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样,将军同志?”见索科夫迟迟不说话,卡丽娜不免有些着急了:“您能帮帮列娜吗?她在战争中失去了丈夫和两个儿子,真的很可怜。”
索科夫原本不想管这种闲事,吃力不讨好,得罪人不说,对自己没有丝毫的好处。不过看到卡丽娜一脸楚楚可怜的样子望着自己,再想到列娜的悲惨命运,他却不免有些心软了。
就在索科夫举棋不定之际,忽然看到站在摄像机旁边的彼得罗夫转过身,朝自己所在的位置招招手,同时嘴里说道:“那个谁,过来一下!”
索科夫用食指指着自己的鼻子,试探地问:“导演同志,您在叫我吗?”
“不是的。”彼得罗夫摇着头说:“我叫的是你身边的那位女同志。”
索科夫转头从卡丽娜说道:“卡丽娜,彼得罗夫导演叫你呢。”
听到彼得罗夫是在叫自己,卡丽娜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她用幽怨的眼神看了一眼索科夫,起身朝着彼得罗夫走了过去。来到彼得罗夫的面前后,她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导演同志,您有什么吩咐?”
彼得罗夫朝大厅里的群众演员一指,随后说道:“你看到这些群众演员了吧?天这么冷,他们穿得又少,这样很容易感冒的。你去给他们弄点热汤过来,让他们喝了可以暖和点。”
“好的,导演同志。”卡丽娜使劲地点点头,回答说:“我这就去安排。”
坐在不远处的索科夫,望着卡丽娜的背影,心里开始琢磨:“虽然和这位卡丽娜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她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自己。要不,待会儿让她带自己去列娜家,亲眼看看列娜是什么情况,再决定是否应该帮助她。”
卡丽娜的办事效率很高,不到二十分钟,她就带着七八名厨师从外面走了进来,厨师推着的两个小推车,各放着几个大容量的保温桶,以及成叠的不锈钢碗。
“同志们,”卡丽娜冲着那些拍完戏,刚披上衣服,依旧冻得瑟瑟发抖的群演们喊道:“我给你们准备了热汤,都过来喝一碗热汤吧。”周围的群演听到卡丽娜这么说,都纷纷涌了过来,把装着保温桶的小车围得水泄不通,等着厨师们给他们提供热汤。
“导演同志,”卡丽娜端着两碗热汤来到彼得罗夫的面前,态度恭谨地说:“这是刚熬好的热汤,你尝尝味道如何?”等彼得罗夫接过装热汤的碗,她又端着剩下的一碗热汤朝索科夫走过来。
索科夫看着卡丽娜端着冒着热气的热汤朝自己走过来,知道这是她专门为自己的准备,连忙起身相迎。接过她手里的热汤时,还特意向她道了一声谢。
卡丽娜端给索科夫并不是什么红菜汤,而是一碗清汤。不过清汤虽然相对清淡,但味道并不寡淡。它是由鸡肉或者鱼肉经过长时间熬煮之后,将汤料捞走后剩下的汤底,加入其它土豆等配料,是一道口味清爽的汤。
索科夫一边吹着气,一边不慌不忙地喝着汤,嘴里还在不停地称赞:“这汤味道真不错。真是没想到,你们这里的食堂居然能做出这么美味的汤。”
听到索科夫的夸奖,卡丽娜淡淡一笑,随即说道:“将军同志,我们食堂的厨师手艺非常棒,不但做的汤好吃,其它的菜肴味道也很不错,有机会您可以尝尝。”
“真的吗?”索科夫说道:“那等有机会的时候,我一定要好好品尝一下。”
卡丽娜看着索科夫喝完了碗里的汤之后,客气地问:“还要吗?”
索科夫虽说觉得这汤的味道不错,但却不好意思让卡丽娜再跑一趟,迟疑片刻后,摇着头说:“谢谢,不用了,一碗就够了。”
但卡丽娜已经看出了索科夫的心事,便笑着说道:“将军同志,我看您一碗肯定不够喝,我再去给您倒一碗。”说完接过索科夫手里的碗,朝着大厅里的厨师走过去。
经过彼得罗夫的身边时,她停下脚步,问还在喝汤的彼得罗夫:“导演同志,您还要吗?”
彼得罗夫举起手里的碗,“我还没有喝完呢。”
“您喝完之后,如果还想要,就尽管告诉我,我再帮您盛。”卡丽娜说道:“反正食堂距离这里就不远,随时可以为我们提供足够数量的热汤。”
当卡丽娜再次端着热汤来到索科夫的面前时,索科夫伸手想去接,但卡丽娜却并没有递给他,而是甜甜一笑,说道:“我先尝尝这汤烫不烫。”随后她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将碗递给索科夫,“温度正好,您现在可以喝了。”
如果是其他人把喝了一口的汤递给自己,索科夫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拒绝,但面对卡丽娜这样漂亮的姑娘,他却是淡淡一笑,随后接过对方手里的汤碗,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这次喝完之后,索科夫并没有立即把碗递给卡丽娜,只是直截了当地说:“卡丽娜,待会儿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能陪我去列娜那里一趟吗?”
“列娜?!”卡丽娜一时没有回过神,有些诧异地反问道:“哪个列娜?”
她这么问,是因为这个名字太普通了,就如同华夏的小张、小王、小李的称呼一样普通,所以她根本不知道索科夫说的是谁。
见卡丽娜没有回过神,索科夫苦笑了一笑,有些尴尬地说:“就是你的邻居列娜,你说她的丈夫和两个儿子都牺牲的那位列娜。”
搞清楚怎么回事之后,卡丽娜露出了惊喜的表情。但片刻之后,她的表情恢复了正常,郑重其事地问:“将军同志,您说的都是真的吗?”
“真的,当然是真的。”索科夫使劲地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比真金白银还真。”
“将军同志,您稍等一下,我去找个人接替我的工作,然后我就可以陪你去见列娜了。”
卡丽娜接过索科夫手里的碗,快步地跑开了。
过了没多久,她再次出现在大厅里的时候,身边带着一名戴眼镜的中年男子。她带着男子来到了彼得罗夫的身边,将对方介绍给彼得罗夫之后说道:“导演同志,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出去一会儿,这位同志来接替我的工作。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他就是了。”
交代完手里的工作之后,卡丽娜来到了索科夫的面前,说道:“将军同志,我们现在出发吧。”
两人走出市政大楼之后,索科夫随口问道:“卡丽娜,列娜的家距离这里远吗?”
“不远。”卡丽娜摇着头说:“走路就十来分钟,很快就到了。”
“啊,部队的伤亡这么大?”虽说索科夫已经告诉过卡丽娜,说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打得异常惨烈,进入城市的战士存活时间为24小时,军官也只有72小时。但她对此并没有什么深刻的理解,直到此刻索科夫介绍了两支部队的情况后,她才满脸震惊地说:“连师长都伤亡了好几个。”
“是的,卡丽娜。”索科夫苦笑着说:“我想,我这么说,你就能深刻地理解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惨烈程度了吧。”他看了一眼列娜,继续说道,“你想想,师长都摆脱不了负伤甚至牺牲的命运,那么基层指战员的伤亡有多大,就不言而喻了。”
“这么说来,列娜的两个儿子,真的有可能在战斗中,被敌人的炮火炸得粉身碎骨了。”卡丽娜说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在战后才找不到他们的尸体。”
“没错。”索科夫点点头,继续说道:“我还认识一位叫柳德尼科夫的将军,他当时是步兵第138师师长,他所指挥的部队坚守在街垒工厂里……”
“我知道,我知道。”没等索科夫说完,卡丽娜就抢着说道:“柳德尼科夫将军的部队坚守的街垒工厂位于伏尔加河岸边,在我们所看的战报里,被称为‘柳德尼科夫孤岛’,敌人向这里发起了无数次进攻,甚至还占领了工厂的大半个厂区,但由于柳德尼科夫将军他们的顽强阻击,始终无法占领整个工厂。”
“没错,柳德尼科夫的部队在街垒工厂里的确打得不错。”索科夫接着说道:“他曾经告诉我,他的部下伤亡太大,为了防止这些战士们在牺牲后,遗体被敌人的炮火炸碎,他专门组织人手挖了三个大坑,把战士的遗体埋进去,每个坑里埋葬的指战员都不少于千人。”
“我的上帝啊,”卡丽娜捂住了嘴巴,满脸震惊地说:“一个坑里就埋葬了上千人,那三个坑不是三千多人。如果再悲观点估计,埋葬的人没准都超过了四千。”
索科夫对卡丽娜的这种说法倒是很赞同,柳德尼科夫说每个坑埋葬的指战员有上千人,但一千零一人是上千人,一千九百九十九人还是上千人。所以卡丽娜说三个坑埋葬的指战员遗体可能超过了四千,是完全有可能的。“战役结束后,柳德尼科夫向上级请示,是否把这些埋在千人坑里的指战员遗体挖出来,重新安葬在别的地方。”
卡丽娜知道索科夫不会无缘无故地说起此事,便试探地问:“那些埋葬的指战员遗体都迁到别的公墓去了吗?”
“当初的三个坑,最后只找到了一个。”索科夫说道:“柳德尼科夫亲自带人在那里挖了一个星期,却始终无法找到另外两个坑。”
“那另外两个坑去什么地方了呢?”
“不知道,”索科夫很干脆地回答说:“柳德尼科夫孤岛承受了太多炮弹的轰击,想必这些埋葬烈士大坑,已经被炮火所摧毁了。”
“这不太可能吧。”卡丽娜试探地说:“也许是柳德尼科夫将军记错了位置。”
“这怎么可能呢,”索科夫说道:“挖坑的位置是柳德尼科夫将军亲自选的,就算地形变化再大,他也不可能记错位置。还有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波罗金诺战役时,埋葬在高地上的巴格拉季昂,这位伟大的统帅的坟墓,也被德军的炮火所摧毁,他的尸骨被爆炸的气浪从坟墓里掀出来,撒落在高地上。”
“啊,还有这回事。”卡丽娜吃惊地说:“那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呢?”
“这种事情,对部队的军心和士气有很大的影响。”索科夫解释说:“上级为了防止动摇军心,影响士气,所以对此事是避而不谈。”
又聊了几句之后,索科夫对卡丽娜说:“卡丽娜,列娜的情况我大致已经了解了,你看,我们接下来是不是应该去民政部门,为她讨个说法?”
坐在旁边始终没说话的列娜,听到索科夫这么说,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激动地说:“指挥员同志,您真的要帮我去民政部门讨个说法吗?”
“是的,列娜。”索科夫抬手向对方的手背上拍了拍,说道:“我们现在就去民政部门,我一定要帮您讨个公道。我绝对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烈士在战场上流血,而他们的亲人却在后方流泪。”
卡丽娜原本还对索科夫的态度表示怀疑,可听到他对列娜所说的话之后,确认他的确是想帮列娜解决问题,便搀扶着列娜站起身,对索科夫说:“走吧,米沙,我们现在去民政部门。”
两人搀扶着列娜下了楼,原本坐在值班室里的柳达走出来,好奇地问:“你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我们到民政部门去一趟。”卡丽娜说道:“索科夫将军说要帮列娜讨个说法。”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柳达显然也知道列娜家的事情,得知索科夫要去帮列娜讨说法,情绪有些激动地说:“早就该这么做了。”
“卡丽娜,”索科夫觉得以列娜现在的状态,恐怕很难走远路,便有些为难地问卡丽娜:“列娜这种情况,要走到民政部门恐怕不方便吧。”
“我的值班室里有个轮椅,是二楼普拉东大叔的。”柳达说道:“你们就用轮椅推列娜去民政部门吧。”
两人扶着列娜坐进了轮椅之后,由索科夫推着前往民政部门。
沿着街道朝前走了一段路,卡丽娜忽然觉得由一名将军推着一个老太太的轮椅,似乎有些不合适,便主动说道:“米沙,还是我来推吧。”
“没关系。”索科夫摇摇头,拒绝了卡丽娜的好意:“还是我来推吧,我走得比较快,这样我们能早点赶到民政部门,尽快解决列娜的事情。”
当三人来到了民政局的门口时,上了年纪的门卫,冲着卡丽娜说道:“卡丽娜,你又带着列娜来找局长了?”
“是的,巴哈杜大叔。”卡丽娜点头反问到:“你们局长在吗?”
“在的在的。”被称为巴哈杜的门卫连连点头,说道:“他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不过我劝你还是别去见他。”
“我明白您的意思。”卡丽娜说道:“我们来了这么多次,他每次都是三言两语就把我们打发走了。今天情况不同,如果他不给一个明确的说法,我绝对不离开他的办公室。”
听卡丽娜这么说,巴哈杜摇摇头,苦笑着说:“卡丽娜,我知道你是一个好姑娘,但这种事情,你就是想帮忙,也是帮不上的。我劝你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我今天带了一个人来,如果局长见到他,肯定会同意给列娜一个满意的答复。”
“什么人啊?”原本坐着的巴哈杜,听卡丽娜这么说,连忙站起身,想看清楚今天推轮椅的人是谁。等他看清楚站在列娜身后的索科夫时,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的上帝啊!卡丽娜,你是从哪里找来一位将军?”
“巴哈杜大叔,你别管我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卡丽娜微笑着说道:“你说说,如果我带这位将军去见局长,他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答复呢?”
巴哈杜把索科夫上下打量一番之后,脸上露出了疑惑的表情,面前的军官虽然穿着将军的制服,但未免太年轻了点。想到这里,他把卡丽娜拉到一旁,低声地问:“卡丽娜,你告诉我实话,这位所谓的将军,是不是你从剧组里找来的演员?”
虽说巴哈杜的声音很小,但索科夫还是听清楚了他所说的内容,不禁哑然失笑,随后冲着巴哈杜说道:“巴哈杜大叔,你觉得我像演员,对吧?”
