敢专擅!”

    坐在左首第二位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白面书生,正是曾在长安做过秦国尚书朗的城中大族赵义,他站了起来,沉声道:“苟太守,现在是国难当头,正是我等行忠义之事,共赴国难的时候,怎么你能说这样话?我新平父老,当年在大秦建国之初,曾经一时糊涂,杀害守官而自立,以应桓温,本来这是足以屠城掠民的大罪,可是天王仁义,非但没有杀我新平一人,反而免了我们这里三年的税赋,普天之下,还有比天王更仁义的人吗?”

    苟辅点了点头:“天王之仁义,确实世上少有,但现在他自顾不暇,那姚苌本就以奸谋闻名于世,趁这次的机会,更是在岭北自立,连结羌人,还有河套的匈奴铁弗骑兵助阵,我新平城小,民不满万,兵不过千,就是想要防守姚苌,也是有心无力啊。”

    坐在右边下首之位,一个五十多岁的红脸老者,乃是曾任过汶山太守的城南大族冯苗,慨然道:“我不同意苟太守的话,我们新平虽小,但是城池坚固,兵众虽少,但多是我新平子弟兵,常年从军,而我们这些大族,族中子侄,部曲,家丁,都可以拉出来作战,现在兵荒马乱,四乡的大族,多半入城,若是想要投降那姚苌,又何必进城多此一举呢?苟太守,咱们大伙儿入城就是想集中起来跟那羌贼血战到底的,可不是来投降的啊!”

    苟辅的双眼一亮,看向了坐在右首上位,现任莲芍令的冯苗之兄,同样是红面长须的冯羽,说道:“冯县令,你和令弟的意见一致吗?”

    冯羽哈哈一笑:“这有什么问题?我们冯家,乃是东汉的大树将军冯异之后,世代忠义,在这岭表之地,也算得上是一方豪强了,从来就没有居于这些羌奴之下过,上次东晋北伐,我们冯家确实是带头投靠,但那是因为我们是汉人,看到汉人王师来了,岂有不从的道理?只可惜桓温嘴上说要北伐,但实际却只是虚晃一枪,没有来一兵一卒,可以说,我们再次被晋朝抛弃了!”

    “但是苻天王他不一样,他不是一般的胡人,而是比任何一个汉人君王都对我们好,咱们汉人讲礼仪,讲恩义,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些年来,蒙天王的厚恩,我们新平百姓过上了好日子,现在天王处于危难之时,我们怎么可以背叛他,去投降姚苌这个羌贼呢?”

    苟辅长舒了一口气:“冯家若是这样想,那再好不过。我听说你们每天看到那个给削掉的城角时,都会捶胸顿足,深以为耻,这么说来,这回你们冯家是想用实际行动,去洗雪先人的耻辱了吧!”

    冯羽和冯苗对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我们早就准备好这一天了,这回我们带了全部的族人,部曲入城,可挑出精兵一千五百,供太守所用,浴血沙场,在所不惜!”

    苟辅激动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了最后一个,坐在左边首位的,年过六旬,满头白发的老者身上,与其他人穿着绸缎便衣不同,这位老者,身穿一身大红的官袍,乃是大郡郡守级别,二千石左右的高官,也正是因此,他的地位明显比其他各人都要高一些,甚至坐位都有些逸群独立,正是曾当过辽西郡太守,也是城中第一大族的族长冯杰。

    苟辅看向了冯杰,这冯氏兄弟三人,祖上虽然同为冯异,但是几百年下来,早已经开支散叶,冯羽冯苗还是在五服之内的堂兄弟,世居城外,而这冯杰却是城中第一大族,从西晋开始,他们家就是这新平,甚至岭表地区的第一豪强,世代为官,而今天,是战是降的关键,最后还是要落在这冯杰的身上。

    冯杰的眼睛一直微微地眯着,就在刚才,无论是苟辅说要降,还是其他众人说要战,他都不置一词,甚至神色都没有任何变化,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其他各家豪族,也之前没有得到他的任何倾向的消息,同样是眼中充满了期盼,因为,就算他们想战,只要冯杰要降,仍然是无法扭转的。甚至冯杰不战不降,只要在城中不出力,只靠这几家加起来两三千人的兵力,配合城中千余守兵,也难当那几万羌军虎狼。

    冯杰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目光从一张张的脸上扫过,平静地说道:“各位,你们说,那东南角削去一角的城墙,是什么?”

    冯苗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天王对我们的恩德,要我们永远记住!”

    冯杰摇了摇头,声音变得沉重:“不,那不是恩德,而是耻辱,是我们新平所有人的耻辱。作为汉人,知书答礼,作为边民,世代忠义,为国守门,也享国之厚恩,国难当头,不思图报,却是献城出降,我们老祖宗的脸,都给丢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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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冯苗和冯羽惭愧地低下了头,红脸变得如同烧红的炭一样,而冯杰的声音仍然在他们的耳边回荡着:“这二十多年来,我们新平人是怎么过的?每天一看那缺的一角,还吃得下饭,睡得好觉吗?这样的大辱,要怎么才能洗雪?我冯杰不才,几十年来一直就在等一个机会,今天,就是我们洗雪耻辱的最好机会!”

