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雪剑其实是不想认输的。
倒不是对自己与霍普金斯之间的‘交易’有多上心，这姑娘其实只是跟大多数人一样，单纯地不喜欢‘输’而已。
能打赢的话，为什么要躺平呢？
能站着的话，又有谁想跪着呢？
能挣扎的话，干嘛不试一试呢？
所以在最开始的时候，面对斯嘉丽·迪塞尔的‘劝降’，沐雪剑可谓是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
尽管经历了一番很是累人的‘鏖战’，但如果单看人物面板的话，沐雪剑的战斗力其实并没有被削减太多。
除了最开始被墨檀轰中一锤之外，几乎全程无伤的沐雪剑现在还有89%生命值，体能值方面，尽管她几乎是在一刻不停的使用技能，但在数个天赋与被动技能的加持下，那些本就因为【剑痴】这一职业而只会产生七成消耗的技能几乎都被打了个粉碎性骨折，最终消耗甚至不到技能描述中的一半。
不仅如此，因为沐雪剑全程都通过特殊呼吸法保持着一个名叫【仙风云体术】的技能，所以她在战斗中的体能值恢复速度非常快，虽然还没到肉眼可见的程度，却依然远远超过大多数正常玩家。
直接说结论的话，就是沐雪剑这个角色目前的剩余体能值还有48%。
总而言之，这位已经打出手感的白发少女虽然比起完全状态下的自己肯定是变弱了，但在他人眼里，左手提着【无霜】，周身缭绕着层层剑意的沐雪剑依然非常危险！非常非常非常的危险！
举个并不是很贴切的例子，张三走在大街上，无论他是被一个路过的六百多斤食人魔壮汉一屁股坐死，还是突然被从天而降的【绝对安全特快号】直接砸死，对于张三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区别，横竖都是一个死。
同理，在面对沐雪剑的时候，迪塞尔家族这帮人就是一个个一般路过的张三，而假设全盛时期的沐雪剑是【绝对安全特快号】，那么被墨檀消磨到现在的她就是六百多斤的食人魔壮汉（？），可能画面效果上没有前者那个跟洲际导弹似的画风令人震撼，但干死个把张三还是问题不大的。
理论上是这样。
如果迪塞尔家族选择跟沐雪剑硬碰硬的话，就算他们都是同阶骑士中的佼佼者，配合方面更是默契无间，胜算恐怕也只有四六开，他们四，沐雪剑贼六。
但问题在于，已经把既定战术贯彻到了最后一个环节的迪塞尔家族，可能会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去排着队让沐雪剑干掉自己吗？
当然不可能，沐雪剑自己也知道不可能。
但就算不让自己打个六四开，四六开也不是不能尝试一下。
前几天新创出来的，那几招专门用来在大规模混战中使用的【元曲】，正好可以放在这里用一用。
嘴角勾勒起一抹曼妙的弧度，少女抬起右手轻抚剑身，严阵以待。
而斯嘉丽也在同一时间笑了起来，举起盾牌直接向对方扔去。
【费尔南盾术·盘牙旋风盾】
呯——
【元曲·一点飞鸿影下】
飞鸿一闪，斯嘉丽在同阶较量中无往不利的盾舞顷刻间被击飞到半空中，藏在里面的暗劲被一道洗练的剑意冲刷得干干净净，连最基本的原路折回都做不到就直接在半空中解体了。
与此同时……
三只套马索悄无声息地勒住了霍普金斯亲自给沐雪剑挑选的那匹战马，生拉硬拽地将后者从两人不远处给拖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那匹可怜的战马被套走的瞬间，斯嘉丽·迪塞尔二话不说，掉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叫：“妈耶！这白毛女强的离谱啊！”
然后就一溜烟地蹿到了哪怕是沐雪剑目前射程最远的剑招，抵达后都会损失大半威力的‘安全距离’，反手取下背后的战弓，抬手就是一箭射出。
沐雪剑皱了皱眉，随手拨掉了那枚杀伤力并不算强的顿头箭矢。
下一瞬，款式一模一样，但数量却整整翻了二十倍的箭雨倾盆而下。
【元曲·急罚盏夜阑灯灭】
顷刻间，沐雪剑凌空驭使【无霜】，在半空中激荡其片片由剑影交织而成的‘涟漪’，将那轮虽不锋锐但犀利无匹的箭雨悉数荡开，冲刷得七零八落。
然而，还未等沐雪剑去寻找刚才那轮箭雨的始发方位，又是二十多支同样款式的顿头箭矢从她的四面八方飞袭而来。
【元曲·纵荒坟横断碑】
沐雪剑双手虚抬，驭使着身前【无霜】凌空倒转，顿时，数道阴森诡邪的剑意冲霄而起，宛如拔地而起的一面面墓碑般将那些箭矢截在了自己周围五米处，未进雷池半步。
【元曲·卷香风十里珠帘】
以意御剑，沐雪剑轻跃而起，足尖稳稳地点在了横停在半空中的【无霜】剑身中央，飘逸而纤细的身形宛若一道劲风般向与自己距离最近的三名迪塞尔骑士电掣而去。
而被锁定成为目标的三人亦是二话不说，原地掉头，策马狂奔。
三秒钟后，沐雪剑的技能持续时间结束，原本已经与对方拉近到不足十米的距离立刻被再度拉开。
“好吧，我认输。”
已经彻底洞察到对方战术的沐雪剑并未让那些散落在场地各处的迪塞尔骑士射出第三轮箭雨，而是干脆利落地抬起小手晃了晃，然后在观众们目瞪口呆地注视下跃下了比赛场，飞快地从行囊中抽出了一条雪白的亚麻布绷带，将【无霜】包裹了起来。
比赛就这样突兀的结束了。
当然，所谓的‘突兀’其实都是在那些只会看热闹的外行观众眼里，毕竟对于这些吃瓜群众来说，既然那个能跟沐雪剑打得有来有回的半龙人骑士扑街了，前者自然也有机会跟对方的残军好好拼一拼。
而那些明白人，早在迪塞尔方面果断地化整为零，射出第二轮箭矢后就意识到这场比赛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基本就结束在这儿了……
他们身在视角辽阔的观战席，自然比身为当事人的沐雪剑要更快一步看清楚局面。
