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飞机是坐过无数回了，但直升机对陆舟来说还是第一次。
从那渐渐远离的地面收回了视线，陆舟下意识摸了下身上那扎结结实实的的安全带，才算是找回了点安全感。
这时候，他开始打量起机舱内的人。
乘员一共有五名。
除了他和王鹏之外，还有两男一女。
其中两名是飞行员，分别坐在正副驾驶位上。至于坐在他和王鹏对面的那位女士，陆舟只觉得看面相很年轻，却看不出她的身份，不过感觉应该和王鹏差不多。
甚至于，比起王鹏，她给他的感觉反而更像军人一点。
无论是坐姿还是气质……
虽然在这方面的直觉，陆舟一直不怎么准就是了。
将询问的视线投向了王鹏，陆舟压低了声音问道：“我就是让你去买张车票，你怎么给我找了架直升机过来？”
王鹏：“你不是说越快越好吗？”
陆舟：“……”
“好吧，真正的原因是最近我们在海洲这边抓获了几个境外情报人员，虽然不确定他们有对您不利的计划，但为了以防万一，坐直升机还是安全点。”说到这里，王鹏笑了笑继续说道，“对了，说起来我还没和您介绍这几位吧。这位是……”
看着坐在对面的那位年轻女士，王鹏正准备开口向陆舟介绍，不过那人却是自己开口了。
“颜妍。”
陆舟：“你也是国安的？”
眉角微微抬了抬，似乎对于这种误解有些不满，颜妍用不知道是揶揄还是调侃的语气说道。
“这里就他一个是国安的。”
听到这句话，王鹏轻咳了一声，简单地解释道。
“颜医生是总参那边的，和我不是一个系统。”
虽然不知道总参是哪，但医生这两个关键字陆舟还是听到了。
“医生？军医吗？”
颜妍言简意赅道：“算是吧。”
视线越过了颜女士，王鹏继续看向了坐在驾驶位上的男人。
“坐驾驶位上的那位是杨光标，杨上尉。和颜医生一样，他也来自总参。”
比起颜妍，那个叫杨光标的男人看起来要老成的多，陆舟估摸着他应该三十多岁了。
或许是因为专注于驾驶，也或许是性格使然，他并没有和陆舟做任何交流，只是沉默地向他点了点头表示问候，然后注意力便重新回到了直升机的表盘上。
没有打扰他的工作，陆舟向他点了点头，表示问好。
王鹏继续介绍：“他旁边的那位是吴上尉，附近部队里的，和我们没什么关系，这次只是陪同驾驶。”
“这话说的，”听到了这句话，坐在前排的吴上尉笑着说道，“基地的安全工作都是我们的人在负责，怎么就和陆教授没关系了？”
相比起高冷的颜医生和沉默寡言的杨上尉，这位吴上尉似乎是话比较多的那种类型。
陆舟也向他点头问好。
“辛苦你们了。”
吴上尉笑着说道：“辛苦个啥，我们也就偶尔巡个逻，真正辛苦的还是你们这些奋斗在第一线的科研工作者。”
王鹏轻咳了一声，打住了这位话唠的寒暄，继续和陆舟说道：“前段时间我不是和您说过吗？这段时期比较特殊，上面打算提高您身边的安保级别。所以就从总参那边调了两个人过来协助我们国安这边的工作。”
陆舟表情有点古怪，指了指自己脚下：“包括这架直升机也是？”
王鹏轻咳了一声说：“……直升机当然不是配给您的，这是找部队借的，等到时候还得还回去。”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吴上尉笑着说道：“还的事情就不用你们操心了，不用了我开回去就行了。等哪天陆教授要是需要用到，和我们这边打声招呼就行。”
陆舟：“……谢谢了。”
吴上尉爽朗一笑。
“不客气，为人民服务！”
……
直升机的速度确实够快，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飞速掠过，300公里的直线距离，不到两个小时便飞完了。
哪怕是坐刚通车的高铁，也没这么迅速，毕竟还得往皖省绕一圈。
不过与这风驰电掣的速度相对的是，下了直升机之后的陆舟，感觉自己的脚底也差不多快失去知觉了。
他发誓，这是他最后一次坐这玩意。
除非，没有其他交通工具可以选择。
注意到了他表情的不适，随后下飞机的颜妍开口询问道：“需要晕机药吗？”
“不用……”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胳膊，陆舟摇头道，“我还没到需要喊医疗兵的程度。”
颜妍一丝不苟道：“不必逞强，你的健康是我职责的一部分。”
“如果有需要，我会开口，”深呼吸了一口地面上的空气，陆舟感觉精神已经恢复了许多，看向了王鹏，“送我回钟山小区那边吧。”
王鹏立刻说道：“没问题，车已经为您准备好了。”
出发的时间本来就不早，下飞机的时候是黄昏时分，当轿车开进钟山小区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暗了下来。
终于到家门口了，看着车窗外的那栋别墅，陆舟长出了一口气。
总算是到家了。
这都一个多月没回来了，他还怪想念这里的。
下了车之后，陆舟拿出钥匙开了门，往院子里走去。
这时候，他忽然注意到，颜医生跟在自己的后面。
略微迟疑了下，陆舟回头看着她问道：“你跟过来干什么？”
颜妍皱了皱眉：“有什么问题吗？王鹏不是也住在你这吗？”
陆舟：“……？”
与其说有什么问题，到不如说哪里都是问题，以至于他不知道该从何问起了。
还有，啥叫王鹏也住他家里？
除了他爹妈和妹妹，他还从来没允许过谁在他这里过过夜。
见陆舟没有开口，颜妍以为他默认了，于是继续说道：“根据组织上的安排，从现在开始，由我负责你的健康工作，这段时间大概会持续到STAR-2示范堆工程结束。在此期间，还请陆教授配合我们的工作。”
说着，颜妍抬头看了眼这房子。
“你房子挺大的，应该还有空房间吧，我对生活环境不挑剔，给我安排个靠你房间近一点的空房间就行了。”
啥玩意儿？
要住我家里？
这怎么可以！
一听到这话，陆舟顿时不乐意了，立刻打断了她自说自话，一脸严肃道：“颜女士，请你自重！”
颜妍：“？？？”
……
不由分说地打发走了想跟进来的颜妍，回到家中的陆舟先是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给自己泡了杯咖啡，接着便前往书房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启动了家里的那台服务器。
随着服务器开机，休眠中的扫地机器人重新启动，开始清洁积攒在地板上的灰尘。
靠在了椅子上，陆舟一边放松地喝着咖啡，一边等待着小艾的出现。
并没有等待几秒，很快桌面的右下角弹出了一串气泡。
【主人，您回来了！开心~(?????)】
看着一如既往有精神的小艾，陆舟笑了笑，开口说道：“小艾，我问你个事情。”
小艾：【嗯嗯，问吧~（乖巧.jpg）】
抿了口咖啡，陆舟思索片刻，开口说道，“关于等离子体控制方案的那套算法，有没有办法单独拿出来？”
这一次，右下角的气泡弹窗，罕见的沉默了一会儿。
就在陆舟疑惑着这家伙到底去干什么了的时候，右下角的弹窗终于冒了出来。
【主人，你要卸磨杀驴了吗？QAQ】
看到这行文字，陆舟差点没一口咖啡喷键盘上。
卸磨杀驴是什么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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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你也不行吗？”
坐在驾驶位上过着烟瘾，看着从别墅院子里出来的颜妍，王鹏吐了个烟圈，笑着调侃了句，“我还寻思着陆教授会对美女网开一面，就没提醒你，没想到谁去了都没戏。”
他和陆舟也算是关系不错了，但在陆教授家里过夜什么的……
陆舟还真没同意过。
说实话，这确实给他的工作带来了一定的难度。
但根据陆舟本人的说法，家里住着外人会让他感觉不适应。
尤其是在思考问题的时候，他更喜欢一个人待着。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根据王鹏的观察，在这里住过的人，除了他的父母之外，也只有他那个在金大读书的妹妹了。
无视了王鹏的调侃，拉开车门坐在了后排，颜妍叹了口气。
“你给他当司机就是开个车？”
“不然呢？”王鹏掐灭了燃尽到尾巴的烟头，又重新点了一支，“我还给他买菜洗衣服？”
“安保工作交给你们的人来做就是个错误的决定，”颜妍摇了摇头，透过后视镜盯着王鹏，一本正经地说道，“是个人隐私重要还是安全重要？陆教授搞不清楚，你还搞不清楚吗？”
王鹏笑着弹了弹烟灰，就在他正准备开口的时候，一直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位上的杨光标，忽然开口了。
“好了，王先生也有他的难处。”
听到终于有人认同自己了，王鹏一脸感慨的说道。
“是啊……我也就是一个小保镖，伺候的一个二个都是上达天听的大爷，求爹告奶奶地请求配合工作都不乐意的。”
“这位就更不得了了，别说是国内这边了，只怕国际友人们比咱们更‘关心’他在这里过的舒不舒坦，你说我能怎么办？”
说着，王鹏随手拉开了车抽屉，往里面指了指，“探头就在这儿，他不点头，你敢往他院子里放？要是行，咱也不废话，你行你上呗，反正出了问题，责任你们担着！”
颜妍瞅了那车抽屉里的滩摄像头，没有去伸手。
毕竟专业不对口。
就算拿着这专业的设备，她也玩不来。
“……我还是觉得不妥，如果有境外势力渗透——”
王鹏被问的也有些烦了。
“那你和陆教授商量去，别找我。”
颜妍眉毛皱了下，刚准备说些什么，不过却是被杨光标阻止了。
“这个大概不用担心，至少在这里安全是不会出问题的……如果我估计的没错，大概是一个连吧。”