既然索科夫已经听到自己所说的话,巴哈杜也不掩饰,他转身来到索科夫的面前,先是点了点头,随后用担忧的语气说:“小伙子,我知道你是一番好心,不过你假冒将军去见局长,如果被识破了身份,恐怕会给你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我看趁着现在还没有出事,你快点回剧组去吧。”
“巴哈杜大叔,瞧您在说什么啊。”卡丽娜连忙过来向巴哈杜做介绍:“这位是来自莫斯科的索科夫将军,他和剧组的两位导演很熟悉,不时会去拍摄现场。今天他们到我们的市政大楼里拍电影,我就是在那里认识索科夫将军的。”
卡丽娜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但巴哈杜依旧是半信半疑,毕竟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像索科夫这样年轻的将军。不过他知道卡丽娜的来意,也就不再阻拦,只是提醒卡丽娜:“卡丽娜,我提醒你,这种事情可千万做不得假,否则出了什么问题,谁也负不起这个责任。”
“放心吧,巴哈杜大叔。”卡丽娜把巴哈杜推到了一旁,随后示意索科夫推着列娜的轮椅进去,嘴里对巴哈杜说道:“如果出了什么问题,我会负责的,绝对不会连累到您,您这下放心了吧。”
就这样,三人进入了民政局的大楼。随后,索科夫在卡丽娜的引导下,来到了局长的办公室门口。
弗拉基米尔是一个小城市,民政局局长的级别不高,只相当于莫斯科民政局里的一个科长,所以他的办公室门口没有什么秘书拦路,三人得以顺利地来到了办公室的门口。
就在卡丽娜准备抬手敲门时,索科夫忽然感觉有点尿急,可能是刚刚的汤喝得太多,便歉意地对卡丽娜说:“卡丽娜,你知道卫生间在什么地方吗?”
“顺着走廊往前走。”卡丽娜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她指着前方对索科夫说:“往右转一个弯就能看到了。”
等索科夫急匆匆离开后,卡丽娜抬手在房门上敲了敲。很快,屋里就传出一个声音:“请进!”
卡丽娜推开房门,推着列娜的轮椅走了进去,对一位坐在办公桌后面忙碌的秃头中年人说道:“局长同志,您好!我们又来找您了!”
“卡丽娜,”看到卡丽娜和列娜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秃头的局长有些不耐烦地说:“你们怎么又来了,我已经告诉过你们很多次,列娜两个儿子没有找到尸体,所以不可能按照烈士的待遇发放抚恤金。”
面对局长的不满,但卡丽娜还是不卑不亢地说:“局长同志,我今天来,是因为听一位参加过斯大林格勒保卫战的指挥员说,当时那里的战事惨烈,很多指战员牺牲后,他们的遗体在火炮和飞机的轰炸下荡然无存。我想列娜的两个儿子,之所以找不到尸体,恐怕也是这种原因。”
“卡丽娜,你说的那位指挥员,如今在什么地方?”局长抬头望着卡丽娜问道。
“他去卫生间了。”卡丽娜说道:“只需要几分钟,他就会出现在您的面前。”
“既然是这样,那就等他来之后,我们再继续讨论这个问题吧。”说完,局长又低头浏览面前的文件。
卡丽娜把双手搭在了列娜的肩膀上,凑近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列娜,别着急,索科夫将军很快就过来了。”
列娜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地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几分钟之后,索科夫出现在门口,出于礼貌,他还是抬手在敞开的房门上敲了敲。等局长抬起头,他冲对方笑了笑,随即走到了轮椅旁边,对卡丽娜和列娜说道:“我来了!”
局长看到索科夫的出现,先是一惊,正准备站起身的时候,猛地想起最近城里正在拍电影,他立即把面前这位年轻得有点过分的将军,和剧组的工作人员联系在一起。他坐直身体,板着脸问:“这位同志,你是前几天来的那个剧组里的演员吧?说吧,是不是卡丽娜请你来的?”
在门口时,门卫大叔巴哈杜,就把自己当成了演员;如今见到了局长,对方又认为自己是卡丽娜请来的演员。他觉得如果不首先消除这个误会,那么今天的事情就没法谈下去。
索科夫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军人证,走过去放在了局长的面前,随后说道:“局长同志,这是我的军人证,请您仔细看一下,是真的还是伪造的。”
局长拿起放在桌上的军人证,漫不经心地打开。等他看清楚里面的内容后,嘴就变成了O型,半天没闭上,他有点傻了,面前这位居然是真的将军,而不是什么演员。他慌忙站起身,结结巴巴道:“对不起,将……将军同志,我……我真不知道您是真的将军,如果刚刚有冒犯的地方,请……将军同志原谅……”
索科夫收回了自己的证件,态度温和地说:“局长同志,我今天是陪朋友过来的,您不用这么客气。”
“陪朋友过来的?”局长的目光朝卡丽娜和列娜两人一扫,随即停留在卡丽娜的身上,试探地问:“您是陪卡丽娜一起来的?”
“是的。”对于局长的这种猜测,索科夫并没有否认:“卡丽娜是我的朋友,她说需要我陪她办点事情,我就跟着她过来了。”
“这么说,您是想过问列娜两个儿子的事情?”
既然局长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索科夫自然不会否认:“是的,我今天到这里来,的确是和列娜的两个儿子有关。听说他们牺牲在斯大林格勒,为什么不发放他们的抚恤金?”
“索科夫将军,”听索科夫这么说,局长开始叫苦不迭:“不是我不给她办理,而是上级有专门的规定,我虽然同情她,但也是无能为力。”
“什么规定?”
“索科夫将军,”局长说道:“您作为一名上过前线的指挥员,自然知道,每一次战役或者战斗结束以后,部队肯定会清点各单位实有人数,除掉送往后方野战医院的伤员,其他在规定时间内没有回到部队的,并且也没有确认牺牲的人员,暂时都会归入‘失踪’一项。
失踪通常存在以下几种情况:牺牲后没有发现尸体的、被敌人俘虏的、战斗中掉队的、故意脱队的、因伤或意外无法归队等等,……”
谁知局长刚说到这里,列娜忽然大声地说道:“我的儿子没有当德国人的俘虏,也没有故意脱队当逃兵,他们是在战场上牺牲的。”
见列娜的情绪突然失控,索科夫担心影响到自己和局长之间的谈话,连忙朝卡丽娜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安抚一下列娜。看到索科夫朝自己使眼色,卡丽娜顿时心领神会,慌忙一边劝说列娜,一边把轮椅推出了办公室,只留下索科夫和局长两人。
“索科夫将军。”局长起身关上房门后,对索科夫继续说道:“失踪是分很多种的,第一种是我军在战场上牺牲后,没有发现尸体的情况总是有的,比如他的战友们未曾亲眼看见、尸体被埋被压、甚至最惨的情况是被炮弹炸得尸骨无存。尤其是在我军不得不撤退的战场环境下,由于来不及清理战场和掩埋烈士遗体,那些找不到的人,就只能暂时列为失踪人员。
第二种,当然是为敌所俘,这一点您应该比我更加清楚,特别是每次大的战役失利之后,我军被俘人员是数以万计。我方很难确定究竟有哪些指战员被俘,这种事又不可能去跟敌人核对,只能暂时将找不到的人计入失踪名单。
第三种,其实可以称为‘临时性失踪’,也就是某次战役的战斗结束后,個别指战员因种种原因没有按时归队,比如陷于敌后蛰伏起来,比如负伤隐蔽在山林,或者在行军中掉队与大部队失散等等。既然战后点名时不在,那只能先计入失踪名单,当其中的部分人员,在一段时间以后重新归队,就会从失踪名单中移出。
第四种,在战争年代俗称‘开小差’,也就是因为胆小怕死,在战斗期间逃离部队当逃兵,是比较可耻的行为。”
说到这里,局长忽然压低声音说道:“索科夫将军,您应该还记得,最高统帅本人亲自颁布的227号命令,就是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期间,命令所有的指战员在得到撤退命令之前,一步都不准后退。”
“没错,我记得。”索科夫心里暗想,这道命令不但在这个时代有名,就算是后世,稍稍对二战历史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这道著名的命令:“下达这道命令的时候,甚至组织了携带机枪的督战队,以阻止部队的撤退,从而对稳定斯大林格勒的局势,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索科夫将军,您知道我为什么迟迟不给列娜办理抚恤一事吗?”
“为什么?”索科夫非常好奇对方会给出一个什么样的答案。
“列娜的两个儿子都是参军后不久,就被调往了斯大林格勒。”局长谨慎地说道:“您也知道,新兵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经过系统的军事训练,枪炮声一响,很多人就会被吓得惊慌失措。在这种情况下,脱离部队当逃兵,甚至主动向德国人投降的情况,也是有的。所以在没有获得有利的证词之前,我无法认定她的两个儿子,究竟是牺牲了,还是被德军俘虏或者当了逃兵。”
索科夫等对方说完,接着说道:“战场上的失踪,其实是分为多种情况的,不能一概而论,有的是临时性失踪,比如掉队和失散的战士,短时间内有可能顺利归队了。有的是阶段性失踪,比如被俘以后最终得到确认的,比如战后终于发现遗体的等等。只要有了下落,这些失踪人员就会重新计入到牺牲、被俘的名单,也就不算真正的失踪了。有的则确实是永久性失踪,其实多半就是无法找寻到遗体的指战员了。“
局长听到这里,察觉到索科夫还是想帮列娜说好话,迟疑了片刻后,开口说道:“假如能证明列娜的儿子们是在战场上牺牲的,那么给他们出具烈士证明,也是可以的。我现在最担心的问题,是自己前脚给列娜出具了她儿子的烈士证,下一刻,她的儿子又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了。”
对于局长的说法,索科夫觉得非常有道理。毕竟从卫国战争爆发开始,到战争结束,苏联的军民死亡了两千多万人,除此之外,还有几百万军人成了德军的俘虏。假如要想调查清楚两名普通战士的下落,无异于大海捞针。而面前这位局长就是担心出问题,所以采用了拖延战术,希望等上一年半载,发现列娜的儿子依旧没有归来时,再给列娜发放两个儿子的烈士证也不迟。
“局长同志,我觉得您考虑得很多。”索科夫先是赞同了局长的说法之后,随即又表达了自己的意见:“但具体问题要具体分析,没错,列娜的儿子到现在都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他们是失踪了也无可厚非。但不知你有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母亲,列娜如今双眼几乎全瞎了,基本丧失了生活的自理能力,仅仅靠她丈夫的那点抚恤金,能维持她正常的生活吗?”
“那您的意思,我们还是应该给她发放抚恤金?”
索科夫并没有立即回答他的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局长同志,您能告诉我,弗拉基米尔如今有多少人口吗?”
听到索科夫所问的问题,局长不假思索地回答说:“这座城市建于十二世纪初,曾为弗拉基米尔——苏兹达尔公国的首都,如今是重要的铁路和公路枢纽,城市人口最多的时候有25万人。”
“如今呢。”他的话刚说完,索科夫紧追着问:“如今还有多少人口?”
局长的表情黯淡了下来:“上个月我们曾经在市里做过一次人口普查,如今整个弗拉基米尔的总人口,是16万7千多人,比鼎盛时期少了八万多人。”
“这些人都去什么地方呢?”
“大多数都参军上了战场。”局长回答说:“您如果不是今天刚到弗拉基米尔,就应该发现,城市基本看不到青年男性,因为他们都上战场了。”
“足足减少了八万多人。”索科夫叹气说道:“也就是说,他们大多数都牺牲在战场上了,不知被列入失踪名单的人员有多少?”
局长想了想,随后回答说:“大概有三百多人。”
“人数可真不少啊。”索科夫听到这里,忍不住感慨地说:“像列娜这样来找过你的人,想必不少吧?”
“是的,索科夫将军。”局长倒是不否认这一点,同时还专门向索科夫进行解释:“不过能直接到办公室找我的,就只有列娜一个人,毕竟她是卡丽娜带来的,我不得不亲自接见她。”
索科夫听后有些纳闷地问:“为什么是卡丽娜带来的,您就不得不见呢?”
“因为卡丽娜不但是市里的工作人员,而且她的父亲还是莫斯科东区苏维埃的负责人之一。”局长向索科夫解释说:“要是得罪了她,恐怕我以后的工作不好开展。”
听局长这么说,索科夫对他的印象不禁有所改观,他明知道卡丽娜的身份特殊,但始终在列娜的事情上坚持自己的原则,这也算是非常难得的品质:“哦,原来是这样。”
“索科夫将军。”局长想到今天卡丽娜连索科夫都请来了,假如自己不拿出了一个令双方都满意的方案,恐怕事情不好收场,于是他试探地问:“您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索科夫心里琢磨,自己今天所遇到的这件事,关系非常重大,如果有机会见到史达林,一定会向他讲述此事。正好听到局长在问自己,便回答说:“局长同志,我觉得凡在伟大的卫国战争作战中失踪的军人,至今没有获得其确切消息的,均按牺牲军人处理,并按现行标准发给其家属一次抚恤金,以后如发现有的人未牺牲时,再予更正,已发的的抚恤金不再追回。”
局长听索科夫这么说,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索科夫将军,这样能行吗?”
“有什么不行的?”索科夫反问道。
“假如,我说的是假如。”局长心情忐忑地说道:“万一我按照这种方案执行,遭到上级的批评,我该怎么办?”
“局长同志,今天的这种事情,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索科夫谨慎地说道:“等我回莫斯科之后,假如有机会见到最高统帅本人,我一定会向他汇报此事的。如果您先做出表率,没准还会受到表彰的。”
局长满脸震惊地问:“索科夫将军,您还能见到最高统帅本人?”
“是的,能见到。”索科夫说完这话,望着局长反问道:“难道您不相信吗?”
