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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ZXC盯着不远处停在地上的构装体,它银色、精巧的流线型外壳与下方三对擒爪装置静静沉浸于黑暗之中,就像是一切有关于这个世界的魔导器一样,带有一种特殊的、异域的机械美感。

    虽然理论上这是一只‘发条妖精’,但他过去从没见过这个样式的——ZXC知道一些关于炼金术士们讨论的‘异体构装’,不过隔行如隔山,他所知的也仅仅是这个名称之下一些陌生又遥远的概念而已。

    黑暗中传来一些声音,有人从那边走了回来。

    一个人开口道:“那边墙后面是空的。”

    ZXC有点讶异地看了过去,那些人是过去寻找方鸻口中‘酒窖’所在的,只是他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

    他带着确认的口气问了一句:“这么容易就找到了?”

    “只是一个隐藏酒窖而已,也用不着藏那么深吧?”

    “那么打开看了吗?”ZXC问道。

    “正在想办法。”

    那人表示那地方并没那么容易打开。

    ZXC看了看方鸻留下的发条妖精,正在犹豫是等到有确切消息了再通知,还是现在就联系对方。但这时地上的发条妖精忽然自己动了起来,它缓缓升空,转了一圈,然后才确认了ZXC等人的位置。

    构装体的水晶镜头发出低细的蜂鸣声,转向这个方向,下一刻,方鸻带着合成音的语气从**鸣而出:“各位,我回来了,你们准备一下,我马上就进来。”

    ZXC愣了一下,正想问需不需要配合一下什么的,下一刻便听到前面‘吱呀’一声门打开的声音,一团光亮在那里亮起,方鸻正大光明地从那里走了出来——他一只手上还提着一个昏迷过去的卫兵,看了众人一眼,然后弯腰将其放下,又转身走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对方又拖进来第二个卫兵,并将两人并排放在一起,直看得众人一愣一愣的。ZXC也是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些卫兵相对于他们来说水平相当,但对于大佬来说,自然不算什么。

    方鸻命令能天使一剑斩下第二道门的锁,而门一打开,ZXC才赶忙走上去,开口便道:“我们找到那个酒窖了。”

    “先不说这个。”

    方鸻摇了摇头,让两台能天使带着自己取回的魔导炉走了上来,他取下罗昊那一台,然后对众人说道:“这些是你们的魔导炉,我帮你们找回来了,不过不确定具体是属于谁的,你们先按魔导炉的职业分配一下。”

    他回头看了两个倒在地上的卫兵一眼:“卫兵身上有武器,长剑和盾牌,长剑是制式魔导器,你们当中会用剑的先将就一些。盾牌只是普通的装备,但也聊胜于无,没有武器的人可以先拿上。”

    众人有点惊讶地接过魔导炉,并一一传递下去,他们没想到方鸻说自己的计划需要准备一下,竟是为了准备这个。

    但只有ZXC意识到什么,低声问了一句:“这些东西应该放得不远吧?”

    “不远,”方鸻摇了摇头:“待会我会带你们过去。”

    ZXC这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位来自于卢福之盾的剑士其实也听说过一些传奇的冒险经历,但传奇之所以称之为传奇是因为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那种停留在想象之中的传奇与现实之中的冒险还是存在很大差距的。

    他也是选召者,所以才更清楚这一点,平平无奇的冒险中也会遇上数不清的令人头大的意外。更别说在敌人的大本营中,在严密的监视之下穿梭自如,并深入腹心地区,轻描淡写取回他们的装备这样的事情。

    如果不是第二世界顶尖的选召者与公会留下了无数经典的实例,他甚至不会相信有这样的冒险经历存在。但那毕竟是顶尖高手,大佬在他眼中显然还没到那一层次,纵使在梵里克一战中有令人惊艳的表现,但活在传说当中的人与近在眼前的人毕竟不一样。

    不是么?

    方鸻也没想太多,只拿出笔记簿递了过去:“这是我的计划,这座要塞分为三个区域,乌小胖和其他人分别被关押在外围区域的两处地下监牢之中。我在地图上标记了位置,我打算兵分两路去救出这些人,尽可能速战速决,在敌人反应过来之前争取更多的时间。”

    ZXC点了点头,下意识接过笔记簿。

    方鸻见ZXC翻开笔记簿,又补充道:“敌人在什么地方有守卫力量,还有大致的巡逻路线,我也一一标记在上面了。乌小胖那边守卫比较多,由我来处理,另一边交给你们,如果可能的话,尽量不要主动挑起战斗,即便战斗不可避免,也最好是用突袭的方式。”

    “总之敌人发现得越晚,留给我们的时间也就越多。”

    他停了一下,问道:“如何,有把握吗?”

    但ZXC默默看着地图上三个‘区域’的划分,心中感到大大的不对劲,他沉默了好一阵子,才转过图册向方鸻询问道:“等等,这个地方是关押其他人的地方?”

    “是。”方鸻点头。

    “这里是外围区域。”

    “对。”

    “这里有一道大门?”

    “确实如此。”

    “穿过它之后就是内庭区域?”

    “差不多。”

    “那这些地方是?”

    “是洛羽和箱子他们可能在的地方,不过不太确定——”

    “那这个地方标注了仓库是……?”

    “就是找回你们装备的地方。”

    “……不是,大佬……这里有一千米吗?”

    “差不多吧,怎么了?”

    ZXC一言不发地合上册子,心中暗骂了一声MMP,这还叫不远?大佬该不是把一望无际的银沙沙海之中的地图标尺,拿到这室内来用了吧?在野外的一千米,和地下城内的一千米,那能一样吗?

    虽然这里还算不上地城,但实际应当也差不多了,防守说不定还更严密一些。

    方鸻见他神色有异,愣了一下之后才明白对方在想什么,出言宽慰了一句:“别太担心,一千米其实并不远,敌人的守卫力量很弱,要绕过去很容易的。”

    ZXC再一次翻开册子,看了看册子上那密密麻麻标注出的卫兵的位置、数目与巡逻路线,眼皮子不由狠狠跳了几下,他再一次合上册子,觉得安全起见以后大佬的话还是保守一些的听比较好。

    比如说什么前方很安全,可以放心大胆地通过之类的鬼话,一定要自己调查清楚了,不然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不过他显然错怪了方鸻。

    方鸻在制作这份地图之时,就考虑了另一条线路是由卢福之盾的人来执行计划,因此强度自然也是以后者的实力为参考的。当然七海旅团是早已习惯了这个强度的冒险,他或多或少把对方高看了一线,而忽略了通常的情况。

    但也只高出了那么一丢丢而已。

    绝没有很多。

    而且他一问一答,说的其实也只是在外围区域相关的情况,内庭那边则会等外围的行动结束之后,双方汇合后才展开行动。他也没指望行动可以一直守密到那时候,秘术士们又不是傻子,到时候肯定会是一场恶战。

    所以他才会追求速战速决,尽可能快地在暴露之前结束外围区域的行动,并带领众人攻占仓库区,然后才能考虑之后的事情。

    “我们怎么离开这个地方?”有人问了一句。

    对于这一点,方鸻自然是早已考虑过。

    他示意ZXC打开册子,然后指着地图说道:“这个方向有一座要塞,在进入内庭之前,我们可以考虑先攻占这个地方作为最后的退路。其实在我原本的计划当中,这里是我们唯一的退路,我们救出所有人之后,原路返回,便从这里离开——”

    “但外面的沙尘暴……?”

    “正因为有沙尘暴我们才逃得出去,不然你试试?”卢福之盾的其他人显然也不笨,立刻意识到这一点。

    方鸻也道:“的确,沙尘暴虽然危险,但总比留在这里好。”

    而之前那人也只是随口一提而已,听了方鸻与自己同伴解释,立刻就明白过来。对于方鸻的说法,众人皆点点头,显然认同了这一点。

    但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又道:“这是我原本的想法,不过眼下,我又有了一个新的计划。这个计划听起来可能有一些……呃,大胆,但是其实比第一条路要稳妥得多。不过它可能有一些冒险,所以我想听听你们的意见……”

    ZXC愣了一下,虽然本能告诉他大佬所谓的冒险,那一定是曲折离奇至极。但受好奇心驱使,他还是没有忍住,问道:“什么计划?”

    “我之前打听到一个消息,你们来这个地方所乘坐的那条飞空艇,还停泊在城中——就在内庭的中央区域,一处避风的园林之中。”

    ZXC听了立刻就感到不对,马上叫停道:“等下,大佬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走空路离开。”

    “这个天气下?”

    方鸻轻轻咳嗽了一声。

    他当然知道这事儿听来不靠谱,可他也是经过再三考量之后才决定这一点的,其实认真来说,直接逃入沙尘暴之中,和乘船进入沙尘暴之中,生还的概率都相差不大——基本都是报着必死的决心逃进去的。

    但这里面却仍有细微的差异,他们直接逃出要塞区,但若死在沙尘暴之中,复活的区域不过几千米范围,很有可能最后选择的复活圣殿根本就没有出城。

    这样一来的话,虽然不是白死了,但也差不多。

    而飞空艇就不一样了,在这个天气下一但升空,就是最后坠毁,恐怕也要一下被吹到十多公里之外去了。在那些地方复活,几乎肯定是在野外的圣殿或者小型神堂、避难所之内,在这样的天启之下,秘术士们与这座要塞的主人不可能派人来搜索他们。

    因此听起来都是送死,但显然后者与前者是不一样的。

    经过他一解释,众人也半信半疑地明白过来,之所以是半信半疑,是因为这个计划实在是曲折离奇了一些。在秘术士们眼皮子底下夺走一艘飞空艇,并再这样的天气之下升空,最后逃出生天。

    这样的事情听起来和诗人口中的传奇故事也差不多了。

    但听来惊险刺激,其实只要想想就明白,任中一个环节出错,最后他们多半就是功亏一篑的下场。

    只不过正如方鸻所言,另一条路其实也是差不多,如果是原住民,这会儿多半犹豫起来。但大伙儿毕竟是选召者,稍一讨论,便确定了就这么干——成了就是大吹特吹的资本,输了也不会比眼下的情况更坏就是了。

    ZXC见众人兴致高昂,也不好意思泼冷水,只私底下问了方鸻一句:“可飞空艇启动舵轮需要舰务官的钥匙,启动水晶引擎需要法师长的许可,我们到哪里去搞这两个东西?”

    方鸻没想到居然只有他一个人想到了这一点,有点神秘地看了后者一眼:“我有一个办法。”

    “一个办法?”

    方鸻摇了摇头,这个办法离奇到连他自己也不愿意多说,只答道:“总而言之先攻占仓库区再考虑其他的问题,要是我们连那里都走不到,还是老老实实执行第一个计划吧。”

    ZXC看了他一眼,这才点了点头。

    确定好计划之后,方鸻才和众人一齐去看了看那个隐藏的酒窖,那地方的一堵厚墙他们找了半天也没找到暗道开关。

    不过这难不倒方鸻,他大约估算了一下这地窖的空间高度,然后直接召唤出奥尔芬的双子星,控制着这台巨型构装体一拳轰过去,什么墙也塌了。

    众人也是第一次见方鸻的这台巨型构装体,一时间都看得呆了,毕竟那摧枯拉朽的一拳给人的印象实在是太过深刻了。

    进了酒窖之后,原本方鸻还以为‘沙漠之血’是什么珍稀的东西——但没想到进入一看,入眼之处一长排一眼看不到尽头的酒桶陈列于黑暗之中,并且由下往上,再酒架之上堆积了足足三层高。

    他还担心自己搞错了,走过去拔出一个软木塞子,在水晶的光芒下,鲜红如浆的酒液喷涌而出,地底之下立刻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酒香味。

    方鸻都差点看呆了,更别提其他人。

    有人忍不住指了指这左右两排酒桶,问道:“要找的,就是这个东西……?”

    方鸻僵硬地点了点头,至少和那人的描述一致,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也和他没什么关系。但出于负责起见,他还是往里面走了一圈,结果里面真全是这样的酒桶,并无任何其他特别之处。

    “要带多少?”ZXC看了看这里的酒架,忍不住低声问了一句,总不会要把这里的酒全部带走吧?

    方鸻想了一下才道:“从外面拿一只小木桶来,接一桶应该就够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指沾了一点酒液尝了尝,虽然他不大会品酒,但也尝得出来这酒的确有些不凡,甘美醇厚,入口有一种回味无穷的感觉。

    尝起来似乎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种普通的美酒而已。

    但这正是奇怪的地方。

    难道那人真的就只是想要喝酒而已?

    方鸻觉得自己真是见了鬼了。

    但他也没表示什么,先不管这东西有没有用,反正只要可以和那人交换信息就够了。等众人接满酒桶之后,双方便准备出发,去解救外围区域内剩下的其他人,不过方鸻临行之前再提醒了他们一次:

    “秘术士们应该在这里布下了层层法术,所以你们即便拿到了魔导炉,也不能使用任何技能,否则就会立刻惊动他们。不过普通战斗应该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这里的卫兵也携带有魔导炉,如果你们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先用卫兵的魔导炉。”

    由于之前就听方鸻提过这一点,所以众人也只是颔首应下而已。

    双方分开之后,方鸻便独自一人前往乌小胖与罗昊两人所在的方向,由于早摸清楚卫兵的行动规律,因此就与营救ZXC一行人一样,这边的行动十分顺利。他绕开巡逻的卫兵的眼线,故技重施打晕了那边看守的卫兵之后,便将下面的一行人放了出来。

    而他这边刚刚得手,那边ZXC也传来捷报:

    “大佬,成了。”

    “那边没有人发现吧?”

    “没有,这边一切顺利。”

    “那好,”方鸻也是松了一口气,虽然是尽可能节约时间,但他的确担心卢福之盾会处理得不够干净利落。毕竟对方的等级是一个硬伤,在面对这些卫兵时,他们唯一的优势也只有单方面的信息透明这一点而已。

    好在,看起来过去执行计划时总会遇上意外的情况,这一次总算是没有发生,方鸻不由感到自己是不是有点时来运转了。

    这不由让他对接下来的夺船计划也产生了几分信心。

    他这才答道:“现在我们前往要塞方向汇合,等攻占那个地方之后,就开始执行计划的第二部分。”

    ZXC的回复简单明了:

    “明白。”

    ……



    “咕咚咕咚……”

    方鸻看着面前这个头发灰白、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的中年人,喉头上下耸动着,正以一种与他当前形象极为不符的豪爽仰头猛灌,玫瑰色的酒液顺着他的胡须,如同散落的细小红宝石滚落而下,一直淌到他破破烂烂的衣服上。

    德兰长长地哈了一口气,用枯瘦的手抹了一下胡须,他放下小酒桶,一对眼睛似乎都亮了起来,正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玩味的眼神看着方鸻。“伊斯塔尼亚人认为它有一种魔力,可以令人起死回生,因为它有着鲜血一样的颜色,巫医们认为血是神圣的、富有魔力的产物——你能想象这一点吗?所以过去当地人把它当作包治百病的圣物,直到‘你们’到来为止。我都快记不清上一次喝到它是上一次喝到它,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方鸻看了一眼流淌在地上的美酒,说它像是血他倒是相信,它的名字或许就由此而来。但至于这酒有什么魔力,他亲自尝试过,不过就是普通的美酒而已,甚至要说有多令人回味无穷也不见得,当然他对于艾塔黎亚美酒的了解,也仅限于妖精居所的月光酒而已,沙漠之血有后者相比似乎也只是口感上有些差异而已。

    当地人认为沙漠之血有血一样的颜色,所以将之奉为圣物,这样古朴的以形补形的理论,似乎在不同的世界都能找到例子,但它也只是一种古老而原始的思考方式而已。

    方鸻看着中年人的样子,才终于确定这人真仅仅只是想要品尝一口这美酒而已,不过从对方的语言之中,他还是得到了一些细节。看起来对方过去也品尝过沙漠之血,只是不知道是以什么方式?沙漠之血是贝因地区的特产,贵族的窖藏,一般出身的人是没有机会染指的,而也不知道这个看来邋遢、落魄的中年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出身?

    但想必以炼金术士的身份,要想成为贵族的座上宾也并不难。

    只是不知道,对方又为什么会困顿于这个地方,为秘术士们所囚,而且看他的样子似乎还心甘情愿。想到这里时,方鸻忽然一怔,他之前不太了解这里的情况,本能地认为这人是秘术士的囚犯。但而今他已经知道秘术士也不过是此地的过客而已,那么面前这人其实是那位伯爵大人的囚犯?

    但看那位伯爵将他囚禁在这外围的监牢之中,似乎也不是什么重要的身份,那他为什么在这里一待就是十年之久?

    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可期?

    方鸻不由想到了那个居住在大公主宫殿地牢之中的老学者,心想会不会是那样的情况,这个叫做德兰的中年人待在这里其实是一种保护,而非监禁?但从对方的生活条件来看,似乎也并非如此,若是寻求伯爵大人的保护,对方招待不说周到,也不至于连供其研究的纸张与笔也不提供一些罢?

    他压下心头的疑惑,时间不等人,而今外围区域的三处地牢皆已解放,卢福之盾的人已经汇合,要塞也在他们的控制之下——当然这是托了这场沙尘暴的福,要在平时他们的行动肯定没这么顺利。一来恶劣的天候下城堡防备松懈,二来沙尘暴带来的联络问题当然不止影响选召者,本地的一切联络系统也全部陷入了瘫痪之中。

    但一座军事要塞必然会有应急的措施,因为当地人只会比他们更了解这场沙尘暴,虽然还不清楚对方什么时候会反应过来,但方鸻清楚自己每浪费一点时间,接下来留给他们的机会就越少。想及此,他直接开口问道:

    “还是说说关于秘术士们的秘密吧,他们真正为谁服务?而今我已经为你带来了沙漠之血,现在轮到阁下践行承诺了。”

    不过末了,方鸻又补充了一句:“你不是伊斯塔尼亚人?”

    他是根据这中年人自己的口气推测出这一点的,这就像大多数选召者在通常场合之下不会说‘选召者认为跨界通讯费会昂贵’一样,他们一般通常只会用‘我们认为这玩意儿简直是抢钱’来表达自己的愤慨之情。

    而往往只有不身处于这个群体之时,口气之中才会带上一种自然而然的第三方的视角。

    当然还有一些经常使用‘你国’、‘你会’、‘你坛’的不可言述的人士,属于特殊群体,不可纳入讨论范围之内。

    德兰将手放在酒桶上,看着他笑了一下:“看起来你还是无法放弃对我身份的好奇,不过可惜,我其实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没你想象之中那么离奇的经历,而且我也不打算聊起过去的事情。还是言归正传吧,喝了你的酒,我当然会履行承诺。”

    方鸻对这话不以为然。

    自从听了那两仆人之间的交谈,他就对德兰之前的话信了七八分,而对方作为一个阶下囚,怎么会知道关于秘术士们的秘密,他说他是一个普通人,有人会信么?