指头弹了下烟灰，王鹏笑了笑：“可算还有个明白人。”
颜妍：“……？”
杨光标抬起下巴指了指路边：“那巡逻的，是部队里的。”
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既然陆教授不乐意他们把安保措施做到他家里去，那他们就把防线修他家外面好了。
反正再大也就一个小区，而且还是在市区外，难度也算不上很大。
虽说这种小区的物业，相对于普通人来说也算是有些背景，但对他们来说就算不了什么了。
该配合工作的老实配合工作，一句废话都没有的。
顿了顿，杨光标继续说道：“颜医生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安全工作主要还是王先生负责。”
颜妍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我知道了。”
……
与此同时，别墅内。
不小心把咖啡弄洒了的陆舟，正拿着卫生纸擦着键盘。
幸好洒在上面的不多，这键盘他还挺喜欢的。
桌面的右下角，小艾的气泡不断闪烁着。
【求求你了主人，不要把我从家里赶出去好不好o(TヘTo)】
将染成褐色的卫生纸扔进了垃圾桶，重新将视线放回屏幕上的陆舟深呼吸了一口气，默念了几声不生气，用温和的语气说道。
“放心吧，我怎么可能把你赶出去。”
小艾：【真的吗？（*゜ー゜*）】
陆舟：“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小艾：【341天5小时21分4秒前，你骗我说搬进新家了，结果根本就不是。(*ﾟｰﾟ)】
陆舟：“？？？”
握草？
有过这回事儿吗？
一脸懵逼的陆舟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不过那都是去年年底搬家那时候的事情了。
而且不就是开了个玩笑吗，至于这么记仇的吗？
这都一年来还在耿耿于怀啊！
陆舟干咳了一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甩锅道：“那会儿你才LV1吧，还不够智能。当时我说的本来就是物理意义上的新家，是你自己理解错了！这能怪我吗？而且你看，最后我不是满足你了吗？”
小艾：【（委屈.jpg）（委屈.jpg）（委屈.jpg）】
看着在那儿闹别扭的小艾，陆舟继续婉言相劝道：“你想啊，现在那台超算虽说给你用着，但主要还是做仿星器实验，顶多也只能算是借你的。如果你把等离子体控制方案的算法从你的主程序里分离出来，你自己不就从控制等离子体的工作中解放出来了么？到时候我再给你弄台新的超算，或者干脆把现在这台送你，岂不美哉？”
小艾：【虽然小艾觉得主人说的很有道理的样子，但总感觉哪里都有问题。(*ﾟｰﾟ)】
陆舟板着脸：“一句话，办不办的到。”
小艾：【办，办得到……QAQ】
又看到了这个“QAQ”，陆舟心软地叹了口气，语气缓和道：“你放心吧，这次我肯定不鸽你。”
小艾：【嗯……QAQ】
最终，陆舟还是“说服”了小艾。
其实这个过程也没想象中的困难。
人工智能虽说是人工智能，但和人类意义上的智慧相比还是差了那么一点。
至少在算法这层意义上，小艾是不可能背叛他的。
无论再怎么抵抗，也顶多只是让他多做几次【yes/no】的选择罢了。哪怕他不做任何解释，只是强硬的下达命令，小艾也只能服从。
不过，或许是因为它实在是太像人了，以至于陆舟并不愿意强硬地对待它。
他并不清楚它能否像人类那样思考，也不清楚它的感情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只是一种鹦鹉学舌的模仿，甚至不清楚它的智能行为规则是自上而下的，还是自下而上的。
如果是前者的话，到无需顾虑那么多，就如人工智能专家罗德尼·布鲁克斯在《大象不会下棋》（elephants-don't-play-chess）这篇论文中所指出的，这样的AI永远跳不出人类为它制定的框架。
但如果是后者的话……
他更希望给这缕尚且懵懂的火苗，在注入思考能力的同时，也一并注入人性这一概念。
至于这么做是否存在意义，陆舟自己也不清楚，毕竟他并非人工智能专家，暂时也分不出那个精力去深入研究这一课题。
但直觉告诉他，这是正确的。
“原来如此……”
快速地浏览着屏幕上的代码，陆舟脸上浮现了一丝恍然的表情。
以他的代码能力，想要完全吃透这套算法可能还有些难度，但如果只是从几个关键的命令行去理解整个等离子体控制方案的执行逻辑的话，对他来说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简而言之，这套算法大概算是一种机器学习的产物。
参照他先前留下的那套数学模型和金陵大学软件院教授们的编辑的那套控制方案，在无数次的实验中对等离子体中的基元运动轨迹进行计算模拟，最后对唯象模型进行修正，设置额外的参数，使其最大限度的接近完美。
在应用的领域，当唯像模型发展到了极致，和简洁而纯粹的理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了。
至少用起来是没多大区别的。
就好像流体力学中那些经验公式一样，用现有的理论对其进行完全解释不太可能，但这并不妨碍人们把它用在飞机的机翼上，发动机上等等。
收集这些数据，在不断的计算模拟中对原有的控制方案进行修正，如果这些工作由人来完成的话，或许需要数年，甚至上十年的时间。
但对于寄宿在超算中的小艾而言，能够在第一时间对控制方案作出修正的它，可能让仿星器运行个几次就够了。
从这层意义上来讲，从小艾主程序中分离出来的等离子体控制方案的算法，似乎也能算是一种由机器学习技术发展而来的AI。
不过这种AI毫无疑问比小艾低级的多。
这么一想的话，这玩意儿算不算他和小艾的孩子？
然而这个糟糕的念头只是一闪而逝。
在它刚冒出来的瞬间，陆舟便赶紧将它扔在了脑后，然后顺手关掉了电脑。
总感觉要是这么想的话，他有点无法直视电脑里的那家伙了。
……
等离子体控制方案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等示范堆工程的超算搭建完，将备份的程序迁移过去就行了。
次日清晨，陆舟起了个早床，打电话给王鹏，让他过来的时候帮忙带一笼汤包。一边喝着豆浆，一边蘸着姜丝和老醋吃完了早餐之后，他便动身前往了STAR研究所。
除了等离子体控制方案之外，陆舟这次回来的另一个主要目的，便是完成对液锂中子回收系统的最后设计。
虽然他在海洲那边的那段时间里，STAR研究所的工作并没有停下，但这一个多月来的进展却和上一个月没什么两样，至少没拿出什么可以称得上阶段性成果的东西来。
这种系统性的科研工程就像是一个水桶，哪一块木板短了都打不了水。
现在第一壁材料解决了，从堆芯捕集器到加热部件等一系列的装置，都在其它研究所的工作下稳中有进地推进着，然而负责最核心那部分项目的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取得实质性的进展。
即便没有人催促，但他们依旧承担着不小的压力。
现在陆舟从海州那边回来，所里的人都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看着出现在研究所的陆舟，这个月就没睡过几次好觉盛宪富，有些憔悴地笑了笑。
“您终于回来了，我都寻思着要是你再不回来，我就过去找您了。”
陆舟：“……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抓了抓有些稀疏的头发，盛宪富叹了口气说道，“就是几个关键的问题无法解决，想着让人头大。”
自从入职了这边的研究所之后，他感觉自己的头发越来越稀少了。
听到这句话，陆舟的表情也是有些不好意思。
这技术路线是他提出来的，但他自己倒是一直在忙别的课题，反而没有顾得上这边。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一开始谁也没想到竟然会这么麻烦。他原本以为计划书都写的那么详细了，又有核工业集团的工程师配合他们，问题应该不是很大，就专注去搞LPC-1材料去了。
结果没想到，他还是低估了这个课题的难度。
“召集所里的人开个会吧，”点了点头，陆舟下达了命令，“我先了解下情况再说。”
“行，我这就去。”
点了点头，盛宪富转身向办公室的方向快步走去。
将开会的事情吩咐下去之后，陆舟先是返回自己的办公室翻出了液锂中子回收系统的计划书重新回顾了一遍，然后便起身前往了研究所的一号会议室。
没有等待太久，很快所里的其他人也来了。
召集了STAR研究所的研究员和工程师，陆舟开了个简短的会议，从各个部门那里了解了下情况。
根据几个部门负责人的说法，现阶段的研究，基本上还是围绕着他在前往海洲那边之前制定的那个思路在进行着。
即，利用第一壁的LPC-1材料透过并减速中子，之后的液锂循环装置吸收中子并放出氚素，包覆在液锂层之外的铍反射层将未完全反应的中子反弹回去。
被回收的氚素以气体形式存在，在装置顶部被回收，并重新注入反应室内参与反应。
坐在会议桌前，从湳华那边来的李昌夏教授，神色凝重地说道：“……滞留在液锂内的氚素收集到还好解决，在上面加个填料口注入反应堆内就行了，像是分离氦灰的工作交给反应堆内部的偏滤器，或者在进料口前面加个分离装置理论上都是可行的。然而现在关键的还是液锂层的厚度上，我们做了几组实验，但效果都不太好。”
液锂层的厚度是个很关键的问题，无论是太厚还是太薄都不好。