“相信,相信,我当然相信。”局长心里在暗想:假如索科夫没有后台的话,怎么可能如此年轻,就当上了将军,甚至佩戴的还是上将军衔。要知道,很多指挥员在部队里干了几十年,经过多番努力,好不容易当上将军,也是级别最低的少将,距离上将之间的距离还非常遥远。
此刻他已经认定索科夫是一个来历不简单的人,心里的想法不由发生了变化。“将军同志,”他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做出了决定,准备按照索科夫的提议,给列娜发放抚恤金,毕竟不管是卡丽娜还是面前的这位将军,都是自己这种角色所得罪不起的:“我觉得您说得有道理,应该先给列娜发放抚恤金,让烈士的妻子和母亲能更好地活下去。”
索科夫等对方说完,冲他微笑着说:“局长同志,您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我相信弗拉基米尔城内会有很多烈士的家属会感激您的。”
“瞧你说的,我不过是在履行自己的职责,不挨骂就不错了,哪里敢奢望她们感激我。”局长的脸上虽然装出毫不在乎的表情,但微微上翘的嘴角,已经把他的心事暴露无遗。
“既然您已经做出了决定,我觉得可以让卡丽娜和列娜进来了。”
“对对对,您说得没错。”局长快步走到门口,打开房门,冲站在走廊里的卡丽娜说道:“卡丽娜,把列娜推进来吧,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地聊聊。”
卡丽娜推着轮椅,心中忐忑地走进了办公室。但她看到索科夫冲自己微微一笑时,心里猛地意识到没准自己今天所请来的救兵,发挥了意想不到的作用。她连忙冲着局长问道:“局长同志,您今天怎么说?”
“卡丽娜,我刚刚和索科夫将军讨论过,觉得列娜的两个儿子应该是在战场牺牲,但由于某种原因,结果导致尸体没有找到,才导致他们被列入了失踪人员名单。”局长坐直身体,一本正经地说道:“所以我会安排人员帮列娜办理烈士证,并尽快将她两个儿子的抚恤金都发放下去。”
局长打电话叫来一名工作人员,将自己写好的条子递给他,并吩咐道:“你带着卡丽娜和列娜去办一下手续。”
工作人员接过纸条,有些茫然地问:“局长同志,我陪卡丽娜她们去做什么?”
“我经过慎重的考虑,觉得还是应该把列娜两个儿子的抚恤金发下去。”局长说这话时,眼睛却望向索科夫,“正如索科夫将军所说的那样,他们去的是当时战事最惨烈的地方,牺牲后甚至连尸体都找不到。如果我们不照顾好他们的亲人,怎么对得起他们在战场上的流血牺牲。你告诉会计,列娜的那两份抚恤金要尽快安排发放。”
面对局长的安排,工作人员哪里敢说什么,只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随后带着卡丽娜和列娜办手续去了。
“将军同志,”等工作人员和卡琳娜他们离开之后,局长望着索科夫问道:“不知您对我这样的安排满意吗?”
索科夫笑呵呵地说道:“我想您搞错了,不是我是否满意,而是那些烈士的家属是否感到满意。我想如果您能市内所有失踪指战员的家属发放抚恤金,大家心里都会感激你的。”
谁知索科夫的话说完之后,局长却耸了耸肩膀,把双手一摊,满脸无奈地说:“将军同志,我也想给全城的烈士家属发放抚恤金,但如今市里太穷,根本拿不出那么多钱。帮助列娜倒是没有多大的问题,假如要帮助更多的人,那我就无能为力了。”
“是啊,战争刚结束,一切都是百废待兴。”索科夫听局长这么说,不禁感慨地说:“没准大家要勒紧裤腰带过几年的苦日子了。”
“您还记得那句经典的台词吗?”局长说完这话之后,看到索科夫一脸愕然地望着自己,连忙继续往下说:“就是电影《列宁在1918》里,列宁同志的警卫员瓦西里对他老婆说的那段话……”
局长的话提醒了索科夫,他不等对方说完,就插嘴说道:“是的是的,我记得那句经典的台词: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许会很困难,但会慢慢好起来的。”
“索科夫将军,我同意您的说法。”局长拿起烟盒向索科夫递过来,见索科夫摆手拒绝后,他便把烟盒重新放回了桌上,继续说道:“听说这两天莫斯科工业局会派人过来,检查我们市里的厂矿复工情况。”
局长的话让索科夫想起那位和自己发生冲突的胖子,便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工业局来了一个客人,此刻大概正在市里和你们的市秘书长谈话呢。”
“哦,您认识那位来视察的领导?”局长有些惊讶地问道。
“见过。”索科夫轻描淡写地说:“不能说认识,但曾经见过一面。”
局长见索科夫似乎不愿意提起这位来自工业局的代表,也就及时地变换话题:“当年敌人的大军离莫斯科越来越近时,最高统帅部发出了迁徙令,将内地的工厂都迁往遥远的西伯利亚。弗拉基米尔也不例外,大概三分之二的工厂都拆迁搬迁了,不瞒您说,我当时还曾经去工厂帮着拆卸过机器。”
索科夫在东北时亲眼见过拆卸机器的全过程,知道这些工作说起来简单,但做起来却非常辛苦,忍不住问道:“我想到工厂拆卸机器这段往事,一定是您最记忆深刻的事情吧?”
“没错,就是这样的。”对索科夫的这种猜测,局长没有否认,而是如实地回答说:“小的机器倒也罢了,那些大型机械别说搬运了,就连拆卸都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他用两只手比划着继续说,“比如说固定设备的螺栓,像咖啡杯那么大,一个人根本拆不动。需要在扳手上加四五米长的套筒,然后十来个人喊着号子一起用劲,才勉强能拆卸下来。我就干了一個星期,整个人都快累散架了,甚至还有人被累得进了医院。”
“运往西伯利亚的设备,都运回来了吗?”索科夫关切地问。
“只运回了一部分。”局长说道:“有一部分设备在运往西伯利亚的途中,就因为遭到敌机的轰炸而损失掉了。还有一部分机器虽然勉强运到了目的地,但经过这几年的使用,也基本损坏而无法使用了。”
“那你们如今使用的设备,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呢?”索科夫试探地问:“难道是某家机械厂生产的?”
“这倒不是。”局长摇摇头,继续说道:“据我所知,工厂安装的设备都是从远东运过来的,听说是从岛国人手里缴获的战利品,用于赔偿我国出兵的损失。”
索科夫听到这里,脸上的肌肉不禁剧烈地抽搐了两下,他做梦都没想到,苏军在东北拆卸的设备,居然有一部分到达了弗拉基米尔,甚至已经在工厂里安装就绪。
正当索科夫在脑子里组织词汇,看应该怎样向局长解释这些来自远东的设备,其实是从华夏东北的工厂里所掠夺的。就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米沙,你还在和局长同志聊天啊。”
索科夫回头一看,见是卡琳娜推着列娜走了进来,便微笑着问道:“事情都办好了?”
“是的。”卡琳娜点点头,用目光看了一眼局长后,继续说道:“有了局长同志的批条,我们办理事情的过程相当顺利。”
“局长同志,”当卡琳娜说完之后,坐在轮椅上的列娜,用感激的语气说道:“真是太感谢您的慷慨了!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对您不礼貌的地方,请您多多原谅。”
局长可能没想到列娜忽然会向自己表示感谢,一时间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局促不安:“列娜,别这么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如今你的抚恤金已经拿到了,就回家好好休息吧。如果你有什么事情的话,我想有关部门会安排人手去照顾伱的。”
“谢谢您的关心,不必了。”列娜说道:“平时都是卡琳娜在照顾我,就不用再麻烦别人了。”
索科夫等人向局长告别后,准备离开民政局。
在门口时,再次遇到那名叫巴哈杜的门卫。
门卫看到卡丽娜和列娜之后,以为她们又是无功而返,便用同情的语气说:“卡琳娜,你们是不是又白跑一趟?哎,像列娜儿子的这种情况,在我们市内不在少数,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人拿到抚恤金呢。”
“巴哈杜大叔,”谁知巴哈杜的话刚说完,卡琳娜就出其不意地说道:“你想不到吧,我们已经拿到了抚恤金。”
“什么,你们拿到了抚恤金?”巴哈杜听科琳娜这么说,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是的,已经拿到了。”
见卡琳娜说得如此肯定,巴哈杜意识到这位小姑娘没有对自己说谎,便有些迫切地问:“卡琳娜,你给我说说,你们是怎样拿到这笔抚恤金的?”
“具体的情况我不太清楚。”卡琳娜歪着头望向索科夫,继续说道:“是米沙和局长同志聊了一阵之后,局长就给我们开了一张条子,还安排人手带我们去办理相关事宜。”
“将军同志,”巴哈杜听完卡琳娜的话,立即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索科夫:“您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吗?要知道,卡琳娜她们为了解决此事,来这里不下二十次,但每次都是无功而返。但今天您一来,一切就迎刃而解,难道您有什么秘诀吗?”
“我能有什么秘诀,无非就是对局长同志进行劝说。”索科夫不知道自己见到史达林之后,把自己的真实想法告诉他之后,他是否会同意自己的观点,还是一个未知数,所以索科夫在这种时候要保持低调:“可能是他想通了,所以就爽快地同意了。”
“我有个亲戚,也遇到了类似的情况,她的丈夫是在库尔斯克会战时牺牲的,尸体同样没有找到,有人说他被德国人俘虏了,有的人说他投降了德国人,但也有人认为,他可能牺牲在德军密集的炮火之中,所以才没有找到尸体。”
“巴哈杜同志,”索科夫从局长愿意帮列娜解决问题这一点来看,觉得对方是一个真正做事的人,便对巴哈杜说:“你尽快带着你的亲戚到这里来找局长。如果来得太晚,找局长的人一多,恐怕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轮到你们了。”
“是啊,巴哈杜大叔。”卡琳娜凑近巴哈杜小声地说:“趁着现在知道此事的人不多,你们尽快来办理,效率还高些。如果等上几天,城里的人都知道此事之后,你们再赶过来处理,恐怕也需要排很长的队了。”
“放心吧,卡琳娜,我现在就去找人,争取今天就把事情办好。”巴哈杜这么说着,却没有立即离开,而是走进值班室,看样子是准备打电话找人来顶替自己看门。
“走吧,卡琳娜。”索科夫觉得自己今天的任务完成了,便对卡琳娜说:“我们该把列娜送回家了。”
把列娜送回家之后,两人又重新返回市政大楼。
途中,卡琳娜用感激的语气对索科夫说:“米沙,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如果没有你的话,我想我们今天又会白跑一趟。”
“没关系。”索科夫摆摆手,大度地说道:“一件小事而已,用不着老是向我道谢。”
“对你来说,这可能是一件无关轻重的小事。”卡琳娜说道:“但对于列娜来说,却是一件天大的事情,否则她就不会一趟又一趟地往民政部门跑了。其实她并不是为了那点抚恤金,而是为了给自己的两个儿子讨个说法,让大家都知道,她的儿子既没有投降,也没有当俘虏,而是在保卫祖国的战斗中光荣牺牲了。”
索科夫的心里在暗想:列娜儿子的这种情况还算好的,只是被列入了失踪人员名单。而有好几名将军,在战斗中牺牲,因为没有及时地发现他们的遗骸,结果被认定为投敌,甚至还缺席宣判他们死亡。其中一部分人,在史达林去世后不久,就得到了平反;但更多的人则是在八十年代,甚至是苏联解体之后,才得以沉冤得雪。
两人走进市政大楼时,看到原本云集在大厅里的群众演员已经散去,甚至连摄像机也没有了,看样子是转移到其它的地方拍摄去了。卡琳娜见状,连忙对索科夫说:“米沙,你不要着急,我找人问问,看剧组的人去什么地方了。”
索科夫本想同意卡琳娜的提议,忽然看到一名有些面熟的摄影师朝自己走过来,便叫住了卡琳娜:“卡琳娜,不必了,我看到摄影师朝我这里走过来,我问问他就知道了。”说完,他便迎着摄影师走了过去。
“将军同志,”两人相距还有五六步的时候,摄影师忽然开口说道:“您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您半天了。”
索科夫记得对方好像叫叶卡连琴科,便叫着对方的名字问道:“叶卡连琴科同志,您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不是我找您,是他找您。”叶卡连琴科说完,把身子往旁边一闪,露出身后的一个矮个子男人:“是他要找您。”
索科夫望着眼前的陌生男人,脑子开始快速思索起来,他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个人。而且从对方的穿着打扮来看,就是一个普通人,更不可能与自己有任何交集了,便试探地问:“您好,请问您是谁?”
“您好,索科夫将军。”矮个子男人过来握住了索科夫的手,主动做自我介绍:“我叫维尔纳,是这部电影的编剧。”
得知对方居然是电影的编剧,索科夫不禁大吃一惊,连忙握住对方的手,使劲地摇晃了几下,连声说道:“您好,编剧同志,很高兴认识您,欢迎您到弗拉基米尔来。”
“将军同志,我今天来找您,是有一件关于您的事情,要和您商议。”
“不知在这里谈呢,还是换个地方?”
“换个地方吧。”维尔纳摇着头说:“这里人来人往的,说话不方便。”
“卡琳娜,”索科夫转身问卡琳娜:“我和这位来自莫斯科的编剧有重要的事情要谈,你能给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吗?”
“当然可以,米沙。”对于索科夫的请求,卡琳娜非常爽快地回答说:“我恰巧知道这么一个地方,非常适合谈重要的事情,你们跟我来吧,我带你们过去。”
卡丽娜带着三人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房间,这里摆放有办公桌和长椅,一看就是个接待室之类的。
卡丽娜对三人说道:“同志们,这是我们的一个接待室,平时很少有人来,你们可以在这里谈你们的事情。”
“谢谢您,卡丽娜同志。”编剧维尔纳冲卡丽娜说道:“我们要开始工作了,请您先离开。在我们离开这个房间之前,请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好吗?”