    所有人都精神为之一振,抬起了头,看向了冯杰,赵义的眉头先是一振,转而紧锁,摇了摇头:“冯公,话虽如此,但毕竟敌强我弱啊,羌贼数万,又因为击败王师得了不少精良的装备,我们城中就算各大家族一起出丁,也不过六七千人,而城中的盔甲战械,也不过三千左右,城池并非坚固,存粮亦非足够,只怕要硬拼的话,是以卵击石啊。并非我赵某人贪生怕死,只是这样白白牺牲,没有意义啊。”

    冯羽的脸色一变,沉声道:“赵公子,你刚才可是说绝不能降的啊,现在又说这些话,是何意思?难道一开始你是随口一说,并不当真的吗?”

    赵义正色道:“并非如此,我的意思是,可以暂避敌锋芒,假装归顺,等羌贼一走,我们再拨乱反正,断敌后路,这样比白白地硬拼要强得多啊。”

    冯杰的神色坚毅,摇了摇头:“此事万万不可。现在天下大乱,不少州郡都是这样叛秦降贼,或者是自立,大半也是存了这般心思,想要将来反正,可是现在天王最需要的不是这种他日反正,而是需要忠义之士能以一腔热血来保家卫国,让所有人都看到,大秦没有亡,还有忠臣良将在为之奋战,贼军看似势大,但终不得人心,总有一天,仍然会覆灭!”

    赵义咬了咬牙:“可是话虽如此,力量如此悬殊,打起来完全没有胜算啊,若是各方义士看到我们起兵,也不过很快地给消灭,岂不是更会动摇他们抗击的决心?”

    冯杰慨然道:“情况没有这么糟糕,城中尚有万余军民,我们各大家族的家丁部曲加到一起,超过五千人,而我冯氏多年来库存了一些盔甲战具,以备乱世之需,也有二千余件,现在国难当头,连同府库中的存货,可以组织起四千余人的守军,他们多是曾经上过战场的将士,又是本地人,为保家国而战,自然是士气高昂。”

    “反观姚苌老儿,虽然势众,但多是乌合之众,趁势来归附的羌人,羌人是个啥德性,我们还不知道吗?不过就是一些蝇蝇苟苟的鼠辈而已,偷盗劫掠是其所长,战阵拼命,十羌不抵一汉!新平一向是岭北重镇,多少年来,从河套,从漠北,从西域过来了多少异族骑兵?从匈奴到鲜卑到铁弗,可谓前赴后继,但他们一次也没攻破我们新平城,就因为我们从春秋战国开始,就是赳赳老秦,我们的身体里,淌着祖宗们不屈,坚强,善战的血!就算羌贼来了十万,我们又有何可怕的?!”

    冯羽听得激动不已,大声喝道:“好,冯公说得好啊!”

    冯杰点了点头,眼中精光闪闪,继续慨然道:“苟太守,你说得对,这是新平城,新平城的命运,应该由我们新平人所决定,当年桓温来犯时,我正任辽西太守,并不在此,所以错过了那次阻止大家的机会,这回,我再无理由看着大家犯错了,如果有人认为留下来不能胜,想离开,或者是诈降,那请他现在就离开,我们新平爷们,都是关中老秦人,几百年的血流传下来,头可断,绝不降!”

    苟辅哈哈一笑,上前扶起了冯杰,拉着他的手:“冯公,有你这话,我就放心啦,新平父老,果然都是铁骨铮铮的男儿,佩服,佩服!”

    冯杰正色道:“苟太守,当年战国之时,燕国攻齐,燕将乐毅连下七十二城,唯即墨一城不降,但最后只是这一城之力,仍然可以光复齐国。今天的大秦,仍然有城池上百,战士数十万,一时困顿,也没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只要我们大秦军民,都能团结一心,进而起兵勤王,退而保全州郡,不降反贼,为何面对这点小小的压力,就要主动迎贼求饶呢?”

    苟辅也收起了笑容,正色道:“冯公,你误会我了,据城死守,宁死不降,是我苟辅的志向,我是大秦的郡守,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自己的任所,岂能降贼!刚才所说的,只是想看看城中父老们的打算,若是你们不想打,那我自然会礼送大家出城,而我和我带来的州郡兵马,会与城共存亡!”

    赵义笑道:“原来郡守大人是故意试探我们啊,现在你还怀疑我等吗?”

    苟辅摇了摇头,正色道:“当然不会了。来人,给我斩了羌贼来使,把首级悬于城楼,告诉姚苌老贼,新平人的答案是什么!”

    十天之后,新平城外。

    姚苌仍然坐在十天前的那个土丘之上,眉头深锁,看着面前的战场,新平城的城墙,已经是千疮百孔,城下尸横遍野,尽是羌人兵士,天空中盘旋着成群结队的乌鸦和秃鹫,而远处的树木和荒野中,野狗和土狼们也在来回地走动着,只等着夜幕降临,就去享受一顿人肉大餐。

    “轰”地一声,一座与城墙齐高的土山,立于东城的城关之外,被十几块从城中飞来的巨石所砸中,站在土山顶的二十余名羌兵弓箭手,顿时就成了肉饼,而土山头上的覆土,也被这一阵飞石砸得出现了塌方,几百名正在顺着土山的反斜面往上爬的羌兵们,甚至来不及转身往下逃跑,就给这些土块重重地压在了身上,很快,一座高达二丈余的土山,就压着三百余名羌人,散落一地。

    城头响起了一阵欢呼之声,新平守军的梆子声响彻四城:“姚苌姚苌,羌贼死光!姚苌姚苌,羌贼死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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