太厚了会使大量的氚素滞留在液锂内部，降低回收效率，并且大幅度提高工程难度，同时还可能影响到整个反应堆的安全性。
太薄了自然也不行，会直接影响到氚素的增殖率。毕竟自由中子的半衰期只有10.6分钟左右，这就意味着他们在考虑中子与其它元素发生嬗变的同时，还得考虑中子自身的衰变问题。
最理想情况是，在中子在铍金属界面发生二次反射之前利用液锂对其进行回收。然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实在是不容易。
陆舟：“实验数据带来了吗？”
“在这里。”
盛宪富点头，立刻将一份文件递了过去。
陆舟接过文件，仔细看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会议室里安静的只听得见墙上挂钟滴答的声响。
陆舟没有说话，坐在会议桌前的研究员们也都耐心的等着。
终于看完了手中的资料，陆舟合上了文件。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大佬会拿个主意出来的时候，他的举动却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研究思路是对的，这些数据都很重要，只是欠缺了一些方法，所以才没有取得预期中的成果。你们这段时间的工作做的很不错，这一个月来也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吧。”
“会议就开到这里，你们先回去吧，从今天开始各部门放两天假，大后天再来报道。”
宣布了会议结束以及假期的安排，面对着那一道道意外的视线，陆舟轻轻拍了拍桌上的那份资料。
“这东西我带回去琢磨琢磨。”
“三天之后，我给你们一个结果！”
会议就这样匆匆的结束了。
散会之后，一群研究员离开了会议室，只有陆教授一个人留在了里面。
走到了盛宪富的旁边，李昌夏迟疑了一下，用困惑的语气说道：“陆教授……是怎么想的？”
盛宪富：“……什么怎么想的？”
李昌夏叹了口气道：“成果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我们这边的研究又决定着示范堆施工能否顺利进入下个阶段，这时候实在不适合放假。”
而且那个三天出结果……
虽然他知道陆教授很强，但这毕竟不是孤立的数学问题或者物理问题。
再怎么说，这速度也太夸张了点。
盛宪富认真思索了片刻，开口说道，“也许……他已经有眉目了？”
“有眉目了？”李昌夏微微愣了下，皱眉道，“可是在会上他也没说啊？这还需要卖关子的吗？”
“不知道，但我相信陆教授在数学上的直觉，放眼世界大概都找不出来几个比他更有天赋的数学家。而他之所以不说，我觉得倒也不是卖什么关子……”说到这里，盛宪富表情苦涩地笑了笑，“……可能只是，他觉得自己就算说了，我们大概也听不懂吧。”
李昌夏：“……”
……
盛宪富的推测其实很准，在灵感出现的瞬间，陆舟确实有想过说出自己的想法，但当他试着将这份灵感抽象成数学的语言时，很快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往常的经验告诉他，即便是对于数学专业的人而言，想要完全理解他演算尚且不容易，对于这些非数学专业的研究人员来说，想要理解这些东西更是难上加难。
这段时间他们已经很辛苦了。
与其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负担，不如等自己把这一部分的工作给解决了，再告诉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离开研究所回到了家中，陆舟连午饭也没顾上，便径直上楼前往了书房。
将打印在A4纸上的实验数据摊开在桌上，他从旁边取过了纸笔，全神贯注的重新审视起了纸上的数据，并且一丝不苟地演算了起来。
别人或许无法挖掘到这份数据中的价值，但他却不同。
正如他先前做出的判断那样，他们解决问题的思路是对的，仅仅只是欠缺了一点方法，并没有将这些数据的价值完全开发出来。
或许假以时日，在数月甚至数年的时间积累中，他们最终能从中寻找到突破的契机。
就像其他杰出的研究成果一样，在大量的实验中完成量变的积累，最终实现质变的突破。
而陆舟现在所做的，不过是让这一天来得更快点罢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草稿纸在旁边堆起了一摞。
在小艾的辅助下逐个算出了那些未确定的工程参数，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的陆舟长出了一口气，向后靠在了椅子上。
看着窗外深沉的夜色，他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
在接下来，只需要将这些计算结果提供给STAR研究所的工程师，由他们完成最后的设计就可以了。
“本来以为需要三天，没想到一天就搞定了。”
随着脱离了专注的状态，饥饿的感觉渐渐爬了上来。
说起来，今天一整天自己好像只吃了一笼汤包。
意识到了这一点，陆舟正准备去厨房搞点吃的，视线忽然落在了桌角的那份液锂中子回收系统的计划书上。
心中微微一动，陆舟轻声默念道。
“系统，兑换整个液锂中子回收系统需要多少积分？”
在寂静中等待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
意识到了自己的方法不对，陆舟摇了摇头，重新开始试着将注意力向计划书上集中。
很快，半透明的弹窗，在他的视域中若隐若现。
【数学等级LV7，工程学等级LV4，能源学等级LV3……符合最低等级需要。】
【所需积分：50000】
数清楚了跟在5后面的四个0，陆舟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无奈的表情。
他总共也就5000多积分而已。
光是一个核聚变工程中的子项目，就价值50000点积分么？
这要是全套技术，得多少积分去了……
果然，系统虽然给了他“翻参考答案”的机会，但这条捷径也不是那么好走的。
本来他还指望着，能用积分给他节约时间来着……
摇了摇头，就在陆舟打算放弃这个节省时间的选项时，他的心中忽然微微一动，迅速伸手翻开了计划书，和先前计算出来的那些数据放在了一起，
按照以前的经验，根据他的设计思路以及计划书上的内容，系统给出的答案是基于他的学科等级所能给出的“最优解”。
如果陆舟此前做出的推测无误的话，那么系统对于这个最优解给出的定价，则是基于理论上他自己解决这个问题所需花费的时间来等价换算的。
50000点积分换算成时间需要多久陆舟不清楚。
也许意味着五年，也许意味着五十年。
但有一点明确的是，此刻他所需要的并不是“最优解”，所需要兑换的也根本不是整个液锂中子回收系统。
这份计划书上不少部分已经完成了，令STAR研究所的课题陷入停滞的几个参数也被他算出来了，他现在需要的仅仅是将这些研究成果落实到工程意义的图纸上，而这些工作原本就是可以交给专业的工程师去完成的，顶多只是需要花费一定的时间。
重新组织了语言，陆舟将注意力聚集在了其中某一页上，再次唤出了系统。
很快，系统对他重新陈述的问题，再次进行了估价。
果然，这一次给出的积分需求，就要现实的多了。
当然了，即便如此，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就是了……
【所需积分：4000点】
看着这个积分，陆舟叹了口气。
“果然还是不便宜吗？”
4000点积分，大概是基于他提供的那些参数，给出的最优设计了。
若是教给核工业集团的工程师去设计的话，大概做不到这种程度，至少不太可能在最初就做到。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一段时间内，这套液锂中子回收系统不用考虑技术换代的问题了。
更何况，如果他的判断没错的话，越早完成这个任务，最终成品的质量越高，系统任务的奖励也会随之提升。
虽然有些肉痛，但这至少能节省一年的时间。
深呼吸了一口气，陆舟的食指从那半透明的悬浮窗上穿过，同时心中默念道。
“确认兑换！”
【积分余额：5475→1475】
……
别墅外。
颜妍看了眼手机，有些担心的看了院子里一眼。
“他已经三天没出来了。”
王鹏弹了弹烟灰，不怎么在意地说道：“常有的事了，习惯就好。”
刚开始那会儿，要是太长时间联系不上陆舟，他也会着急地打电话过去询问情况。
不过到后来，他发现自己的担心纯粹是多余的。
颜妍忍不住道：“你就不担心他在里面不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王鹏笑了笑，不怎么在意地说：“从去年回国到现在，我给他开车的时间，加起来也快一年多了。这一年里，他一次医院都没去过。他的身体比你想象中的要好，能出什么意外——”
就在这时候，别墅的大门忽然开了。
看着出现在门口的陆舟，王鹏夹在指头上的烟头，差点没掉在地上。
握草？
这是几天没睡觉了？
看着陆舟眼皮底下深深的眼袋，颜妍心中焦急，立刻走上前去，认真说道：“你现在需要休息，请立刻——”
“不用。”
虽然知道她是好意提醒，但这会儿他根本顾不上这个。
困得话，一会儿在路上睡就可以了。
更何况才两天没睡而已，对于他强化过的身体而言，这点负荷完全可以接受。
视线越过了颜妍，陆舟直接看向了王鹏。
“送我去STAR-2示范堆基地，现在就出发。”
“不管用什么交通工具，越快越好！”