    不过别人喝了酒之后,可能会显得有些神志不清,而对方喝了酒之后,反而一反之前神神叨叨的神态,眼里的光芒也逐渐清醒与理智起来。

    “这个答案可能会让你有一些惊讶,”德兰的语气也很正常,又说道:“我建议你作好心理准备。”

    “我自己会判断。”

    “那如果我说是沙之王巴巴尔坦,你会信吗?”

    方鸻眼中闪过一丝沉沉的光芒。

    他当然本能不信。

    虽然名义上,那位伯爵大人的确是效忠于沙之王的,可在这片沙漠之上,谁又不是名义上效忠于佩内洛普王室呢,这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当然,或许不排除这样的可能性,毕竟佩内洛普家族当年也有政治盟友,而经过三代人经营,也不再是当年的孤家寡人。

    或许这位伯爵大人真是效忠于沙之王巴巴尔坦的,也未可得知。

    但巴巴尔坦的臣子,不应该与奴隶商人,与奴隶贸易的支持者,与盲从者们站在对立面么?而那位伯爵大人与秘术士结盟,秘术士们又介入了这场走私案件之中,还让他亲眼看到了他们在剿灭盲从者信徒时作出了那样的事情。

    而且对于他们这些同样为大公主效劳的人,对方表现出的,这可不像是对待盟友应有的态度。方鸻忍不住摇摇头,总不能说秘术士与那位伯爵大人皆为沙之王巴巴尔坦效劳,而沙之王巴巴尔坦又专门与自己的大女儿过不去吧?

    但他忽然之间怔住了——

    沙之王和自己的长女会站在对立面吗?这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不谈后者是前者的女儿,而两人的立场也是一致的,尤其是大公主在对抗那些支持奴隶贸易的王公贵族这一点上,始终坚定站在佩内洛普王室的立场之上。

    而其次单拿眼下这一事件来说,这一源于十年之前、并牵扯到流浪炼金术士与盲从者信徒的袭击事件,受害人也是公主殿下的生母,若秘术士们介入盲从者信徒活动这一事件也是出于那位沙之王的命令,那两者的出发点不是一致的么?

    但他想要否认德兰的话,内心之中却不由想起一件事来。

    不久之前他在坦斯尼尔工匠协会调查之时,得知秘术士们获得的调用水晶塔资格的手令,是来自于星与月议会的。位于艾尔帕欣北方的星与月议会,是一个类似于工匠总会的超然于王权之上的组织,但这种超然不是蔑视,而是合作。

    过去他本能认为这件事背后有着星与月议会的关系,但仔细想来,其实来自于星与月议会的手令,未必真是来自于艾尔帕欣,它其实还可以有第二个出处。就像是来自于工匠总会的手令,完全有可能不是来自于戈蓝德,而有可能是来自于奎斯塔克——沙之都。

    就像奎斯塔克也有工匠总会一样,星与月议会在这里也有驻地,不过也像是戈蓝德的工匠总会实际上要服从于考林—伊休里安王室的命令一样,奎斯塔克的星与月议会自然也是要接受佩内洛普王室的安排的。

    只是过去他完全没有考虑这个可能性,理由就像是之前所说的,他一开始就把沙之王巴巴尔坦介入其中的可能性排除在外了。

    但若真是如此的话,一切就说得通了,至少是其中一部分说得通了,否则如果要把艾尔帕欣的星与月议会牵扯进来,方鸻无论如何也不相信盲从者的影响力已经深入到了那么远的地方。如果这些邪教徒真的连艾尔帕欣的星与月议会的总部都可以渗透的话,那这简直是一场不下于龙魔女之灾的灾难。

    而且盲从者的计划,看起来可比拜龙教徒厉害多了。

    但存在的两个可能性,若后一个合理,则前一个会自相矛盾。若前一个合理,后一个又会反过来。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会存在自相矛盾的地方,这实在是令人疑惑至极。方鸻不由心想,这会不会是秘术士们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是为大公主殿下服务的,以为他们是盲从者一伙,因此才会出手攻击?

    但这并不能解释他之前所看到的一切,那银色的方块,夺取星辉的能力,究竟又是什么?秘术士们为什么要对盲从者斩尽杀绝,除了灭口之外,他实在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而且退一万步说,对方真以为他是盲从者一边的话,又为什么要对他们与卢福之盾区别对待,带他们来这个地方?就因为他们是选召者?

    不过方鸻仔细想了一下,似乎还真有这个可能性,因为他们是选召者,所以按《星门宣言》,对方应当将他们这些‘与邪教徒接触者’交给星门港处理。但即便这么想,还是疑点重重,即便是秘术士与公主殿下都在调查关于盲从者的事情,可双方看来完全是一副没有交换情报的样子。

    从表面上看,似乎还真是如此,秘术士的动作,大公主那边完全没有提及,完全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可这样一来,就算伊斯塔尼亚的制度再落后,同属于佩内洛普王室的沙之王与他的女儿之间不至于隔阂到这个程度吧?

    且不说两人有着共同的目的,这岂不是一种情报资源的极大浪费?因为各自行动不沟通,必然意味着大量的重复劳动,方鸻觉得连自己都想得到的问题,那位沙之王与同样精明的大公主会想不到?

    这里面显然是说不通的。

    不过即便是还有许多疑点,方鸻还是对德兰的话信了几分,至少这话看起来不像是信口胡茬,如果真要信口胡茬,其实对方完全可以找一些更合理的理由,而不是这个听起来就十分荒谬的结论,引人怀疑。

    德兰看他目光闪动了一下,很快就平静了下来,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讶异:“你完全没有怀疑?”

    方鸻反看向对方:“我为什么要怀疑?”

    “我以为这个结论与你们的常识有悖。”

    “为什么这么说?”

    “你们是为那位大公主办事的吧?”

    方鸻吃了一惊,看着对方。

    “别那么好奇,我虽然被关在这个地方,但偶尔也能从狱卒的聊天之中了解到一些关于外面的信息。其他人我可能不认识,但那位大公主殿下那么出名,我当然不会不知道,再说被我关进这里之前,她父亲就已经是沙之王了……”

    德兰又笑了一下:“而你被秘术士们关进来的时候,我恰好听到他们在讨论关于你们的事情。他们大约以为我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囚犯,再加上我被关在这里有十多年之久,他们可能根本就忘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这人果然不是秘术士的囚犯,这个念头从方鸻心中一闪而过。

    他看向对方,问道:“他们说了一些什么?”

    “没什么,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而已,他们似乎打算一直把你们囚禁在这里,直到‘整个事件’结束。在这一点上,之前那个小姑娘倒没有骗你们,其实我早先便说了,你完全没必要急着逃出去,不是吗?”

    方鸻皱了一下眉头,这说明秘术士们明明直到自己的身份,但这就无法解释对方为什么要对自己与卢福之盾一行人出手,而且对方口中的‘整个事件结束’,‘整个事件’又是指什么事件?是这场沙尘暴吗?

    说起这场沙尘暴,他这时还想起一个细节来,那就是伊斯塔尼亚工匠协会那个前台的小姑娘,名叫艾米拉还是什么来着?对了,应当是卡米拉这个名字,总而言之,对方当时在向戈蓝德工匠总会传输他的图纸时,也不止一次向他抱怨起最近的通讯问题。

    当时两人还以为是设备老化,但仔细想来,或许也有可能是沙尘暴将起的原因?但这场突如其来的沙尘暴,真的会从一个月之前就开始施加影响了吗?方鸻总觉得这里面可能有一些问题,但一时之间又想不到所以然。

    他只又问道:“整个事件结束是指。”

    德兰笑了:“你真把我当消息灵通的‘吟游诗人’了,可惜我不是,我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可不知道秘术士们在计划着什么事情。”

    方鸻不由深深地看了对方一眼。

    德兰却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一点也不怀疑我的话吗?”

    “当然怀疑,”方鸻答道:“但我有自己判断的方法,并不表示我会相信,或者不相信。”

    他说完这句话,却看到面前的德兰一下皱起眉头来。

    对方正看着他的眼睛,这个落魄的中年人的眼睛掩盖在又浓又密的眉毛下面,又乱又脏的头发下面,蓬头垢面,此刻却显得特别明亮,之前那种黯淡的感觉一扫而光,反而让人感觉有些深邃而神秘,甚至让方鸻有一种自己被看穿的感觉。

    “这话很耳熟。”

    德兰答道:“我似乎在什么地方听到过。”

    方鸻微微后退一步,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奥丁,事实上迄今为止,方鸻也只在几个人身上见过这样的眼神,甚至包括那个‘流浪者’在内,这些人无一不是一时之杰——当然,除了精明的丝卡佩小姐例外。

    不过他看对方神神叨叨的样子,不由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沙漠之血的效果已经过去了,这家伙又重新变成了之前那个样子。不过即使没发生什么变化,他其实已经预料到,自己已经无法再从对方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虽然仅仅是眼下这些消息,已经足以推翻他之前的许多判断了,有时候推翻之前的判断未必是一件坏事,因为在一个事件当中,排除法的可能性也就只有那么多而已。

    方鸻最后看了对方一眼,最后问了一个问题:

    “德兰先生,你真不和我们一起离开吗?”

    但对方仍是摇头:

    “我记得说过,这个我认为待在这个地方更安全。”

    方鸻仔细看着这个蓬头垢面的中年人,几乎要将对方看穿一样,他总觉得这人身上肯定隐藏着什么秘密,但有时候正是如此,艾塔黎亚是如此的广阔,这个世界之中每一个人身上可能都隐藏着许许多多的秘密。

    然而并非每一个秘密,都有一个答案,他也明白,自己不可能去搞清楚每一件事。只最后在德兰身上落下一瞥之后,方鸻决定选择转身离开,他知道自己一旦离开这个地方,多半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

    他开口道:“谢谢你的图纸,很出色的设计。”

    德兰轻轻一笑,不在意道:“不客气。”

    这只是两个炼金术士之间的对话而已。

    而方鸻明白,这也许就是两人的最后一次对话,虽然他们本来也就只见过一次而已,而后这里所隐藏的一切秘密——或许会被德兰一直保持他籍籍无名地死在这个地方的牢狱之中为止,永无任何人可以得知。

    但也有可能日后会有另一个选召者来到这个地方,机缘巧合地打开这条任务线,从而知晓这个神神叨叨的中年人背后的一切秘密。

    然而艾塔黎亚就是如此,对于两个世界的人来说,它都显得如此的不可揣测。

    方鸻走出牢门之后,才看到乌小胖鬼鬼祟祟地迎了上来,周围虽然已再无卫兵巡逻,但这个小胖子还是压低声音对他说道:“大佬,内庭那边似乎有新的动向。”

    他们夺取要塞之后,自然也留下了人去监视内庭那边的卫兵动向,一旦有变,就会通知这边。方鸻闻言问道:“怎么了?”

    “似乎有调动。”

    方鸻一怔,意识到对方可能已经有所察觉,虽然他还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得知这一点的,之前也没有人来过这片区域检查。不过这也还在他的预计之内,眼下才暴露,其实已经比他估算的最低时间宽裕了不少了,因此他并不显得十分惊讶。

    他只答道:“这边任务已经结束了,那趁他们还没完全动起来,我们先下手为强,下一步计划攻占那个仓库。”

    但说到这里,方鸻忽然一停,看向乌小胖问道:“对了,有件事要请教你一下。”

    听说大佬要请教自己,乌小胖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忙问:“大佬你只管说,我知无不言。”

    “是这样的,”方鸻斟酌了一下词句,以防吓到这家伙:“假如说你面前有价值好几百万的金币的话,你能想办法带走它们吗?”

    乌小胖一听,先是一愣,然后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方鸻,直看得后者一头雾水:

    “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东西?”

    乌小胖赶忙摇头:“不是,大佬,你不是说时间有限吗,怎么老拿我寻开心?”

    “我怎么拿你寻开心了?”

    “大佬,你是认真的?”

    方鸻很是莫名其妙,没好气道:“当然,不然你以为呢?”

    于是乌小胖的神色更古怪了:“那个……直接数据化了不就可以了吗?”

    “哈?”

    方鸻顿时石化。

    ……



    努尔曼,或者努尔曼-伊格-赫拉曼-艾默伊本,姓名中的伊格意味着家族中曾经至少有一代人沿袭过王爵,虽然伊斯塔尼亚的封王在考林—伊休里安的上层贵族眼中也不过只是出身偏远的乡巴佬而已,但这个名字还是给这位总督带来了无上的荣誉,赫拉曼是他的父名,艾默伊本则来自于他那位更加传奇的祖父,艾默伊本家族早在三代之前就已家道中落,但他父亲与祖父那一代人杰辈出,艾默伊本家族又懂得顺应时势,一点点积累下来,才有了今天的光景。

    老赫拉曼因为拜恩之战中留下的旧伤复发,早在七年之前就已经去世,而今家族的重担皆落在他一人肩上,复兴艾默伊本家族的荣光,好像成了这位总督大人心中徘徊不去的阴霾。并让他从年轻时代的轻浮与天真当中迅速变得成熟起来,并日复一日变得更加老成,时至今日膝下也终于儿女成群,头发上日渐染上白霜,而今外人皆言他越来越有昔日其祖父的模样。

    努尔曼正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这个中年秘术士,唇边卷曲的髯须似乎将这种阴沉变得立体起来,总督平日里是一个极端追求整洁的人,在公共场合的一丝不苟似乎已经成为了他身上的一种标签。但而今沙尘暴刮得城堡的外墙沙沙作响,窗外昏天黑地,不时有砂石从天花板上落下来,落在他干净漂亮的总督长袍的肩膀上,总督大人却看也不去看一眼。

    他唇边卷曲的髯须微微一动,终于开了口,声音却不高:“你们向我保证过不会出任何问题,我才允许你们将那些人带进来,看在你我皆是为陛下效劳的份上,我也不想为难自己人。但眼下地牢那边失去了联系,是不是若非我的人察觉异常,你们还打算一直隐瞒下去?看起来各位似乎对贝因要塞的防备水平有一些误解,认为我连自己的地盘也看不住了?”

    中年秘术士不卑不亢地解释道:“总督大人,只是失去联系而已,毕竟在这样的天气下,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我们已经派人去探查了,不一定真是出了什么意外,也还没到下定论的时候,我们最好不要在一切还没确认之前先自乱阵脚。”

    听到‘自乱阵脚’,努尔曼神情中流露出一丝不悦之色,这些秘术士一如既往的傲慢让他们总喜欢在自己的领域之外指手画脚,但他毫不客气地说道:“或许你们还不太明白什么是军事区,贝因要塞有一套历来已久的规矩,它传承了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并不比你们的云中之塔历史稍短——在这里,失去联系就等于有意外,有意外就等于有危险。”

    “你们大可以信口胡茬,因为失败也只是损失一点名望而已,”他语气平淡:“不过以‘揭示之眼’上百年的积累,这点名气看来对你们来说也不算什么。可这不意味着我和外面那些愚民一样好骗,你们最好是搞清楚这里是谁作主。”

    中年秘术士并不太在意地笑了一下:“大人,你多虑了。其实就算那些人逃走,他们又能干什么呢?一个小佣兵团的成员,在港务局那边接了一些任务,根本是无足轻重的角色。另一边是公主殿下的人,实在是可笑了一点,她恐怕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居然雇了几个毛头小子的冒险者。这些人在我们面前近乎是透明的,要不是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甚至都懒得将他们带回来——”

    “别忘了,总督大人,”他又说道:“我们能抓住他们一次,就能抓住第二次,再说在这天气下,他们又能逃到什么地方去呢?”

    “但愿如此,”努尔曼答道:“但你们也别忘了,他们是圣选者,沙尘暴对他们来说又算什么呢,他们经常会把死亡作为一种手段,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我手下也有一些圣选者,我比你更了解这些人。”

    但中年秘术士并不慌乱:“离开这座要塞十里都在贝因城范围内,城内每座圣殿都有专人看守,这些小老鼠能逃到什么地方去?”

    “看来你们是早有准备。”

    “这是艾本尼大人定下的,大人虽然暂时不在这里,但我们继续会执行他的计划。出于保险起见,在整个行动其间我们都会严密监控这座城市。”

    “那么这个行动……”

    “放心好了,公主殿下全然不知情。”

    努尔曼沉默了片刻,像是被说服了,他不着痕迹地看了这中年秘术士一眼,说道:“不过若是他在这里,或许不会有你们这样乐观的心态。”

    中年秘术士听了这话,微微一凛,也清醒了几分:“多谢提醒,艾本尼大人的谨慎的确令人印象深刻,之前虽然那么说,但我们还是尽量不会让他们逃出这座要塞的。当然,前提是这不是虚惊一场的话。”

    努尔曼不置可否,正如对方所说,几只小老鼠威胁不了贝因要塞,充其量也只能给这些秘术士造成麻烦而已。他倒是更担心自己人有没损失,并且必须出面撇清责任,不管这件事最后结果是好是坏,至此都与他无关了。

    他收回目光,之前的话其实也是一语双关,可惜对方没听懂。若是艾本尼在这个地方,看着自己手下人这么大包大揽,也不知作何感想。“还是太年轻了,”努尔曼摇着头向前走去,“若是那老奸巨猾的家伙的话,一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也拉下水去。”

    还好对方此刻不在这里。

    而阿菲法正站在两人身后,大门之下的阴影之中,她有点脸色发白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并生怕两人看出是自己的异常——毕竟是她不久之前才前往过地牢。虽然她确实没有把方鸻放出来,可眼下这种时候,这怎么说得清楚?

    她内心之中好像是一叶在狂风骤雨之下即将倾覆的孤舟,正瑟瑟发抖地想着这件事结束之后自己干怎么办,艾本尼大人肯定会发现这一点的,她不安得快要哭出来了。

    这时努尔曼走到她身边,停了下来。

    吓得阿菲法还以为对方察觉了自己的异常,脸上一丝血色也无,但努尔曼只是停下来,像是行礼一样微微向她点了点头,然后才继续向前走去,

    阿菲法定了定神,才想起这位总督大人每一次都会对自己这么行礼,虽然不明就里,但她平日里也没多想什么,只觉得对方彬彬有礼,颇有绅士风度,内心对对方还颇有好感。而眼下又正六神无主,就更想不出一个所以然了。

    等总督离开之后,那中年秘术士这才转身对她道:

    “阿菲法,你先去休息吧。”

    “艾本尼大人说过你不用插手这档子事情,这边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

    阿菲法低着头,支支吾吾地应了一声。

    那中年秘术士察觉有异,有点关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阿菲法?”