失去了坐骑的沐雪剑，就算个人实力再怎么强大，也几乎没可能在双方拉开距离的前提下追上自发拆分为‘一团散沙’的迪塞尔游骑兵，尽管这些个‘游骑兵’的负重都比较大，但架不住迪塞尔家的黑龙驹素质高啊。
撇开战马最基本的负重、续航、爆发力不说，就算只论战斗力，当年几乎全灭了科尔、小艾那支学生小队的赤脊兽都未必能在单挑中干过一匹黑龙驹。
而身为剑士（已经没有人真的把沐雪剑当成骑士了）、使用冷兵器的沐雪剑就算把剑气之类的东西玩出花来，射程方面也远远不及迪塞尔家的【狮吼弓】。
所以，在跑又跑不过，打还打不到，只能被单方面火力压制的情况下，除非沐雪剑突然福临心至，原地突破到史诗阶，否则目前只有高阶巅峰硬实力的她是绝无可能取得胜利的，半步史诗也不行！
而在那次试探性的追击失败后，同样悟出了这个道理的沐雪剑自然也没再无谓地坚持下去，而是干脆利落地选择了认输。
她已经用尽了全力，甚至连自己的左手都用上了，无论怎么想都有完美地达成数月前与霍普金斯谈好的‘交易’。
除非彻底将【无霜】解放，让自己的武器先自己一步抵达史诗境，进而发展成自己在爽过一把之后乐观估计也得好几个月用不了【无霜】的情况，否则赢是肯定赢不了了。
所以在稍微权衡了一下之后，沐雪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认输。
而就在她刚刚缠好自己那柄【无霜】的下一瞬，一阵铿锵之声忽然从沐雪剑背后传来。
少女有些惊愕地回头望去，只见迪塞尔家的骑士们以莉亚德琳为首，竟然不知何时整齐划一地在自己身后的看台边缘列成两队，齐刷刷地擎起自己手中的武器，对沐雪剑行了一个她这段时间再熟悉不过的，端正到不能再端正的骑士礼。
这是一场无声的致敬。
并非觉得自己胜之不武，毕竟真正的战场从来都没有‘公平’一说，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迪塞尔家的骑士当然不会不明白这一点。
他们只是很单纯地在对一个可敬的对手致以敬意，仅此而已。
【真是的……】
在心底抱怨了一句，嘴角带着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意，沐雪剑有些别扭地抬起【无霜】，将其贴在自己的额前，也行了个不伦不类的骑士礼，然后对面前这些绝不算弱的‘弱者’微微点头，步履轻快地走向了休息区。
……
“辛苦了。”
巴蒂在莱楠翻译完沐雪剑版本的简短结局后沉默了良久，然后才对二女点了点头，挣扎着站起身来，微笑道：“我去迪塞尔那边看看，既然人家都那么有风度了，咱们也不能显得太输不起不是？”
“好，我陪你。”
莱楠毫不犹豫。
“我也一起去吧，想稍微跟那个默聊两句。”
沐雪剑则撕开了一包新的零食，慢慢悠悠地跟在两人身后。
……
另一边
几乎被牙牙那糟糕透顶的包扎手法困成木乃伊的墨檀则愣愣地低着头，看着一柄安静地躺在自己膝盖上，看上去非常其貌不扬的长剑。
或者说是一柄目前正以‘长剑’这个姿态呈现在自己眼前的东西。
【晓·无情剑】
灵魂绑定
武器类别：特殊武器
当前形态：剑
激活条件：单手武器专精＞1、力量5、体质3
品质：唯一破败-可成长
攻击力：极低
属性：力量+5、体质+1、灵巧+2、暴击伤害+0.5%
附加技能：剑斩情丝（封印中）、剑落霜天（封印中）、寂月（封印中）、无眠（封印中）、？？？、？？？、？？？
特质：
1、【剑】：形态转换——无情剑（当前）
2、【枪】：形态转换——素雪枪
3、【刀】：形态转换——红莲刀
4、【匕】：形态转换——长恨刺
5、【戟】：形态转换——修罗戟
6、【斧】：形态转换——无双斧
7、【杖】：形态转换——龙渊棍
8、【盾】：形态转换——七星扇
9、【？】：？？？
【备注：
月无眠，墨染无情剑，寂月霜天；
无情剑断三生缘。
泪微咸，银雪素枪尖，化影万千；
素雪枪破魍魉念。
君不见，刃锋照窗檐，屏溅红莲；
红莲刀下若等闲。
长歌怨，入鞘三更刺，旧梦难圆；
长恨刺彻浮生怨
修罗笑，长戟破阵前，孤傲无边；
修罗戟啸鬼难言。
无双将，纵斧饮黄泉，血荐轩辕；
无双斧出火风旋。
龙出渊，仗棍千军怯，无法无天；
龙渊棍横莫争先。
七星落，扇舞山河逆，白衣若雪；
七星扇舞水倒悬。】
……
很显然，这就是墨檀在完成了之前接到的那个难度为‘困难’，级别为‘唯一史诗’的任务【争冠】后，所拿到的任务奖励了。
尽管常规奖励中只有声望、经验、装备专精之类的东西，但鉴于墨檀在这次任务中的最终贡献度为76%，所以他还能额外领取一个颇具分量的奖励。
从【随机获得一把自己当前最高等级职业可用的唯一史诗阶武器】与【随即获得一把自己当前最高等级可用的可成长武器】中二选一。
作为一个猪肉没少吃、猪跑也没少见的新时代有为青年，墨檀自然在第一时间排除了第一个选项，放弃了多半能够大幅度提高自己当前战力的适用史诗阶武器，而是选择了除了‘能用’和‘可成长’这两个特点之外完全随机的武器。
很显然，虽然会有一定的风险，但从长远的角度来看，果然还是第二个选项更具吸引力一些。
综上所述，被绑了一身绷带跟个木乃伊似的墨檀觉得闲着也是闲着，就直接把奖励领了。
然后，这把名字叫做【晓】的武器，就出现在了他的行囊中。
品质是破败，卖相也很破败，属性更是惨不忍睹。
但在一眼瞥到那长长的一串【特质】后，墨檀立刻意识到了一件事。
风水轮流转，一向人品破差的自己……
这是真的是妥妥地捡到宝了！
第一千零二十四章：终
平心而论，从绝大多数【无罪之界】玩家的主观角度来看，这会儿正静静躺在墨檀膝盖上的这柄长剑简直可以说是烂爆了，准确地说是面板属性烂爆了。
5力量、1体质、2灵巧以及0.5%的暴击伤害，但凡入坑超过半个月的玩家，身上基本就不可能会有这种加起来还不到两位数属性加成的玩意儿了，更何况这东西的品质还是【破败】，是实际的伤害与效果均会按破败程度衰减的【破败】品质装备！