“好的,编剧同志。”卡丽娜说完这话,又看了一眼索科夫,才恋恋不舍地走出了房间,并随手关上了房门。
“编剧同志,”索科夫等卡丽娜关上房门之后,冲着维尔纳说道:“这里没有外人了,您有什么事情,就尽管说吧。”
“是这样的,将军同志,我首先要声明一点,作为一名编剧,我是根据上级提供的资料,写出这个电影剧本的。”维尔纳满脸歉意地对索科夫说:“如果有什么疏漏的地方,请您多多原谅。”
索科夫听完对方的话,有些茫然地说:“编辑同志,你我素未谋面,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将军同志,”维尔纳可能是不善言语,听索科夫这么说,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复,只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旁边的摄影师叶卡连琴科,示意他帮自己继续说下去。叶卡连琴科看到了维尔纳朝自己投来的眼神,便缓缓地点点头,向索科夫解释说:“电影是一门艺术,当我们要把某件历史事件通过电影反映出来时,总是要经过艺术的加工。”
“没错,一些事情经过艺术加工在电影里反映出来时,会对观众更加有吸引力。”索科夫非常赞同叶卡连琴科的话,不过他还是不明白,这两个人来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情,便直截了当地问出了心中的疑问:“不过我不明白,这和你们找我有什么关系吗?”
“当然有关系,将军同志。”不管怎么说,叶卡连琴科和索科夫都打了几天的交道,相互也算熟悉,因此很多事情由他来说,就显得顺理成章:“我记得您是看过剧本的,想必您没有发现电影里有您的形象吧?”
索科夫当初看剧本时,就发现自己似乎在这场世界瞩目的战役中,没有丝毫的存在感,反而更趋向于真实历史里的那个电影剧本。此刻听到叶卡连琴科这么说,便缓缓地点点头,说道:“没错,我当初还和彼得罗夫导演开玩笑,问是否能给我一个跑龙套的机会没想到却被他拒绝了。”
当索科夫说这话时,维尔纳在偷偷观察他的表情,见他似乎并没有因为自己没有出现在电影剧本里而生气,才谨慎地说道:“将军同志,我们今天私下和您见面,就是想谈谈关于剧本的事情。”
索科夫听对方这么说,不禁眉毛往上一扬,随即反问道:“难道你们打算修改剧本?”
“不不不,不是这样的,将军同志。”谁知索科夫的话刚出口,维尔纳就摆动双手,神色慌乱地说:“电影剧本是经过最高统帅本人亲自审核的,别说大规模修改剧情,就算修改几句台词,恐怕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哦,我明白了。”索科夫听到这里,顿时明白两人和自己见面的原因,点着头说:“你们特意来找我,就是想告诉我,说原定的剧本连一个单词都不能改,更别说是大幅度修改剧情了?”
“没错,将军同志,就是这个意思。”这次接话的人是叶卡连琴科:“剧本已经定下了,如果要进行修改的话,恐怕会彻底打乱我们的整个拍摄进度。”
“如果你们把我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那我可以郑重其事地回答伱们:既然剧本是已经定好的,就不必为我进行任何形式的修改,还是按照原来的剧本拍吧。”索科夫说完这话,就站起身对两人说道:“对不起,我还有事,如果你们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就要告辞了。”
“等一等,将军同志。”就在索科夫准备离开房间时,维尔纳却叫住了他,主动说道:“听说您在写一部小说?”
索科夫停下脚步,转身望着维尔纳,用肯定的语气回答:“是的,编剧同志,我的确在写小说。”
“将军同志,情况是这样的。昨天我接到了爱森斯坦同志打来的电话,说您写了一部不错的小说,希望等您完本之后,由我来改编。”维尔纳用试探的语气问道:“您能让我先看看那本书吗?”
“当然可以。”索科夫得知爱森斯坦给维尔纳打电话,心里顿时和明镜似的,猜想爱森斯坦大概率是想由维尔纳把小说改编成剧本,便爽快地说道:“如果您不嫌弃是不完整的书稿,可以跟着我到招待所去瞧瞧。”
“那真是求之不得。”维尔纳态度恭谨地说:“不过我现在还有别的事情,可能要晚上才能过去。”
索科夫心里想,自己下午还可以抓紧时间写出万把字,这样等维尔纳看的时候,就能看到更加完整的剧情,便点头同意了:“可以,我随时欢迎您的到来!”
“将军同志,”这时叶卡连琴科又开口说道:“如今我们的摄制组正在楼里的办公室里拍摄,您不想去瞧瞧吗?”
索科夫本想拒绝,但转念一想,此刻回到招待所,速记员和抄写员都没有来,自己也没法写书,倒不如去瞧瞧他们的拍摄现场,便随口问道:“不知拍的是什么剧情啊?”
“是最高统帅本人和华西列夫斯基元帅在办公室里的对话。”叶卡连琴科向索科夫解释说:“由于我们大多数的场景都是在弗拉基米尔取景,因此这些重头戏也在这里的市政大楼里拍摄。”
听说今天有扮演史达林的戏,索科夫顿时来了兴趣,对叶卡连琴科说道:“那就麻烦您带我去现场瞧瞧,让我也长长见识。”
在叶卡连琴科和维尔纳的带领下,索科夫顺利地来到了拍摄现场。
这是一间小型的会议室,门外有剧组工作人员设置的警戒线,避免无关人员影响到正常的拍摄工作。但他们看到叶卡连琴科等人走过来,却没有进行拦阻,毕竟其中一人是主要的摄影师,他若是不在场,恐怕有些镜头的拍摄会出现问题。
索科夫跟着走进会议室,主动站在靠门口的位置,免得影响到他人,同时静静地观察着站在长会议桌旁的两名演员。
只见扮演史达林的演员季基,正站在桌边伏身看着桌上的地图,而扮演华西列夫斯基的演员正笔直地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过了良久,“史达林”开口对旁边的“华西列夫斯基”说道:“很清楚——他们的意图是向斯大林格勒进攻。”
不等“华西列夫斯基”说话,“史达林”又继续说道:“我们要第二次打退敌人对这个城市的进攻了。”
这时沉默许久的“华西列夫斯基”终于开口了:“这是一个最大的战略据点。”
“史达林”抬起头,与“华西列夫斯基”四目相对,沉默片刻后继续说道:“交出斯大林格勒,就等于把一切优势都给了敌人,守住它,就好像捆住了敌人的双手,对它的交通线造成威胁。”
“史达林”的话刚说完,“华西列夫斯基”就接口道:“完全正确。”
“史达林”接着往下说:“毫无疑问,在这次战役中,占领斯大林格勒是德军总司令部战略计划的重要部分。我们还不清楚他们全部详细的计划,可我觉得这比他们去年想占领莫斯科的计划,还要冒险。……对于他们这种陈腐、尽人皆知的战术,已经吓唬不到我们了。我们有了经验。不过我军防线的两翼伸展出去太长,华西列夫斯基同志,还是要多加注意的。”
“华西列夫斯基”:“我明白,史达林同志。”
“史达林”:“对于敌人的两翼必需经常不断地监视,而且要记下每一个德国的新师或小胡子同盟者的师的出现,这很要紧。”
“华西列夫斯基”:“遵命,斯大林同志。”
演员的表演很到位,拍摄也进行得很顺利,连彼得罗夫都在静静地观察两人的表演,并没有轻易地打断他们。
索科夫心里却在想:“这个版本里的史达林说话,根本用不了判断与思考,只要凭直觉就可以了,好像是从后世当代穿越回到那个年代,复述着即将发生的历史:‘很清楚’、‘毫无疑问’、‘尽人皆知的战术’。两个人的对话,给人的印象,苏军一方对德军的进攻方向判断没有遇到一点障碍,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拿捏了应战的位置。
其实战争的真正困难,恰恰是对敌人下一步战术的预期。史达林嘴里说出的“很清楚”、“毫无疑问”、“尽人皆知的战术”反而是削弱了决策的艰难性,也贬损了自己一方的智慧。
到了1990年版《斯大林格勒大血战》中,史达林与1949年版中的他判若两人。在电影里,他的每一步的决策,都是错误的。一开始就介绍了红色特工从德国打探到的情报,明确无误地告诉苏军大本营,小胡子在1942年夏季的进攻方向就是斯大林格勒,但是史达林却偏偏不相信,这与1949年版的史达林“很清楚”、“毫无疑问”、“尽人皆知”的判断,完全是判若两人。”
这组镜头很快就拍完了,彼得罗夫过去和两名演员聊了几句之后,让他们先在旁边休息休息,然后再继续拍后面的戏。他无意中一回头,看到了站在会议室门口的索科夫,脸上不禁露出了惊愕的表情,随后快步朝索科夫走过来。
距离还有好几步时,他就开口问道:“索科夫将军,不知你见到编剧维尔纳同志了吗?”
“见到了,当然见到了。”索科夫看了一眼此刻正站在彼得罗夫身后的维尔纳,笑着说:“我们私下已经谈过了。”
彼得罗夫见索科夫表情如此,心中不禁暗松一口气,他曾经向制片厂的领导提过修改剧本的事情,却遭到了否决。因为担心索科夫这位战役的主要参与者会有情绪,制片厂那边直接派出了编剧维尔纳,准备给他做思想工作,却没想到事情如此轻松就解决了。
索科夫和彼得罗夫握了握手,又闲聊了几句之后,主动向他告辞:“导演同志,我还有事,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索科夫将军,我送您出去。”
“不用客气,我自己能走,您继续工作吧。”
索科夫下了楼,刚要穿过大厅离开大楼,却听到有人在后面叫自己,连忙停下脚步扭头朝后面望去。
匆匆走过来的人是卡丽娜,她见到索科夫之后,有些焦急地问:“米沙,你们什么时候谈完的,怎么不和我打个招呼。如果不是凑巧看到你,我还以为你们三人的谈话没有结束呢。”
“对不起,卡丽娜。”索科夫想到自己急于去楼上看拍摄现场,再加上出门时没有看到卡丽娜,就把此事忘记了,便歉意地说:“当时我们离开时,在附近没有看到你,就暂时没法通知你。”
好在卡丽娜只是随口问一句,并没有责备索科夫的意思。她等索科夫说完之后,接着问道:“你们后来去什么地方了,我怎么没有看到你们呢?”
“我们到楼上的小会议室看拍摄现场去了。”索科夫向卡丽娜解释说:“里面正在拍关于最高统帅本人的戏呢。”
“哦,你说的是楼上的小会议室啊。”卡丽娜听后点点头:“我刚刚去过,门外有工作人员执勤,不准非剧组人员靠近。我说是配合他们工作的,但依旧不准我进去。”她停顿片刻后,继续问,“那你现在打算去哪里?”
“还能去哪里,当然是回招待所了。”索科夫苦笑着回答说:“我下午还有很多事情要忙呢。”
“你在招待所的哪个房间?”卡丽娜问道:“我晚上有空就去看你。”
索科夫说出了自己所在房间的号码,随后客气而礼貌地说:“我真诚地欢迎你来做客。”
索科夫刚走进招待所,女服务员就招呼他说道:“将军同志,刚刚有几个人来找您,可是您却不在。”
“他们在什么地方?”索科夫一听,就知道是阿格尼、格兰迪特他们来帮自己写书,但今天却出了点意想不到的事情,耽误了时间,让他们白跑一趟。他谨慎地问:“已经离开了吗?”
“没有,将军同志。”好在女服务员的回答,让索科夫松了口气:“他们都在你的房间门口等着呢。”
索科夫向女服务员道谢之后,三步并作两步跑上楼,免得让阿格尼他们等得太久。
上了二楼,果然看到走廊站着四个人,正在低声交谈着。索科夫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帮自己写书的速记员和抄写员,连忙提高嗓门主动招呼道:“同志们,你们好啊!”
正在交谈的四人,听到了索科夫的声音,也立即迎上来,热情地招呼道:“您好,将军同志!”
索科夫来到四人的面前,歉意地说:“对不起,同志们,让你们久等了。我本来只是去市政大楼看拍电影,打算中午之前就回来,谁知发生了一点事情,一直耽误到现在。”
“将军同志,瞧您说的。”阿格尼笑着说道:“我们的任务就是协助你的工作,您有事耽误了,我们在这里等您一会儿,是完全应该的。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儿啊,同志们?”他后面的话是冲着另外三人说的。
阿格尼的话音刚落,其余三人就异口同声地说:“没错没错,我们本来就是来协助将军同志工作的,等您一会儿是应该的。”
虽然别人嘴上说不在乎,但索科夫却不敢让他们再久等,连忙打开了房门,邀请他们进去:“请进吧,同志们。”
进门之后,索科夫拿起放在桌上的电话,给前台打了一个电话:“服务员同志,您好!我是二楼的索科夫将军,请您给我的房间送四杯茶,以及一些糕点过来。”
接电话的女服务员爽快地回答说:“好的,将军同志,我立即让人给您送上去。”
十来分钟之后,另外一名女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车上放着茶壶、茶杯和一些糕点。进门之后,她就客气地问:“将军同志,这些东西都放在什么地方?”因为她看到众人围坐的桌子上,摆满纸和笔,因此有这么一问。
索科夫朝窗边的写字桌一指,说道:“就放在那张桌子上吧。”
等女服务员放下了茶水和糕点离开之后,索科夫客气地对众人说:“大家等了我这么长时间,一定又饿又渴吧,先喝点茶水、吃点东西,我们再开始今天的工作也不迟。”
速记员和抄写员们见索科夫如此热情,自然也不会和他客气,立即起身来到了窗边的桌前,拿起糕点就吃了起来,吃完糕点,又端起茶水喝了几口,随后对索科夫说道:“将军同志,可以开始工作了吗?”