    “没、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要是你身体不舒服的话,最好去找艾玛女士。”

    破天荒地说谎,让阿菲法心脏都快从胸腔里面跳出来了:“不、不,只是这天气让我有些不安而已。”

    “正常现象,”但秘术士不疑有他:“这样的沙尘暴自打你出生以来就没见过吧,我年轻时倒是见过一次,你要是感到不安的话,就去睡一觉好了。”

    阿菲法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慌忙点了点头。

    ……

    “情况如何了?”

    方鸻从神官小姐手上接过单筒望远镜,一边向前看去。他在攻占要塞区之前,就从卢福之盾之中分出一小队人马,向这个方向派出了一支前出的侦查小组,以观察内庭这边的情况。这支侦查小组由这位ID名叫海莱神官小姐自告奋勇领导,而此前关于内庭守卫不正常调动的消息,就是从这边传来的。

    他们眼下所处的这个位置,位于外墙的一座塔楼之上,距离内庭大门的方向不过几十米远,虽然在这尘暴的天气之下能见度极差,但由于内庭那边亮着火光,因此勉强也可以看得清守卫正在巡逻的状况。

    这个位置也是之前方鸻探查过的,因为一早就有了成形的计划,因此进入内庭之前他就物色好了这个可以探查内庭的地方,其实还不止有这一次,只是这个地方视野最好而已。要是有意外情况的话,他们其实还有好几个备选位置。

    由于早已备注到了笔记上,因此海莱他们也不需要他亲自引路,便可以轻易找到这个地方。

    当然,虽然只有区区五十米,但在这尘暴施虐的天气之下,方鸻基本上也是不指望可以用自己的发条妖精飞过去侦查的,只怕没飞出十米远就要因为沙子阻塞可动构件而坠落。因此他才选用了更原始的观测方法——望远镜。

    这只单筒望远镜说来也是他从之前的仓库之中搜出来的,应当是箱子的个人物品,他之前见过对方用过一两次。

    透过有些浑浊的镜片,方鸻看清了那边的情况。

    神官小姐所谓的异常调动,其实是加强了内庭那边的防备力量,原本只有几个巡逻的卫兵,但现在起码足足多了两队人马。但他们并未深入要塞的外围区域,好像只是单纯加强了内庭的防备力量,方鸻看到这一幕略一沉吟,便猜到了其中的缘由。

    看来对方应该知道外围区域发生了一些异常,他们可能有一种特殊的、非魔法的联络手段可以联络上外围区域,但这种联络手段或许只能传输有限的信息,而无法确定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也就是说,对方可能发现外围区域已经失联,但无法确认究竟是为什么失联。因此保险起见,对方先调用兵力将这一区域封锁了起来,但并未轻易踏足其中。

    不过方鸻清楚,这种情况只是暂时的,对方可能是在这一区域之外原本兵力有限,所以才会采取这样的策略,而一旦等对方调动完毕,很快就会有人进入外围区域了。这毕竟是一座要塞,不会连这点人手也没有。

    他放下望远镜,把自己的想法和众人一说。

    卢福之盾自然是没有任何表示,他们甚至都搞不清楚眼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或者说当下的处境,已经有些超出他们的处理范围之外了。倒是作为新人的罗昊表现得十分镇定,对他的判断表示认同。

    方鸻不由想到ZXC关于对方如何在飞空艇上断定时间的描述,心想这胖子好像还真有些手段,军方果然藏龙卧虎——

    至于另一个小胖子,听完他的话眨巴眨巴眼睛:“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至于和他们打一仗吧?这地方有多少人来着?”

    “贝因要塞的驻军至少有两千人。”

    罗昊答道。

    乌小胖听得倒吸一口冷气:“我们就是战神也杀不完那么多人啊。”

    方鸻觉得这家伙有点搞笑,脑子里面不知道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他现在其实已经不想着那位大公主殿下的任务了,只想着怎么离开这个地方,一座军事要塞听起来有些可怕,但两千人也不可能真倾巢而出,而且包围他们也用不上那么多人。

    但敌明我暗的情况下,在这座错综复杂的城堡之中,他们其实还是有一线机会的。要塞是防范外敌的,其内部往往会设计得尽可能复杂,以延缓一旦敌人攻入之后推进的时间,但这种错综复杂,在小规模战斗之中对于更灵活的那一方反而是一种优势。

    他当然比不上这座要塞的主人对它的熟悉,但也有一种底气,对于手段百出的战斗工匠来说,在这样复杂的地形条件之下作战,其实正是最适合他的战场。而且不用说,他心中还有一个大胆至极的计划。

    不过他暂时不把这个计划说出来,以免吓坏了这些小朋友。

    他一边想,一边透过望远镜看着远处内庭之中的情况。

    好像是为了应证他的话一样,不多时,那边多了一些影影憧憧的人影在晃动。再仔细看了一阵,他才看清了内庭中又来了一队人马,不过在尘暴天气下,他看不太分明那边的情况,只依稀看到对方似乎不是来换防的。

    而正是这个时候,埋伏在大内庭入口附近的小组也发来情报——通过他的发条妖精:“有人进来了。”

    方鸻心想果然。

    他马上放下望远镜,向众人打了个手势:“跟我来,准备行动了。”

    对方已经起了警惕,要想再继续隐藏下去似乎已经不可能,而他原本计划是等待第一队人马进入外围区域之后,先发制人解决掉这一队人马,然后再强攻入口。因为这时候多半是对方才刚刚获得了增援,警惕性最为松懈之时。

    而且第一波增援被他们干掉,正好也避免了他们在强攻入口之时正好一头撞上对方的增援这样的尴尬事,眼下对方反应过来应当才没多久,一线的兵力应该只有眼下这些。而一旦突破外围之后,后面很容易就能势如破竹,并一路突破到仓库所在的那个区域。

    自己一方人手有限的情况下,就必须充分利用起时间与战场环境上的不对等因素,否则一旦陷入正面作战的境地,多半也是他们走投无路的时候。

    不过就和所有编好的剧本一样,当方鸻开始着手于这个计划的实施之时,他看到那些正进入外围区的卫兵,心中忽然闪过一个奇特的想法。

    他忽然之间感觉自己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计划。

    这个计划更加大胆,但一旦成功的话,会比眼下这个计划要完美得多。

    于是他停下脚步,对众人道:“等一下,之前的计划可能要改一下,我有一个更好的点子。”

    但这话怎么听怎么不靠谱——

    以至于连罗昊都有点奇怪地看着他。

    哪有事到临头改变计划的?

    但方鸻轻轻咳嗽了一声:“前半部分不用改变太多,后面的部分也很简单,你们只需要照我吩咐行事就可以了。”

    于是大约一刻钟之后。

    在内庭驻守的两队卫兵与一名‘揭示之眼’的守殿骑士,忽然看到之前进入外围区域的同僚,又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

    普通的卫兵看到这一幕还只略微有些奇怪,甚至还有人开口问道:“怎么这么快你们又出来了,里面有什么问题吗?其他人呢?”

    但在他们身后,那守殿骑士已经厉声高喊道:“停下来!”

    他分开众人,从后面走了出来,一边举起手中的长刀,指向面前的‘同僚’,严肃地问道:“抬起头。”

    那些走出来的‘卫兵’微微一停,但仿佛没有听到骑士的话一样,皆一言不发地低着头。其他驻守于内庭的卫兵,原本还有一些愕然,但看到这一幕,也纷纷感到有些不同寻常,并拔出武器,后退一步,与那名骑士并肩而立。

    但正是这个时候,那些走出来的‘卫兵’前方领头的骑士,忽然抬起了头。

    看到对方的面孔,那守殿骑士先是微微一怔,随即才松懈了下去:“海德尔,你搞什么,这时候还装神弄鬼的,我差一点就要发起攻击了。”

    但那‘骑士’只摇了摇头,笑了一下:“里面有些古怪,不过问题不大。”

    听到这个熟悉的声音,那守殿骑士更是放下心来,收回武器,问道:“怎么回事?”

    “恐怕不能在这里说。”

    “我明白,”守殿骑士马上心领神会:“你回去和大人们禀报吧。”

    那‘骑士’微微一颔首,向他伸出手来。

    守殿骑士还以为对方要给自己什么东西,但忽然之间,面前银光一闪。

    一道狭长的刀刃,正映入他的眼帘之中。

    ……



    内庭入口处的冲突几乎是才开始,便已经宣告结束了,正快得如同它的突然发生一样,也迅速而突然地结束了。

    那一刻守殿骑士只看到一具奇特的银色构装体从自己同僚的身体之中‘钻’了出来,并穿过一道无形的水面,那里空间波纹荡漾,而他同僚的脸像是镜子一样裂开来,片片碎裂,又如同冰雪消融一般渐渐消失了。

    他虽然退得足够快,但还是当胸挨了一剑,如同银色尖牙一般的剑刃,咬穿了他的长袍与下面厚厚的环甲,并斜穿过他的锁骨,在靠近右肩的位置留下一道贯穿伤。

    “是幻象。”

    守殿骑士按着伤口向后一滚,低喊一声:“是敌人,拦住他们!”

    卫兵们这才如梦方醒,纷纷举起手中长刀长矛,向面前的能天使刺去,可他们手中的白板魔导器,并刺不穿能天使的护甲,只叮叮当当斩在表面,除火花四溅之外毫无任何作用。而那守殿骑士向后一滚之后,也丝毫没有任何留恋之心,看着卫兵们纷纷向前,自己却十分果断地向后退去。

    他与那古怪的剑士构装一接触,便意识到这两台构装体之中任中一台他都可以战而胜之,但在它们背后操控它们的战斗工匠就不好说了,更不用说一开始自己还受了伤。

    出于一种本能的警觉,他几乎是一刹那之间就察觉出了对手的意图,并作出了正确的判断——退了两三步之后,然后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向着内庭另一头大门的方向发足狂奔。

    只是这样一来,就苦了那些还没反应过来的卫兵。

    这些一拥而上的卫兵们——相比起作为十七级异体剑士构装的能天使,夸张一些说,他们的各项属性相对而言只比手无寸铁的普通人稍强一些——事实上他们的攻击甚至在方鸻眼中都显慢,下一刻只见两台银色的剑士如同穿花蝴蝶一样穿过众人之间,这些人手上刀剑便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士兵纷纷被逼得后退,并从中空出一条道路来。

    而方鸻此刻正出现在大门之外,举起右手,向这个方向张开五指:一道蓝色光门在内庭上空打开,巨大的构装骑士从半空轰然坠下,犹如巨人一般立于地面,扬起的尘埃与冲击波只震得四周一众守卫头晕目眩。

    人们甚至还没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惊恐万状地向后退去,而犹如褪去的潮水一样,竟在内庭院落中露出一片空白来。

    正带着卢福之盾的众人从大门内杀出的罗昊一行人看到这一幕,也不由震了一下——若换个其他什么职业,可能还不会给人这样的感觉。但一位炼金术士与他巨大的构装体立于人群之中,四周是正在惊恐四散的卫兵,颇有一种静止的构图感,竟让人生出了一种龙骑士以一敌万的感觉——战斗工匠被称之为伪龙骑士,一方面真不是一种夸张的修辞。

    连罗昊都是如此认为,更不用说卢福之盾的众人,不知多少人看到这一幕,心中生出了一种我是不是也可以去搞一个炼金术士职阶来当当的想法?当然这样的想法只是一闪即逝,战场的喧嚣几乎马上把每一个人拉回了现实当中。

    巨大的骑士构装体甫一落地,就把两台能天使解放了出来,而它从内部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并‘嗡’一声举起手中长矛,向着那守殿骑士逃开的方向投掷过去。

    这一幕在卢福之盾的众人看来漫长,但其实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的事情,长矛正从那金属巨人手上脱手飞出,一击击中了内庭另一头大门的立柱。那守殿的骑士此刻才刚刚靠近大门,便看到那根石柱在自己面前坍塌下来,并连带着其承重的大门一起,带着近一吨重的石头,轰然坠地。

    他也是一个急刹,并猛地向后一滚,才堪堪避开被石块掩埋下去的结局。

    但他一停,奥尔芬双子星旁边的两台银色剑士一前一后两个闪烁——如同拉长的流星一般,长长的剑光划过整个内庭的院子,来到他面前。守殿骑士大惊失色之下,只能向后滚去,然后再举剑一拦。

    当一声金属交击之音,火花四溅。

    右肩传来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向后一退。

    但这一退,就靠在了后面断了一半的石柱之上,能天使横剑一斩,这便是这位守殿骑士最后看到的景象。

    不过方鸻没有选择杀人,在最后关头他让能天使调转了剑刃,用剑脊狠狠给对方来了一下子,并将之打晕了过去。虽然双方是敌对的关系,他也没什么妇人之仁,但在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他还是尽量避免杀人。

    这主要是因为他还没确认,自己与秘术士之间究竟是不是源于误会,德兰告诉他对方也是效忠于佩内洛普王室的事情,还是对他产生了一些影响。

    而守殿骑士一倒地,内庭中的卫兵们自然缴械。

    若在之前他们可能还有一些抵抗之心,可看到自己这边领头的人居然带头逃走,他们自然士气也一落千丈——甚至出于一种报复心理,干脆也纷纷丢下武器。只有少数顽固分子,但罗昊就能处理这些人。

    方鸻其实明白这守殿骑士并不是真正逃走,而是作了最有效的判断,明知不敌的情况下,当然首选项是将这边的消息带出去。毕竟眼下尘暴肆虐,通讯中断,传输信息的方法,几乎也只剩下最原始的手段。

    不过他心中明白归明白,却自然不会说出来。

    这场战斗还是难以避免地造成了一些伤亡,不过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方鸻让罗昊看住这些人,让他们拿绳子自己把自己捆起来,并安抚他们自己一行人马上就要离开,并不会对他们怎么样。

    这一招果然奏效,投降的士兵们似乎也失去了抵抗之心,纷纷依言而行。

    “最好是快一些。”方鸻对罗昊与乌小胖吩咐道。

    “复活的人最快十五分钟就会复活,而且就算没他们,之前传出去的声音也不可能完全没引起人的注意。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们必须马上离开这个地方。”

    两人皆是点了点头。

    而方鸻则先去回收自己留在大厅外面的镜像者。

    之前那一幕幻象自然是利用他的镜像者制造出来的,而他所谓大胆的计划其实不过袭击完第一支队伍之后,便利用这些人盔甲伪装成对方的样子,然后对内庭的入口进行突袭。

    他还用镜像者记录下那个领头的守殿骑士的形象,又用发条妖精之中的音水晶记录下对方的声音,才制造出一开头那个幻象,并果然派上用场,成功骗过了对方的警惕。

    至于这个镜像的原主人,此刻正和其他卫兵一起被关押在地牢之中,品尝一下他们之前所‘享受’过的待遇。

    方鸻其实之所以临时想出这个计划,还是因为眼下这场沙尘暴。

    沙尘暴带来的通讯问题给他造成了不小的困扰,但好在这种困扰是相对的,他们遇上的麻烦,秘术士那边自然也一点也不会打折扣。因为在沙尘暴的天气之下无法互相联络,所以才给了他们可以打时间差的机会,否则他们一出手袭击对方进入外围区域的队伍,这边就马上得到消息的话。

    任他有任何计划,也无从施展。

    卢福之盾的众人很快制住内庭的每一个卫兵,然后方鸻说到做到,并没有为难这些人,只把他们留在原地。他其实之所以浪费时间限制住这些人,只是为了让他们不从后面跟上来而已,他需要争取时间,不能让对方确切知道自己究竟进攻到了什么位置。

    这场沙尘暴只是他一方面的掩护,而另一方面则是足够快的行动,让对方掌握的信息足够滞后。

    因为这个战术的核心就是,在双方皆失去对于战场信息掌控的情况之下,快速转移,步步先敌而行。

    这并不是他的原创,类似的战术其实有许多经典的战例——它们皆是从银林之冠、从蔷薇十字军、从Elite这些知名公会的经典战术之中得来的经验,当然,少不了‘R’与他自己的提炼。

    但至于能不能奏效,其实方鸻心中也没底,别人用是成功了,可他们自己的呢?

    这并不好说。

    正如‘R’所说的——任何计划皆有机缘巧合的成分在内。

    他唯一可以做的,就是尽量完善每一个细节,不让自己的计划出现人为的失误。

    大门虽然在奥尔芬双子星攻击之下坍塌,但其实道路并没封死——也不大可能封死,毕竟建筑并未整个垮下来,只是一边的承重结构倾斜了下来而已。众人快速穿过垮了一半的大门,穿过大厅,向后面走去。

    正如方鸻预料,对方可能察觉到外围区已经失联,因此临时调遣兵力把这个方向围了起来。但包围圈仅限于外围一层,或者一些关键区域,一旦突破之后,后面的防备力量明显又稀薄了起来。

    大约也是因为对方可能没有预料到,他们不但没有向外突围,反而向城堡内部中央区域深入了。而且这个方向也不是洛羽等人被关押的方向,方鸻可以想象,在那边应该也集结了不少兵力。

    但好在他的计划就是绕过这些人。

    在几场零星的战斗之后,他们迅速靠近了那处仓库所在的区域。

    这几场战斗几乎都是在他们与巡逻的卫兵之间爆发的,其实方鸻放出‘黄蜂- I’的话,一些战斗未必不能避开。不过他并没那么做,一来是用不着,二来节约时间,三来他一直在默默计算着对方此刻应该所得到的消息。

    这几场战斗下来,对方应该可以知道自己与卢福之盾的这些人在向什么方向进发了。

    方鸻掐着表算着时间——当然,是罗昊的怀表,他自己的早在牢中就已经拆了,暂时还没装起来。此刻距离之前的突围战已经又过去了一刻钟,无论对方反应再怎么慢,也应该得知消息了,对方可能正在抽调兵力,并向这个方向重新织出一张包围网。

    然后他们不会不断缩小包围圈,直至将自己困死为止。

    在无法得知对手确切位置的情况下,这无疑是最有效的办法了。

    但前提是,对方织出的这个包围网,是建立在正确的情报之下。

    因为之前就探查过这边一次,因为他一开始就知道在这些地方那里有巡逻的卫兵,那里有守卫力量。他有意安排了之前几场小规模战斗的先后顺序,给了对方一个‘错觉’,让他们觉得自己一行人正在向什么方向进发。

    但至于是不是真是如此。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方鸻‘砰’一声推开仓库的大门,这一次他倒不用劳烦方妮妮小女士,只能天使向前一剑,便直接斩开锁头。铁链落地之后,大门应声而开,方鸻第一眼先看的反而不是那些他们的‘装备’,而是放置在仓库一角的那些箱子。

    虽然明知道这些东西不大可能被转移,但看到它们安然无恙仍在那个地方,他还是长出了一口气。

    发财了。

    虽然明知道自己并未从险境之中脱身,随时有可能再陷入重围之中,不过看到这一幕,方鸻心中还是忍不住有点小激动——这一箱金币就是近百万里塞尔,这还是只算了金币,没算其他珠宝的价值。

    这七八口箱子要是他们都能带走的话,那不是接近千万的资产了?