STAR-2示范堆基地外，一架直升机平稳的降落在空地上。
虽然对于这种交通工具很抗拒，但不得不承认这是最快的选择。
下了直升机之后，陆舟没有任何停留，提着手中的电脑包，大步流星地向着基地的方向走去。
穿过了基地中央的工地，径直来到了主楼，找到了王曾光院士的办公室。
站在门口的陆舟敲了敲门，然后便推门走了进去。
看着推门进来的陆舟，王曾光院士停下了手中的笔，笑了笑说。
“哟？已经回来了？李健纲院士让我告诉你，他们负责改进的ICRF天线已经准备好了，基本上符合你的要求。”
“我们这边也一切顺利，可能甚至要不到年底，你要的东西就能造出来。”
“现在最关键的部分就是那个液锂中子回收系统了，你们到底行不行啊？”
说这话的时候，王院士是笑着说的，只是一句调侃，到没有任何催促的意思。
因为他很清楚，自己这边脚下的路之所以走得这么平坦，那都是陆舟已经替他们铺平了道路。
毫不夸张的说，从等离子体湍流模型，到LPC-1材料，这些研究成果至少为他们节省了二十年以上的时间。
所以，即便是最关键的液锂中子回收系统还没什么进展，这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毕竟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
然而，陆舟的回答却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只见他从电脑包里取出了一叠资料，同时开口说道。
“这话该我问你们，设计工作已经搞定了，能不能造出来，就看你们这边行不行了。”
“这么快？”
王院士顿时惊讶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快步绕过办公桌走上前去，从陆舟的手中接过了那叠图纸，仔细地翻阅了起来。
时间就这样一分一秒地过去。
看着手中的这份图纸，王院士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凝重。
注意到了他表情的变化，陆舟打了个哈欠，随口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王院士摇头道：“没有，”
倒不如说……
甚至已经完美到了他连一点儿改进的意见都提不出来。
至于工程上实现的难度，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合上了手中的图纸，王院士看向了陆舟，忍不住说道。
“你这家伙简直是个天才。”
听到这句话，陆舟不好意思笑了笑。
“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还有STAR研究所的全体研究人员……”
当然，还有系统。
虽说不用积分的话，也是能解决这些问题的。
不过相对的，就要花费不少时间了，而且也不可能一步到位地做到如此完美。
然而对于陆舟的谦虚，王院士似乎并不买账，一副“我懂”的表情摆了摆手。
“是是是，这是大伙儿的功劳，我信了。”
陆舟：“……？”
你又懂啥了？
……
十一月中旬，天气微寒，故宫的红砖片瓦上已经染上了白霜。
此时此刻，一所距离故宫不是很远、环境清幽的疗养院内，两人合抱的大柳树下正摆着一面棋盘。
在这难得的晴日里，两位老人正相对而坐，下着象棋。
红方与黑方杀的你来我往，战况异常的焦灼。
然而就在这时，情况忽然出现了转机。
“将军！”
随着这一声兴奋的大喝，红方的马踢飞了黑方的象，和车形成了犄角之势，将黑方的将死死地逼在了宫内的角落。
毫无疑问，胜负已经见了分晓。
盯着棋盘苦思冥想，老人忽然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道，“这步不应该拱这个卒，如果飞这个象——”
眼看着他伸手去碰棋盘，坐他对面的老头立刻制止道。
“唉唉唉，干什么，别人悔棋就算了，你可悔不得！”
手刚摸到棋盘边上的老人微微愣了下，随即笑着松开了棋子，说道。
“任总设计师说的对，这棋是我输了！”
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前华国探月工程总设计师任长明院士。
“最近忙不忙啊？”
老人：“说忙也忙，说不忙也不忙。”
任长明：“我看你挺闲的，都有空来找我下棋了。”
老人摇了摇头：“国际形势不乐观，我也是忙里偷闲罢了。”
任长明：“我听说金陵那边在搞可控核聚变？”
老人点了点头：“有这事儿。”
虽然很多老专家都不看好这个工程，但他觉得不管能不能成，至少值得一试。
也许这项技术能成为破局的关键也说不定？
“可控核聚变啊，”说到这个词，任长明的表情一脸的感慨，“以前我倒是和桥公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当时都以为最多二十年，美苏两国之间，必有一国能搞出来，而我们也能很快跟上。结果20年过去了，眼看着马上又是20年，也不知道得盼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90年代那会儿大家都在搞惯性约束，宣称十年内点火，二十年内商用。眼看着可控聚变的曙光冉冉升起，华国自然不甘落后，93年ICF项目迅速上马，入选863计划，紧跟国际热点向惯性约束发起了技术攻坚，甚至一度形成了“千人大会战”的局面。
然而，事情的进展并没有想象中的顺利，美国NIF点火失败，给整个惯性约束的方向浇了一盆冷水，原本不温不火的托卡马克开始渐渐热门，曾经热门的惯性约束渐渐无人再提。
如果不是激光点火技术还能转军工口，在惯性约束这条路线上的投入说是颗粒无收也不为过。
现如今的这一切，就仿佛是过去的循环。
虽然不是搞核工程的，但任长明也算是一路看了过来。
说实话，比起乐观，他心中还是以担忧的成分居多。
当然了，在内心深处，他还是期盼着这项工程能够圆满收尾的。
“负责人是那个陆舟？”
老人：“你和他认识？”
“何止是认识，”听到陆舟的名字，老院士的脸上浮现了一丝怀念，笑着说道，“大概是几年前吧，那会儿这小子还在金陵读大学，我就认识他了。”
“当时好是数模大赛的专家面试吧，我坐评委席上，问他对登月工程的前景怎么看？这小子有意思的很，他和别的面试者不一样，反过来问我对长城怎么看？和我谈起了历史，谈起了未来，还说的头头是道。”
“当时我一眼便看出来他是个人才，蹲在金大那一亩三分地里钻研数学实在是个损失，于是我还亲自去了一趟金大，想把他弄到燕大这边来搞航天，问他想不想和我学造火箭，结果你猜他和我怎么说？”
老人笑着问：“怎么说？”
任长明拍了把大腿，笑着说道：“他和我说，任教授啊，我还不想上天！”
“哈哈哈……”
两位老人开怀大笑了起来。
聊着过去的往事，感慨着岁月的匆匆，任长明不禁有些惆怅了。
那会儿自己还能天南地北的到处跑，现在就算想到处跑，也快走不动了。
笑够了，任长明停下了笑声，颇为感慨道。
“后来啊，就和您看到的差不多了，这小子确实不简单，虽然是没上天，在和上天也没什么两样了。”
说到这里，任长明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如果他没有成功，您也别失望，科研这东西毕竟不是基建，投入和产出不一定是成正比。比起他的现在，我更看好他的未来。和我们这些要不了多久就要去拜会桥公的老头子不一样，他的科研生涯才刚刚开始，他的路还很长。”
听出了任老先生话里的话，老人淡淡笑了笑说：“我当然知道，这个您老放心好了。”
任长明宽慰地点了点头。
虽说只是未雨绸缪，但这些话他还是该说的。
如果连他都不说的话，也不会有人去说了。
就在这时候，警卫员从旁边走了过来，在老人身旁汇报道，
“……，吕局长在外面。”
老人点头：“让他进来吧。”
“是！”
立正行了个军礼，警卫员转身向院外走去。
没有等待很久，在警卫员的跟随下，吕局长一脸激动的走了进来。
注意到了那封被他捏在手上的信，接着看到了他脸上激动的表情，老人笑了笑说：“什么事儿把你激动的？”
吕局长激动道：“海州那边传来了捷报！示范队工程已经进入了最后阶段！我这里，是陆教授的来信！”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任长明的脸上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手中的棋子落在了棋盘上，老人神色动容，站起身来。
“他在信里说了什么？”
深呼吸了一口气，克制着语气的激动，吕局长沉声说道。
“示范堆工程已经进入倒计时，预计将在十二月底进行试点火！请求中央批准！”
听到这个消息，老人开怀大笑着，连说了三声“好”。
收敛了笑容，他神色微整，沉声下令道。
“批准点火！”
STAR-2示范堆基地中央。
施工现场正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从上京批准点火试验到现在，转眼间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从霜降到冬至，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吃饺子的时节。
虽然天气渐渐寒冷，但却依然无法冻结人们心头的火热。
跨越了无数的艰难险阻，他们终于走到了这一刻。
很快，他们便能知道，这一切是否值得。
“连接口检查完毕！确认接口正常！”
“各单位注意，开始对接作业！”