见众人都已经进入了状态,索科夫微微点了点头,便开始背诵今天的内容。
由于是两组人换着工作,因此今天的进度很快,四個小时内就完成了两万字的内容。
索科夫得知这个数字后,心里不禁暗暗吃惊,四小时两万字,折算下来就相当于一小时五千字,这都快比得上用电脑大致的触手怪了。看来爱森斯坦给自己找速记员和抄写员,就把自己从繁重的书写工作中解脱了出来。
晚餐时间到了,索科夫又打电话让服务员把饭菜送到房间里,和大家一起吃了晚餐。
八点收工时,已经完成了三万字的任务。
索科夫看到厚厚的手稿,满意地点点头,连声说道:“不错不错,你们的工作效率很高。按照现有的情况,最多再有三天时间,这本书就能彻底完稿了。今天时间不早了,你们先回去吧,明天上午再过来。”
四人在出门时,阿格尼代表大家问索科夫:“将军同志,不知明天上午几点过来?”
索科夫想了想,觉得自己明天应该睡个懒觉,便对阿格尼说:“九点,你们明天上午九点过来就行了。”
四人离开后不久,就传来敲门声。
索科夫以为是爱森斯坦或者维尔纳过来看稿子了,便起身走到门口打开了房门。
谁知打开房门之后,他却看到门口站着的却是卡丽娜。索科夫不禁愣住了:“卡丽娜,怎么是伱?”
听到索科夫这么问,卡丽娜歪着头反问道:“怎么,你不欢迎我吗?要知道,你可以答应让我过来做客,顺便看你的。”
“对对对,我是这么说过。”索科夫回过神,想起自己的确给过对方这样的承诺,连忙把身子一侧,让开了一条路:“卡丽娜,快点请进吧!”
卡丽娜进入房间,等索科夫关上房门之后,将藏在身后的两只手拿出来,冲着索科夫说道:“米沙,你瞧瞧这是什么?”
索科夫看清楚卡丽娜左手提着一瓶香槟,右手提着一瓶红酒,不免有些诧异地问:“卡丽娜,你带这个来做什么?”
“当然是喝酒了。”卡丽娜笑着反问道:“你不会告诉我,说你不会喝酒吧?”
“会,会,我会喝酒。”索科夫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就是酒量不好,几杯就醉。”
“那真是太好了。”
“啊?”索科夫一愣,反问道:“你说什么?”
“哦,没说什么。”卡丽娜及时地岔开了话题:“你不是说,要给我看你写的吗?不知书稿在什么地方?”
“在这里。”索科夫把卡丽娜带到桌边,将整理好的书稿推到了她的面前:“还没有写完,你只能凑合着看。”
卡丽娜把两瓶酒放在了一旁,拿起手稿开始浏览起来。
说实话,她的心里并不认为像索科夫这样的军人,能写出什么脍炙人口的,说是专门过来看他的,无非是找一个见面的借口而已。可是看了几分钟之后,她就被剧情深深的吸引住了。
看着卡丽娜一页接一页地翻动着手稿,索科夫心里觉得对方肯定被剧情所吸引,便笑着问:“卡丽娜,你觉得我写得怎么样?”
“太棒了,简直太棒了。”卡丽娜随口说完这话之后,似乎察觉到有些不妥,连忙又补充说道:“米沙,我不是敷衍你,而是说的真话。说实话,来这里之前,我觉得你肯定写不出什么好的。但等看了这些内容之后,才发现自己错得有多么离谱,我简直不敢相信,像你这样一位整天忙着指挥打仗的将军,居然有如此好的文笔。我可以断言,这本一旦出版,肯定会大受欢迎的。”
听到卡丽娜的夸奖,索科夫只能苦笑连连,他心里很清楚,以自己的写作水平,是根本写不出如此精彩的。不过当着卡丽娜的面,他还是谦虚地说:“写得不好,瞎写的。”
“米沙,这么厚的文稿,不知你写了多少时间?”卡丽娜说道:“我想起码写了有半年吧?”
“错了,卡丽娜,你猜错了。”索科夫等卡丽娜说完,笑呵呵地说道:“其实就只写了两三天时间。”
“什么,只写了两三天,就写了这么多的内容?”卡丽娜震惊了:“你是怎么做到这一点的?”
卡丽娜的担心是有原因,这个时代的打字机比人的速度快,但就算最能干的打字员,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两三天时间内,打出这么多字,因此她迫切想搞清楚索科夫是如何做到的。
“原因很简单。”索科夫笑呵呵地解释说:“剧组的副导演谢尔盖·爱森斯坦同志,给我派来两名速记员和两名抄写员,有他们的协助,我写书的速度自然加快好几倍,否则也不可能在短短的几天时间内,就写出这么的内容。”
搞清楚索科夫是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写出这么多文稿的原因后,卡丽娜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对索科夫说道:“米沙,我在看书,你在旁边坐着是不是有点太无聊了。要不,我们喝点酒吧,我可以一边喝酒一边看书。”
见对方执意要喝酒,索科夫也不好劝,毕竟俄罗斯人无论男女,都是爱好喝酒的。他拿来两个杯子,放在桌上,示意卡丽娜可以倒酒,心里却在考虑,待会儿要是卡丽娜喝醉了,就找个女服务员过来,把她安顿在旁边的客房里,等天亮之后再送她离开。
索科夫担心自己喝醉,开始只喝香槟,这酒不醉人,就算自己一个人喝一瓶,依旧能保持清醒。
没想到喝完香槟之后,卡丽娜又打开了那瓶红酒。
索科夫连忙摆手说:“卡丽娜,别再喝红酒了,我喝得差不多了,再喝,就该醉了。”
“本来我也没打算喝这瓶红酒,但你的书写得实在是太精彩了。”卡丽娜兴奋地说道:“就冲着这一点,必须再喝点。”说完,就给索科夫面前的杯子倒了半杯红酒,随后又给自己的杯子倒了半杯。
做完这一切之后,卡丽娜举起杯子对索科夫说:“米沙,我祝你这本书能获得史达林文学奖!”
盛情难却,索科夫只能端起杯子和对方碰了碰,随后把酒杯凑近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但卡丽娜见后却不依不饶:“米沙,你怎么只喝这么点?不行,你必须全部喝完,我不相信,你连个女人都不如!”说完,她将自己杯子里的红酒一饮而尽,然后把杯口向下,示意自己的酒已经喝完了。
索科夫无奈之下,只能再次端起桌上的酒杯,闭紧双眼、屏住呼吸,将杯子里的红酒一口喝光。
见到索科夫把酒喝完了,卡丽娜的脸上露了笑容:“这就对嘛。我们继续。”接着,又给索科夫倒了半杯红酒。
就这样,你一杯我一杯,一瓶红酒很快就见底了。
看到红酒要被喝完了,索科夫的心里暗暗庆幸,终于可以不再喝酒了。
谁知卡丽娜却站起身,走到放电话的位置,拿起话筒拨了一个号码,然后对着话筒说道:“我这里是二楼的索科夫将军房间,麻烦您再送两瓶红酒上来。对,就是索科夫将军的房间,最好是格鲁吉亚葡萄酒,将军喜欢喝这种酒。”
索科夫一听,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连忙对卡丽娜说:“卡丽娜,行了,别再叫酒了,我已经不能再喝了。如果再继续喝下去,我肯定会醉倒的。”他心里很清楚,俄罗斯每年都有不少人因为酗酒而丢掉了性命,自己的酒量不行,如果再继续喝下去,没准会出现酒精中毒,甚至危及到生命。
“没关系,米沙,就是两瓶红酒。”谁知卡丽娜却走过来笑吟吟地对他说:“这种酒没有什么度数,不醉人的。”
索科夫听对方这么说,差点一口老血就吐了出去。谁说红酒不醉人的?这种酒的后劲大,喝的时候可能,没什么事情,但喝过之后,特别容易醉人。要是自己不胜酒力,当场吐了一地,那就未免太丢丑了。
“米沙,别担心。”卡丽娜继续安慰索科夫说:“两瓶红酒,真的喝不醉人。”
面对卡丽娜的热情,索科夫有些无力地辩解说:“卡丽娜,我的酒量不好,再喝下去,真的会醉的……”
“米沙,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喝酒?”没想到卡丽娜听索科夫这么说,立马把脸一板,不悦地说道:“我是看你的书写得好,提前向你表示祝贺。要知道,你要是离开了弗拉基米尔之后,可能就不会再回来,等你的书真正获得大奖时,我就是想给你庆祝,恐怕也找不到这样的机会。如果你看不起我,可以直接说出来,我立即掉头就走,绝对不会纠缠你。”
听卡丽娜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索科夫觉得自己假如再拒绝的话,未免太不近人情,只能委婉地说:“好吧,卡丽娜,那我们接着喝。不过我事先声明,要是我喝醉了,吐了一地,你可要帮我收拾房间哦!”
“我还以为什么事情呢,原来是这件事啊。”卡丽娜重新开心起来,她向索科夫保证:“你放心,若是你真的喝醉了,我会帮你打扫房间的卫生。”
索科夫心里忽然涌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觉得卡丽娜今晚就是有意想把自己灌醉似的。虽然他一再拒绝对方敬酒,可每次对方看到他不愿意端起酒杯,就满脸不高兴,还嘟囔着说:“米沙,我是提前向你表示祝贺,你不愿意接受我的这番好意吗?”
明知道自己的酒量不行,但听到卡丽娜这么说,只能硬着头皮把杯子里酒喝下去。每次他的酒杯刚放下,卡丽娜就拿起酒瓶又给他满上。索科夫见状,苦笑着问:“卡丽娜,你在单位上,肯定是经常参加接待工作吧?”
卡丽娜望着索科夫,有些诧异地问:“米沙,你为什么这么说呢?”
“我看到你不但酒量好,而且特别会劝酒。”索科夫哭笑不得地说:“除了经常负责接待的人,我想不出从事其它工作的人,能比你做得更好。”
“没错,米沙,你说的没错。”对索科夫的这种猜测,卡丽娜表示了认同:“我的主要工作就是接待,这一点你没有看错。不过我今天请伱喝酒,是为了两件事。”
“两件事?”已经有了几分醉意的索科夫纳闷地问:“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就是你帮助列娜,获得了她两个儿子的抚恤金。”卡丽娜再次端起酒杯,对索科夫说道:“要知道,我曾经陪她去过很多次民政局,但最后都是无功而返。但今天你一出马,问题就得到了解决,就冲着这一点,我要敬你一杯。”
索科夫无奈只能端起酒杯,对卡丽娜说:“其实局长也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他之所以迟迟没有为列娜办理抚恤金的事情,是有很多顾虑。”不等卡丽娜问起,他便主动说道,“虽说大家的心里都清楚,列娜的两个儿子是牺牲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甚至有可能被德军的炮火炸成了碎片,所以连尸首都找不到。但谁也不没有亲眼看到他们牺牲,如果贸然发放他们的抚恤金,要是某一天却发现,其实两人没有牺牲在战场上,而是成为了德军的俘虏,到那时经手此事的人员,恐怕都会受到处罚。”
“你说的没错。”对索科夫的这种说法,卡丽娜表示了赞同:“这几个月内,我接待了很多烈士的家属,他们都告诉我,说自己的亲人牺牲在战场上,但因为被宣布为‘失踪人员’,而得不到任何的补偿。他们也曾经多次前往民政部门,希望能有一個说法,结果都遭到了列娜同样的命运。我很好奇,你到底给局长说了什么,他居然会同意破例给列娜发放抚恤金?”
“也没说什么。”索科夫的脑子里努力回忆自己和局长曾经说过的话:“我就告诉他,虽说我们找不到证据,说这些人是牺牲在战场上。但我们同样也没有证据,表明他们成为了德国人的俘虏,因此完全可以认定他们已经牺牲,给他们的家属发放抚恤金也是理所当然。局长可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就同意给列娜发放抚恤金。”
“米沙,我想问问。假如某一天,列娜的某个儿子忽然冒了出来,又该如何处置呢?”
“如果列娜的某个儿子突然活了过来,他的烈士称号肯定不会保留,但发放的抚恤金也不会追回。”
卡丽娜听后缓缓地点点头,随后说道:“你可能听别人说过,我的父亲在莫斯科担任着一个区级领导的职务。他所管辖的区民政局,以前就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索科夫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快点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区里的某位居民的儿子,在战争爆发后一周就参军离开了莫斯科。”卡丽娜说道:“在1942年7月时,他的母亲送到了区民政局送来的阵亡同志,说他的儿子在解放哈尔科夫的战斗中,不幸壮烈牺牲。不但给他家发放了抚恤金,甚至还颁发了烈士证。”
索科夫知道卡丽娜不会无缘无故说起此事,后面肯定有巨大的反转,连忙追问道:“那后面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发现这家人的儿子还活着,闹了一个大乌龙?”
“是的,的确还活着。”
“既然还活着,那也没啥了不起的。”索科夫有些不以为然地说:“把烈士证退回去就是了。”
“米沙,事情并不像你想象得那么简单。”卡丽娜摇着头说:“在1944年的时候,一个东方营被我军歼灭,在抓获的俘虏里,就有这家人的儿子。”
“什么?”索科夫听到这里,吃惊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居然到东方营里当伪军去了?”
“是的。”卡丽娜点了一下头,继续说道:“你说他如果是在我军的其它部队服役,就算被上级发现搞错了,充其量就是收回烈士证,抚恤金也不见得会让他家退还。谁知他居然跑去投靠了德国人,甚至还当上了伪军。”
“那后来是如何处置的呢?”