    千万资产可能在大公会看来不算什么,也就是武装起一个核心旅团成员的投入罢了——当然,这种投入在大多数时候是可以重复利用的。但在方鸻看来,简单来说,他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呢。

    七海旅人号不算那个妖精之心的话,单单是眼下这个船壳子眼下恐怕都值不了这么多钱。

    这七八口黑黝黝的箱子,此刻就是一艘完好的七海旅人号,安静地躺在方鸻面前。

    他一时之间都忘了危险的事情,回头对乌小胖和罗昊说道:“让其他人去拿他们的装备,其他东西也可以拿,但不能妨碍行动,接下来我们还要继续突围。”

    经过几次战斗之后,而今方鸻已经在这个卢福之盾的小队之中树立起了绝对的权威。事实上都不需要ZXC和乌小胖去转达他的话,众人自然而然就把这个当做命令,就好像他们的领队不是乌小胖,而是方鸻一样。

    甚至连小胖子自己都没意识到这回事。

    而方鸻正向他招了招手:“ZXC,乌小胖,罗昊,你们跟我来。”

    “干什么,大佬?”乌小胖不明就里。

    方鸻也不多话,直接带着三人走了过去,一下掀开那几口箱子。

    一片耀眼的金色的光芒,直把三人看得像是中了石化术一样,当场呆若木鸡。

    乌小胖张大嘴巴,直勾勾地看着这一箱子一箱子的金币,有些僵硬地回过头来:“大、大佬,这是……?”他这会儿可算明白了,为什么大佬之前要和他说那番话,原来伏笔在这里。不过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样常识性的问题,大佬怎么还要问他?

    方鸻看到他的神色,大约就意识到这家伙在想些什么,他不好意思地咳嗽了一声。这有什么办法呢,他的系统和这些人可不一样,算是半路出家的,在此之前他可没有把钱数据化的习惯——事实上一直到现在,他也一直如此。

    艾缇拉小姐偶尔会给他一些零花钱,他一直习惯将这些钱币揣在自己口袋里,而非信息化空间之中,就好像不这么做,他就感觉不到这些钱的存在一样。

    方鸻默默从自己兜里掏出一大把钱来,放到箱子里,再从另一边兜里再掏出一把,依然重复之前的动作。

    乌小胖看着这一幕,一时间还以为这位大佬在进行什么神秘的仪式。但方鸻当然不好意思说自己之前作的蠢事,他放好钱,才对乌小胖一行人说道:

    “乌小胖,ZXC,这些钱我们对半分。”

    “什么!?”乌小胖大吃一惊。

    他们在合并任务之前,曾经有过口头协议,在接下来的冒险当中,获得的战利品八二分成。七海旅团八,卢福之盾二,但那个协定显然只持续到走私商人秘密基地之中的任务告一段落,所以双方的协定早已结束。

    而眼下是方鸻再一次把他们这些人救出来,没让他们倒拿钱出来就已经是本着‘国际主义’精神了,怎么还能平分战利品的?

    乌小胖心想自己绝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当即果断地摇了摇头,而他看向一旁的ZXC,显然后者也是同样的意思。

    但方鸻却打断他们,对两人道:

    “先别忙拒绝,这钱当然不是白白分给你们的。如果把眼下我们的突围看作是一场冒险的话,你们自然也要在这场冒险当中承担起同样的责任来,才值得上这些报酬。”

    然后他停了一下。

    “我之前告诉你们,占领了这个仓库,拿回装备之后,我就告诉你们计划的第二步。这个计划极端冒险,但我需要每一个人通力合作,所以现在是时候告诉你们这个计划的内容了。”

    乌小胖与ZXC听了,不由有点惊诧莫名地看着他。

    ……



    “我的计划是,绑架努尔曼伯爵。”

    方鸻这才缓缓道出自己的计划。

    乌小胖、罗昊与ZXC只看着他,一时好像没明白过来他是什么意思似的,但方鸻看着三人,则完全能明白对方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这个计划在他看来大胆得都有些近乎于疯狂,更何况其他人呢?

    他开口解释道:“别太惊讶,其实我们还是有胜算的。我们当然不是真要绑架这里的最高长官,而只是要挟他就范而已,让他提供我们那条飞空艇上舰务官与法师长的钥匙,并保证我们可以登上那条船。伊斯塔尼亚地方执政官一般只有三十来级,在先发制人的情况下完全可以有一线机会。”

    乌小胖和ZXC还有点懵,这都什么和什么?绑架一地执政官,还是在戒备森严的情况之下在对方的地盘上,这听起来怎么这么魔幻,毕竟两人在梦中也没梦到过这么生猛的场面。这个卢福之盾的小胖子好不容易才从这种震撼之中回过神来,开口问道:

    “绑、绑架这个东西……会不会违反了《星门宣言》?”

    ZXC先一步摇了摇头:“绑架只是一个说法而已,对方先对我们的出的手,我们只是合理反击而已。而且要说《星门宣言》,也是他们先得给我们一个说法,毕竟我们是正当地活动,为什么会平白无故遭到攻击?”

    罗昊其实是三人当中最先反应过来的,但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发言,因为并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只略一沉思分析了一下方鸻这个计划本身,觉得有一定合理性。当然这大胆至极,但习惯了七海旅团的行事之后,这其实也不算什么了。

    不过他也意识到这问题没这么简单,于是皱了一下眉头反问道:“可会不会太危险了一些?伊斯塔尼亚地方执政官一般只有三十来级,但这只是一般的情况下,军事区的主官等级会不会更高一些?而且在眼下情况下,对方又怎么会落单呢?退一步说,就算我们抓住了人,对方就一定会就范吗?我怎么感觉希望渺茫……”

    乌小胖听了这话心中不由大为认同,他之前为这个天方夜谭的念头彻底震住了,脑子里面第一个反应是不可能,这样的事情怎么可能做得到呢?虽然之后方鸻作了一些解释,但他还是本能感到有问题,只是因为一时太过震撼,还没清楚地意识到问题究竟出在什么地方而已。

    而听了罗昊的话,他不由重重地点了点头——正是如此。

    但方鸻却胸有成竹。

    罗昊说的这些问题,他当然一早就考虑过。

    不过他看了看罗昊与乌小胖脸上的神情差异,这个来自于军方的胖子脸上的神情其实是‘求证’,而乌小胖则显然只是一副逃避问题的后怕而已,甚至于一旁相较于前者较为冷静的剑士ZXC,也同样蹙着眉头不太认同他提案的样子。

    这就看出三人的差别,让方鸻在心中不由隐隐有了一丝骄傲,这就是自己的队员,他相信洛羽、姬塔和箱子他们在这个地方也会同样如此,而即便是帕克,同样也不会一味地逃避危险。

    虽然后者有时候会显得有些没脑子,但那与怯懦毕竟是不同的——

    当然他也可以理解,怯懦是人类的通性,有好有坏。而七海旅团的今天来源于某些与众不同的经历,但毕竟不是每一个人皆是如此,这就是现实,何况无畏也未必见得一定就具有正面的收益,也完全有可能将七海旅团一手推向深渊之中。

    但方鸻相信,一个出众的团队,首先必然不能泯然于众人,平凡绝不是通向至极之路,它或许会毁灭于某个瞬间,但也有可能如同一颗新星冉冉升起。至少眼下的七海旅团,从某一方面上已经让他看到了一点点这样的可能性。

    这或许只是他一个人的认知,也未必一定是对的,但自己的团队,至少要符合他个人的特质,从这一点上,方鸻从未动摇过。直到今天,他或许才可以说自己当初对丝卡佩小姐许下的诺言,才实现了那么一丁点儿。

    至于未来或许会失败,但那只能证明他们选择了一条错误的道路而已,任何人都会犯错,然而只有少数人可以心中无悔。

    何况犯错未必真是绝境,而逃避则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望。

    当然,无畏并不代表着鲁莽,团队仍旧需要冷静思考的头脑,这就是他作为团长的职责所在了。

    方鸻冷静地答道:“你说得很有道理,每一条都有可能发生,而且任中一条只要发生,这个计划都有很大概率会失败。”

    “……但即便失败,这也是最优选择,”罗昊答道:“我们其实从正门逃出去,也很难真正逃离这个地方,虽然我不清楚贝因有多大,但团长应该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吧?我们在沙尘暴之中很难离开贝因的范围,即便自杀,也只能选择在城内的圣殿之中复活。”

    “既然没有出城,多半也难逃对方的监视。而且想来对方之所以在要塞中防备这么松懈,应当是有恃无恐,别说伊斯塔尼亚承平已久,就是处于战争状态下,在这样恶劣天候下又有几个人会来攻击贝因呢?而要塞内部,我们这些囚犯也无足轻重,原因正如我之前所讲……”

    这个来自于军方的胖子‘咔’一声将盾插回背上的接口中,并一手拔出重剑,一副作好了战斗准备的样子。其实他在社区上也是一个理论大师,再天马行空的计划,他也不是没见过,他对于七海旅团的讶异——是建立在这只是一个区区的自由冒险团的基础上。

    他还曾是BBK的粉丝,而后者的头号对手正是银林之冠,这个拥有全视者KUN的公会,可以说是十大之中最天马行空的公会之一,与排名第二的Elite也不遑多让。相比之下,Elite更多以搞怪出名,而KUN制订的计划,则多以大胆与兵行险着著称。

    从这一点上,他觉得自己这位团长与KUN倒是有些相合之处。

    但这倒不是说两人真有什么关系,因为其实也很正常。

    以弱胜强,剑走偏锋往往是不二之选——

    因为有这样一层身份,他倒是十分容易理解方鸻的想法,一手握剑,这才理所当然地答道:“所以这个选择看似鲁莽,其实是我们唯一的选择了,实在失败,最后才只能行下下之策,逃入沙尘暴之中,对吗?”

    方鸻只点点头,答道:“但还没这么简单,对方外松内紧的防备,让我觉得他们在城中也有什么安排。”

    罗昊这倒有些意外:

    “为什么这么说?”

    先前的那些结论还可以是从现有的信息之中推出来的,但总不能说秘术士一开始就知道他们要逃出来,所以先在城里作了布置罢?

    但方鸻想到的是另一件事,那两个仆人说过,秘术士们只在特定的时间才会来贝因,而这一次实际上本身就是反常。虽然也可以说是为了躲避沙尘暴的原因,但贝因距离坦斯尼尔并不近,秘术士们为什么特意要到这个地方来?

    如果说一件事无法用已有的理由来解释,往往说明可能还存在潜在的原因。而这只是其一,那个叫做艾本尼的守殿术士为什么要在沙尘暴之中离开这座要塞,他去了什么地方?有什么事情紧要到要在这么恶劣的天候之下去完成,这不得不给人以想象的空间。

    当然这件事不一定就与贝因城内联系在一起,但考虑到德兰所说的秘术士、本地的执政官与沙之王、大公主之间诡异的关系,让他不得不把这些因素联系在一起,若秘术士们真有什么要紧的行动,那么在这时候在全城实施戒严似乎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而在艾塔黎亚,戒严时首要看守的地方是什么地方?除了各个出入口之外,自然是各大圣殿。

    不过这些东西涉及推测的地方太多,方鸻也无法肯定,再加上有些信息他也无法确认真假,尤其是德兰所说的那部分,因此他并不打算拿出来讨论。他只摇了摇头答道:“总而言之,你说的问题不大,即便只是这几个理由,也决定了我们只能兵行险着。”

    乌小胖听两人对话听得云里雾里,完全没搞清楚这些充斥着推测的对话与他们有什么关联,秘术士们或许会看守圣殿,但也不一定会啊?与绑架一地的执政官相比,前者的危险性明显要更小一些不是吗?

    他却没想清楚,这不是可能性的问题,事实上在方鸻与罗昊看来,有些事情几乎是一定的。当然这倒不是说他比面前这两个人笨多少,只是掌握的信息差异问题而已。

    倒是一旁的ZXC微微挑了一下眉,隐约意识到了他们与这位大佬手下团队之间的差距,他们事实上还在单纯地考虑自己所身处的这场危机之中,他们表面所需要应对的麻烦之时,而对方就已经开始从深层次上的动机上分析对手可能的动向了。

    而且看起来,对方已经很习惯于这样解决问题了——这就像是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与真正针对病根的差距,虽然可能没这么夸张,但逻辑是一致的。但ZXC很清楚,绝不止是他们卢福之盾是这么思考问题,甚至可能一些大公会的团队也是像他们一样思考问题。

    完成任务,获得报酬,至于任务背后是什么,那不是他们要考虑的东西。毕竟就算考虑了,多半也未必能解决得了,只能说庸人自扰而已。

    当然,他也不是没见过像对方这么思考问题的团队。

    但至于那些团队,在选召者的历史之中无一不真正拥有他们的名字。

    “我有一个提议,”罗昊这时想了一下道:“或许我们还可以有一个没那么危险的办法。”

    “怎么?”方鸻看着对方,问道。他当然不是刚愎自用之人,要是对方真有什么有用的建议,他也乐于采纳。其实不要说是罗昊,就是乌小胖或者ZXC提出这个建议,也是一样的。当然,前提是要是可行的。

    “我们不一定必须要绑架努尔曼伯爵,毕竟排除其他因素不说,挟持这样的事情,目标本身实力越强,成功的可能性也就越低。”罗昊答道:“但对方是贵族吧,贵族肯定不是孤身一人吧?我们或许可以换一个目标,对他身边重要的人下手,其实效果也是一样的,但行动难度却大幅下降了。”

    方鸻沉吟了片刻,才问其他人道:“可行吗,那你们知道努尔曼身边有什么重要的人吗?”

    “我知道他有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乌小胖好像终于找到了自己擅长的领域,赶忙发言道。

    但见众人目光有异,他一愣忽然意识到什么,赶忙咳嗽了两声:“你们那么看着我干什么,我、我只是无意当中得知的,毕竟这位伯爵大人非常宠爱他的女儿,这是世所皆知的。”

    “是吗?”罗昊问:“我怎么不知道。”

    方鸻也摇了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乌小胖赶忙看向ZXC,后者楞了一下,看着这小胖子问道:“等下,你平时出去收集的就是这个情报?”

    乌小胖的脸一下变成了猪肝色,慌忙辩解道:“怎么了,了解一下一地之主的情报,这不是很正常的吗?对方可是贝因的执政官,这一级别的人物,我们当然要打听清楚了。”

    “那这位伯爵大人多少级?”罗昊问。

    “这个……真不知道……”

    罗昊鄙夷地看了这家伙一眼,深有一种这家伙丢了胖子的人的感觉。

    但方鸻倒是十分理解,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乌小胖也是大好青年,多了解一下漂亮妹子的信息怎么了?他摆了摆手将众人的注意力从这个‘花边新闻’上拉回来,问了一句:“其实我不是没考虑过这个可能性,但我想无论怎么说对方的家人是无辜的,再说对一个小姑娘下手是不是有点……?”

    “这有什么?”罗昊摇摇头:“我们又不是真要伤害谁,这不只是演戏而已吗?”