当然了，如果不仅仅只看面板属性，而是能够详尽地一览这把【晓】的整体面板，那么但凡是个脑袋正常的玩家，在得到这一把玩意儿后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第一，【可成长】是潜力的证明，尽管论坛上已经出现了无数长歪、长坑、长出毛病的装备或技能，但这个关键词却依然足以让无数玩家为之掏心挖肺，毕竟在很多文学作品、艺术作品中，很多好玩意儿都是那种看似垃圾得一批，吹吹灰后直接就是天下无敌的宝贝。
比如——野球拳。
第二，灵魂绑定，这个没啥可解释的，几乎可以等同于【品质保证】这四个字，按照论坛大佬的总结，那些能被系统直接判定为灵魂绑定的东西，要么就是实用性非常高、要么就是意义十分重要非凡、要么就是自身极具价值，反正是好东西就对了。
第三，虽然属性糟糕，但这玩意儿却是罕见带有【附加技能】的装备，而且包括后面那三个问号在内，其附加的技能总量既然有七个！而且光是现阶段可公开的那四个技能，名字的辶格也是颇高，基本杜绝了长歪的可能。
第四，根据其特质的描述，上面那三个优点的价值直接翻八倍。
第五，难得画风还算正经的备注。
综上所述，简直碉堡了有没有！
……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墨檀自己总结出来的、一般人未必能够察觉到的细节，那就是不同品质的装备在基础属性方面的差异。
因为仔细说明的话这章基本就不用提别的了，所以为了避免水字数的嫌疑，我们在此只说结论。
那就是身为一把品质为【破败】的装备，【晓】这把武器的属性实在是有点强过头了。
要知道，无罪之界这款游戏中所有带品质的东西，任务也好、物品也好、装备也好，每上升一档品质都会有一个质的飞跃，无论是难度，还是强度，都会有一个非常明显的，全方位的提升。
而且因为里面的大多数东西都很少会出现等级要求，所以五十级的传说阶职业大领主跟五级的新手骑士在装备方面差距并不会像其它游戏那么大，各种装备的条件上限也不会特别极端，举个比较简单易懂的例子，如果有一个玩家把某个职业玩到了史诗巅峰，那么只要在专精方面别太菜，基本就能够穿上本职业系的绝大多数装备了。
而在这一前提下，【品质】就成为了区分装备强弱最大的关键词。
可以预见的是，从游戏的中后期开始，绝大多数玩家基本就不会有找不到合适装备穿的情况出现了，而到了那个时候，相性好且品质高的装备绝对会成为大家所追逐的目标。
连效果都算进去的话，一把5级小号就能用的唯一史诗阶品质柴刀可能会比50级史诗职业才能装备上的普通品质大宝剑弱（极弱的面板伤害被较强碾压），但在某种特定情况下也有可能比后者强（效果：有概率对三个月内同时与两个以上异性存在暧昧关系的男性造成致死伤害，同时存在过暧昧关系的对象越多，致死触发率越高，若目标的ID中带有‘诚’字且年龄比装备者高，则额外增加44.44%致死触发率）。
但是，如果都是只有50级史诗职业才能装备的武器，那么无论在何种情况下，那把唯一史诗品质的柴刀都要远远强过普通品质的大宝剑，不可能会存在例外。
而根据墨檀这大半年来的游戏经验，他基本可以笃定，自己手中的这把面板极尽花里胡哨的【晓】，在成长上限方面最低也得是个史诗，甚至连传说的梦也不是不能做一做。
另外，这玩意儿的属性看似垃圾，但在墨檀入坑以来见识过的所有破败货品质武器里，比【晓·无情剑】属性要好的可是一个都没有，基本都是那种基础属性根本不加，特质中非常容易出现：易碎、易折、易断、攻击目标是容易被上面的毛刺扎到手之类的东西。
换而言之，破败品质的【晓】，就拥有了无限接近于普通品质装备的属性，那要是它以后真的‘成长’起来了，那……
“诶？”
就在这时，几乎已经乐开了花的墨檀忽然一愣，陡然瞪大了眼睛。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一直在盯着武器面板一顿猛看的他，突然发现这在那段辶格颇高的备注下方，竟然又缓缓出现了几行字！
内容如下：
【备注2：按理说呢，这种不应公开的隐藏内容不给钱是不能明说的，但鉴于无罪之界是一款不氪金也能好好活下去的游戏，为了不让这玩意儿明珠暗投，这里还是决定给您来个吐血大放送，那么，如果亲爱的玩家您准备好了，请看备注3↓】
【备注3-1：该武器的成长条件比较苛刻，首先，【晓】会在被使用在实战中时持续增加对应形态的经验值百分比，具体算法为商业机密所以不便透露。】
【备注3-2：只有当至少有五种形态满足成长所需的经验值时，【晓】才会正式晋阶为下一档品质并重置所有形态的经验值，注意，是所有形态。】
【备注3-3：如果使用者在过程中使用了其它武器（不包括【晓】的其它形态），无论是在何种情况下，【晓】的全形态当前经验值均会被重置，还请注意。】
【备注3-4：当【晓】成功进阶后，未满足晋阶所需经验值的形态不会自动晋阶，但升级所需经验会降低50%，范例：【晓】因剑、刀、枪、匕首、盾满足晋阶条件而成长为普通品质，但当使用者将【晓】的形态切换为未满足条件的杖、戟、斧时，【晓】的品质也会临时降低为【破败】，使用时的成长效率翻倍。】
【备注4：人生就是起起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落~♪】
……
墨檀：“……”
不得不说，后续出现的这几条备注成功地化作一盆冷水把他那颗激动的心给浇凉了。
这玩意儿……好像还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啊。
扯了扯嘴角，墨檀艰难地抬起自己的胳膊，把那把平躺在自己膝盖上的【晓】给收回了行囊。
他有点脑阔痛，暂时不是很想思考有关于这把武器的事。