“对于叛徒,还能怎么处置,自然是枪毙了。”卡丽娜有些忿忿不平地说:“他的家人也被流放到西伯利亚,而当时为他办理烈士证和发放抚恤金的工作人员,也受到了相应的处罚。”
“那你的父亲有没有受到影响?”索科夫试探地问。
卡丽娜微微颔首,随即苦笑着说:“本来他可以调到市里去工作的,但就是因为这件事,上调的事情黄了不说,甚至还被降了一级,继续留在区里工作。”
索科夫没想到自己居然提起了让卡丽娜不高兴的事情,连忙向她道歉说:“对不起,我不知道,请原谅我的鲁莽。”
“没关系,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卡丽娜拿起酒杯给索科夫倒酒,继续说道:“米沙,我仔细看过你写的书,真的是非常棒,拿个史达林文学奖应该没有问题。不过你恐怕在弗拉基米尔待不了多长时间,等你离开之后,我恐怕就再也见不到你,更谈不上为你祝贺的事情,所以提前向你表示祝贺,我们今天是不醉不归。”
见卡丽娜盛情难却,索科夫只能舍命陪君子,继续陪她喝下去。好在红酒的味道还不错,索科夫又一连喝了五六杯,很快就变得醉眼朦胧。当卡丽娜再次倒酒时,不胜酒力的索科夫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索科夫在迷朦中,隐约听到卡丽娜叫了他几声,然后就昏昏沉沉的什么也不知道了。
接下来,他觉得做了一个很美好的梦。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再次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床上。
他望着天花板,心里在暗自琢磨,看来自己昨晚真的喝断片了,连怎么回到床上都不知道。他担心昨晚喝得太多,要是吐一地那就麻烦了,要趁着阿格尼他们来之前,把房间收拾干净。
谁知他刚坐起身,就摸到身边有一只光滑的手臂,顿时把他吓了一跳。低头望去,只见旁边躺着一个人,被长发遮挡着的脸露出一侧,让他看清楚这居然是卡丽娜。
索科夫冷汗都下来了,这是怎么回事,自己怎么和卡丽娜在一起的?
他连忙翻身下床,穿好靴子跑进了旁边的浴室,准备洗漱一番。
就在索科夫钻进浴室后,卡丽娜也睁开了眼睛,望着浴室的方向淡淡一笑,随后下床开始收拾昨晚扔得乱七八糟的酒瓶。
等表情狼狈的索科夫从浴室里出来时,发现卡丽娜已经不见了踪迹,而原本扔在桌上的酒瓶也不见了踪迹。索科夫以为自己刚刚是产生了错觉,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感觉到剧烈的疼痛,原来自己所看到的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索科夫在屋里来自地走动着,心里琢磨该如何处置此事。他不知道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卡丽娜有没有生自己的气,自己是否应该去向她道歉。
就在他六神无主之际,忽然传来了敲门的声音。他以为是卡丽娜回来了,连忙快步过去打开了房门。
但打开门之后,他却意外地发现,站在门外的人居然是编剧维尔纳:“编剧同志,您有什么事情吗?”
“您好,将军同志。”维尔纳招呼索科夫说:“本来说好昨晚到您这里来看书稿的,但临时有事走不开。趁着上午有点时间,我想先看看您的书稿,不知行不行?”
“当然可以,编剧同志。”索科夫说这话时,还有些心虚地朝走廊上看了一眼,深怕卡丽娜此刻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自己就不知道该如何应对的。等维尔纳进入房间之后,他忙不迭地关上了房门,带着对方来到了桌边,指着桌上的手稿说:“都在这里,编剧同志,您可以慢慢看。”
维尔纳点点头,在桌边坐下,拿起桌上的书稿,就浏览起来。
而索科夫并没有坐下,只是不停地用目光望向房门,生怕下一刻卡丽娜就会敲响房门,进来和自己理论。
“将军同志,”维尔纳看了几眼稿件后,发现索科夫还站在旁边,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便忍不住好奇地问:“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如果您有事的话,我可以换个时间再来!”
“没事,没事,我没事。”索科夫慌忙回答说:“我只是在等速记员和抄写员的到来,你继续看书吧。”
维尔纳是知道爱森斯坦派了四名速记员和抄写员过来协助的事情,因此对索科夫的这种说法深信不疑,他点点头,继续低头看手里的稿件。
他看手稿的速度很快,短短十来分钟时间,他就看了三分之一的稿件。看到这里,他抬起头,冲着索科夫说:“将军同志,我原以为您所谓的写,就是一时的心血来潮,以您的水平,写出来的东西肯定是没法看的。但刚刚看了您的稿件之后,我发现自己错了,而且还错得很离谱,您不但会写,而且写得还非常精彩。”
为了化解眼前尴尬的局面,索科夫随口问了一句:“编剧同志,您觉得这本书够出版水平吗?”
“岂止是达到了出版水平,而且还属于畅销书的水平。”维尔纳对索科夫说道:“伟大的卫国战争刚结束不久,大家对这场战争还记忆深刻,您在此时写出了与战争有关的题材,应该是非常受欢迎的。更重要的是一点,你书中的人物,就是一群普通的女高射机枪手,切入点选择得相当棒。根据我的经验,这本书出版后不久,就会被人改编为话剧,然后到处进行演出……”
索科夫的心里很清楚,堪称苏联战争题材文学的里程碑式作品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1969年在《青春》杂志上发表后,很快就被改编为了话剧和歌剧。1972年,导演罗斯托茨基又把它搬上了银幕,并由他和原作者鲍里斯·瓦西里耶夫共同编剧。1975年,鲍里斯·瓦西里耶夫因这本书获得全苏儿童文学一等奖和苏联国家奖金。
此刻听到维尔纳这么说,索科夫还故意装出一副惊喜的表情:“真的吗?编剧同志,您说的都是真的吗?您真的认为,这本书不但可以改编为话剧,甚至还可以搬上银幕?”
“没错。”对索科夫的这个问题,维尔纳给予了肯定的答复:“说实话,当初爱森斯坦同志让我来看你的书,并在合适的情况下,将其改编为电影剧本时,我的心里是非常抵触的。我可不认为一位指挥千军万马与敌人作战的将军,能写出什么脍炙人口的作品,我甚至在想,等看到你的书之后,象征性地夸奖几句,然后再回去找爱森斯坦同志,推掉了这个见鬼的差事。”
面对维尔纳的赞誉,索科夫自然不能表现得太过于骄傲,相反他还谦虚地说:“编剧同志,您真是过奖了。我也是第一次写书,都是瞎写的,如果有什么写得不好的地方,还请您多多指教。”
“西蒙诺夫同志在去年写了一部关于《斯大林格勒战役》的,叫做《日日夜夜》。”维尔纳说道:“如果您有时间,可以去看看这本书。西蒙诺夫作为随军记者亲临了许多战斗,对战争中战士的生活和战斗经历非常了解,因此他在本书中,通过塑造沙甫洛夫、马斯林尼可夫和孔纽科夫等众多红军官兵英勇作战的生动形象,向读者展示了苏联人民和军队反法西斯斗争的伟大壮举,生动地反映了这场波澜壮阔的战役。”
听维尔纳提到了西蒙诺夫,索科夫的脑子里不禁联想到了他的妻子瓦莲京娜·谢罗娃,据说她和罗科索夫斯基元帅有过一段不同寻常的经历。不过这种事情,他只是听其他的指挥员闲聊时提到过,具体是不是事实就不得而知了。
一想到这位与罗科索夫斯基有过传闻的谢罗娃,索科夫就忍不住问道:“我记得他的妻子谢罗娃是一名演员,不知在我们的这部电影里,是否扮演有角色?”
“没有。”维尔纳回答得非常干脆:“我们拍的就是一部战争片,里面基本没有什么感情戏,就算有,也是一个龙套角色。让谢罗娃这样著名的功勋演员,来扮演这样的小人物,对她来说简直就是不尊重。”
“那倒也是。”
索科夫本来就是随口一问,得知谢罗娃不会来参加这部电影的拍摄,心里不免有些失落。谁知维尔纳看到索科夫的表情,猛地想起了一件事,便试探地问:“索科夫将军,不知您有没有当过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部下?”
“当过。”对维尔纳的这个问题,索科夫给了他一个肯定的回答:“莫斯科城下的大反攻时,我就在他的第16集团军。这两年又一直待在他所在的白俄罗斯方面军,可以算是他的老部下了。”
“既然您是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老部下,想必听说过他和谢罗娃之间的传闻吧?”
见维尔纳对罗科索夫斯基的感情生活如此关心,索科夫倒是想附和几句,把自己所知道的内容和他交流交流。但话到了嘴边,却被他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想到自己和维尔纳刚认识不久,对他的为人根本不了解,就在这里聊高级指挥员的八卦,若是传出去,恐怕会影响到自己和罗科索夫斯基之间的交情。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他正色说道:“编剧同志,罗科索夫斯基元帅和谢罗娃是在前线认识的,当时谢罗娃作为慰问团的一员来到前沿慰问,和元帅同志打过一段时间的交道。原本是很平常的交往,却被大家传变样了,说他们两人心生爱慕,私下又发生了什么什么事情之类的。不过传闻就是传闻,当不得真,我们不能因为这些不真实的传闻,影响到一位高级指挥员的名声。”
见索科夫的回答滴水不漏,维尔纳顿时觉得索然无味,便重新低头看起稿子来。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索科夫此刻就有这样的感觉,他频繁地抬起手腕看表,心里嘟囔着阿格尼他们怎么还没有来?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过去,当房门终于被敲响时,索科夫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随后起身去开门。
来的果然是阿格尼四人。
“对不起,将军同志。”阿格尼有些尴尬地向索科夫解释说:“我们今天有点事情耽误,来得有点晚,让你久等了。”
“不晚,不晚。”索科夫朝里面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快点进来吧。”
当阿格尼等人走进了房间,一眼就看到坐在桌边看手稿的维尔纳,便齐声招呼道:“您好,编剧同志!”
维尔纳抬头看了几人一眼,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随即又低头看他的稿件。
“同志们,如果你们做好了准备,那我们就开始吧。”
听到索科夫说要开始写书了,维尔纳瞧了瞧手里的书稿,手稿还有三万多字没有看,如果此刻听索科夫念后面的内容,恐怕剧情上会出现脱节,于是他向索科夫建议道:“将军同志,您好像还没有吃早饭,不如先吃了早餐,再继续写后面的剧情,如何?”
索科夫因为维尔纳一直待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稿,不好意思撇下他一個人去吃早餐。此刻听他这么说,立即猜到了他的用意,便随口问道:“您不和我一起去吃点吗?”
“谢谢,我来的时候已经吃过了。“维尔纳摆着手说:“您去吃吧。”
等索科夫离开之后,阿格尼就好奇地问维尔纳:“编剧同志,您让将军同志去吃早餐,是想抓紧时间把已经写出来的剧情全部都看一遍吧?”
“没错,的确是这样的。”维尔纳对阿格尼的问题没有否认:“你们作为第一个读者,难道不觉得这本书写得非常精彩吗?如果我不看完全部的剧情,就直接听后面的内容,中间所缺失的部分就会影响到我的心情。”
“您说的没错,这么好的书,如果错过了一些剧情,就直接听后面的内容,的确挺难受的。”阿格尼说道:“你觉得这本书写完之后,有机会改编为电影剧本吗?”
“这还用说,肯定能改编为电影剧本。”维尔纳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你们别忘记了,我就是电影编剧,是上级安排我来改编这部的。本来我还觉得上级给我分配的任务让我为难,但如今却发现,我这一趟来对了。”
格鲁斯特听维尔纳这么说,故意反问道:“编剧同志,上级的任务怎么会让您为难呢?”
维尔纳呵呵地干笑两声,随后说道:“我来的时候,心里就一直在想,这位将军指挥作战可能是一个好手。但隔行如隔山,他想写好一本,恐怕比登天还难。假如上级非要让我将他的改编为电影剧本,等于是让我重新写一本书,那样的工作量就未免太大了,我估计没有一年的时间,根本完不成这个任务。”
“但您看到手稿后,就改变了您的看法,对吧,编剧同志?”阿格尼问道。
“没错,阿格尼同志,你说得没错。”维尔纳抖了抖手里的书稿,继续说:“我刚开始看手稿时,是抱着不以为然的心态,心想你写得再好,要想改编为剧本时,我还必须要重新写一遍。等我看到手稿后,态度就发生了改变,虽说只写了一半,但我却坚定地认为,这是一部优秀的,一旦出版,将会造成轰动。我看将来不但会被改编为电影,甚至还会被改编为话剧和歌剧,在全国各地去上演。”
在场的人都认识维尔纳,知道他是一个持才傲物、眼高于顶的编剧,此刻居然对索科夫的如此推崇,他们作为创作的参与人之一,不免有几分窃喜。
再说索科夫来到楼下的餐厅吃饭时,发现这里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他知道此刻早已过了饭店,只能到窗口问里面正在忙碌的一个厨师:“同志,请问你们这里还有早餐吗?”
那位厨师是背对着索科夫,根本没有看到问话的人是谁,所以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伱不看看现在都几点了,这个时候来,还想吃东西,简直是做梦。”
面对厨师的不友好,索科夫也不好发作,毕竟这事是自己做得不对,谁让自己这么晚才下来呢。别人总不能为了自己一个人,而专门开小灶吧?
“没有就算了,我到外面去找点吃的。”索科夫心里虽然感到失望,但该有的礼貌他依旧没有忘,他冲着厨师的背影说:“谢谢您,厨师同志!”
就在索科夫转身准备离开时,那名厨师也转过了身。当他看清楚问自己话的人,居然是一名将军时,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慌忙说道:“对不起,将军同志,我不知道是您。刚刚说话如果有什么不礼貌的地方,请您多多原谅!”
“没关系。”索科夫向来通情达理,自然不会为了这样的小事,来为难一名招待所的厨师,而是继续礼貌地问:“不知附近什么地方有卖吃的?”
“出了招待所向东面走。”厨师毕恭毕敬地说:“走大概两百米,就能看到一家咖啡厅,那里全天营业,您在那里应该找到吃的。”
索科夫向厨师道谢之后,离开了招待所,按照对方的指引,找到了那家咖啡厅。
当他推开房门走进去时,立即有一名女服务员走过来,客气地问:“指挥员同志,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我想吃点东西。”索科夫试探地问:“你们这里开始营业了吗?”
“当然,指挥员同志。”女服务员回答说:“我们这里是24小时营业,您随时来都能吃到东西。”
索科夫在女服务员的引导下,来到了一张桌旁坐下,拿起单子瞧了瞧,随后说道:“给我来一杯咖啡……”
“要什么咖啡?”没等索科夫说完,女服务员就抢先问道:“是不放糖的黑咖啡吗?”