    “那要是对方执意不同意呢?”ZXC这时问道。

    方鸻不由看了对方一眼,没想到这剑士仁兄还蛮有正义感的。不过他想了一下,要是那位努尔曼伯爵真的铁了心对自己的女儿不管不顾,他们总也不能真‘撕票’罢?毕竟他们只是事从权急,而不是真要改行当土匪了。

    他最后拍板道:“要是对方真执意不同意的话,我们就执行B计划好了。”

    所谓的B计划,自然就是那个最差的选择。

    ZXC听了之后,也松了一口气,他是选召者——虽然大部分选召者都唯利是图,毕竟他们来这个世界也是为了赚钱的,这无可厚非。但选召者也有自己的底线,违反《星门宣言》的事情,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他这才点了点头道:“那好吧,我同意了。”

    他再看向乌小胖。

    乌小胖无奈道:“你们都同意了,我自然也只能同意了,毕竟我也不想留在这个地方。”

    “那卢福之盾那边,就交给两位说服了。”方鸻答道。

    “放心好了,”乌小胖这方面倒是信心十足:“交给我好了,大伙儿都很好说话。”

    “那么我们需要干什么?”ZXC则显然比他清醒得多,明白接下来执行这个危险的计划当然不是喊口号那么简单的事情,方鸻之前也说了,有重要的任务要交给他们。这个任务甚至关系到了几百万金币的分红,想来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

    方鸻赞许地看了他一眼,点点头道:“那么我说一下详细的计划。之前几场战斗,对方应该大致清楚我们在什么位置,如果他们反应快的话,追兵此刻应该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而就算慢一点,不久之后也能赶上我们——”

    “夺船对于我们来说,只是计划的最后一部分,而眼下我们还得把剩下的人营救出来。但拖着追兵救人显然是不现实的,唯一的办法是我们兵分几路,由你们——包括罗昊在内,去把追兵引开,然后我去把剩下的人救出来。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在这个地方汇合——”

    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并拿出那笔记簿,在上面标记了一个位置。

    那个地方是距离中央区域最近的地方,他预计姬塔就应当被关在那附近,也就是说那是他们最后一个需要前往的地方,如果一切顺利的话,到那时候其实追兵也无关紧要了。

    不过这件事显然没这么简单,方鸻也是有些严肃地看着三人,认真来说,其实引开追兵的工作他来完成的话,要比卢福之盾的众人安全得多。但问题是,对方同样也没有单枪匹马救人的能力,两相权衡之下,他只能选择由自己来救人。

    想及此,他不由叹了一口气,要是箱子和洛羽任中一个人在这里就好了。罗昊来七海旅团的时间还是太短了一些,虽然可靠,但等级太低,与卢福之盾的众人并拉不开差距。

    正因为如此,他接下来的语气更郑重了几分:“直言不讳的说,这个任务对你们来说极端危险,说九死一生都算是轻的。我也不指望你们可以靠运气逃出生天,因此只能提前和你们讨论一下补偿的问题,关于这些钱……”

    方鸻轻轻拍了拍那些金币——

    “说句不吉利的话,你们可以看作提前支付的抚恤金,所以我才会提议五五分账,”他又道:“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会先征求你们的意见。”

    而乌小胖和ZXC听了,两人几乎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之前方鸻要把这些钱分给他们,两人几乎都是不同意的,但眼下又不同,毕竟作为报酬拿的钱自然不会烫手。而且两人也清楚,他们的抚恤金绝对用不到几百万金币那么多,老实说十万金币,乌小胖自己就愿意去死一次。

    但这并不一样,他明白方鸻也肯定清楚这一点,对方之所以给他们这么丰厚的报酬,只是因为双方并肩作战的情谊而已。

    对方并没有因为等级低,就把他们这些人看成是炮灰,而是看作了一同作战的战友。

    其实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两人同意这个提议,而且他们相信,其他人也一定不会反对。

    方鸻见两人点头,这才说道:“那就把所有人都召集过来,虽然眼下时间很紧,但也不差这点功夫,我们先把这钱分了,接下来的行动就听天由命了。”

    ……



    讨论完毕之后,四人正式进入正题——分钱。

    这说来有些俗套,但事实上发意外之财的确可以在人类最快乐的几件事当中排进前三的,当然,它也更多地被称之为‘惊喜’,并且不随人们所拥有的地位与财富而转移,最多只会减弱。在富可敌国的情况下,遇上这样的事情人们心中多半也还会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丝惊喜,认为今天运气还算不错。

    虽然这种不错已经是一个模棱两可的纯粹心理意义上的概念,就好像多了这笔横财也不能真正让他们的财富又实质意义上的增加一样,甚至它在对方眼中还算不算是‘财富’都还两说,但人们还是止不住会这么想。

    就像理性思维往往随时会退居于感性思维之下。

    更不用说对于方鸻、ZXC和乌小胖来说,眼下这无论从哪一方面来说都算得上是一大笔横财了,因此三人不可免俗地显得有些兴奋,也可以理解了。

    按照约定,由卢福之盾的人拿走其中的一半,七海旅团则拿走另一半,那边由ZXC与乌小胖代表,七海旅团这边则由方鸻代为保管——至于卢福之盾内部怎么分配这笔钱,方鸻管不着,也不打算过问。至于七海这边,由于很早就确立了旅团的公用资金,因此这笔钱多半是要上交的。

    想及此,方鸻十分想要念念不舍地摸一下在这些漂亮的金币,但还好他最后将这样丢人的冲动克制住了,至少维持了七海旅团团长起码的威严。

    信息化并不是一下就完成的,过去一下子似乎就可以转化好几千里塞尔,那只是因为金钱的数量还不够多而已,方鸻估算了一下最大速度,大约每秒钟可以在转化两三万里塞尔的样子。其他人可能早就知道这个秘密了,但他还没见识过,因为还从未亲自经手过这么多钱,这就是穷困的代价。

    方鸻不由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流出了屈辱的眼泪——当然,这只存在于他想象之中。金钱转化的速度并不固定,在不同时间中会有几百里塞尔的上下浮动,以两三万的基数来说,这个浮动比例也不算小了。

    他想了一下才意识到这是为什么,看起来信息化的速度应当是基于‘质量’而非‘币值’的,也可以说是‘物质’的数量,不过这个数量显然不是以每一枚金币为单位的,而有可能是更微小的粒子。

    比如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础的星辉,或者元素之类的东西。他看着自己与乌小胖、ZXC的手所接触到金币逐渐变得半透明化,最后彻底淡化,化为一道光,消失在他们手心中。那光也是纯白色的,类似于星辉,但方鸻想,这或许正是高维信息在这个世界的一种外在表现形式。

    这个细微的细节落在其他两人眼中都丝毫没意识到什么,但在方鸻看来却别有一番风景,他在心中与塔塔小姐低声交流着,艾塔黎亚是一个建立在星辉之上的世界,而星辉早已为地球上的人们所熟知——

    这是一种高维世界遗留在这一世界的信息。

    但艾塔黎亚本身并不是一个高维世界,事实上它表现得相当物质化,也完全符合我们的认知,而居住在这里的原住民对于‘高维信息’的了解,甚至可能相对于另一个世界来说还要孤陋寡闻得多。

    原住民认为星辉是一种神圣的物质。

    它可能是来自于创世者‘伊塔’的恩馈,是生命之光,世界的本原。但什么是维度,什么是高维存在,还有星辉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信息,这里的人们对此一无所知。星辉将艾塔黎亚搭建成了一个拥有元素与以太力量的世界,这里的一切都与我们的宇宙之中迥异,物理法则,自然规律,几乎难以有一处可以套用的地方。

    但星辉本身所蕴含的高维信息,却往往并不与艾塔黎亚有关,而是那些在另一个宇宙,在地球上可以通行的知识、技术与真理,依仗着这些来自于高维世界的馈赠,人类才能在短短百年之间进不到今天的地步。

    它更像是一个来自于远古文明的馈赠——

    正因此,有些人认为‘艾塔黎亚’是一个高维文明搭建的‘虚拟世界’,那些丰富的高维信息,则像是一个游戏的底核二进制编码一样。这样一来,似乎也不难理解这个星门之后世界的存在。当然,这也只是一种简单的猜测,而实际情况上要复杂得多。

    因为在艾塔黎亚,这个世界的住民也不是完全无法意识到星辉的存在方式,因为至少存在着两种可能性,让普通人也可以接触到高维信息在这个世界上的展开方式。

    在一千年多年前,通往这一途径还只有唯一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获得自然龙魂的认可,成为空骑士。

    但随着龙骑士的诞生,第二条路出现了。

    时至今日,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人掌握了只有选召者才能掌握的‘系统’,或者不如说,选召者的系统正是由此而来。虽然包括选召者在内,也还少有人意识到,他们透过‘系统’所看到的,或许正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高维信息——即星辉,所构成这个世界的方式。

    但要说更直观的理解,或许就是眼下这一幕,在不借助信息化水晶,单单依靠系统本身的力量的情况之下,就是将这个世界原本存在的物质,重新信息化成为高维信息的过程。

    方鸻所好奇的是,为什么艾塔黎亚会有空骑士与龙骑士存在呢,这两者所掌握的‘系统’究竟代表着什么?还是说,其实在高位的魔法生物眼中,这个世界本身就是这么一目了然的,只是因为普通人无法感知以太,所以才无法看到这个世界的本质?

    但在与巨龙,或者其他同样强大的生物的灵魂相融合之后,他们才也有了这样的力量?

    这样的问题,询问安洛瑟先生自然可以得到最直接的答案,只可惜当时他完全没想过这一点,而今产生好奇之时,对方已经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好在他与一般人不同,他身体里还有两个龙魂不是么?

    但与方鸻预料之中截然不同,至少塔塔小姐给了他否定的答复:“至少在我看来,骑士先生,这个世界与你眼中并未有什么不同。”

    “与其说是我的能力,不如说这个系统是一种契约,当我与骑士先生透过水晶缔结契约之时,这个系统就一同赋予了我们这样的力量。不仅仅是骑士先生,其实我也可以透过它来看到这个不一样的世界,这的确很令人着迷。”

    妖精小姐安静地述说道,并提起自己已经可以记得起一些关于过去的事情,不多,但也足以证明一些事实。

    她又说道:“不过妮妮和你与我都不一样,她是真正的自然巨龙,或许你可以问问她。”

    可惜妮妮只会奶声奶气地叫:“帕帕抱。”显然无法回答这么高深的问题。

    方鸻看着这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哪里会有心思责备呢,只心说了一句:“AWSL!”然后便把这个问题丢到了一边。

    大约用了几分钟,三人总算是把每一口箱子的内的钱币都一扫而空,至于还有一些珠宝无法信息化,只能一人一把塞得口袋满满当当。这时候也来不及细细估价这些珠宝究竟值多少钱,两边大致拿了质量对等的部分,剩下的完全看脸了。

    宝石按斤算,这么彪悍的分赃方式,方鸻觉得自己这辈子估计也就这么一次了。他看了一眼信息化的部分,自己拿了有三百多万,然后ZXC转过来了一百万,两边总计有七八百万的样子,比他预估的要少一些。

    这大约是因为箱子里的金币和银币的比例比他想象中要小,而且铸币的质量也令人堪忧的原因。不过凭空收入了好几百万,别说ZXC和乌小胖,方鸻也是有些震撼地看着那一连串的零——几乎以为自己还在梦中。

    他们在坦斯尼尔丢了一批战利品灵活构装,才刚刚亏了一大笔钱——但万万没想到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转头又在这里发了财。所以人生的际遇,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揣摩。

    乌小胖话都快不会说了,扳着指头在那里数究竟是几个零,但方鸻一巴掌拍了过去,他显得镇定得多——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别数了,出去了有的是时间数,抓紧时间,准备接下来的计划了——”

    乌小胖摸了摸脑袋,用力点了点头。

    分了这么多钱,别说是‘绑架’那位伯爵大人的女儿,就是让他去攻打伊斯塔尼亚王宫,他也干了。当然,前提是不违反《星门宣言》,毕竟钱再多,也不够罚没的——对于严重违反《星门宣言》的选召者来说,可没有罚款数额一说,星门港方面有权力直接回收星辉装置,其中的一切收益都等于白搭。

    ……

    “你是说在龙骑士看来,我们的世界与在我们眼中是不同的?”

    烛火明暗不定地摇曳着。

    产自于松泊地区的鲸脂蜡烛,在燃烧时散发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熏香味,因为它们在制作时就被当地的匠人用特殊的手法,掺杂入了当地一种特殊的香料,这种香料在高温挥发时,会发出可以安定人心的香气。

    因此许多的地方也将之称为冥思蜡烛,尤其受术士们欢迎,它价格不菲,但在这里也只当做普通照明蜡烛一样泊泊燃烧着,足见其主人的奢富。

    而此刻站在姬塔面前的,正是这位主人的女儿——那少女翠绿色的眸子宛若森林之中深沉的湖水一样,内里点着一团烛火的金光,一头柔软的金发,末梢微微卷曲,皮肤是不同于这一地区的雪白,一片耀眼之色,穿着一件带着月纹的长袍,耳垂上挂着两个带有绿松石耳坠的耳饰。

    她脖子特别修长,优雅得像是一只天鹅,但并不让人感到盛气凌人,雪白的颈项上,带着一个当地所特有的,镶嵌着红宝石的金质颈环,与牛奶一般的肌肤交相辉映着,连同为女性的姬塔看了,都忍不住有点儿羡慕。

    博物学者小姐脸没来由地红了红,低下头不敢看对方。倒不是她害羞,而是两人站得实在太近了一些,对方几乎紧挨着自己,对方吐出的气息,似乎在他鼻端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檀香的味道。

    姬塔早听说伊斯塔尼亚地区的贵女都会在舌下含一片香料,看来传言非虚。

    博物学者小姐点了点头。

    “真有意思。”

    拉瓦莉-伊格-艾默伊本眼中微微一亮,但不是那种带着向往的好奇,而纯粹是感到有意思而已,她更像是在听一个故事。虽然在姬塔看来,这个明艳动人的少女,自己更像是一个从故事当中走出的人物,像是一千零一夜之中的一位公主,居住在某座沙漠之中的宫殿之中。

    比起来,对方比鲁伯特公主那样雷厉风行的人物,倒更像是这样的角色——至少身上带着某种的神秘的色彩。

    虽然她至今也不清楚,对方半夜三更究竟来找自己干什么,也不说正事,拉着她问东问西,问了一堆不着边际的东西。不过姬塔隐隐有点着急,她不久之前见到了塔塔小姐和妮妮,团长可能随时会来救自己,要是对方那时候还没离开该怎么办?

    她只能敷衍着回答对方的提问,并希望这位贵族千金可以读懂自己的神色——自己要睡觉了,阁下是不是可以先离开了?

    而且从之前开始就一直站在门边的那个中年妇人,就一直用警告的神情看着自己,好像生怕自己这个‘来历不明’的外来者,会拐走他们的千金大小姐一样。姬塔也有点小小地恼怒,但纵使是对方已经第三次出言督促这位贵族千金,或明示或暗示她时间已经不早了,该回房休息了。

    可拉瓦莉完全没在意这个事情,她显得精神奕奕,兴致勃勃地问道:“好了,先不要再说龙骑士的事情了,能不能再说说你们冒险的事情,伊斯塔尼亚北边真的有一片连着一片的巨大的‘绿洲’吗?”

    “那不叫绿洲,那是森林。”姬塔答道,但对于七海旅团的事情嘴巴咬得死死的,半点也不透漏。她生怕对方是来套情报的,这点儿警惕心我们的博物学者小姐还是有的,只漫无边际地说了一些考林—伊休里安北边的事情。

    直到那中年女人第四次开口:“拉瓦莉小姐,您再不去休息的话,我只好通知总督大人了。”

    翠绿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满之色,拉瓦莉皱了一下眉头回头看着这个女人,轻轻哼了一声:“好了,我知道了,要是你再多说一句话的话,我就让阿索卡用鞭子好好教训你这个女人一顿。”

    中年女人显然早习惯了这位大小姐的脾气,只闭上嘴巴。

    拉瓦莉这才回过头来,她叹了一口气道:“姬塔小姐,你懂得可真多。”嘴上这么说着,她忽然一下抓住姬塔的手,直把博物学者小姐吓了一跳,瞪大眼睛看着她。

    但她挣了一下,也没挣脱,金发的少女只用一种温柔的眼神看着她,柔声道:“不过冒险毕竟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姬塔小姐,你真的不考虑一下我的提议吗?留在这个地方陪我聊聊天怎么样,这个工作很轻松,而且我会让我父亲给你一大笔报酬的。”

    “请、请放开我,”姬塔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答道:“我是学者,是不可能留在一个地方的。”

    “你可真可爱,姬塔小姐,”拉瓦莉凑近她,吐气如兰地问道:“只要你留在这个地方,我可以让父亲好好对待你的那些同伴,等沙尘暴之后,我就让父亲放他们离开。作为交换,你留在这里教导我考林—伊休里安的历史,我正好差一个历史老师呢,也不需要永久,只要几个月就可以了……”

    听了这话,姬塔略有一丝心动,毕竟塔塔小姐和妮妮虽然来过一趟,可眼下这座要塞之中防备如此严密,她真的担心团长他们是不是真的可以逃出去。

    如果只是几个月时间,就可以换大家安全的话,她觉得还是可以接受的。

    但她看着这位大小姐看自己的眼神,总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只微微别过头,避开对方的脸,略有点软弱地答了一句:“我、我要考虑一下。”

    拉瓦莉微微一笑,这才抽回身去:“那好,今天太晚了,我也得去休息了。我们说定了,我明天再来找你,对了,你也可以来找我的,我的房间就在——”

    但那中年女人这时终于忍不住,咳嗽了一声打断她道:“拉瓦莉小姐,要是你真想要一位历史老师的话,待会我们等我们会告诉客人这些东西,但现在你必须得离开了。”

    罕见地,少女这一次并未反驳,只是回头看了姬塔一眼,向她展颜一笑,眨了眨眼睛,然后才带着自己的仆人们离开了。

    她一离开,姬塔就如释重负似地,忍不住长出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有点担忧地看向门口处那中年妇女。

    但那女人这一次倒没为难她,只向这边看了一眼之后,默默关上了门。

    ……



    方鸻看着手上画满了叉的地图,感觉自己这一次是真走了霉运,原本预计七八个目标当中,最好的情况当然是一发中的,但他当然不指望自己会运气好到这个程度,只是也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碰上最坏的一种可能性——在一一排除了七个目标之后,他才终于来到了地图上标注的最后一个目标的位置。

    方鸻本来还觉得自己的运气应当没有坏到这个地步,只是现实很快教他作人,而在这个危险的状况之下所浪费的时间,自然将他与其他人推向了更危险的境地。看起来运气这个东西果然是均等的,他才发了一笔横财,但马上就倒霉透顶。

    随手将地图揉成一团,既然已经是最后一处目标,他觉得自己也再用不上这东西了。

    外面守卫们正急匆匆地穿过内庭,脚步声一片杂乱,而方鸻藏身于黑暗之中,正目光明亮地看着他们跑过——乌小胖他们可以说是超水平发挥了,把内庭搅得一团乱——从守卫的动向来看,他敏锐地感到卢福之盾的人可能是分兵了。

    这不是他的要求,但效果拔群,只是相对的,他们的处境也更加不利了。

    看起来几百万里塞尔的激励果然还是有作用的,卢福之盾的人是在玩命了,不过他倒不至于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点,心中意识到自己必须更快一些了,否则乌小胖他们只怕会‘伤亡’惨重。

    他丢掉揉成一团的地图,走了出去,一条昏暗的走廊,前方转角处灯火通明,那里站着三四个守殿骑士,还有一个穿着紫色长袍的秘术士,那就是他最后的目标。认真来说,他有把握可以引走一部分人,然后在对方意识到不对返回之前,解决掉剩下的一部分,成功的可能性一半的一半,对半分。

    但他现在已经没这个耐心了。方鸻置身于黑暗之中,右手微不可查地抬了起来,从神经元中发出的电信号,经过以太转化为魔力的束流,五道微弱的银光,正穿过魔力万向仪,并连入共鸣水晶之中。

    水晶以特有的频率震动着,以这个自然界特有的奇特性质,呼唤着一枚与自己相伴相生的‘同类’,于是黑暗中亮起五道黯淡的光纹,像是五只眼睛,从黑暗中苏醒过来,张开眼睑,露出其特有的、空洞的、灰白的水晶状瞳孔。

    然后它们张开铜质的外壳,伸出薄如蝉翼的翅膀,挂钩自动脱落,向下一坠,翅膀猛地一扇,五只轻巧的‘妖精’,带着沉沉的嗡嗡声悬浮于黑暗之中。

    方鸻右手向前一指。

    ……

    一阵猛烈的巨震席卷过地牢,直震得墙面摇晃,天花板上沙砾直往下落,牢房的木门咯吱咯吱直响,锁住门的铁链也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

    干燥的稻草下面,大量受惊的虫子正四散而逃,以至于洛羽吃惊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在这狭小的空间中,还有这么多小生物和自己共居。气浪从外面涌了进来,扬起一片尘埃,沙沙落下,是石子跌落的声音。

    他回过头去,看着正十分平静地躺在床上的箱子,后者双手交叠放在胸前,黑漆漆的眼珠子一动不动直勾勾地注视着天花板,睫毛上都沾满了灰尘,活像是一具放置在棺材板上的石像;洛羽不禁好奇地问了一句:

    “你在干什么?”