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场合下，想要静下心来好好思考也并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
“嘿，干嘛苦着张脸呀？”
朝气甜美的嗓音从上方响起，两只白皙的小手忽然大力按在墨檀肩膀上，同时还有两缕几乎没比后者矮多少的发丝垂下，散发着沁人心扉的香气。
墨檀没有抬头与那个正眨巴着眼睛俯视自己的有翼美少女四目相对，而是目不斜视地实话实说道：“没什么，就是有点纠结刚刚拿到的任务奖励，回头会跟你们细说的。”
“嘛，虽然不知道是啥，不过有肯定比没有的好吧~”
季晓鸽嘿嘿一笑，一边随手拨弄着墨檀那头还算茂密、只有仔细观察才能隐隐发现少许暗紫色光泽的黑发一边莞尔道：“你这个时候应该开心一点啦，好不容易打了场大胜仗，你这个当主角的怎么还没我兴奋呢！”
“高兴肯定是挺高兴的，兴奋倒还不至于。”
墨檀苦笑了一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一方面是稍微有点累了，还有就是……”
他叹了口气，将目光投向不远处那些个一直热闹到现在的迪塞尔骑士们……旁边的三个人，眼中满是无奈。
就在这时，一个儒雅平和的声音忽然在墨檀和季晓鸽身后不远处响起——
“久闻大名……其实也说不上，不过还是很高兴能认识你，默骑士。”
因为没有被绑成木乃伊所以看上去气色要比墨檀好上不少的巴蒂·阿瑟风度翩翩地笑了笑，向面前这位转头看向自己的半龙人骑士伸出右手：“我是巴蒂·阿瑟，圣枪骑士学院七年级学生，姑且算是刚才那场比赛我们这边的指挥者。”
“你好。”
被绷带层层束缚的墨檀艰难地伸手，与巴蒂轻轻握了握，微笑道：“我是默，认识你也很高兴，巴蒂同学，嗯，还有另外两位同学。”
搀扶着巴蒂的莱楠仿佛一只受惊的兔子般原地蹦跶了一下，紧张地小声道：“你好，默……默先生。”
“比赛已经结束了，跟霍普金斯的交易也结束了，所以我现在已经不算是圣枪骑士学院的学生了。”
沐雪剑轻轻摇了摇头，非常不合时宜说出了让巴蒂和莱楠都极度尴尬的大实话，然后毫无自觉地总结道：“所以你不需要叫我‘同学’。”
看了一眼几乎尴尬到爆炸的巴蒂和莱楠，墨檀轻咳了一声，明智地没有说话。
而季晓鸽也落落大方地扑棱了两下翅膀，笑盈盈地对面前的三人挥了挥手：“你们好，我是夜歌，默的朋友。”
“请问你可以跟我交往吗？”
巴蒂在抬头看到季晓鸽那张完全没有死角的俏脸后，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记直球。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但我现在还不打算跟任何人交往所以真是抱歉啦哈哈哈哈。”
少女笑靥如花，轻车熟路地给出了回复。
“学长！”
莱楠面红耳赤地掐了一把哪儿都挺好，对漂亮姑娘抵抗力比较差的巴蒂，愤愤地跺了跺脚。
“咳，开个玩笑，开个玩笑……”
巴蒂轻咳了一声，终究还是没有彻底被目前还激活着‘遗世而独立’天赋效果的季晓鸽迷倒，尴尬地左右看了看，想要稍微转移一下话题：“那什么，刚才那场比赛实在是…….卧槽！！！”
“怎么了学长！”
莱楠顿时就紧张了起来，盯着巴蒂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是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吗？！”
“不是！”
巴蒂表情极度崩坏地看向墨檀刚才回头前注视的某个地方，仿佛一只被人勒紧了脖子的鸡一样尖声道：“为什么导师他会在那里！”
“院长大人？哪里？”
莱楠先是一愣，然后顺着巴蒂的目光向不远处看去，紧接着也愣那儿了。
就在距离几人十余米外的凉棚下，圣枪骑士学院的院长霍普金斯、白誓骑士学院的院长玛尔拉、迪塞尔代表团的领队加文拉德，正在和颜悦色地谈笑风生！
和！颜！悦！色！
谈！笑！风！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巴蒂当时就不淡定了。
“具体情况我也没来得及问，也不知道霍普金斯院长跟你们是怎么说的，不过……”
墨檀耸了耸肩，特别感同身受地叹了口气：“反正这边应该是被结结实实地摆了一道没跑了。”
巴蒂：(O_O)？？？
莱楠：Σ(⊙▽⊙”？？？
沐雪剑：(´･_･`)
……
另一边
“真是的，没想到小加文拉德你都长这么大啦，啧啧，真结实。”
霍普金斯笑呵呵地拍了拍加文拉德·迪塞尔的肩膀，颇为遗憾地说道：“可惜啊，本来我还以为你能到我这边来呆几年呢。”
“实不相瞒，霍普金斯叔叔，我这次其实是带着行李过来的。”
加文拉德同样也是乐呵呵地，耸肩道：“本来我一开始还不信呢，结果过来一看，好家伙，那姑娘可比叔叔您在信里提到的厉害多了。”
霍普金斯哈哈一笑，点头道：“说的是啊，就是有点难养，那孩子忒能吃。”
“你小子，难养的话早说啊，让她过来我们白誓，饭管够。”
玛尔拉没好气地怼了霍普金斯一肘子，不爽道：“少得了便宜还卖乖。”
“卖啥乖啊，人家打完比赛就走啦，我可留不住，再说了，要是把那孩子给你们，我们学院那些个人能乖乖被我忽悠着参与进这场赌局？做梦呢你。”
“啧，说的也是，也不知道那些三孙子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你过来之前看了没？”
“看了，唉哟我跟你说，那一个个脸都憋青了。”
“是嘛！”
“是啊！”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
第一千一百二十五章：终