索科夫听后不禁笑了,反问道:“姑娘,在你们这里吃饭的军人,都喜欢喝放糖的黑咖啡吗?”
“是的,指挥员同志。”女服务员用肯定的语气说:“他们来的时候,都是点一杯不放糖的黑咖啡,然后是几块切碎的巧克力。”
索科夫在后世时经常去咖啡厅,知道俄罗斯在咖啡厅里点了那种整版的巧克力之后,都喜欢让服务员切碎,然后放在小碟子里,一边喝咖啡或茶,一边吃这种切碎的巧克力。不过索科夫不喜欢这么吃,他更喜欢拿着整版的巧克力啃着吃。
“给我来一杯牛奶咖啡,一包饼干。”索科夫眼睛盯着手里的单子,嘴里在点自己要吃的东西:“再来一块果酱蛋糕。”
女服务员记录完索科夫点的东西之后,又问了一句:“果酱蛋糕需要切开吗?”
俄罗斯咖啡厅里出售的果酱面包,基本都是长条状的,直接吃很不方便,需要切成一小段一小段,用叉子叉着吃。对于女服务员的这个问题,索科夫点了点头:“那就切开吧。”
女服务员离开后几分钟,就用托盘端着索科夫点的东西过来了。
她把托盘里的东西一一放在索科夫面前的桌上,说了一句:“祝您好胃口!”随后就拿着托盘离开了。
索科夫一边吃东西,一边在琢磨,今天应该写多少的内容。
这时忽然听到旁边有人在叫他的名字:“米沙?!”
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索科夫本能地抬起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看到在不远处站着一个穿着灰色风衣,戴着白色绒线帽,肩上挎着一个挎包的年轻姑娘。
这位姑娘看起来好面熟啊?索科夫看到这位姑娘的第一感觉:我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她,不过是在什么地方见到她的,我却一时间想不起了。
见索科夫痴痴地盯着自己看个不停,姑娘不禁噗嗤一笑,随即走到了索科夫的面前,笑吟吟地说:“米沙,果然是你,刚刚我还以为认错人呢。毕竟我们上次见面时,你还只是一个上校。没想到三年不见,你都成了上将!”
听对方说到上次见自己时,自己还是一名上校,同时还是三年前见过面,索科夫立即把斯大林格勒战役联系起来,脑子里也冒出了这位姑娘的名字:“科帕洛娃,你是科帕洛娃。”末了还补充一句,“好像是《消息报》的摄影记者。”
姑娘听到索科夫叫出自己的名字时,脸上露出了笑容。等她听到索科夫说出自己的工作单位和职业时,又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有些不悦地说道:“就这些吗?”
索科夫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不知该怎么回答。
科帕洛娃在索科夫的身边坐下,望着他说:“米沙,你真的把我们的过去全忘记了吗?”
听对方这么问,索科夫的冷汗都下来了,他隐约想起在斯大林格勒见面时,对方就凑近自己的耳边说了一句:“我恨你!”当时就猜测,这位漂亮的女记者与真正的索科夫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故事。可要命的是,自己的确变成了索科夫,但却没有继承他的记忆,自然不清楚和这位女记者的过往。
索科夫沉默不语,科帕洛娃又继续说道:“米沙,你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真的把我忘记了吗?”
“科帕洛娃,”索科夫挠着后脑勺,表情尴尬地回答说:“在莫斯科城下的大反攻开始前几天,我奉命守卫的希姆基镇遭到了敌机的轰炸。而我也在轰炸中被震晕,等我清醒过来之后,发现因为头脑受震导致记忆,很多过去的事情和人都不记得了。”
索科夫的解释虽说有些牵强,但听在科帕洛娃的耳朵里,又让她产生了新的想法:“怪不得米沙参军后,就一直没有和我联系,我还以为他把我彻底忘记了,原来是因为头部负伤而失忆了,难怪我去斯大林格勒采访时,他见到我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科帕洛娃,”索科夫不想老是纠缠这种让自己尴尬的事情,连忙关切地问:“你吃过了吗?”
科帕洛娃淡淡一笑,随后说道:“米沙,如果我吃过早餐,会来这家咖啡厅吗?”
“既然没有吃过,那就一起吃点吧。”索科夫说完,朝柜台方向举起了手,招呼正站在那里聊天的女服务员:“服务员同志,请过来一下,我们要点餐。”
两人开始吃东西时,科帕洛娃试探地问:“米沙,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我前几天去水晶城买水晶。”索科夫回答说:“回来经过弗拉基米尔的时候,看到这里在拍摄电影,便留下来看看热闹,毕竟我还从来没见过电影是怎么拍摄的。对了,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
“报社的领导说有一部重要的电影在弗拉基米尔拍摄,让我跟着另外一名记者过来采访。”科帕洛娃回答说:“然后我自然就出现在这里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另外一名记者呢?”索科夫抬头快速地朝咖啡厅的门口瞧去,见那里没人,又低头继续吃:“他还没有到达弗拉基米尔吗?”
“这怎么可能呢,我们是一起乘火车来的弗拉基米尔。”科帕洛娃解释说:“他找有关部门办手续去了,虽说战争已经结束,但城里依旧有许多禁区。如果没有特别通行证,剧组能进去的地方,我们却不见得能进去。”
“哦。”
“谢廖沙在什么地方?”
“牺牲了。”索科夫头也不抬地回答说。
“牺牲了,怎么牺牲的?”科帕洛娃不解地问:“我记得在斯大林格勒时,谢廖沙在你的警卫营里担任指挥员的职务,根本不会有什么作战任务,他怎么会牺牲呢?”
“斯大林格勒保卫战虽然惨烈,战士的存活时间只有24小时,军官也不过72小时,但我和谢廖沙都活了下来。”索科夫感慨地说:“后来在解放乌克兰的战斗中,我不幸负了重伤,被送往了莫斯科的军医院进行治疗,而谢廖沙则留给了接任的指挥员。等我重新回到前线,招揽自己旧部时,才得到谢廖沙已经牺牲的消息。哎,真是可惜,如果他一直留在我的身边,没准能看到胜利的这一天。”
但对索科夫的这种说法,科帕洛娃却是嗤之以鼻:“得了吧,米沙。你自己都负了重伤,就算谢廖沙留在你的身边,恐怕早晚也会牺牲的。对了,你当时是怎么负伤的?”
“我到前沿视察,途中遇到了一群伪装成我军工兵的德国兵,他们谎称前面的道路上发现了大量的地雷,他们正在进行清理,让我到附近的道班房里休息。”索科夫向科帕洛娃解释说:“我当时进去后,就发现里面居然藏有定时炸弹,连忙跃窗而出。但就在跳出窗户的那一刹那,炸弹发生了爆炸,把我炸成了重伤。幸好莫斯科军医院的军医们医术高明,否则我早就一命呜呼了。”
“米沙,你真是太幸运了,负了重伤居然能活下来。”科帕洛娃感慨地说:“要知道,瓦图京大将就是腿部负伤,连前沿卫生所的助理军医都能处理的伤势,结果被送到莫斯科的军医院,医治了几个月之后,却因为伤口感染而牺牲。”
“嗯,这件事我知道。”索科夫微微点点头,随即又继续说道:“当时盟军给我们送来了一种叫盘尼西林的消炎药,有很好的消炎作用,可以有效地防止术后伤口感染。假如当初瓦图京大将使用了这种药,也许就没有性命之忧。”
“可能是他的身份比较特殊,对于这种未经检验的新药,是不可能轻易对他使用的。”科帕洛娃说完这话,忽然问道:“米沙,你觉得瓦图京这个人的能力如何?”
听到科帕洛娃的这个问题,索科夫立即警觉起来,他忽然感觉对方像一个暗访的记者,正在有意无意地套自己的话,没准她的挎包里还有一個打开的录音机,正在把自己和她的对话都偷偷录下来。
见索科夫迟迟不说话,科帕洛娃催促道:“米沙,伱怎么不说话,难道没有听到我问你的问题吗?”
索科夫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望着科帕洛娃面无表情地问:“科帕洛娃,我想知道,你所问的问题,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问的,还是以一个记者的身份问的?”
科帕洛娃听到索科夫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即就明白索科夫为什么如此警惕。如果他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那么评价某位高级指挥员,不过属于是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以索科夫如今的身份,在自己的面前评价一位已经牺牲的高级将领,遣词造句就要格外谨慎,否则一旦被别有用心的人所利用,对他将是非常不利的。
科帕洛娃连忙把自己的挎包放在桌上,打开之后让索科夫看,嘴里说道:“米沙,你放心,我的包里没有藏着什么录音机,不过是两个朋友之间的闲聊而已。”
“科帕洛娃,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首先要搞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情?”
“我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索科夫望着科帕洛娃表情凝重地问:“以前到底发生过什么?”
科帕洛娃的俏脸一红,随即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还能是什么关系,当然是恋人了。”
这次轮到索科夫震惊了:“什么,我们之间是恋人?”
“嗯。”科帕洛娃重新抬起头,望着索科夫说道:“米沙,难道你真的忘记了,我们读书时就开始交往,直到战争爆发之后,才中断了联系。”
“读书时就开始交往,战争爆发后失去了联系。”索科夫把科帕洛娃的话重复一遍后,苦笑着说:“我对这些都不记得了。”
科帕洛娃盯着索科夫看了一阵,发现他不像在撒谎,没准那次轰炸真的让他失去了记忆,便帮着他回忆起来:“战争爆发的那天,你我还有谢廖沙,三个人正在威登汉公园里,观看一年一度的夏至庆典活动。突然公园里的广播里响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广播里传出,说德国人在今天凌晨,撕毁我们和他们之间的互不侵犯条约,悍然向我国发起了战争。
你和谢廖沙两人听到广播后,就离开了公园,去附近的征兵点报名,并如愿参了军。你走的那一天,对我说道:‘科帕洛娃,等战争结束,我就会回来娶你的,你一定要等着我。’米沙,难道你所说的这些话,你都忘记了吗?”
索科夫听完科帕洛娃的讲述,冷汗都下来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的索科夫居然和科帕洛娃之间有这么一段过往,难怪在斯大林格勒重逢时,对方盯着自己看了许久,然后凑近自己的耳边说了一句:“我恨你!”如今总算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他望着科帕洛娃有些尴尬地问道:“难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再找一个吗?”
谁知科帕洛娃听后却冷笑一声,说道:“虽然你早已把我忘记了,但我的心中始终记得你。追求我的人的确很多,但我从来没有答应过任何人。特别是在斯大林格勒与你重逢,见你居然都成为了一名上校时,就根本没有男人能被我看上眼。”
索科夫听到这里,心里不禁叫苦不迭,他没想到因为一场阴差阳错,居然害了科帕洛娃的一生。如果当初自己来到这个时代时,取代的不是索科夫,而是别的人,没准就不会有这么一段感情纠葛。科帕洛娃要是见到真正的索科夫牺牲了,那么早晚就会忘记,重新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异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孑然一身。
“科帕洛娃,我已经结婚了,连孩子都快出生了。”索科夫红着脸向科帕洛娃解释说:“你应该放下过去的那段感情,开始新的生活,找一个适合你的人结婚生子。”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科帕洛娃摇着头,表情坚毅地说:“除了你之外,我的心中已经容不下任何异性。”
索科夫不知道自己还能对科帕洛娃说什么,只能及时地变换话题:“科帕洛娃,我们还是继续谈谈瓦图京大将吧。你不是想知道,我是如何评价他的吗?”
科帕洛娃从挎包里掏出一张手帕,擦去眼角的泪水,稳定了一下情绪之后,说道:“好吧,那你就说说看。”
“首先要我要说明一点,瓦图京大将对祖国、对最高统帅本人都是非常忠诚的。”不过索科夫在评价瓦图京之前,首先要给对方打好预防针:“我所说的一切,都仅仅代表我的个人观点,仅供参考。”
听索科夫这么说,科帕洛娃不禁噗嗤一笑:“米沙,别这么严肃,我就是随口问问,找一个共同的话题而已。”
“怎么说呢,以我的看法,瓦图京大将是有能力,不过能力一般。”索科夫谨慎地说道:“如果指挥一个军,甚至一个集团军级别的部队,恐怕还没有多少问题。可要是担任方面军司令员,他能力不足的一面就暴露无疑。”
科帕洛娃可能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不禁吃惊地瞪大了眼睛:“米沙,我看外界对他的评价,说他是一名不可多得的将领,其能力仅次于朱可夫、罗科索夫斯基和科涅夫三位元帅。如果他不牺牲的话,没准现在已经是瓦图京元帅了。”
“那只是对外的宣传而已,其实他担任方面军司令员之后,所指挥的部队都是败多胜少。”索科夫知道情报局在对外宣传时,肯定要删减掉那些对瓦图京不利的报道,只是一味地宣传他所取得的胜利。他朝附近瞧了瞧,发现咖啡厅里只有自己和科帕洛娃两人这一座,而女服务员正站在柜台旁与他人聊天,应该听不到自己说的话,便放心大胆地说:“斯大林格勒战役取得胜利之后,我军又发起了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不管是兵力还是装备上,我军处于绝对的优势,从各方面来看,打败曼斯坦因的部队那是板上钉钉的事实。”
“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科帕洛娃有些诧异地说:“我听说过这场战役,不是我军出动小部队向敌人发起进攻,由于敌人的实力过于庞大,我军指战员虽然进行了顽强的战斗,但最后还是没有能完成预定的作战目的。”
索科夫苦笑两声,随后说道:“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时,我军出动了西南方面军和沃罗涅日方面军,总兵力超过了百万,还有大量的武器装备,从各方面来看,都可以碾压曼斯坦因的德军。但由于战役开始后,瓦图京大将贪功冒进,长驱直入,导致后勤补给线拉长,兵力分散。结果德军一实施反击,就被打得溃不成军。”
“你不是说,有两个方面军么?”科帕洛娃试探地问:“瓦图京大将的部队被击溃之后,难道另外一个方面军没有赶来援助他?”