    “我在数有多少灰尘落下来了。”

    “什么!?”

    洛羽觉得这是这一整天自己听过最匪夷所思的话,虽然这一天以来他总共也只和对方说了三句话,这是两句,之前一句是:“醒了吗?”然后箱子当时没回答他,只向他眨巴了一下眼睛,表示自己还活着。

    但对方毕竟是他的队友,虽然很荒谬,但洛羽还是忍不住问道:“数清楚了吗?”问完之后,他立刻觉得自己这个问题蠢得有够可以的,他忍不住怀疑箱子和帕克待久了,智商是不是向后者靠拢了。

    而自己是不是也被这两个人影响了?

    但箱子保持着身体不动,侧过头来看着他:“没数清楚。”

    果然如此。

    洛羽叹了口气:“你这样眼睛不会进沙子吗?”

    箱子十分安静地闭上眼睛,眼泪忽然夺眶而出,他这时点了点头,表示确实会进。

    “外面是什么声音?”箱子一边从床上坐了起来,用手背擦着眼睛一边问道。

    “不知道。”洛羽摇了摇头,以一贯的实事求是答道。

    “我猜是队长来了。”箱子闭着眼睛,流着泪答道。

    “为什么?”

    “直觉。”

    洛羽其实也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不像对方这么神棍,任何事情在没有足够佐证的情况之下,他都不会轻易下结论。他盯着烟尘弥漫的地方,那里的灰尘果然涌动起来,并向左右两边分开,沙沙的脚步声从后面响起,然后一个人影出现了。

    洛羽还在分辨那里究竟是谁,而一个声音已经从人影处传了过来:“接着。”

    然后一件东西向他丢了过来,洛羽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脑子里面下意识就已经反应了过来,伸手一接,手上微微一沉,发现是自己的魔导杖,还有一只施法用的魔导手套。那银灰色的手套并不是他的东西,但比他的还要好一些。

    那个声音又说:“你的魔导杖就在外面,手套没找到,大概是被炸飞了。这是秘术士的东西,先用着。”

    那正是方鸻的声音。

    洛羽这时已经看到了对方的样子,赶忙点了点头,戴上手套,然后握紧了魔导杖,开始与魔导杖上的主水晶重新建立联系。而这时方鸻又转向一边,依样画葫芦对一旁的箱子说道:“接着——”

    “等——”洛羽一愣,赶忙转身。

    但他已来不及阻止,方鸻已经将箱子的杖剑丢了过去,箱子听到声音下意识伸出手来,然后‘啪’一声——两件东西一前一后击中了他的额头。

    ……

    一团明亮的光焰远远地在黑暗中亮起,像是点着了什么东西一样,接着是火光冲天而起,即使在这么恶劣的天候之下,隔着上千米远,也清晰可见。它映入拉瓦莉的眼中,倒映在翠绿色的瞳孔最深处,她皱了一下眉头,从窗外收回目光。

    大厅中灯火通明,众人又重新回到了这个地方——只是有许多仆人们正忙着搬运东西,还有守卫。

    那些秘术士聚集在大厅之中的另一侧,正围在一起讨论着什么,而那个中年秘术士的声音不时响起,然后又低下去,因为有报信的守殿骑士带回了情报,看起来那些人的计划又受挫了。

    中年秘术士这时向这边走了过来,沉着脸对总督说道:

    “大人,我们抓住了几个人……”

    “那么人呢?”

    “他们自杀了。”

    “……”

    努尔曼叹了一口气:“那就去城中,联系圣殿那边。”

    中年秘术士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少女的嘴角微微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回过头对着一旁的总督大人说道:“看起来他们的法术,在这个天气下也不怎么灵光了呢,父亲大人。”

    听到自己女儿开口,这位伯爵大人面上严肃的神情也不由冰雪消融了,他摸了摸自己卷曲的胡子,苦笑了一下:“但这毕竟也是你父亲我的地盘啊,而且这些人虽然自以为是了一点,但好歹也是我们的盟友,拉瓦莉,你这么幸灾乐祸可不太好吧?”

    “我可没有幸灾乐祸哩,父亲大人,”拉瓦莉摇摇头,用并不那么令人信服的口气答道:“再说只有几个人而已,对父亲来说又算得上什么麻烦呢,父亲大人,我之前那个提议你考虑过了吗?”

    努尔曼一脸宠溺地看着自己的女儿:“你要找一个历史老师,可是伊斯塔尼亚有很多出色的学者,至于那个外来者,我看并不怎么合适。”

    “可我就喜欢姬塔小姐。”

    “……这个,她还没拿到银之塔的学士学位吧?”

    “这很重要吗,父亲?”

    “这个……也不重要,好了,随你去了,”努尔曼叹了口气:“但今天你必须先去休息了,眼下这地方也不适合你再呆,虽然内城很安全,可难保不会出什么乱子。”

    “那我更要和父亲在一起了。”

    “拉瓦莉。”

    少女嘻嘻一笑:“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我先去睡了,父亲大人,晚安,愿安卓玛与您同在。”

    努尔曼轻轻点了点头,但又叫住她:“等一下,拉瓦莉。”

    “怎么了,父亲?”

    “是这样的,内城中有一位客人,我让她……”

    拉瓦莉眨巴眨巴眼睛,有点好奇地看着自己的父亲。

    而这位千金离开之后,那个中年秘术士才重新回到这边,这一次他又带来了一个新的消息:

    “犯人被救走了。”

    努尔曼皱了一下眉头:“怎么回事,你们不是说他们不是刚到了兵营么?”

    “他们可能分兵了。”

    “但你们说过,对方实力有限,分兵之后怎么能救得走剩下的人?”

    “他们中有几个极为厉害的家伙。”

    努尔曼摇了摇头:“他们的施法者才刚刚被救走,剩下的人当中哪有什么厉害的家伙。”

    中年秘术士的脸色顿时有些窘迫,他之前夸下海口,但没想到事情根本没如同他预料之中一样发展。对方非但没有逃离这座要塞,也没和他想象之中一样束手就擒,反而向着内庭进发了——这大胆的举动不止是他,甚至连眼前这位总督大人都有些出乎预料之外。

    但这预料之外的举动,自然也搞得他们措不及防。事实正和方鸻预料之中差不多,秘术士们把兵力集中在外围区域一线,只防备他们向外逃走,而没考虑过向内的情况。他们一旦突破那层防线之后,就处处占先,处处出乎秘术士们预料之外,让对方手忙脚乱。

    中年秘术士其实这一次是来请求努尔曼支援的。

    眼下守殿骑士与外围的守卫已经全部被他们派了出去,但在信息混乱、无法确定对方具体位置的情况下,在这座错综复杂的要塞之中,他们手头这点兵力根本是杯水车薪。眼下只有将驻扎于内城的两千多士兵与骑士调动起来——不,甚至不需要那么多人,只要三分之一的人手动起来,就足以用拉网的方式,将那些可恶的老鼠给找出来。

    但要动用这些名义上属于沙之王的军队,这座城堡之中只有一个人有这样的权力,那就是这位总督大人了。

    “内城的兵力绝对不能动。”

    努尔曼当然清楚对方的想法,直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对方非分之想,努尔曼很清楚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反正绝不是陪这些术士瞎胡闹。虽然他也清楚,这可能真如对方所言只是一场意外,外面那些‘老鼠’也并不会真正对贝因要塞有什么想法。

    但他可不会冒这个险。

    不过看在盟友的面子上,他还是没有把话说死。努尔曼想了一下,答道:“不过负责到内城与内庭之间防守与巡逻的士兵,大约有一百多人,我可以把这些人暂时交给你们。这是我最后可以帮得上的忙了,而且要冒着减弱内城防守力量的风险,要是你们还没办法的话,就自己想办法去与陛下交代吧。”

    中年秘术士的脸色有点难看。

    但他也明白这是对方可以做的最后的妥协了,一百多人杯水车薪,但总好过没有,他点了点头,还是表示了感谢。

    努尔曼看他的样子,不由提醒了一句:“小心内城的方向,他们可能还会继续深入。”

    “不可能的,”中年人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们前往内庭只是为了救人而已,我只是错误地估计了这些人的狂妄与决心,但继续深入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好处。对了,我还有一个要求,总督大人。”

    努尔曼看着对方,像是猜到对方要说什么一样,答道:“我可以把她交给你们,但你们最好是保证她的安全,而且只有一晚上时间。”

    中年人连忙点点头:“放心好了,他们也只剩下这个同伴没有救走,只要她还在我们手上,我们总能抓住对方的马脚的。”

    “但愿如此。”

    老实说,努尔曼并不看好对方这个计划,不过他也不想干涉什么,只淡淡地点了点头。同时他有点头痛,自己应该怎么去和女儿解释这件事情,才刚刚答应了对方,就把她的‘历史老师’给送去当诱饵。

    要是一切顺利还好,可要人真给救走了的话,他也只能出手了。

    “万分感谢。”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中年秘术士这才终于拉下面子,真心实意地道了一句谢。

    他其实倒不担心怎么与沙之王交代,而更担心闹出这么大乱子,怎么与艾本尼大人交代。

    ……

    方鸻花了一点时间,来与洛羽与箱子二人交代清楚了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对自己人当然用不着隐瞒,把关于秘术士、这位贝因城主与沙之王可能的关系也说了出来。洛羽听完之后,不由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

    “这么说来,沙之王巴巴尔坦和大公主殿下的目的,似乎有些冲突?”

    方鸻有些沉默不语,这其实正是他疑惑的地方。当然,前提是德兰没有骗他,但对方似乎也没有理由骗他一个陌生人,而且不久之前他从那两个仆人处听来的那些信息,似乎也隐隐指向了这么一个可能性。

    “你们有什么想法?”

    他看向洛羽,他之所以向两人提出这个问题,其实就是为了集思广益,看看洛羽他们能不能找出一些自己没能察觉的地方。不过主要是洛羽,他还不至于指望箱子这家伙可以提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

    想及此,方鸻有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眼睛红红,额头也红红的中二少年,而后者板着一张脸,全当之前的事情没发生过。

    “其实我倒觉得很简单,”让方鸻没想到的是,箱子看他目光扫过来,竟然主动开口道:“这就是一个阴谋,或许那位公主殿下一开始就没告诉我们实情,说不定正是沙之王巴巴尔坦谋划的这一切,命令手下袭击并杀害了她的生母也不一定。”

    “所以两者反目成仇,这么多年来公主殿下一直没有放弃调查自己生母的真正死因,而终于让她从一些走私商人身上找到了些许线索。但在这个紧要的关头,沙之王巴巴尔坦指示秘术士,先一步将这些商人灭口。”

    “而我们正好撞上了这件事。”

    箱子咂吧咂吧嘴,最后补充了一句:“所以就这么简单。”那淡然的神情好像是在证明一道数学题,并在最后写下‘证明完毕’一样。

    方鸻有点惊奇地看着这个家伙,用一种关爱弱智儿童的语气问道:“所以说,你是从哪里听来这么一个曲折离奇的故事的?”

    “这是杀手的直觉,”中二少年神秘兮兮地答道:“只有杀手才能理解杀手,哎哟——”

    ……



    “世界末日,或许就是这个样子了吧。”少年在巫师帽之下沉沉的目光注视着拱窗外,喃喃自语道。

    远处土灰色的塔楼矗立于浑浊的天与地之间,风将沙子拉成了一条条直线,世界宛若永暗,叫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远远地,正有一条随风狂舞的布帷——或许是伊斯塔尼亚的旗帜,也或许是安卓玛圣堂的经幡。

    此时此景,不禁令人生出一种疑惑——那位古老的安眠者,还庇护着这片土地吗?而信者们在坚定地祈祷着,诵经声在威严的大圣堂之下回荡,或许几日之后这场尘暴会过去,扬起的沙砾也会重归于尘海,一切都会回到往日的轨迹,但神祇们也只是日复一日地注视着这一切吗,甚至直到祸星降临的那一刻。

    艾塔黎亚已先后历经过两次灾难,而从灾难之中人们究竟得到过什么,这个世界又得到过什么,祸星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反反复复降临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像是一个未知的谜题。一墙之隔的外面风忽忽地吹着,仿佛从遥远的方向传来的低沉号叫,在自然的伟力之下人总是自发地感到渺小,渺小到让人止不住地去思考。

    两个世界真的互不相干吗,而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他们又真何以置身事外?

    “走吧。”方鸻把这家伙拉了回来,免得他继续中二下去。

    “只是一场尘暴而已,地球上也有这样的天气。”

    “但地球上的尘暴,可到不了这个程度,中心风速快到接近两百公里每小时,扬起的尘暴几乎遮蔽了整个银沙沙海北面,在地球上历史上记录过最强的‘黑风暴’也没有这么夸张,”洛羽注视着社区上断开之前留下的最后内容,忽然说道:“天地之间的以太狂暴无比,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海面之上掀起了波涛,占星者们几百年的历史以来,从未记录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我甚至能感到元素在恐惧,它们似乎在逃离什么。”洛羽回过头来看着他,黑沉沉的瞳孔中目光沉稳:“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团长。但理论上来说元素使都可以感受到元素的状态,它们确实是在……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状态,但‘瑟瑟发抖’已经是我可以想到的唯一的形容词了,给我的感觉像是天地正在进行一场剧变。”

    方鸻感到一丝意外,他知道洛羽和箱子不一样,不是必要的状况,他很少会开口。而他看着对方的神色,洛羽好像是在……不安?

    “你在担心什么?”他不由问道。

    这只是一场尘暴而已,伊斯塔尼亚的历史上这样的尘暴记录也不止一次,地球上的尘暴的强度或许远不如这个夸张,但两者本身就是不同的世界。

    在艾塔黎亚,自然的气候的背后还受着以太魔力的影响,考林西方的灼热与干燥的气候,本身就是由从瀚瑞那海之上吹来的盛行西风,所带来的富含火与气元素的温暖海风改变的,这里拥有整个考林—伊休里安最多的火系术士与元素使,绝非偶然。

    洛羽摇了摇头,这种担忧不如说是一种不安的直觉,它其实未必正确,就像人夜深人静之时,也会因为环境忽然改变而疑神疑鬼一刹那。

    听了对方这么说,方鸻心中其实闪过一丝疑虑,但他毕竟是队长,要分得清主次。

    “好了,我们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他说道:“否则纵使是这场沙尘暴会怎么样,也与我们无关了。”

    洛羽点点头。

    沙尘暴在狭长的走道之中铺了一层薄薄的土,让三人走上去意外地产生了隔音的效果,仿佛猫无声的脚步,行走在这条昏暗、狭长的走道之中。

    而窗外穿梭的尘暴,犹如令人走在一条浑浊的时间长廊之中。

    这个地方已经靠近内城中央,它通过一道连向附近城墙之中的甬道,通向靠近内城的一座塔楼,这是之前方鸻可以观察到的仅有几条通向内城的、比较稳妥的路线之一。当时他虽然并未继续选择深入下去,但可以肯定那边一定会有守卫。

    除了外面狂暴的风声,这儿安静得有些令人不安,没有预想之中的哨兵,也没有巡逻的守卫,防备比预想之中薄弱得多。

    方鸻本能地感到这里的守卫力量,可能已经被抽调走了。

    他想到一个可能性,那说明他预想的目标可能已经达到了一部分。

    过了一会儿,前面忽然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一条城墙的岔道,外面有一条暴露在沙尘暴之下的马道,入口离地大约有一米高,方鸻看到一个黑影从那里爬了上来,对方有点吃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撑上来,抬起头正看到他们,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

    “大佬,你们到了?”

    方鸻定睛一看,不是乌小胖是谁。

    这家伙的命还真是大。

    乌小胖后面还跟着ZXC,与另外两个卢福之盾的成员。

    这小胖子一看到方鸻,又叹了一口气:“大佬,其他人恐怕来不了了,不过好消息是至少没人被抓住,我们都逃到了沙尘暴之中,没逃出来的也自我了断了。我们在沙尘暴中又走散了一部分人,我和ZXC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方向才来到这边。”

    他们是约定好在这里汇合的,不过方鸻一早就想到,真正能到这里的人可能并不多,毕竟卢福之盾的人等级也就与这里的守卫差不多,要引开对方还要穿过沙尘暴,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一些。

    复活到圣殿的人,最后多半也是逃不出秘术士之手,不过眼下这天候之下,其实也说不定。而且只要有少数人逃出去了,那么剩下的人也就安全了。

    这应当也是对方目前最为忌惮的一点了——

    乌小胖喘了一口气,又道:“大佬你猜得真准,你在后面救走了其他人之后,他们发现抓不住我们,果然收缩回去了。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们还真难以脱身,大佬,他们是不是真的把姬塔小姐作为人质,等着我们上门了?”

    这种东西怎么说得准?

    但方鸻觉得多半如此,对方发现和他们捉迷藏无果,又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之后,理所当然会想到利用手上还剩下的筹码。而他从那位‘阿菲法’小姐与乌小胖等人处对比了信息之后,目前可以得知的被秘术士抓住的人中,除了姬塔之外,其他人其实都已经解救出来了。

    那么唯一剩下还没救出的姬塔,就是对方唯一可以作文章的地方了。

    想法很好。

    可惜他们并不打算按对方的剧本来。

    乌小胖也嘿嘿笑了一下:“这些家伙真这么想的话,那我们接下来说不定真会给他们一个惊喜。大佬,他们真要把所有的守卫力量都抽调去那个地方,等待我们自投罗网,是不是说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畅行无阻了,这算不算是一石二鸟?”

    方鸻看了这家伙一眼,心想要这么简单就好了,不过对方恐怕用不上那么多人,两千多人来布置一个陷阱,这可能吗?

    但其实只要秘术士们抽调走了足够多的守殿骑士,这对他们来说也就足够了。

    剩下的,是内城中那位伯爵大人的亲卫,这些人是什么等级与水平,又有多少数量?要是可以避开这些属于此地主人的亲卫骑士,那么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的确可以说是没太大阻碍了。

    ZXC显然要比乌小胖沉稳得多,看了看四周问道:“这里可以通向内城么,那位小姐住在什么地方,我们又如何确定?”