这特喵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巴蒂并没有问出这种明显没过脑子的问题，很显然，在看到自己的导师霍普金斯、白誓骑士学院的院长玛尔拉、迪塞尔代表团的加文拉德三人如此亲密热闹地站在一起大聊特聊后，就算没听清楚内容，他也在顷刻间捕捉到了一些东西。
正如这位默小哥所说的这样，自己这帮人好像确实有被……摆了一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呆立在巴蒂旁边，心理素质相对要差上不少的莱楠则是当场懵掉，瞠目结舌地直接问了出来。
墨檀苦笑着耸了耸肩：“虽然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不过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那三位恐怕早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搭上线了。”
“是啊是啊。”
季晓鸽用力点了点头，扁着嘴向那边正跟霍普金斯相谈甚欢的玛尔拉和加文拉德翻了个白眼，哼道：“之前还一直说什么没有退路啦、输了麻烦就大啦、不能再让圣枪骑士学院继续胡作非为下去啦、一定要纠正他们的错误啦，结果打完之后倒是跟人家院长亲密的不得了！”
沐雪剑倒是很淡定地继续吃着零食：“嗯，霍普金斯之前好像跟我提过一次，说是已经既然已经走到这份上了，就算现在打输了也没关系，反正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巴蒂/莱楠：“哈？”
倒是墨檀在听完沐雪剑这句话后微微蹙了蹙眉，喃喃道：“难道说，想要让圣枪骑士学院做出改变的，并不只是玛尔拉院长和加文拉德先生，霍普金斯院长其实也……”
“没错，我们三个其实是一伙的~”
凭借自己传说阶的实力并没有漏过这几个小辈任何一句话，白誓骑士学院的院长玛尔拉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笑盈盈地对墨檀等人眨了眨眼：“只不过知道这件事的除了我、小加文拉德、小达里安、霍普金斯和骑士公会学园都市分会的桑乔分会长，哦对，还有沐雪剑姑娘。”
沐雪剑耸了耸肩：“我之前忘了，听他们提起这个事才想起来。”
“其实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默小哥你的，毕竟你不是迪塞尔家的人，按理说不该让你被蒙在鼓里。”
跟霍普金斯一起走过来的加文拉德有些歉然地对墨檀笑了笑，无奈道：“但玛尔拉院长始终坚持瞒着你，他觉得你要是知道了最后这场比赛就算咱们输了也无所谓的话，可能会因为懈怠而没法发挥出全力，所以就连大爷爷都没告诉。”
玛尔拉哼了一声，摆手道：“其实说不说都一样，贾德卡那家伙多半也察觉到事情没有那么单纯了，要知道那年霍普金斯去迪塞尔家见习的时候那老混蛋还没翘家呢。”
加文拉德：“啊这……”
墨檀：“……”
他确实是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好了。
诚然，这种被蒙在鼓里摆了一道的感觉并不算好，但平心而论，如果真的提前得知了‘就算打输了也没关系’这种事，此时此刻的自己还好说，但几乎一手包办了前台全部计划的、人格处于‘绝对中立’时的自己绝对会找理由消极怠工，进而让失败的可能性无限提高。
所以虽然算是无心插柳，但不得不说，玛尔拉坚持不告诉自己真相这个决定是对的。
没说，死咬着牙姑且算是答应了。
说了，刚才那场团战的战术至少会被‘自己’精简到三分之一，虽然依然有赢面，但绝对不会想现在这样面面俱到，从头到尾都没让对面跳出过自己的计算。
【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啊……】
偷偷瞥了一眼面前那位努力保持着风度，但眼中还是蕴着一抹落寞的巴蒂·阿瑟，墨檀一时间忽然觉得有些尴尬。
仔细想想，这个看起来年龄应该跟自己差不多大，名叫巴蒂的学生，在今天这场团体赛中几乎没有犯下任何一个失误，无论是临场应变还是局面把控都堪称精妙，如果不是自己通过了近乎于作弊的方式让‘自己’出手，如果不是真正实力全开不再放水的迪塞尔骑士厉害到犯规，如果不是黑龙驹在综合素质方面能碾压普通战马数倍，这场比赛的结局还真不好说。
当然了，相比之下，还是对面的沐雪剑更犯规一点，所以也勉强算是半斤八两了。
但无论如何，那位巴蒂同学肯定多少受到了一点打击，毕竟抛开双方各自的优缺点不谈，至少在战术领域，‘自己’几乎是在开场前就已经把对面算死了，而从巴蒂的角度去看，就是无论怎么变招，会在顷刻间被破解乃至利用！
如果对方只是一个普通的指挥者也就罢了，但巴蒂很明显是一个兼具着才华与能力的强者，所以受到的打击只会更大。
于是乎，墨檀看向巴蒂的表情也愈发歉然了起来。
幸亏后者这会儿还沉浸在‘自家导师怕不是把自己卖了’的挣扎中，否则要是让他注意到墨檀此时此刻那温柔而满怀歉意的目光，怕不是真得哭出来。
“你醒了啊，巴蒂。”
霍普金斯这会儿倒是人模人样地先安慰了一下自己的学徒，特别和蔼可亲地笑道：“还有没觉得哪里不舒服？”
巴蒂盯——
“咳，今天真是辛苦你了，指挥的非常不错，你真是我的骄傲。”
巴蒂再盯——
“我姑且还是比较了解迪塞尔铁骑队的作战风格的，怎么说呢，今天这场比赛输了并不是你的责任，说到底还是咱们自己不争气，要是大家伙都能像那些小怪物一样，你肯定能赢。”
“铁骑队加沐雪剑？你能要点脸吗？”
玛尔拉干笑着吐了个槽。
而巴蒂则是继续盯——
“咳，好吧，我承认之前什么都没跟你解释是我不对。”
霍普金斯终于还是绷不住了，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白胡子：“这么说吧，别人不知道，巴蒂、莱楠，你们这些咱们圣枪学院的学生，应该也知道学院内一直遗留下来的体系有多糟糕吧？”