长约十数米、宽约三四米的ICRF加热天线被钢索吊起，在吊车横臂的牵引下，缓缓向着庞大的反应堆靠拢。
同一时间，核工业集团的工程师站在旁边，操作着专业的设备，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安装作业。
站在施工现场的旁边，亲临现场坐镇指挥的核工业集团总工程师王曾光院士戴着安全帽，皱纹纵横的老脸上挂着自豪的笑容。
“以前我寻思着，等核工业集团吃透了四代核裂变堆技术，我差不多也该退休了。”
站在王院士的旁边，庐阳物质研究所的李健纲院士听到这句话之后笑了笑。
“现在呢？”
盯着面前这台钢铁巨兽，王院士笑的眯起了鱼尾纹。
“现在看来，恐怕得晚个两三年了。”
如果聚变之火点燃……
总得需要人将它传承下去。
至少在它走上正轨之前，他还得继续干下去才行。
就在这个时候，戴着安全帽的中年工程师，向两位老人这边走了过来。
“ICRF加热天线已经安装好了！”
李院士严肃道：“接口的密封性检查过了吗？”
那中年工程点头，严谨地回答道：“已经检查了三遍！确认没有任何问题。”
脸上的严肃缓和了，李院士赞许地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了旁边的老友，笑着调侃了句：“咱们庐阳物质研究所的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现在就看你们了。我说老王啊，咱可别在这个节骨眼上掉链子。要是到时候你们那个磁流体发电机出不来电，那可就丢人了。”
听到这句话，王院士笑骂了句。
“呵，你这老东西还担心起我来了。你可放心好了，到时候试点火，要是在发电机组上掉了链子，我这王曾光的名字以后倒过来写！”
说着，他看来眼不远处的工地，向面前这位中年工程师下令道。
“开始安装磁流体发电机组！”
“是！”
那中年工程师郑重地点了下头，立刻向着施工现场的方向小跑了过去。
……
呼——！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两架战斗机从碧霄之上呼啸而过。
最近这段时间里，这里时常都能听到这样的声音。
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边，陆舟从不远处的海面收回了视线，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
再过三十分钟，还有一场会议正等着他去主持。
自从研究的工作暂时告一段落之后，他并没有就此闲下来。
倒不如说，这一个月大概是示范堆工程开始动工以来，最令他感到疲惫的日子。
超过上百家研究所参与到STAR-2装置的相关课题，数十家事业单位直接或间接参与到示范堆组件的建造，以及具体的施工。
为了协调各部门的工作，这一个月来，他干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开会。几乎每天都有三场以上的大会或者小会要开，至少十份以上的报告要亲自过目。
这对于喜欢待在实验室里，独自钻研有趣的问题的他来说，简直毫无乐趣可言。
不过，这样的日子也快结束了。
STAR-2示范堆的组件已经全部完成。
不出意外的话，即将开始的会议上，核工业集团的总工程师王院士便会向他汇报ICRF天线以及全部磁流体发电机组的安装情况。
这已经是最后两块拼图了。
完成了这两样示范堆组件的安装，再最后检查一遍各组件接口的链接状况，点火实验基本上就可以开始了。
想到这里，陆舟的嘴角不禁勾起了一丝笑意。
这一天，总算是被他盼来了。
就在这时候，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视线从落地窗上收回，陆舟看向了门口。
“进来吧。”
门推开了，提着一只保温盒，穿着深蓝色大衣的颜妍走了进来。
“你又没吃饭吧。”
听到这句话，陆舟笑了笑说：“中午没什么胃口，我最近差不多也习惯早晚两餐了。”
颜妍轻轻叹了口气，将保温盒轻轻放在了茶几上：“我知道你很忙，但一日三餐还是得按时吃的。食堂那边包了饺子，我给你带了一份过来。”
饭都送到嘴边了，陆舟也不是矫情的人，从善如流地道了声谢谢，然后便走到了茶几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打开了保温盒。
诱人的面香味儿扑面而来，那晶莹剔透的饺子看着便令人食指大动。
喝了口面汤，感受着胃里的暖意，陆舟的眼睛微微一亮。
嗯，还挺香的。
忍不住赞叹了一声，陆舟拿起了筷子。
“你们部队的伙食这么好的吗？”
在对面的沙发坐下，颜妍回答道：“看是哪个部队吧。”
“是吗？”
陆舟也没有顺着话题继续下去，而是专心享用起了这美味的午餐。
规律的饮食肯定是有益健康的，其实根本不需要人去提醒，他自己也清楚这一点。
但有时候清楚归清楚，人一忙起来了就没胃口。当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饭点，干脆就等着下一顿一起吃了。
享用着保温盒里的饺子，就在这时候，陆舟忽然想到了什么。
“说起来，今天是冬至了吧。”
坐在沙发对面，注视着他吃饭的颜妍微微愣了下，点头道：“是的。”
难怪是饺子……
陆舟笑了笑，若不是这盘饺子，他甚至都没注意到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不过说起来，都已经冬至了啊。
时间过得真是好快……
就在他心中感慨着的时候，走廊外面传来了脚步声，没过多时，那熟悉的面孔和宏亮的嗓门儿便一道出现在了门口。
“门没关着，我就进来了啊，没打扰到陆教授您吃饭吧。”
“怎么会打扰，”陆舟笑了笑，放下了筷子，“我正好也吃完了。”
说着，他看向了颜妍。
“保温盒就麻烦你了。”
颜妍摇了摇头：“不麻烦，你先忙吧。”
说着，她从沙发上起身，带走了茶几上的保温盒，转身离开了办公室，顺手替办公室里的二人关上了门。
走到了陆舟的对面坐下，戴团长清了清嗓子，神色微整说道。
“马上就是十二月底了，点火的具体日期确定下来了吗？”
陆舟想了想，回答道。
“具体日期还没确定，等一会儿到了会议上我们才会讨论这件事。不过不管是哪天，肯定不会拖到明年就是了。”
“行吧，那我等晚上再来找您，”戴团长点了点头，“不过我的建议是，如果确定了点火时间的话，尽量提前三天通知我们一声。我们也好让省里那边配合我们，安排好点火当天这一带的交通，还有安全工作。”
“辛苦你们了，”陆舟点了点头，就在这时忽然想到了什么，开口道，“说起来，再过几天就是元旦了吧。”
戴团长点头：“是的，怎么了？”
“那正好，择日不如撞日，”陆舟笑了笑说，“就用可控聚变的点火，为翘首以盼的全国人民献上一份贺礼好了！”
十二月31日。
新墨西哥州，桑迪亚国家实验室。
几名穿着防护服的工程师正站在半球形的装置中，检修着已经冷却下来的设备。
Z-machine，这便是这台装置的名字，也就是俗称的Z机。
密布在装置内的电容器最大可以释放1000个闪电的电能，只要按下开关，2000万安培的电流就会在一瞬间涌只有橡皮擦大小的圆筒，狂暴地将装在里面的氢原子压缩到极限，并释放恐怖的聚变能量。
受到太平洋对岸的那台示范堆的影响，最近美国的可控聚变实验室日子过得都还算不错。
尤其是在见识过了前段时间发生在能源期货市场上的动荡之后，国会老爷们也总算是认真对待起了差点被他们扔进垃圾堆里的可控核聚变技术，不再吝啬手中的经费。
而除了国会老爷们之外，各大能源巨头也加大了对该技术的投资。不过对于能源部下属研究机构桑迪亚国家实验室来说，他们主要还是拿着联邦政府的拨款在做实验。
有别于加利福尼亚州的NIF，Z机并非纯粹意义上的惯性约束，而是利用燃料的惯性与强电流形成的磁笼，在微秒时间范围内发生脉冲点火——如果无法理解这句话的话，可以简单的理解成一种磁与惯混用的约束方式。
这台机器虽然没有大名鼎鼎的NIF出名，但却曾经创下过全世界最高温度——35亿度的世界纪录。甚至就连设计这台装置的研究人员自己，都一度为这个超出预期的温度感到惊讶以及困惑。
不过说实话，如果是用DT燃料的话，这个温度纯粹是多余的。毕竟要使聚变反应发生的话，一亿度便已经足矣。就算是理想中的以He3为燃料的二代核聚变，临界温度也才六亿多，也根本用不上这么高的温度。
不得不说，可控聚变研究的难点从来都不是在加热手段上，而是在如何维持高温等离子体的约束上。
不过，相比起其它技术路线而言，Z机至少在电能输出上取得过一定的成果。
坐在实验室外的休息区，美国能源部部长里克·佩里，抬起手看了下表。
几乎就在时针指到整点的时候，桑迪亚国家实验室的首席研究员迪安·罗凡出现在了门口，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等罗凡在对面坐下，佩里沉声问道：“结果怎么样？”
迪安·罗凡摇了摇头。
“现在问这个问题还太早了，材料的抗辐照能力能否解决，反应堆内的氚素能否自持，这些才是可控聚变最根本的——”
深呼吸了一口气，佩里打断了他的话，“听着，我需要一个具体的时间，你们什么时候能够拿出看得见的成果。”
罗凡忍不住道：“你这是在强人所难！我没法给你一个具体的时间，除非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那边能给我们一个时间，告诉我们那个基于D-Li相互作用的中子源什么时候能做出来。”
佩里头疼道：“所以现在问题的关键是中子源？”