    “这不是问题,只要进入了内城,我自有办法。”

    方鸻胸有成竹地答道。作为战斗工匠,在一个地形复杂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目标,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尤其是以他的多控能力,甚至可以把这个时间缩短到最短。作为城主居住的地方,内城那边的环境想来应当比这四面透风的地方好得多。

    只要他可以动用灵活构装,一切都不是问题。

    前提是如何抵达内城。

    但关于这一点他也同样胸有成竹。

    “至于怎么抵达内城,我之前就已经探查过了,还画了地图,”方鸻用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忽然脸色一变,糟了!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装逼,把地图给丢了,那地图上是只标记了那几处地牢的位置,但背面还画着怎么进入内城的方法。

    他一时脑子有点不大清醒,以为可以鸟尽弓藏了,但万万没想到,弓是藏了,但鸟竟然还没有尽。

    但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说出来,方鸻咳嗽了一声,只硬着头皮道:“地图……地图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你们跟着我就行了。”

    ZXC和乌小胖一齐点头,倒是毫不怀疑。

    不过万幸的是,方鸻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还靠得住,大约毕竟是亲自探查过一遍的地方,倒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忘掉,虽然连续走错了好几次,但终归隐约还是有一些印象。其间只有箱子嘀咕了几句:

    “这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

    “怎么又到这里了?”

    听得洛羽在一旁只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这家伙,他其实大约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没好意思说出来。

    方鸻疯狂地给这货打眼色,然而后者就是GET不到,搞得他极度抓狂,心里面基本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在之后的战斗之中,怎么放生这家伙。

    不过多灾多难的一段路,总算在他们最后遇上了前来汇合的罗昊而宣告终结。

    因为罗昊手上还留着当时他们复制过去的地图——

    而看到这军方胖子居然也能逃出来和他们汇合,方鸻其实心中既是意外,又感到有些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以对方的等级,又是铁卫士这样笨重的职业,要想从秘术士手上逃出生天实在是希望渺茫。

    但感到情理之中的是,这家伙一度表现非凡,若说卢福之盾的人都有机会逃出来,对方逃出来的可能性显然只会更大。

    根据地图,方鸻终于找出了那条通向城墙的甬道,这要塞之中地形实在太过错综复杂,大约是人为有意的设置,相似的场景又特别多。若不是依仗地图的话,有时候刚刚才走过的地方,他们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又重新走回来了。

    不过这倒也掩盖了之前方鸻的失误,让卢福之盾的几人只以为刚才的情况也是如此的。

    甬道在黑暗之中穿行。

    这里其实已经是要塞军营的一部分,但它与之前他们被关押的外围区域显然不在同一个方向上,向城墙外看去似乎是一道悬崖绝壁,但外面狂风怒号,暗无天日。甬道之中摆放着许多火炮,不过大约为了防备沙尘暴的原因,全部都用布包了起来。

    只不过以为眼下这场尘暴的原因,这个地方目前一个人也看不到,只剩下穿过窗户的风沙,在走廊之中肆虐。几人都把风帽拉了起来,要低着头才能勉强前进,因为只要稍稍抬头,便是风沙迎面扑来,从领口与脖子处灌入,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好在这段路并不长,穿过甬道之后,前方便出现了一道石门,在那石门之后是一段露天的城墙,而在城墙的另一头,那座通向内城的塔楼已经隐约可见。

    只是乌小胖看着那地方,再看了看狂风呼号之下的城墙下方,万丈绝壁之下只有一片昏昏沉沉的沙砾在飞旋狂舞,要是在城墙上一个立足不稳掉下,那可能不是挂掉那么简单,说是留下心理阴影只怕都是轻的。

    这地方是没什么守卫,但这环境也未免太恶劣了吧。

    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他回过头来,有点结结巴巴地问道:“大佬,我们该不会要从哪里过去吧?”

    “当然不会。”

    方鸻摇了摇头。

    乌小胖见状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大佬还没疯狂到这个境地。

    但方鸻接下来的话,马上就打破了他的幻想:“当然不能从城墙上过去,你以为真没人在监视这个方向吗,内城的防备只会比外面更严,我们不能走城墙上,我们得从下面过去。”

    “下、下面?”乌小胖倒吸一口冷气,走过去趴在窗孔上探头往外看了看,脸都白了,下面怎么过去?

    别看着区区几十米的距离,但眼下这天气中,就是飞鸟也难渡,何况他们?

    “当然是就这么过去。”

    方鸻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几十米距离,只要自己这边不点火的话,内城那边应该很难看到这个方向,但一旦要靠过去,那就不一样了。他几乎可以肯定,塔楼那边肯定有人监视着入口,就算外面没人,里面也会有守卫。

    而且这与之前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内城这边可能很难联系上内庭方向,但是在内城之中联络,应当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就像之前他们在外围区域,他也可以用发条妖精短距离与乌小胖等人联系一样。

    他都可以想到的事情,对方没理由想不到。

    所以他们必须绕开这些可能存在的守卫。

    他走出那扇石门,城墙上的风速好像一瞬间提高了一倍一样,扑面劲风扯着他的大衣,差一点就把他从墙头上吹了下去。吓得方鸻赶忙后退一步,心想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场风暴,不过更危险的场面他也经历过了,还不至于畏惧这区区一场沙尘暴而已。

    他一言不发,脱下炼金术士大衣,交给洛羽:“帮我拿着。”

    洛羽看着他,罕见地提醒了一句:“小心。”

    罗昊也在一旁问道:“需不需要我来,我是铁卫士,力量比你高得多,身上装备也比你更沉。”

    但方鸻摇了摇头,这事非得他来不可。

    他用一条毛巾围住自己的脸,然后拉下风镜,向外面看了一眼,一猫腰,便低头向那个方向冲了出去。风几乎立刻吹得他失去了重心,但方鸻不慌不忙,就地一倒减小阻力面积,然后一滚便靠近了那里的城垛。

    但危险显然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向塔楼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城墙下面的绝壁之上,自然不可能是一平如镜,事实上也有许多犬牙交错突起的岩石。而看到这些岩石,方鸻才松了一口气。

    他举起手来,向着那个方向发射出了飞爪。

    ……



    “世界末日,或许就是这个样子了吧。”少年在巫师帽之下沉沉的目光注视着拱窗外,喃喃自语道。

    远处土灰色的塔楼矗立于浑浊的天与地之间,风将沙子拉成了一条条直线,世界宛若永暗,叫人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远远地,正有一条随风狂舞的布帷——或许是伊斯塔尼亚的旗帜,也或许是安卓玛圣堂的经幡。

    此时此景,不禁令人生出一种疑惑——那位古老的安眠者,还庇护着这片土地吗?而信者们在坚定地祈祷着,诵经声在威严的大圣堂之下回荡,或许几日之后这场尘暴会过去,扬起的沙砾也会重归于尘海,一切都会回到往日的轨迹,但神祇们也只是日复一日地注视着这一切吗,甚至直到祸星降临的那一刻。

    艾塔黎亚已先后历经过两次灾难,而从灾难之中人们究竟得到过什么,这个世界又得到过什么,祸星究竟意味着什么,为什么会反反复复降临到这个世界,一切都像是一个未知的谜题。一墙之隔的外面风忽忽地吹着,仿佛从遥远的方向传来的低沉号叫,在自然的伟力之下人总是自发地感到渺小,渺小到让人止不住地去思考。

    两个世界真的互不相干吗,而那场即将到来的灾难,他们又真何以置身事外?

    “走吧。”方鸻把这家伙拉了回来,免得他继续中二下去。

    “只是一场尘暴而已,地球上也有这样的天气。”

    “但地球上的尘暴,可到不了这个程度,中心风速快到接近两百公里每小时,扬起的尘暴几乎遮蔽了整个银沙沙海北面,在地球上历史上记录过最强的‘黑风暴’也没有这么夸张,”洛羽注视着社区上断开之前留下的最后内容,忽然说道:“天地之间的以太狂暴无比,就像是原本平静的海面之上掀起了波涛,占星者们几百年的历史以来,从未记录过这样的情况发生。”

    “我甚至能感到元素在恐惧,它们似乎在逃离什么。”洛羽回过头来看着他,黑沉沉的瞳孔中目光沉稳:“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团长。但理论上来说元素使都可以感受到元素的状态,它们确实是在……瑟瑟发抖。”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样的状态,但‘瑟瑟发抖’已经是我可以想到的唯一的形容词了,给我的感觉像是天地正在进行一场剧变。”

    方鸻感到一丝意外,他知道洛羽和箱子不一样,不是必要的状况,他很少会开口。而他看着对方的神色,洛羽好像是在……不安?

    “你在担心什么?”他不由问道。

    这只是一场尘暴而已,伊斯塔尼亚的历史上这样的尘暴记录也不止一次,地球上的尘暴的强度或许远不如这个夸张,但两者本身就是不同的世界。

    在艾塔黎亚,自然的气候的背后还受着以太魔力的影响,考林西方的灼热与干燥的气候,本身就是由从瀚瑞那海之上吹来的盛行西风,所带来的富含火与气元素的温暖海风改变的,这里拥有整个考林—伊休里安最多的火系术士与元素使,绝非偶然。

    洛羽摇了摇头,这种担忧不如说是一种不安的直觉,它其实未必正确,就像人夜深人静之时,也会因为环境忽然改变而疑神疑鬼一刹那。

    听了对方这么说,方鸻心中其实闪过一丝疑虑,但他毕竟是队长,要分得清主次。

    “好了,我们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他说道:“否则纵使是这场沙尘暴会怎么样,也与我们无关了。”

    洛羽点点头。

    沙尘暴在狭长的走道之中铺了一层薄薄的土,让三人走上去意外地产生了隔音的效果,仿佛猫无声的脚步,行走在这条昏暗、狭长的走道之中。

    而窗外穿梭的尘暴,犹如令人走在一条浑浊的时间长廊之中。

    这个地方已经靠近内城中央,它通过一道连向附近城墙之中的甬道,通向靠近内城的一座塔楼,这是之前方鸻可以观察到的仅有几条通向内城的、比较稳妥的路线之一。当时他虽然并未继续选择深入下去,但可以肯定那边一定会有守卫。

    除了外面狂暴的风声,这儿安静得有些令人不安,没有预想之中的哨兵,也没有巡逻的守卫,防备比预想之中薄弱得多。

    方鸻本能地感到这里的守卫力量,可能已经被抽调走了。

    他想到一个可能性,那说明他预想的目标可能已经达到了一部分。

    过了一会儿,前面忽然传来沙沙的声音,那是一条城墙的岔道,外面有一条暴露在沙尘暴之下的马道,入口离地大约有一米高,方鸻看到一个黑影从那里爬了上来,对方有点吃力地将自己的身体撑上来,抬起头正看到他们,不由露出惊喜的神色:

    “大佬,你们到了?”

    方鸻定睛一看,不是乌小胖是谁。

    这家伙的命还真是大。

    乌小胖后面还跟着ZXC,与另外两个卢福之盾的成员。

    这小胖子一看到方鸻,又叹了一口气:“大佬,其他人恐怕来不了了,不过好消息是至少没人被抓住,我们都逃到了沙尘暴之中,没逃出来的也自我了断了。我们在沙尘暴中又走散了一部分人,我和ZXC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方向才来到这边。”

    他们是约定好在这里汇合的,不过方鸻一早就想到,真正能到这里的人可能并不多,毕竟卢福之盾的人等级也就与这里的守卫差不多,要引开对方还要穿过沙尘暴,实在是太为难他们了一些。

    复活到圣殿的人,最后多半也是逃不出秘术士之手,不过眼下这天候之下,其实也说不定。而且只要有少数人逃出去了,那么剩下的人也就安全了。

    这应当也是对方目前最为忌惮的一点了——

    乌小胖喘了一口气,又道:“大佬你猜得真准,你在后面救走了其他人之后,他们发现抓不住我们,果然收缩回去了。要不是这样的话,我们还真难以脱身,大佬,他们是不是真的把姬塔小姐作为人质,等着我们上门了?”

    这种东西怎么说得准?

    但方鸻觉得多半如此,对方发现和他们捉迷藏无果,又察觉到他们的意图之后,理所当然会想到利用手上还剩下的筹码。而他从那位‘阿菲法’小姐与乌小胖等人处对比了信息之后,目前可以得知的被秘术士抓住的人中,除了姬塔之外,其他人其实都已经解救出来了。

    那么唯一剩下还没救出的姬塔,就是对方唯一可以作文章的地方了。

    想法很好。

    可惜他们并不打算按对方的剧本来。

    乌小胖也嘿嘿笑了一下:“这些家伙真这么想的话,那我们接下来说不定真会给他们一个惊喜。大佬,他们真要把所有的守卫力量都抽调去那个地方,等待我们自投罗网,是不是说接下来我们就可以畅行无阻了,这算不算是一石二鸟?”

    方鸻看了这家伙一眼,心想要这么简单就好了,不过对方恐怕用不上那么多人,两千多人来布置一个陷阱,这可能吗?

    但其实只要秘术士们抽调走了足够多的守殿骑士,这对他们来说也就足够了。

    剩下的,是内城中那位伯爵大人的亲卫,这些人是什么等级与水平,又有多少数量?要是可以避开这些属于此地主人的亲卫骑士,那么他们接下来的行动的确可以说是没太大阻碍了。

    ZXC显然要比乌小胖沉稳得多,看了看四周问道:“这里可以通向内城么,那位小姐住在什么地方,我们又如何确定?”

    “这不是问题,只要进入了内城,我自有办法。”

    方鸻胸有成竹地答道。作为战斗工匠,在一个地形复杂的地方以最快的速度找出目标,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尤其是以他的多控能力,甚至可以把这个时间缩短到最短。作为城主居住的地方,内城那边的环境想来应当比这四面透风的地方好得多。

    只要他可以动用灵活构装,一切都不是问题。

    前提是如何抵达内城。

    但关于这一点他也同样胸有成竹。

    “至于怎么抵达内城,我之前就已经探查过了,还画了地图,”方鸻用手在身上摸索了一阵,忽然脸色一变,糟了!他忽然想到自己之前装逼,把地图给丢了,那地图上是只标记了那几处地牢的位置,但背面还画着怎么进入内城的方法。

    他一时脑子有点不大清醒,以为可以鸟尽弓藏了,但万万没想到,弓是藏了,但鸟竟然还没有尽。

    但这种事情怎么好意思说出来,方鸻咳嗽了一声,只硬着头皮道:“地图……地图我都记在脑子里了,你们跟着我就行了。”

    ZXC和乌小胖一齐点头,倒是毫不怀疑。

    不过万幸的是,方鸻发现自己的记忆竟然还靠得住,大约毕竟是亲自探查过一遍的地方,倒也不至于那么容易忘掉,虽然连续走错了好几次,但终归隐约还是有一些印象。其间只有箱子嘀咕了几句:

    “这地方我们是不是来过?”

    “怎么又到这里了?”

    听得洛羽在一旁只用一种古怪的神色看着这家伙,他其实大约已经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没好意思说出来。

    方鸻疯狂地给这货打眼色,然而后者就是GET不到,搞得他极度抓狂,心里面基本已经想好了要怎么在之后的战斗之中,怎么放生这家伙。

    不过多灾多难的一段路,总算在他们最后遇上了前来汇合的罗昊而宣告终结。

    因为罗昊手上还留着当时他们复制过去的地图——

    而看到这军方胖子居然也能逃出来和他们汇合,方鸻其实心中既是意外,又感到有些在情理之中,意外的是以对方的等级,又是铁卫士这样笨重的职业,要想从秘术士手上逃出生天实在是希望渺茫。

    但感到情理之中的是,这家伙一度表现非凡,若说卢福之盾的人都有机会逃出来,对方逃出来的可能性显然只会更大。

    根据地图,方鸻终于找出了那条通向城墙的甬道,这要塞之中地形实在太过错综复杂,大约是人为有意的设置,相似的场景又特别多。若不是依仗地图的话,有时候刚刚才走过的地方,他们也不敢确定是不是又重新走回来了。

    不过这倒也掩盖了之前方鸻的失误,让卢福之盾的几人只以为刚才的情况也是如此的。

    甬道在黑暗之中穿行。

    这里其实已经是要塞军营的一部分,但它与之前他们被关押的外围区域显然不在同一个方向上,向城墙外看去似乎是一道悬崖绝壁,但外面狂风怒号,暗无天日。甬道之中摆放着许多火炮,不过大约为了防备沙尘暴的原因,全部都用布包了起来。

    只不过以为眼下这场尘暴的原因,这个地方目前一个人也看不到,只剩下穿过窗户的风沙,在走廊之中肆虐。几人都把风帽拉了起来,要低着头才能勉强前进,因为只要稍稍抬头,便是风沙迎面扑来,从领口与脖子处灌入,令人防不胜防。

    不过好在这段路并不长,穿过甬道之后,前方便出现了一道石门,在那石门之后是一段露天的城墙,而在城墙的另一头,那座通向内城的塔楼已经隐约可见。

    只是乌小胖看着那地方,再看了看狂风呼号之下的城墙下方,万丈绝壁之下只有一片昏昏沉沉的沙砾在飞旋狂舞,要是在城墙上一个立足不稳掉下,那可能不是挂掉那么简单,说是留下心理阴影只怕都是轻的。

    这地方是没什么守卫,但这环境也未免太恶劣了吧。

    这是人待的地方吗?

    他回过头来,有点结结巴巴地问道:“大佬,我们该不会要从哪里过去吧?”

    “当然不会。”

    方鸻摇了摇头。

    乌小胖见状不由长出了一口气,心想还好,大佬还没疯狂到这个境地。

    但方鸻接下来的话,马上就打破了他的幻想:“当然不能从城墙上过去,你以为真没人在监视这个方向吗,内城的防备只会比外面更严,我们不能走城墙上,我们得从下面过去。”

    “下、下面?”乌小胖倒吸一口冷气,走过去趴在窗孔上探头往外看了看,脸都白了,下面怎么过去?

    别看着区区几十米的距离,但眼下这天气中,就是飞鸟也难渡,何况他们?