巴蒂点了点头。
莱楠打了个哆嗦。
“往好听了说，是严格、专治、优胜劣汰。”
霍普金斯叹了口气，沉声道：“往难听了说，是压榨你们的潜能、摧残你们的精神、折磨你们的肉体，而且从未考虑过你们的前途。”
一时间，包括玛尔拉和加文拉德在内，所有人的脸都沉了下去。
无需赘述，圣枪骑士学院那种只图学生在校期间的成绩和水平，完全就是用压榨方式来强行激发学生潜力的风格，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是错误的，从一开始就应该予以纠正，但却从很久很久以前一直延续到了今天的错误。
原因很简单……
“学院里面有很多利益关系，有着无数只哪怕我做到了学院长这个位置，也无法正面撼动，甚至随时都能够把我赶下台的势力。”
霍普金斯扯了扯嘴角，转头看了一眼远处那些正面色阴沉地聚在一起，大声呵斥着那些圣枪骑士学院代表团成员的学院高层们，冷笑道：“而那些家伙，就是各种既得利益势力的代言人。”
巴蒂眨了眨眼：“所以……”
“所以我从很早以前就策划了这样一场节目了。”
霍普金斯呵呵一笑，嘴角扬起了一抹愉悦的弧度：“但真的太难了，想得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实在太难了，直到我遇到小沐，得到了她这个能让那些杂碎觉得自己能够更上一层楼的王牌，才促成了这个无论我赢不赢，他们都会输的赌局。”
“在他们亲眼见识到沐雪剑小姐的实力后，他们背后的那些实力才会心甘情愿地参与进来，为了让这场赌局生效而压上自己手中的牌，而这些牌，则可以简单归纳为‘话语权’，那些既得利益者对圣枪骑士学院的话语权。”
加文拉德晃了晃脖子，目光不善地盯着远处那些依然在口沫横飞喷着自家学生的圣枪骑士学院高层，冷声道：“他们没有别的选择，在圣枪骑士学院生源一年不如一年的现在，他们根本无法拒绝白誓骑士学院让出的三十个优选名额，更无法拒绝来自迪塞尔家族的五十名新生，还有我这个级别的讲师。”
“在见识到沐雪剑小姑娘真正实力的情况下，那些人很清楚圣枪骑士学院的赢面非常大，而且在他们眼中我和小达里安还不知道这张牌的存在，事实上，霍普金斯在写信时也非常小心，我们也确实不知道他提到的那个人是谁。”
玛尔拉耸了耸肩，咧嘴笑道：“但他们同样不知道，在霍普金斯的刻意运作下，招揽到沐雪剑的功劳也好，这段时间圣枪骑士学院所出的风头也罢，其实都是霍普金斯一人独享的，当然，或许他们并不是不知道，而是觉得就算这样也没关系，毕竟这老小子的演技非常出色，给别人的感觉就是个自视清高、权利欲极重的人，这样的人可是非常好掌控的。”
“但事实上……”
墨檀一边回想着双方的赌注，一边若有所思地说道：“就算圣枪骑士学院赢了下来，影响力已经足以打破平衡的霍普金斯院长只要联合加文拉德先生，再加上那五十名出身迪塞尔家族的学员，完全可以在内部把他们原本的体制搅得天翻地覆……原来如此，所以您们才会觉得输赢其实无所谓。”
“哈哈，默小子你还真聪明啊！”
玛尔拉用力拍了拍墨檀的肩膀，乐呵呵地说道：“就是这么回事，所以我们就算输了，也可以从根基上撼动圣枪骑士学院的体制，结果你小子给力啊，竟然硬生生带着那些小毛头打赢了！”
“所以，现在事情就简单多了……”
霍普金斯洒然一笑，竟然大步流星地走向了远处那些正把参赛学员们训得抬不起头的同僚，眼中的寒芒愈发强盛了起来。
而加文拉德与玛尔拉也是紧随其后。
……
“霍普金斯！”
一个穿着华丽骑士铠，身形瘦高的中年人目光阴郁地盯住了刚刚走来的霍普金斯，厉声道：“你刚才去干什么了，为什么要去对面那边？还嫌我们丢人丢的不够多吗？！”
霍普金斯挑了挑眉：“哦？”
“该死的，当时是谁信誓旦旦地保证能答应的？看看，看看这些小垃圾都干了些什么好事？！”
另一个身材微胖的华服老者狠狠地咬着牙，怒道：“他们竟然被一堆游骑兵冲垮了！冲垮了！这简直就是荒谬！”
“体罚！”
又一个声音尖锐，看不出年龄的蜥蜴人大骑士愤愤地挥舞着拳头，吼道：“必须体罚他们！让他们知道知道厉……”
“我看谁敢。”
霍普金斯淡淡地甩下了这么一句，直接让原本异常激烈的气氛坠入了冰窖。
“你……你说什么？”
老者难以置信的瞪大眼睛，惊声道：“霍普金斯！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到底说了些什……”
“我说，我看谁敢。”
霍普金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轻声道：“谁敢在我的面前体罚我的学生。”
蜥蜴人大骑士攥紧了拳头，颤声道：“你疯了，霍普金斯，你绝对是疯了！谁给你的权利跟我们这么……”
“谁给我的权利跟你们这么说话？”
霍普金斯笑了起来，负手道：“就凭我是圣枪骑士学院的院长，还不够吗？”
“笑话！”
实力远高于霍普金斯的中年人怒极反笑，指着霍普金斯的鼻尖厉色道：“你不会真以为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院长吧？在史诗阶卡了四十多年的老废物！我警告你……”
“我也警告你，杜隆先生。”
霍普金斯从容地打断了对方，然后皱了皱眉，忽然摆了摆手：“算了，我也不警告了，你被开除了，老朋友，因为你试图挑衅自己的院长……嗯，前院长。”
“你！”
“还有你，金戈先生，你也被开除了，因为你今天早上起来没刷牙。”
“我刷了！”
“好吧，那就是因为你的口气太冲了，哦对了，我还要开除你，昆斯，因为你正在呼吸，这简直太过分了，不是么？”
“你凭什……”
“就凭圣枪骑士学院输了，就在刚刚，所以身为院长的我不得不忍痛接受这个现实，并遵循我们之前立下的、你们心里都很有数的赌注，对圣枪骑士学院进行改革，而改革的第一步……”