“显然不止……”脸上露出了苦涩的笑容，罗凡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解决了中子源的问题，我们至少可以对材料做抗辐照检测。”
就在这时候，休息区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
看到从外面匆匆走来的男人，佩里皱了皱眉，向他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什么事？”
那个穿着西装的男人深呼吸了一口气，表情艰难地开口说道。
“白宫那边的电话，总统先生希望你现在立刻回去……明天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要开。”
“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也只是听说……”那西装男深呼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们的盟友那边传来消息……十二小时之后，华国海州那边的示范堆，即将进行点火试验。”
在听到这句话的瞬间，佩里的瞳孔微微收缩。
而坐在他对面的罗凡，则是蹭的一下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失声道。
“这不可能！”
……
海州，STAR示范堆基地。
抬头晴空万里一片无云，低头海面碧波浪涌，放眼望去一片平静。
岸上基地内，无论是研究人员还是驻防的士兵，都在井然有序地工作在各自的岗位上。
从昨天晚上开始，最远的哨卡已经设置到了20公里外，在装甲车的配合下封锁了所有通往这一带的公路，并劝离所有靠近的游客或者行人。荷枪实弹的士兵在基地内外往复巡逻，将所有潜在的威胁以及安全隐患排除在外。
就在三日前的晚上，驻防这一代的团级作战单位，以持有重火力以及飞行单位的恐.怖分子为假想敌，进行了包括地对空反导、反舰载机等多项科目在内的实弹演习。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已经考虑到了任何的可能出现的情况，也做好了足够的应对准备。
与此同时，安置反应堆的厂房内，核工业集团的工程师正在对设备进行最后的检查。
如果说STAR-1只是一台钢铁巨兽，那么这台组装完全的STAR-2便是一座武装到牙齿的巨龙。
SG-1超导磁体是它奔跑的双腿，超算构成他的大脑，由人工智能演化的等离子体控制方案告诉他如何去奔跑，而He--1复合材料构成了他的内脏，往复循环的液锂是它的血液……
除了这些，在它的身上还有许许多多的东西，而这一切都凝聚着无数研究人员的心血。
很荣幸，这项工程终于完成了。
完成了所有的检查工作，厂房内的工程师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迅速离场。
另一边，坐落在基地另一侧的示范堆控制室内，一切也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早在三日前，他们就已经完成了点火操作的演习。对于安全手册以及操作指南上的内容，坐在这里的每一位操作员，都早已经熟记于心。
现在需要他们做的，不过是将三天前做过的事情，在真正的仪器上重复一遍罢了。
“超导磁体检查完毕！正在注入液氦……”
“液氦注入完毕，确认温度已经达到临界值，开始通电！”
“电流达到临界值……”
“磁场位型调整完毕……”
“注入燃料！”
终于，到了最后一步了。
只要打开了ICRF加热天线，所有的工作便完成了……
看着面前的按钮，陆舟心中忽然莫名地有些踯躅了。
深呼吸了一口气，他看向了旁边的潘院士。
“还是你来按吧。”
“不，还是你来吧，”潘院士摇了摇头，笑着说道，“有生之年能见证这一天的到来，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控制室内的全体研究员，所有人的视线都聚焦在了陆舟的身上。
CTV的镜头正对着这边，随时做好了按下快门的准备。
深呼吸了一口气，陆舟缓缓伸出了右手。
从863计划到现在，华国与可控聚变的不解之缘，已经快半个世纪了。而若是放眼国际，诞生于上个世纪五十年代之初的这项技术，在年龄上几乎与共.和国同岁。
而明天，便是2020年了。
为了这一天，人们已经等待了太久。
而现在，通往新世界的钥匙近在咫尺。
没有人，比他更接近未来。
喉结微微动了动，陆舟视线注视着操作台上的表盘，背对着全场的研究员，缓缓开口说道。
“……很荣幸与诸位一同见证这一刻。”
“我们已经完成了所有的工作，我们已经问心无愧地将每一件事做到了最好。”
“无论成败，历史会记住这一天，会记住我们所有人。”
说罢，他按下了按钮。
就如同冉冉升起的朝阳。
在那一片漆黑的反应室内，这片恒星系最炙热的能量，正在被逐渐耀眼的光芒所点亮……
反映室内的温度持续攀升。
孕育着这片恒星系中最炙热的能量，被束缚在磁场中的等离子体如同一层薄如蝉翼的极光，在反应室内安静地流淌着。
当温度突破一亿的瞬间，那比恒星更耀眼的光芒，在顷刻之间被点亮了。
无穷无尽的能量如同潮水涌出，从那渺小的原子核中被解放。
目睹着这一瞬间的到来，控制室内的所有人，脸上都是一片激动的表情。
然而，并没有欢呼声响起。
因为一切才刚刚开始！
按下了快门的记者迅速退到了一边，控制室内的研究员就像上紧了发条的齿轮，紧张地忙碌了起来。
示范堆与实验堆最本质的不同，那便是后者只需要完成几个孤立的实验便能算得上是成功，而前者则是以现实上的意义作为成功与否的考量的。
此刻，沉睡的巨龙已经被他们唤醒，正发出震耳聩聋的咆哮。
至于能否驾驭这媲美恒星的能量，就看他们能否给它套上缰绳了！
“观测到聚变反应发生！中子束与铍金属层接触！”
“外场线圈正在调整……等离子体控制方案确认有效！”
“约束磁场稳定！确认反应室内等离子体运行状况良好！”
“回收泵观测到氚素！液锂中子回收系统确认有效！”
循环流动的液锂，如同巨龙体内炙热的血液，往复循环的氚素与那缓慢注入的氘素混合在一起，重新回到了反应室中，继续被点燃。
汇报情况的工作人员，声音中带上了一丝丝的颤抖。
氚素成功回收！
继成功点火之后，STAR-2示范堆工程的第二个目标，也顺利达成了！
不只是他的声音，连同他的肩膀，都在因为那份激动而颤动着。
甚至于，不只是他自己。
反应室内的所有研究人员，都因为眼前的这一幕，激动地攒紧了拳头。
氚素能否在反应堆中作为中间产物循环利用，才是反应堆能否商用的关键。
虽然具体的回收率还得等到实验结束之后才能判断，但就目前观测到的那些氚素，他们至少已经达到了预期的目标！
而光是这一项成就，这一年多的努力，就不算白费了……
与此同时，示范堆基地靠海的一侧，一座形似排水口一样的设施旁边。
在安保人员的陪同下，正在检查热量排出口压力控制阀的工程师，看着不断跳动的表盘，眯了眯双眼。
“哟，看来咱上面的情况不错啊。”
站在他旁边的博士生微微愣了下，疑惑道。
“什么不错？”
老工程师笑了笑说：“除了反应堆，还能是什么？”
心中略感诧异，那博士生忍不住问道：“您是怎么看出来的？”
“水压，动动你的脑子，你读的是工科，可不是光会发论文就够了的，”用扳手敲了敲旁边的管子，老工程师心情不错地说道，“循环水冷系统正在往外排热水，这意味着什么？你讲讲。”
“堆芯正在工作……”咽了口吐沫，那博士生声音激动地问道，“那咱们……这是成功了？”
老工程师眯了眯眼睛，“现在说这个还太早了，能不能成功还得看发不发的了电，功率达不达得到预期。咱们这示范堆对标的可是苏省电网，据说最大装机容量能达到10万兆瓦，想达标可没那么容易。”
“10万兆瓦……您觉得这可能吗？”
“现在是不可能，咱们现在才装了4台磁流体发电机组，顶天了也就4000M。”老工程师笑了笑，“不过，再装它个一百多组，差不多就够了！”
与核裂变发电机组存在本质上的不同。
列装在STAR-2示范堆上的磁流体发电机组不但体积相对较小，并且在STAR-2示范堆上的理论工程容纳量也出奇的高。
仅仅4台发电机组，根本无法完全利用聚变产生的热量，哪怕以现在的燃料注入量，绝大部分的热量也都排放到了海里。在他看来，在此基础上再加个一百台磁流体发电机组，工程上完全是可行的。
“一百台发电机组……”看着那水管上的表盘，那博士生轻声感慨道，“也不知道等到了那时候，一天得烧掉多少重水……”
那老工程师笑了笑。
“大概，也就五十多公斤吧。”
按最贵的行情，一公斤四千元来算，五十公斤的重水大概也就二十万吧。
只需要20万元的燃料就够整个苏省用一天。
哪怕实际成本翻上十倍，这笔投资也实在是太便宜了……
……
当然，现在的STAR-2示范堆，自然是用不到那么多氘素。
一天五十公斤的氘素消耗，那是反应堆满载功率运行状态下的最大值。
现在的点火实验，燃料都是以mg/s为单位，持续向反应堆注入的。
毕竟，现在磁流体发电机组仅仅只安装了四台而已，大部分的热量都直接排掉了。
此时此刻，反映室内。
四十分钟的循环告一段落，积攒在反应堆内的热量被循环水冷系统源源不断地导入海中，随着聚变反应的终止，堆芯内气体分子的温度很快从一亿跌落至一千万以下。
从现在开始，反应堆将停堆二十分钟。
在接下来的二十分钟里，外场线圈将重新修正磁场的位形，为下一轮的循环做准备。
虽然反应堆进入了中场休息阶段，但控制室内的工作人员却是不敢有丝毫的松懈，依然工作在各自的岗位上。
盯着电脑屏幕中那一行行数据与实时绘制的图像，陆舟沉思了片刻之后，开口下令道。
“打开1号发电机组。”
根据反馈的数据来看，上一轮的实验结果相当完美。