“当时参加进攻战役的部队,除了瓦图京大将的西南方面军外,还有戈利科夫将军的沃罗涅日方面军。”索科夫见科帕洛娃的确不了解那段历史,便向她解释说:“西南方面军被德军击溃,沃罗涅日方面军的防线也遭到了波及,最后不得不放弃占领的区域,后撤到原来的占领区域。”
科帕洛娃继续问道:“可是,瓦图京大将不一直都是沃罗涅日方面军的司令员吗?”
“不是的,他刚开始是西南方面军的司令员,第三次哈尔科夫战役失败后,戈利科夫和他都被史达林同志撤职。经过一段时间的雪藏之后,改任沃罗涅日方面军。”
“那库尔斯克战役呢?”索科夫所说的内容,完全颠覆了科帕洛娃的认知,她继续问道:“在这场战役里,瓦图京大将的部队总取得了决定性的战斗吧?”
“实际的情况恰恰相反。”索科夫说道:“当时德军的进攻分为了南北两个方向,一路是进攻北面的罗科索夫斯基元帅的部队,一路则是进攻南面的瓦图京大将的沃罗涅日方面军。在战役开始后,因为瓦图京的指挥出现失误,导致沃罗涅日方面军节节败退,最高统帅部没有办法,仅仅从科涅夫元帅的草原方面军抽调部队赶过去增援。前后投入了三四个集团军,才勉强遏制住德军的进攻。”
“不会吧,米沙。”科帕洛娃吃惊地说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为什么我听到的内容,恰巧与你所说的相反呢?”
“我所指挥的集团军,也被调去增援沃罗涅日方面军。”一说到库尔斯克战役,索科夫不免就充满了自豪感:“我所指挥的部队,打垮了德军最强悍的三个党卫军师,扭转了整个战局。”
“真的吗,米沙?”科帕洛娃追问道:“你说的都是真的吗?不会是为了哄我高兴,而故意骗我的吧?”
“这怎么会呢。”索科夫说:“等以后有机会时,我把库尔斯克战役中所发生的事情,详细对你讲一遍。”
“为什么要等有时间再说呢?”科帕洛娃不解地问:“我们现在不就有大把的时间,你可以慢慢对我说嘛。”
索科夫抬手看了看时间,随后对科帕洛娃说道:“今天真没有时间了,我看还是改天吧,我现在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
就在索科夫举手准备叫女服务员过来结账时,却被科帕洛娃抓住了手臂:“米沙,你告诉我,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如果真的很重要,那我就放你离开,改天继续听你讲故事。”
“我的房间里还有人等我呢。”索科夫无奈地回答说:“我总不能让别人久等吧。”
听索科夫这么说,科帕洛娃的脸色微微一变,随即酸溜溜地反问道:“不知道在你的房间里等你的人,是你的妻子还是别的姑娘?”
“不是女的。”索科夫连忙解释说:“是四个,不,是五个男人。”
“五个男人?”科帕洛娃吃惊地瞪大了眼睛,不解地问:“他们是什么人,在伱的房间里做什么?”
“一位是电影剧组的编剧,另外四人,有两人是剧组的速记员,两人是抄写员。”
“他们在你的房间里做什么?”科帕洛娃调侃地说:“你总不会想写回忆录了吧?”
“写回忆录,我恐怕没有资格,至少也需要大将级别的人。”索科夫苦笑着说:“我在写,我把要写的内容朗诵出来,然后速记员进行记录,抄写员进行誊写。至于那位编剧嘛,他的责任就是把我的,改编成电影剧本。”
科帕洛娃听索科夫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似乎他的脸上有什么好看的东西似的。索科夫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心想难道是我的魅力吸引了她,让她连目光都舍不得移开么?下一刻,她肯定会对我大加赞赏。
“你说你正在写一本书,然后有可能被改编成电影剧本?”科帕洛娃反问道:“米沙,我没有说错吧?”
“没错,的确是这样。”索科夫得意洋洋地说道。
谁知下一刻,科帕洛娃却哈哈地笑了起来,不但把索科夫笑蒙了,就连正在柜台旁聊天的女服务员的目光也被吸引了过来。
“科帕洛娃,你笑什么,难道我说错了什么吗?”
“米沙,你真是太逗了,居然和我开这样的玩笑。别人不了解你,我还不了解你吗?”
索科夫越发懵逼,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便小心翼翼地问:“科帕洛娃,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的写作水平如何,我还不知道么?”科帕洛娃用嘲讽的语气说道:“你别忘记了,当初读书时,你所有的作文都是我帮你写的。短短几年时间不见,你一个文笔不通的人,怎么可能写出什么呢?”
索科夫听到这里,冷汗都下来了,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原来的那個索科夫居然是如此差劲,连读书时的作文,都需要他人代笔。
虽说正在创作的《这里的黎明静悄悄》一书,的确是他他抄袭瓦西里耶夫的,不过原作者此刻可能连基本的创作思路都没有,就算索科夫说这书是自己的原创,也没有人能反驳。
“科帕洛娃,我们毕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了,有些事情可能和你原来的认知出现了偏差。”索科夫为了改变科帕洛娃对自己的看法,便决定带他去自己的房间,看看那部即将引起轰动的新书:“假如你不相信我能写出的话,可以跟着我去瞧瞧。看过之后,就明白我是不是在开玩笑。”
正当科帕洛娃准备答应索科夫的提议时,从外面走进了一名年轻的男子。他一进门,就冲着科帕洛娃说道:“科帕洛娃,你果然在这里。我们每次来弗拉基米尔,你都会到这家咖啡厅里坐坐。”
男子说完这话,见到科帕洛娃居然和一名穿着将军制服的年轻人坐在一起聊天,表情看起来还很亲昵,顿时变了脸色,随后试探地问科帕洛娃:“科帕洛娃,他是剧组的演员吧?”
“巴沙,我来给你介绍一下。”科帕洛娃挽住了索科夫的手臂,并把脸贴上了过去,面带娇羞地说:“这是我的未婚夫米沙。”
“您好,米沙!”听到科帕洛娃居然说索科夫是她的未婚夫,被称为巴沙的男子面色变得铁青,不过出于礼貌,他还是上前向索科夫伸出手:“我是《消息报》的记者巴沙,和科帕洛娃是同事。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她有未婚夫,你不是他请来演戏的演员吧。”
“您好,巴沙!”索科夫伸手和对方轻轻地握了握,随即就松开了,回答说:“恐怕要让您失望了,我不是什么演员,我就是一名军人。”索科夫是个聪明人,他听到科帕洛娃当着对方说自己是她的未婚夫时,就明白自己被利用了,便顺水推舟地说,“至于身上穿的军装,也是属于我个人的。”
虽然索科夫已经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但巴沙对他的身份依旧充满了怀疑,他不相信会有如此年轻的将军,而且还是一名上将,因此他冷冷地说:“不知将军同志在伟大的卫国战争期间,都参加过哪些战役啊?”
“我参加过的战役很多,最早是莫斯科城下的大反攻,接着又是哈尔科夫战役、斯大林格勒战役,以及库尔斯克大会战、第聂伯河右岸战役等等。”
“这么说来,您所指挥的部队,是第一个冲进柏林喽!”
索科夫听出巴沙的语气中充满了火药味,可能是专门针对自己这个“情敌”,他扭头看了一眼科帕洛娃,只见她笑吟吟地望着自己,似乎非常乐意看到这种双方为她争风吃醋的场面。
索科夫苦笑着摇摇头,对巴沙说:“很遗憾,柏林战役开始时,我所指挥的部队隶属于白俄罗斯第二方面军,战斗的区域距离柏林还有几十公里呢。”
“不知您都曾经指挥过什么部队?”巴沙说这话时,还用挑衅的目光看了一眼索科夫的肩章:“如果只是师级指挥员,恐怕无法获得上将的肩章吧。”
“早在斯大林格勒战役期间,我就是上校了。”索科夫不想和这种心胸狭窄的人继续纠缠下去,便直截了当地说:“我姓索科夫,曾经先后担任过第27和第53集团军司令员的职务。”
说完,索科夫也不废话,起身冲着还站在柜台旁边的女服务员招手:“服务员同志,麻烦您过来算一下账。”
当索科夫说出自己的姓氏,以及所担任过的职务后,巴沙傻眼了,作为一名资深记者,自然知道集团军级别指挥员的姓氏。他不由被惊出一身冷汗,没想到自己居然当面得罪了战功赫赫的索科夫将军。
索科夫出门时,科帕洛娃也跟着跑了出来,拉着他的手臂说道:“把你房间号码告诉我,我晚上去你那里看看你写的如何。”
既然是科帕洛娃主动提起,索科夫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便把自己的房间号告诉了对方,然后急匆匆地赶回招待所,准备与众人继续创作。
索科夫刚离开后,巴沙就从咖啡厅里走了出来,他来到科帕洛娃的身边,望着索科夫离开的背影,有些紧张地说:“科帕洛娃,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刚刚那位就是索科夫将军?”
“你进门的时候,我不是就告诉你了么。”科帕洛娃有些不耐烦地说。
“可是,你说的是小名,又没有说他的姓氏,我怎么知道他就是战功赫赫的索科夫将军。”巴沙用抱怨的语气说:“我就算知道全军七十个集团军的每一位司令员的姓氏,但却不知道他们的小名,你直接说小名,我肯定就不会想到他居然是一位了不起的将军。”
“行了,别说这些了。”科帕洛娃有些不耐烦地问:“通行证办好了吗?”
“办好了,办好了。”巴沙使劲地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说:“都办妥了。在接下来的这段日子里,剧组去什么地方,我们也能跟着去什么地方。”
“时间不早了,我们现在先去剧组。”
“科帕洛娃,我有件事要请求你。”巴沙用讨好的语气说。
“什么事,快点说。”
“你见到索科夫将军的时候,能否帮我说两句好话。”巴沙陪着笑脸说道:“就说我刚刚不是有意针对他,请他千万别生气。”
“要我帮你说好话,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别说是一个条件,就是十个条件,我也答应。”
“以后不准再纠缠我。”
“啊?!不准再纠缠你?”巴沙做梦都没有想到,科帕洛娃居然会提出这样的交换条件,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愿意就算了,刚刚的话就当我没有说过。”
听科帕洛娃这么说,巴沙急了,他心里很清楚,得罪一名将军的后果是什么。如果对方真的有心收拾自己,别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记者,就算是主编,恐怕下场也好不了。他在经过短暂的思索之后,决定选择妥协,反正年轻漂亮的姑娘多得是,自己犯不了在科帕洛娃这棵树上吊死,完全可以寻找新的目标吧。
“科帕洛娃,别生气,我答应你。”巴沙举起右手向科帕洛娃发誓说:“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纠缠你。若是违背这个誓言,我就会被送进古拉格。”
古拉格集中营是一个令人谈之色变的所在,既然巴沙用尽古拉格来发誓,想必他以后会老实一些,不再来纠缠自己,于是科帕洛娃点点头,说道:“好吧,我下次见到米沙时,一定会为你把这件事解释情况。”
再说索科夫回到自己的房间时,四名速记员和抄写员倒是表情如此,可是维尔纳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他正看到最精彩的地方,故事却戛然而止,让他心痒痒的,迫切地想知道后面的剧情。
见到索科夫进门,他连忙上前一把抓住了索科夫的手臂,激动地说:“索科夫将军,您总算回来了。现在时间不早,我们可以开始今天的创作了吧?”
“可以,当然可以。”索科夫如果不是惦记着要回来继续创作,恐怕早就留在咖啡厅里,与科帕洛娃卿卿我我地叙旧了,犯不着和一群大老爷们待在一起。此刻见维尔纳问起,他便不假思索地说:“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
当索科夫开始背诵后面的内容时,维尔纳赶紧找了个位子坐下,静静地聆听着自己想知道的剧情,并和自己所设想的内容进入对比。听了一阵之后,维尔纳发现索科夫的构想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按照维尔纳的设想,男主瓦斯科夫准尉带着五名女兵,提前埋伏在德国人的必经之路上,那么等待两名德国兵的命运,不是被击毙就是被俘。但令他没想到的时候,剧情在这里出现了大反转,出现了瓦斯科夫和女兵视野里的敌人,不是两个人,而是十六人。一时间,原本占据兵力和地形优势的瓦斯科夫他们,就处于了绝对的劣势。
正如男主瓦斯科夫的思想活动一样:如果自己带的不是五名女兵,而是五名男兵,而且还有一挺压满子弹的转盘机枪,那么挡住这股敌人,还是有希望的。可如今敌人有16人,人人都配备着MP40机枪,而我军这边,只有五支步枪和一支手枪,不但兵力上处于劣势,装备也远远比不上对方,这仗还怎么打?
不但是维尔纳,就连正在进行速记工作的阿格尼,脸上的表情也变的严肃起来,他开始为书中的瓦斯科夫和那些女兵担心起来。虽说他从来没有上过战场,但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场没有任何胜算的战斗。
听到瓦斯科夫给女兵们下达了转移阵地的命令,并派出一名叫里莎原路返回去求援时,他的心里不禁暗松一口气,觉得只要瓦斯科夫他们能拖住敌人,里莎再带着援兵赶来,那么形势又会重新变得对己方有利。
但令阿格尼没想到的是,里莎在返回途中,居然被沼泽所吞没,瓦斯科夫准尉和他的女兵们变得孤立无援,如果要想挡住敌人,就只能靠他们自己的力量了。
“将军同志,”阿格尼写到这里,觉得自己的情绪有点控制不住了,他连忙抬手打断了索科夫:“我有点不舒服,要先去一下卫生间。等我出来,您再继续念吧。”
索科夫并没有察觉到阿格尼的异常,只是点了点头,同意了他的请求,随后对格鲁斯特说:“格鲁迪特,麻烦你把阿格尼记录的内容,都重新誊写一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