霍普金斯莞尔一笑，然后气势陡然一变，那让天地为之色变，直接冲散了学园都市上空那数片积云的银色斗气轰然将面前的三人掀翻在地。
老者须发皆张，在周围那响彻在整个竞技场的惊呼中傲然而立，掷地有声——
“就是清理门户，让你们这些杂碎统统滚蛋！”
……
圣历9571年，绯之月，祈颂2日
【银月领主】霍普金斯·莱昂了却心结，证道传说。
第一千一百二十六章：终
霍普金斯·莱昂并不算是什么大人物，不过作为圣枪骑士学院的院长，在学园都市这一亩三分地中的知名度倒也并不算低。
当然，虽说知名，却也并不是什么好名。
这个在绝大多数时候都穿着圣枪骑士学院那华美的高阶教员长袍，身材瘦高，永远都把自己打理得一丝不苟的老人其实并不怎么讨喜，也并不怎么受人欢迎。
他气质阴郁、心思缜密，深谙语言的艺术，总是能够与那些同样不讨人喜欢的家伙找到共同话题，那双秃鹫般锋利的眸子偶尔会变得浑浊，就好像一坨行之将木的走肉，麻木而沉闷。
作为学园都市中最具实力的两大骑士学院之一，即圣枪骑士学院的院长，霍普金斯的实力其实相当上不去台面，比起年龄与自己差不多，但早早就已经突破到传说阶的玛尔拉，霍普金斯在接任圣枪骑士学院院长一职后实力就始终停滞不前，就连半步传说都没有，九十多岁了依然是史诗巅峰的水平。
诚然，史诗巅峰并不算弱，甚至已经可以说是很强，但在这个大多数情况下实力即履历的世界中，霍普金斯的实力依然有些配不上他的位置。
不过抛去拳脚功夫这点，霍普金斯在其它方面绝对是一个远比玛尔拉之流要强的好院长，在他的努力下，尽管圣枪骑士学院在种种纯属活该的针对下生源一年不如一年，但优秀教员与学生的流失率依然被压在一个很低的程度，各方面的赞助也并没有被削减太多，学院内部的各种教学硬件也始终有被好好维护。
就算是再怎么看他不爽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霍普金斯是一个情商极高，十分擅长左右逢源的人。
而在圣枪骑士学院的学生们眼里，自己这位院长大人虽然不苟言笑，总是一副‘要是不听话就弄死你’的表情，但却没有把任何一种每个学生都耳熟能详的惩罚付诸于实践过，不仅如此，学生之间甚至还流传过‘食堂提供的菜单之所以会在某一天突然变得丰富，背后的始作俑者正是院长大人’这种传言。
传言的起因，似乎是有两个学生在走廊中抱怨伙食又糟又没营养，体力根本跟不上训练强度的时候被恰巧路过的霍普金斯听到了，结果没过两天食堂就全面更新了一次，而且菜价也都便宜了不少。
总而言之，虽然并没有几个人真正把这种传言当回事，但大家确实没有像害怕其他学院高层一样对霍普金斯院长感到恐惧，当然，不会恐惧归不会恐惧，对于圣枪骑士学院的学生来说，让他们喜欢上哪位学院高层着实是有点不太现实。
至于巴蒂·阿瑟这个在低年级时因为跟不上进度而险些成为‘下等生’，却在鼓起勇气踏进院长办公室提出退学申请时被霍普金斯收为学徒，当了整整两年不受重视的透明人才展露出战术天赋，逐渐成为学院重点培养对象的年轻人……
他倒是能稍微看出一点东西，也隐约能察觉到自己这位虽然什么都没办法教自己（打架霍普金斯不行，巴蒂自己也不行，战术巴蒂行，霍普金斯不行），但性格方面其实很喜欢照顾人的导师恐怕跟大多数人眼中那位‘霍普金斯·莱昂’并不是一个人。
但就算是自诩为比较了解自家导师的巴蒂也没能料想到眼前这一幕——
不远处，那个有点嚣张、有点跋扈的老人，当着上万人的面毫不留情地单方面‘开除’掉了学院里最具权势、同样也是最有背景的三个高层，掷地有声地表示这是‘清理门户’。
无论如何，那道挺拔的身影都无法跟自己印象中的导师重合在一起。
被莱楠搀着的巴蒂瞠目结舌地呆立在原地，甚至没注意到旁边的墨檀正被季晓鸽和沐雪剑两人一左一右扶在两边，也被（生拉硬）拽地带了过来。
说实话，他可以理解霍普金斯其实也看不惯圣枪骑士学院的教学方式，就算今天这番神操作完全超出了巴蒂的预料，却也还在他的心理承受范围之内。
但是……
这老家伙怎么就莫名其妙地晋阶传说了呢？！
没记错的话他已经九十多岁了啊！咋就忽然发个火就晋阶了呢？
传说阶是这么好进的吗？自己要不要也改改性格，没事儿也发发脾气啥的？
“是心境的升华啊……”
就在巴蒂风中凌乱的时候，在后面缠着墨檀左胳膊的沐雪剑忽然嘟囔了一句，轻声感叹道：“真羡慕啊。”
“心境的升华？”
有听清这句话的墨檀好奇地眨了眨眼。
“嗯，不过我很难解释清楚。”
沐雪剑柳眉微蹙，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用总结似的口吻说道：“看来传说阶比我想象中的还要难晋级呢……”
见对方并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意思，墨檀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是在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后重新将目光投向不远处的‘风暴中心’。
……
“呵，这算什么事儿啊？”
自己也是刚刚才纳过闷儿来的霍普金斯勾了勾嘴角，抬起自己那只满是褶皱，看上去衰弱无力，上面却流转着骇人力量的右手，轻轻握了下拳。
呯——
原本位于其掌心位置的空气甚至没有机会逃逸，便直接被老者轻描淡写地直接‘捏爆’了。
“传说……中阶？！”
站在霍普金斯身后的加文拉德·迪塞尔艰难地咽了下口水，饶是这位骑士领主绝对算是见多识广，而且还常年守着达里安·迪塞尔这个天才，在见到这一幕后也着实被吓了一跳。
“是啊，传说中阶。”
旁边的玛尔拉表情还算淡定，干笑着点了点头：“很正常，小时候我们一起在你老家玩的时候，虽然只是孩子之间的骑士游戏，但我跟霍普金斯单挑的战绩是一百七十胜、二十平、三百五十四败，我是传说初阶，他能一口气蹿到中阶也很正常。”