是时候，将实验推向最后一个环节了！
“是！”
接到了这声命令之后，坐在电脑前的工作人员，立刻按下了接入1号发电机组的按钮。
和大多数沿海核裂变发电站一样，在不发电时，反应堆内的富余的热量是通过水冷系统直接排放到海里的。至于核聚变独有的氦灰，则是在冷却后通过特殊的装置进行回收。
需要发电时，热能输出的接口则与相应的发电机组相连。
需要发多少电，就装填多少燃料，连接多少台机组就行了。
很快，随着1号发电机组接入反应堆，第二轮的实验再次启动。
当那恒星的能量再次被释放，因这台钢铁巨兽而沸腾的不只是冷却口的海水，与此同时被唤醒的还有位于磁流体发电机中的另一组等离子体。
那些在高温下电离的等离子气体从喷口射出，高速切割着磁感线，将反应堆中的热能转换成源源不断的电能。
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屏幕上，坐在电脑屏幕前的研究员，用激动的声音说道。
“磁流体发电机组连接口工作正常！”
“1号发电机组功率正在提升！”
“1号发电机组功率满载，达到预期1000M！”
到了最后，他再也按讷不住心中的激动，将那份激动喊了出来。
“我们成功了！”
是的，他们成功了！
聚变释放的能量，正在源源不断地转化成电能，并被他们使用着。
随着I号发电机组开始向ICRF装置供电，整个聚变堆与发电机组已经形成了一座可以持续、稳定输出电能的循环。
在这片恒星系中，没有任何形式的能量比它更加的纯粹，更加接近本源。
那声呐喊在所有人的心中形成了共鸣。
控制室内，爆发了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人们互相拥抱，击掌相庆。
胜利是属于他们的。
历史不仅仅将铭记这里的所有人。
还将一同铭记，他们的胜利。
看着振臂欢呼的研究员们，老潘脸色一片潮红，双拳紧紧握着，干枯的嘴唇微微颤动，念叨着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的话语。
王院士的豪迈地大笑着，布满老茧的右手使劲拍着李健纲院士的肩膀，兴奋地就像个孩子一样。
“我咋和你说的来着？老子的发电机管用不？”
“是是是，你牛逼！”
李院士抬起手蹭了下眼角。
若是平时，他肯定会忍不损他两句。
但这会儿，他的心中只有激动，那些损人的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站在控制室的门口，注视着控制室内的研究员们，尤其注视着陆舟的背影，戴团长轻轻摘下了军帽，喉结微微动着，坚毅的瞳孔中不知何时已经热泪盈眶。
他不知道电脑中的数据意味着什么。
甚至不清楚这些研究员们因何而欢呼雀跃。
但他清楚的知道，从这一刻起，可控聚变的光芒终于绽放在了华夏的大地上。
能源的枷锁被彻底粉碎。
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止她的腾飞。
这场战役，是他们赢了……
耳边回荡着欢呼声，不知道被拥抱了多少次，站在控制台前的陆舟，右手轻轻握了握拳，接着又松开。
那从按下按钮开始便绷紧的表情，终于渐渐舒缓了一丝笑容。
“是啊……我们成功了。”
此时此刻，半透明的文字，正漂浮在他的视域之中。
【恭喜宿主，“聚变之光”任务链完成！】
喧嚣的声音渐渐远去。
在心中默念一声系统，陆舟将意识沉入了系统。
站在一片纯白的空间内，他走到了半透明的全息屏幕前。
在那里，放着属于他的奖品。
不过此时此刻，站在这里的他，心中反而没那么激动了。
从最初认为的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到如今的点火成功，这一路上他经历了许多，也收获了许多。
倒不如说，属于他的奖励，他早就已经拿到了。
【恭喜宿主，“聚变之光”任务链完成。】
【评价：可控聚变的火花终于被点燃，从蒙昧走向懵懂的文明，终于在体温尚存之时，学会了如何在襁褓中取暖……】
【经验奖励：150万自由经验，50万物理学经验，20万材料学经验，20万工程学经验。】
【积分奖励：2000点】
【其它奖励：
1.特殊任务卡（可在领取普通任务之前使用，使用之后取代普通任务，开启特殊事件任务链。任务链开启之后，除非任务失败，否则不可用通常方式中断。）
2.奖励任务卡（可在领取普通任务之前使用，使用之后取代普通任务，开启奖励任务。）
3.一次抽奖机会。
】
看到经验奖励的瞬间，陆舟倒吸了一口凉气。
150万自由经验！
虽然此前他一直觉得，无论是怎样的奖励，大概都不会比可控聚变技术的成功更令自己惊讶了，但当他看到这150万时，脸上还是忍不住露出了振奋的表情。
要知道，就算是LV7的经验上限，也才120万而已！
他甚至已经决定好，将这笔经验用在哪儿了。
没有任何犹豫，陆舟深呼吸了一口气，沉声说道。
“系统，打开属性面板。”
淡蓝色的光芒从屏幕上扫过，属性面板和未分配的经验，很快呈现在了他的面前。
伸出食指，陆舟选中了那未分配的150万点自由经验经验，全部扔在了数学等级的后面。
很快，更新之后的属性面板呈现在他的面前。
【
A.数学：LV8（44.4万/300万）
B.物理学：LV6（28.3215万/60万）
C.生化学：LV4（74000/20万）
D.工程学：LV5（0/30万）
E.材料学：LV6（1.3万/60万）
F.能源学：LV3（0/10万）
G.信息学：LV2（3000/5万）
积分：34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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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LV7的瓶颈上卡了这么久，数学终于突破了LV8，陆舟只觉得一身轻松，浑身上下说不出的愉悦。
不过，紧挨在等级后面的经验上限，却又是浇了他一盆冷水。
300万……
再怎么说，这也太夸张了吧。
眉头忍不住狠狠跳了几下，陆舟深呼吸了一口气，从数学等级上挪开了视线。
相比起这令人头疼的经验上限，还是有不少值得高兴的事情的。
比如，物理学和材料学双双提升至LV6，工程学升到了LV5，原本被消耗到的所剩无几的积分，也稍稍回血了一些。
心情好了不少，陆舟关掉了属性面板，继续看向了物品栏中，先前奖励的两个道具。
在看到那张特殊任务卡的时候，他的脸上不禁浮现了一丝古怪的表情。
该不会又是什么任务链吧？
不过，不管这个特殊任务卡的背后藏着的是什么，此刻的他都不打算去考虑这个问题。
就在数分钟前，他才完成了一项了不起的事业。
就算研究再怎么有趣，他也需要休息两天……
这次吸取了教训，陆舟没有伸手去碰那张卡片，而是直接关闭了物品栏。
由于不急着领取下一个任务，他甚至连抽奖的选项都没有去碰，关闭系统面板之后便闭上了双眼，脱离了这片纯白的系统空间……
……
耳旁的欢呼声渐渐回归。
电脑屏幕上的参数一如既往的稳定着。
从他进入系统空间开始，到从系统空间脱离，并又没经过多长的时间。
看着欢呼雀跃的研究员们，陆舟笑了笑，正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股温热的暖流忽然沿着他的脊椎，渐渐爬上了他的后脑勺。
和往常一样，随着等级的提升，系统将进一步强化他的大脑。
然而与往常不同的是，那股暖流却是越来越热，逐渐变得滚烫。
感受到了这异常的状况，陆舟微微愣了下，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根据以前的经验，过快的等级提升会给大脑带来与之相应的负荷，如果连续提升多个等级，负荷也会相应的叠加。
这一次，他的数学突破了LV7的界限，踏入了LV8的领域。
不只是如此，同时向着高位晋级的还有物理学、材料学、工程学三门学科……
晕眩的感觉渐渐袭来，陆舟的身子下意识地晃了晃，伸手扶住了旁边的椅子。
首先意识到不对劲的是颜妍。
身为医生的直觉告诉她，陆舟的状况好像有点不太正常。
再然后，王鹏也意识到了陆舟身体情况的异常，快步向他这边走了过去。
“……扶我一下。”
注意到向他走来的王鹏，陆舟张了张嘴。
他原本是打算这么说的，然而却并没有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
紧接着陆舟伸出手，试着抓向了王鹏的胳膊，不过那伸出的手却是从他的胳膊上穿了过去。
幻觉？
意识到了这一点，陆舟的心中浮起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吗？
不过也罢。
顶多是睡个两天。
虽然参加不了晚上的庆功宴多少让他有些遗憾，但这些天来他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也是时候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身体的重心开始缓缓向后移动。
耳边的喧嚣被无限地拉长。
终于，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了他的异常。
隐隐约约间，陆舟听到了慌乱的脚步声，以及某个人焦急的大喊。
紧接着，似乎是担架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从后面托住了他，柔软的触感贴在了他的后脑勺上。