    “当然是就这么过去。”

    方鸻走到门边,向外看了看——几十米距离,只要自己这边不点火的话,内城那边应该很难看到这个方向,但一旦要靠过去,那就不一样了。他几乎可以肯定,塔楼那边肯定有人监视着入口,就算外面没人,里面也会有守卫。

    而且这与之前的情况还不太一样,内城这边可能很难联系上内庭方向,但是在内城之中联络,应当是很容易就可以做到的。就像之前他们在外围区域,他也可以用发条妖精短距离与乌小胖等人联系一样。

    他都可以想到的事情,对方没理由想不到。

    所以他们必须绕开这些可能存在的守卫。

    他走出那扇石门,城墙上的风速好像一瞬间提高了一倍一样,扑面劲风扯着他的大衣,差一点就把他从墙头上吹了下去。吓得方鸻赶忙后退一步,心想自己还是有些低估了这场风暴,不过更危险的场面他也经历过了,还不至于畏惧这区区一场沙尘暴而已。

    他一言不发,脱下炼金术士大衣,交给洛羽:“帮我拿着。”

    洛羽看着他,罕见地提醒了一句:“小心。”

    罗昊也在一旁问道:“需不需要我来,我是铁卫士,力量比你高得多,身上装备也比你更沉。”

    但方鸻摇了摇头,这事非得他来不可。

    他用一条毛巾围住自己的脸,然后拉下风镜,向外面看了一眼,一猫腰,便低头向那个方向冲了出去。风几乎立刻吹得他失去了重心,但方鸻不慌不忙,就地一倒减小阻力面积,然后一滚便靠近了那里的城垛。

    但危险显然才刚刚开始而已,他小心翼翼地直起身来,向塔楼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城墙下面的绝壁之上,自然不可能是一平如镜,事实上也有许多犬牙交错突起的岩石。而看到这些岩石,方鸻才松了一口气。

    他举起手来,向着那个方向发射出了飞爪。

    ……



    飞爪被风吹得偏出去很远,远远地击中了一块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的尖岩,在黑暗中划出一道一亮即逝的火花。方鸻围巾蒙着脸,布头在狂风吹拂之下猎猎舞动,他抿着嘴巴看着这一幕,心中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

    虽然早料到在这样的情况下飞爪不太好控制,但自以为对灵活构装的操控已经有一定自信了,但没想到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差得远,他抬头看了看浑浑汤汤的暗色天空,风沙吹打在风镜上沙沙作响,然后低头收回飞爪,由于小型魔导卷扬机也具有可动构件,其间因为进沙子卡住了两次,他花费了一点时间才处理好这个问题。

    从城墙上向西南方向看去,可以看到一览内庭的全貌,但那是在晴日里的情况下,眼下最多只能看到不到二十米之外的军营的房顶而已。那下面亮着一点灯光,铁风灯挂在一条回廊的柱子上,被风吹得摇曳不定。

    他回过头来,手套内的一个地方的齿轮似乎终于卡死,彻底罢工,他不得不连拉带拽,才将垂在城墙下面的手套拽了上来。检查了一下之后,发现里面已经灌满了沙子,往下一倒几乎像是几条灰黄色的瀑布从筒子里面垂下来,看来这东西已经彻底不能用了。

    这是冥送他的那只手套,说来还真有些多灾多难,之前便损坏过一次,而眼下修好之后才没多久。

    他将手套拆下来,纳入信息化水晶之中,由于也是灵活构装,所以自然也可以信息化。当节约已经成为一种习惯,方鸻自然首先想到的是这东西清理掉沙子之后说不定还可以抢救一下,而不是就这么丢掉。

    而且这可是别人送他的东西呢。

    这时其他几人也有样学样地来到他身边,罗昊将重盾一竖,当一声立在地上,总算给几人开辟了一小片可以避风的空间。由于是逆风,而且尘暴几乎掩盖了天地之间的一切声音,因此倒不虑会为另一边的守卫发现。

    乌小胖没有围巾,但他干脆用一卷绷带将自己领口以上的位置围起来,看上去活像是一个手艺不精的医护学徒所作的包扎,或者是某种行为艺术,致敬木乃伊。但伊斯塔尼亚虽有沙漠,却没有金字塔与木乃伊。

    他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从绷带下面传来:“大佬,我们是不是过不去了。”

    “当然不会。”方鸻答道,他用手点了一下信息化水晶,召唤出能天使。罗昊支起的塔盾,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幽蓝色的闪光,虽然这点黯淡的光线,能不能穿透几十米的风沙还是一个问题。方鸻一只手抓紧能天使的胳膊,对众人说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然后银光一闪,在众人眼中,他和能天使像是拉长了一样,化为一道流光,穿梭向前方,没入浑浊的风沙之中,转瞬之间消失不见。而若隐若无的,几十米外城墙下方似乎也同样闪过一道沉沉的光芒,但转瞬即逝。

    能天使是一型非常著名的异体构装,它的闪烁能力已不足以引起众人的好奇了,何况乌小胖还不止一次见过。

    但他眨巴眨巴眼睛看着那个方向,墙外的一片混沌在他看来简直像是通向一片虚空,他实在无法想象人怎么能在这样的情况下,在那片绝壁之上立足。过了好一阵子,他才吸了一口气问道:

    “你们……一直都是这么行动的吗?”

    罗昊举着盾,摇了摇头:“别看我,我也不熟。”

    乌小胖看向洛羽与箱子,洛羽想了一下,七海旅团的昨日好像是今天一样,在他记忆当中经历了不知多少险境,好像从一开始,他们便被卷入了拜龙教的阴谋之中。从逃离旅者之憩的那一夜开始,与之今夜似乎也不遑多让。

    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乌小胖沉默了片刻,又问:“大佬打算怎么把我们带过去呢?”

    这一次罗昊答道:“等着就可以了。”

    方鸻已经不是第一次让能天使带自己传送了,他第一次在芬里斯岛的地下才拿到这一型构装时,就已经多次利用它在当时的险境之下侥幸逃生,随着时间的积累,他可以说对于能天使的技能已经相当了解了。

    可以说不过仅次于发条妖精而已。

    不过在这么恶劣的天候下,一个不慎就会坠入万丈深渊之下,粉身碎骨,无论是对于机体本身,还是对于操控者的考验都是相当大的。他也知道自己这一举相当冒险,但今天这一夜的整个计划都是在冒险,若是自己不冒险,又怎么指望他人为自己的计划而冒险呢?

    那种熟悉的在空间隧道之中穿梭的感觉又回来了,但能天使的闪烁是相当短距离的传送,只有那么一刹那的时间,四周拉长的光线与空间又重新回复了原状,就好像是扭曲的画面在他眼前重组一样。

    风镜的视野之中,黑暗中只有一片风沙扑面而来,而方鸻几乎不由自主地感到自己与抓紧的能天使被吹歪了出去。

    但他神经崩得很紧,回头一看便看到了那处自己早已看好的突出岩石,由于是闪烁,所以落点当然要比之前的飞爪精准得多。他马上控制能天使向那个方向挥出一剑,银色的剑刃带着一道闪光插入岩层之中,带狂风吹得他与能天使向前,刀刃在岩层之中拉出一道长长的火花。

    方鸻又控制能天使左右双足往地面一插,在一片明亮的火光之中,才总算止住了身形。他有点艰难地抓住能天使的胳膊,甚至来不及喘气,便看准了不远处一处岩壁的凹陷,并一步步向那个方向挪了过去。

    能天使是站稳了,但不代表他自己脱离了险境,他体力原本就比不上战士这一类的职业,在眼下的环境中更是下降得惊人。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因为脱力而抓不稳,而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给吹飞下去,眼下当务之急,自然找一处可以避风的地方。

    等到靠近了那岩壁的凹陷处,他才猛地往其中一缩,然后马上收回了能天使,外面的阻力一消,方鸻顿时感到灌进来的风力小了许多。

    他这才感到自己暂时脱离了危险,贴着墙猛喘了几口,用手挨着胸口,只感到心跳得厉害。他又不是没有感情不会思考的构装体,怎么会不知道害怕呢,但人类就是这样的动物,可以克服本能而向前。

    无论是个人还是社会,这样的能力让他们走出了蒙昧的时代,并让他们在不断作死之中继续前进。

    但这也只是暂时脱离了危险而已,眼下他立足的地方夸张一些形容,不过巴掌大小,方鸻甚至需要努力克制住自己不去向下看,虽然他并不恐高,但在这样的情况下,难免会因为过于严苛的环境而感到晕眩。

    他必须努力保证自己足够冷静,才足以应付当下的情况,方鸻在内心当中告诉自己这并不困难,只需要和前几次险境之中一样就可以了。他冷静下来抬头看去,上面就是那座塔楼位于岩壁之上的基座,距离这个地方不过十来米。

    塔楼上有一扇窗户,正向外源源不断地射出橘色的光芒来,但由于风沙阻隔的原因,在城墙另一边并看不到。方鸻看到这一幕不由叫了一声侥幸,还好自己足够警惕,这边果然有人,虽然还看不到窗户内的情况,但有灯光就是有人,在这样恶劣的天候之下是显而易见的。

    要是他们直接穿过城墙的话,多半会被塔楼上的人察觉,但他从城墙下方潜入过去,对方可能做梦也想不到在这场沙尘暴之中会有疯子会这么做。

    方鸻看了那个方向一眼,才收回目光,并向另一个方向看去——在塔楼后面,那里同样是一道城墙,城墙后面,自然是内城所在,只要越过了那个地方,距离他们的目标就相当接近了。

    方鸻再看向另一个方向,由于贝因要塞是建立在一座岩山之上,要塞高出地面,因此除了建筑本身之外,视野近无阻挡,在城堡的北边,天空中悬浮着一片巨大的阴影——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

    秘术士们的飞空艇。

    心中隐隐升起些接近目标的激动,但更多的是谨慎,因为眼下真正危险的一步才刚刚开始,尘暴虽然危险,但和人心比起来其实也不算什么。接下来还要和秘术士们斗智斗勇,他明白自己得时刻保持清醒。

    方鸻再一次召唤出能天使。

    抵达坦斯尼尔之后,他自己又制作了几台能天使,虽然比不上军方提供的那两台精致,但相差也不大,所以他现在一共有四台能天使,再加上两台修复之后状态不那么好,但还是可以备用的能天使。

    但他并没有召唤出之前那一台,因为在这场风暴之中,任何有可动结构的灵活构装他都不想多次重复使用,一是为了精心保护自己的构装体,二是出故障的概率太大了。

    他一只手抓稳了自己的能天使,然后抬起头,默默看准了那城墙的方向。

    ……

    大约几分钟之后,乌小胖几人看到面前银光一闪,像是打开了一道无形的门,一道流光从门中射出,汇入他们面前的空间中。

    空间一阵扭曲之后,方鸻与他的能天使便出现在了众人面前,他这一去一来,每一次传送都使用了一台不同的能天使,刚好用完了四台主力构装。待会儿接下来的战斗,这四台进了沙子的能天使估计都指望不上了。

    但所幸,他估计也用不上这些异体持剑人。

    方鸻甫一出现,便将一叠卷轴丢到地上,由于有罗昊的大盾遮着风,因此这些卷轴也只是在地上滚了几圈,并未被风吹走。罗昊看到这一幕微微一怔,他还看这些卷轴有些眼熟来着,而定睛一看——着不是卢福之盾拿出去的那些定点传送卷轴么?

    “不用看了,这就是那些卷轴。”方鸻看出他的疑惑,径直开口答道。当时准备的这些卷轴,最后因为秘术士们的原因,统统没有用上。而秘术士们从他们身上搜出这些卷轴之后,当然不可能再留给他们,而是统一收缴了上去。

    而这些东西,自然也他们的装备一起,被放在那仓库之中。他第一次潜入时,就想好了这些东西可能会派得上用场,再加上它们也不占什么地方,所以当时就带在了身上。

    定点传送卷轴只要没使用过,是可以改变其定位的坐标的,只有使用过一次之后,这些卷轴才会彻底失效。而眼下的环境,正好是这些卷轴发挥作用的最好场合,他利用能天使先一个人传送过去,把这些卷轴记录了那边的坐标之后,再把这些卷轴带回来。

    这样一来,利用定点传送卷轴的传送能力,自然轻而易举就可以将其他人也带过去。

    乌小胖听了这番话,不由大为惊叹,惊叹的倒不是方鸻的计划有多周密,因为只要拿到了这些卷轴,这种事情只要是个人都能想得到。但关键是,对方似乎是在救出他们之前,就已经想好了后面可能发生的情况。

    这些卷轴虽然是卢福之盾的东西,但老实说,他们自己都快忘了这档子事情。

    也亏对方能留意到这一点。

    接下来也不用多说,毕竟卢福之盾的人自己也熟悉这东西,纷纷捡起定点传送卷轴,然后在方鸻的安排下,两人为一组,一一化作流光传送了过去。以箱子和洛羽为先锋,这边有他和罗昊殿后,再加上卢福之盾这边的四个人,一共八人,没用多久便来到了塔楼之后的那城墙之下。

    方鸻特意将传送点定在了城墙下方一个视线的死角,以保证即便有守卫忽然想不开了,在这样的天气下也要到城墙上巡逻一下,他们也可以避开对方的耳目。

    但事实证明没人会这么想不开,想象之中的情况自然而然也没有发生。

    就这样,一行人神不知鬼不觉便进入了内城区域——

    方鸻的这番行动相当冒险,但也相当行之有效,恐怕即便是那位是总督大人本人,大约也不会想到有人会疯狂到这个程度。在这样恶劣的天候下,走这条近乎于绝壁一样的道路,就算是平日里,这条路线也不见得安全,何况是在这样的天气之下。

    卢福之盾的众人对于这番神奇的潜入行动,可以说有切身的体会,他们大约从抵达这个世界以来,就没经历过这么大开眼界的事情。乌小胖还沉浸在一种忧心与刺激并存的余韵之中,看到方鸻从传送的光芒之中出现,便迎上来,要开口吹嘘一番。

    但方鸻甫一落地,便忍着有点恶心晕眩的感觉先举起手,止住了对方的话头。

    说是神不知鬼不觉,恐怕也不尽然。

    方鸻揉了揉发昏的太阳穴,向众人比划了一下——定点传送这样中距离的传送,给人的感觉显然要比能天使的闪烁强烈得多——然后开口道:

    “秘术士们在这座城堡之中布满了监视魔法,先前你们在与守卫捉迷藏时,因为守卫的魔导炉也会散发出魔力扰动,所以对方可能未必能从敌我之中分辨出你们的位置。但眼下不一样,这边几乎只有我们在行动,秘术士们很有可能已经监测到了之前传送术的魔力波动,他们知道我们身上有定点传送卷轴,因此很可能会联想到什么。”

    他停了一下,放下手来,又道:“所以我们得抓紧时间,废话少说。”

    卢福之盾的人有点意外,一个人小声问了一句:“大佬,有这么夸张?”他们从逃出地牢开始,到现在差不多也有一个钟头时间,其间与守卫斗智斗勇,虽然大部分人最终没能抵达汇合,但他们剩下这些人,心中或多或少会产生一些幸存者偏差。

    觉得对方也不过如此。

    他们甚至觉得,过去是因为卢福之盾的行动不够大胆,而七海旅团这样的行事方式,可能才是正常现象。

    但这世上的事情显然没那么多侥幸,七海旅团虽然每一次都在刀尖上起舞,但依仗的显然并不仅仅是幸运而已。不过方鸻大致可以理解对方的想法,他也不打算多说,只点了点头,从救出卢福之盾的众人起一直到现在,他已积累起足够的威信——至少还不至于让对方在这样的小事上对他的话产生质疑。

    再说这里就是内城,前面可能就是那位城主千金居住的地方,每个人心中都产生了这是计划的最后一步的感觉。

    ……

    城堡内的一间房间之中——

    穿着伊斯塔尼亚传统长袍与罩纱的发福女士,正一脸震惊地看着面前瑟瑟发抖的小侍女,后者眼泪花在眼眶里直打转,泪光闪闪,一副害怕得随时会哭出来的样子。

    中年女士尖叫一声,几乎晕厥过去,周围的侍女赶忙拍着这位姆妈的胸口,才让她悠悠醒转过来。女士一口气吊住,用一种幽幽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小侍女,两眼一翻,险些又要昏过去。但小侍女‘哇’一声哭了出来,结结巴巴地抽泣道:

    “不关我事,是小姐让我这么干的。”

    这个带有沙漠民族特有肤色的小姑娘,正穿着一身与她身份格格不入的睡袍——那是拉瓦莉的衣物,并坐在城主千金豪华的大床上,幼小的身子,几乎都陷入雪白蓬松的被单与天鹅绒之中,可怜无助得像是一只小动物。

    听到后者的哭声,发福的女士才终于醒转了过来,她狠狠地瞪了后者一眼,尖声问道:“小姐呢?”

    “小姐、小姐她说听说你们要把她的历史老师送去当诱饵……去找总督大人理论了……”

    “她……她让我在这里代替她。”

    “她还说……要是我不同意的话,她就把我给送出去……”

    “呜呜呜。”

    还好,中年女士听到这番说辞,才拍了拍肥胖的胸脯长长松了一口气,只是去找总督大人而已,至少不是像上一次一样偷偷溜出去。要是在这个天气下走丢了伯爵大人的这位掌上明珠,她几乎不敢想那是什么样的灾难。

    她恶狠狠地看着床上那小姑娘:“你等着倒霉吧,等我回来再好好教训你。这冒冒失失的死丫头,你们总有一天会捅出天大的篓子。”

    小侍女吓得又抽泣不止。

    这位发福的女士这才转过身,向众人挥了挥手:“都散了,我马上去找总督大人,至于丽玛,”她回过头来,冷冷地说道:“你继续待在这个地方,等你的大小姐回来了,我再教训你。”

    说完,她再一次转过身,看向一旁一位一直一言不发的少女,态度柔和了一些,开口道:“让您能见笑了,不过眼下可能暂时无法带您去房间了,或者我再另外安排一位侍女带您过去,要不你可以在这里稍等一下。”

    少女有点好奇地看着这个地方,答道:“我可以待在这个地方吗,然德女士?我听说拉瓦莉小姐有一个书房,我可不可以参观一下?”

    “当然可以,这是总督大人亲自吩咐的,一切以您的要求为优先,”中年女士叹了一口气:“哎,要不是闹出这档子事情。好了,您留在这里帮我看看这些无法无天的丫头也好,待会回来我一定是要教训她们的。”

    少女欲言又止,但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她只有些好奇的是,之前还吓得瑟瑟发抖的小侍女,在听了后面的话之后,居然一下子止住了哭。

    等然德女士离开之后,她才有点好奇地向其他留在这里的侍女们,询问其这件事来。而侍女们听了这事儿,忍不住扑哧一笑,告诉她道:

    “然德女士说是这么说,可等大小姐回来了,她才不敢教训丽玛呢。她自己其实也清楚这件事,她这么说,其实就等于放过丽玛一马了,上一次,还有上上次,都是这样的。”

    还有上一次?

    少女更是好奇了,问道:“总督大人难道不过问吗?”

    侍女们偷笑起来,但问起答案,谁也不肯开口。她们心里想的,这城堡里面谁是总督大人还不一定呢,一想到大人宝贝自己的女儿的样子,她们就忍不住感到好笑。不过这些话,自然是不能流传出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