视野中的一切渐渐蒙上了一层白雾，嗜睡的感觉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
用尚存清醒的意识，陆舟在心中叹了口气。
看来得给不少人添麻烦了。
但愿他们别担心过度……
下一秒，他的意识便坠入了一片黑暗……
1月1日的凌晨。
华盛顿的街上还很安静。
昨晚是跨年夜，作为美国十个重要法定节假日之一，虽然放假的时间和圣诞节混在了一起，但大多数人还是会选择在这一天和朋友或者家人开个派对，庆祝新年的到来。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心情享受这一假期。
至少某位头发很酷的总统先生没有。
倒不如说，昨晚一整夜，他和白宫的官僚们都没有合过眼。
再过数个小时，华国将对位于苏省的可控聚变示范堆展开点火实验，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
既阻碍昨晚发表了跨年夜的讲话和推特之后，他立刻召集部长级的官员们开了一整夜的会，会议结束之后更是与华国大使预约了会谈的时间。
凌晨五点，一辆黑色加长轿车停在了华盛顿西北区，华国驻美大使馆的楼下。
在几名随行人员的陪同下，还穿着昨天那套西装的总统先生，在大使馆工作人员的接待下，走进了大使馆的内部。
“我就直入正题的说了，”打了个手势，示意陪同他前来的赫尔姆斯去把门关上，特朗谱盯着坐在他对面的孙文凯大使，神色严肃地开口说道，“大概五个小时后，贵方将在海州进行核试验，我说的对吗？”
听到这句话，孙大使像是听到什么很有趣的笑话似的，弯了弯嘴角。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见他放下了手中的茶杯，反问道。
“是谁告诉你的？”
“这不重要，”十指在膝盖上交叉，认为自己猜中了的总统先生，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用充满压迫感的视线盯着他，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根据《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中的条款，所有的核试验都应该是被禁止的。然而根据我方情报系统得到的消息，贵方似乎正在违反这一国际公约。”
在说这话的同时，特朗谱试图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一丝破绽。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甚至，没有看到他希望看到的那一丝忌惮……
重新拾起了茶杯，孙大使抿了一口热茶，不紧不慢地说道：“将可控聚变的研究理解为核试验，这是一个很新奇的解读思路。如果您不清楚两者之间的区别，为何不询问一下贵国有关方面的专家？”
总统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冷淡的弧度。
他当然知道这两者之间的区别。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不能混淆这两者之间的概念。
“谁能保证你们说的是真的？不管你们正在谋划着什么，对于发生在900区的秘密实验，国际社会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如果你们并没有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那为什么不将你们的实验放在国际社会的监督之下？”
“900区？”对于这个尖锐的话题，孙文凯失笑了一声，“你们是这么称呼那儿的吗？”
总统严肃道：“请不要岔开话题，我正在说一件很严肃的事情。”
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孙文凯不动声色地缓缓开口。
“如果你们想装作好奇我们在那里做什么，大可不必扯上国际社会一起。在那里进行的实验从来不是什么秘密，虽然涉及到机密的部分，也不是谁都能肆意窥探的。”
总统面不改色道：“我们有怀疑的权力。”
“是的，你们当然有这个权利，”说到这里，孙文凯大使忽然停住话头，看了眼手表，“总统阁下，现在是上午五点五十分。”
总统皱眉道：“有什么问题吗？”
孙大使语气温和地说道：“在与您继续讨论这个话题之前，我想占用您半个小时的时间。”
眉毛微微挑了挑，总统的身子向后靠了下。
“哦？孙先生有什么有趣的提议？”
“对您来说可能不算特别有趣，”孙大使温尔文雅地笑了笑，伸手从茶几上拿起了遥控器，“但我还是想邀请您，一同看一场节目。”
节目？
总统微微愣了下。
“什么节目？”
“新闻联播。”
……
北美东部时间1月1日5:50。
换算成上京时间，便是12月31日18:50。
此时此刻，央视的演播室内，主持人郭强正看着手中的新闻稿，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准备。
虽然有提词器提醒他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但身为主持人，他还是必须对整个事件有一个全面的了解。
尤其是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不只是因为它是2019年的最后一天，更是因为就在几个小时前，苏省的海洲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儿。
由知名诺贝尔奖得主陆舟教授主导的STAR-2示范堆工程，在全国上百家研究单位的配合之下，终于不负众望，成功点火！
在中央指示下，为了确保能在第一时间将可控聚变成功的消息播报全国，新闻编辑部的编辑分别针对不同情况，准备了四套方案，以确保能够顺利播出这条新闻。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今天这一集的新闻联播，将与可控核聚变示范堆成功的消息一同被载入史册……
而作为将这一消息传达给全国观众的主持人，他所承担的压力也非同小可。
深呼吸了一口气，坐在镜头前的郭强，趁着这最后的几秒钟，将自己紧张的情绪放松下来。
站在演播室内的镜头后面，亲自上阵指挥的台长打了个手势，向他示意道。
“小郭，可以开始了！”
“好的，”郭强认真点了点头，面向镜头，露出了他已经预先练习过无数次的笑容。
“各位观众晚上好，今天的时间是公历12月31日，晚上7点……”
就如同无数次演练过的那样，盯着提词器的郭强，口齿清晰地宣读着新闻稿上的内容。
相对于其他以冷峻严肃为主要面部表情的央视播音员，他算是其中比较爱笑的那一位。
尤其在个人的风格上，除了沉稳大气之外，他比起别人更多了几分亲和力。也正是因此，这一次的新闻联播，选择了他作为主持人站在这里。
根据台长的说法，这一集的新闻联播，不只是全国人民在等，全世界都在等待着。
作为国家面向世界的窗口之一，领导希望他能通过自己大气沉稳而不失友好亲和的形象，在传达可控聚变实验成功的消息同时，向全世界传递友好和平的信息。
华国的和平崛起，不会以牺牲其他国家的主权为前提。
“……日前，位于苏省海洲市田湾一带的STAR-2示范堆，在陆总设计师的指示下，完成了最后的点火实验。”
画面一转，插入短片，镜头切换到了点火现场的画面。
没有绚烂的火光，没有惊天动地的轰鸣，有的只是一座朴素的控制室，一排被模糊处理的屏幕和操控台，以及按下按钮的那人，和随后响起了欢呼声。
即便是隔着屏幕，也能感觉到他们的兴奋、激动、与自豪。
坐在演播室内的郭强，用清晰而充满亲和力的声音，继续念白道。
“……目前反应堆运行情况稳定，一号发电机组的输出功率，成功达到预期中的1000M。”
“根据原定中的计划，反应堆将在明年逐步完成并网工作。预计在年内将装机容量逐步提升至50000M。届时，完成并网工作的可控聚变示范堆，将满足苏省绝大部分地区的供电需求……”
可控聚变的光芒被点亮。
或许要不了多久，大街小巷便会跑满电动力的汽车。
或许要不了多久，淡化的海水能将戈壁灌溉成绿洲以及良田。
或许要不了多久，那些原本只停留在想象中的事物，都会接二连三地走进现实……
他们与未来的距离，从未如此的接近过。
而等那一天真的到来时，石油将不再作为燃料，仅仅是作为工业生产的原料而存在。
从霍尔木兹到马六甲，从红海到南海，那些曾经令华国如鲠在喉的战略冲要，将不再是卡在华国能源命脉上的鱼刺，祖国的国运也将如恒星那般长久。
这一切，都是站在这里的他，能够想象到的。
为影像中那些激动着、欢呼着的学者们深深自豪着，郭强的双眼在不知不觉中湿润了。
声音中带着一丝因激动而生的颤音，端坐在镜头前的他，握着新闻稿的双手紧紧的攒着。
面对着全国人民期盼的视线，他语气郑重而庄严地宣布道。
“同胞们，历史的车轮正在滚滚向前，我们已经走在了时代的前面。”
“可控聚变的火花，照亮的是希望，也是未来。”
“历史会铭记这一瞬间，会铭记那些为这来之不易的一刻，以及哪些为科研事业奉献青春的伟大学者！”
“而比昨天更加美好的明天，将由我们所有人，一同去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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