加文拉德点了点头，然后忽然有些八卦地问道：“哎对了，您之前不是说小时候一起玩的还有大爷爷吗？您和霍普金斯院长跟大爷爷有切磋过吗？”
“没有。”
玛尔拉摇头。
“哦哦。”
加文拉德用力点头。
“不过虽然没有单独切磋过，但我和霍普金斯大概联手偷袭过你家那大爷爷一千多次。”
玛尔拉抽了抽嘴角，咬牙切齿地说道：“每次都被那老混蛋打的跟猪头一样。”
加文拉德：“……”
“之前我说如果贾德卡没有去当什么狗日的法师，而是老老实实做一个骑士的话，大概能在同等年纪下跟沐雪剑小姑娘打个有来有回，其实是骗人的。”
玛尔拉警惕地转头看了一眼远处正跟那些迪塞尔年轻人们同样呆呆地看向这边，一脸茫然地贾德卡，低声道：“说实话，在我看来，如果贾德卡选择做一个骑士，别说是一个沐雪剑小姑娘了，就算是两个一起上，都不可能打得过贾德卡的。”
加文拉德继续：“……”
“我活了这么大岁数，姑且也算是个有见识有眼光的老不死。”
玛尔拉表情复杂地摇了摇头，长叹了一口气：“在我看来，有才能的人大概可以分成三种，第一种，是同辈中的佼佼者，比如莉亚德琳、比如那个名叫巴蒂的年轻人；第二种，是与生俱来的怪物，比如沐雪剑小姑娘，比如能在拥有碾压莉亚德琳实力的基础上，还能制定出今天这个作战计划的默小哥……”
“还有一种是？”
虽然已经隐约猜到了玛尔拉要提贾德卡，但加文拉德还是很给面子地在对方大喘气的时候问了一句。
“第三种，是被上天所嫉妒的人。”
玛尔拉也没卖关子，而是在短暂地停顿后沉声道：“我想你已经猜到了，我指的就是贾德卡·迪塞尔这种人，虽然我只认识他这么一个，但不得不承认，他已经超过了常规意义上的怪物，至少在骑士这个领域，我想就连你们迪塞尔家族的创始人都未必能和他比肩……”
加文拉德苦笑了一声：“但是大爷爷他……”
“他选择成为一个法师，就因为一个流浪法师在他的成年礼上表演了个戏法？烈焰飞舞？还是什么来着，相信我，孩子，这些细节我远比你要清楚，那天我也在场，以朋友的身份受邀。”
玛尔拉耸了耸肩，然后忽然问了加文拉德一个似乎不太合时宜的问题：“小加文拉德，你信命吗？”
“信命？”
加文拉德顿时一愣，反应了好一会儿才问道：“您说的是命运的意思？”
玛尔拉微微颔首：“没错，所以你信命吗？”
“不信。”
加文拉德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指着自己胸前的双狮纹章笑道：“迪塞尔家的人从不信命。”
“是啊，我当然知道，迪塞尔家的人从不信命。”
玛尔拉笑了笑，眨眼道：“最明显的例子就是贾德卡·迪塞尔，想想看吧，命运让他成为了迪塞尔家的继承人，命运让他得到了我们这种凡夫俗子连仰望都不够资格的天赋，结果呢？正是因为他不信命，才选择背弃了你们迪塞尔家的期待、背弃了自己的天赋，选择成为一个法师，一个相当蹩脚的法师。”
加文拉德无言地点了点头，不得不说，‘迪塞尔家的人从不信命’这句话，在贾德卡·迪塞尔选择成为一个法师之后，已经变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讽刺。
“但在我看来，小加文拉德，在我这个比你、比达里安、甚至比贾德卡的父母还要了解贾德卡·迪塞尔的人眼里，我觉得这恰好这就是命运。”
玛尔拉洒然一笑，在加文拉德困惑地目光下轻声道：“还记得我刚才所说的话么？贾德卡是那种被上天所嫉妒的人，而嫉妒可不是什么正面的情绪，也就是说，他并不被这个世界所喜欢。”
加文拉德觉得自己已经有点懵了，但还是继续耐心地倾听着面前这位老人的絮叨。
他有一种感觉，这番话已经憋在玛尔拉心底很久很久了。
“天才是被世界所宠爱的幸运儿，怪物也可以被容忍或接纳，但贾德卡这种人，却会让这个世界对他产生恶意，乃至敌意，呵呵，或许是因为这种人本就是为了打破平衡而出现的吧，反正我和霍普金斯当年可是相当的不平衡。”
玛尔拉揉了揉自己酒糟鼻，咧嘴道：“所以，在我看来，想要解决这种不平衡，一般情况下应该有两种方式，首先是最简单直接的，从物理层面上抹杀他，比如让尚在襁褓之中的贾德卡因为随便什么事而夭折，比如让尚在孩提时代的他喝水呛死。”
加文拉德抿起了嘴，似乎意识到了玛尔拉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
“而另一种方式，则是比较迂回、比较矜持的手段，比如说……”
玛尔拉眨了眨眼，轻声道：“既然这个人选择骑士之道会打破平衡，那就干脆让他把成为一个伟大的法师变成毕生追求……之类的。”
“这怎么可能？！”
加文拉德瞪大了眼睛，几乎无法压制自己的音量：“怎么可能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是啊，当然没有‘人’能做到这种事。”
玛尔拉笑盈盈地附和了一句，随即问道：“但是，如果真的有那么一种冥冥之中的力量，真的有什么东西在维系着整个世界的‘平衡’，你觉得它可能会是‘人’么？”
加文拉德沉默了，但这并不代表他心悦诚服，只是……
“是不是觉得我说得都是疯言疯语？”
玛尔拉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加文拉德的肩膀：“很正常，孩子，毕竟人老了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些有的没的，而且还喜欢把自己百思不得其解的事往一些奇奇怪怪的方面是扣，你听听也就罢了，千万别走心。”
加文拉德虽然确实没走心，但还是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您言重了……”
……
另一边
“好家伙，霍普金斯这家伙晋阶传说了竟然！”
贾德卡目瞪口呆地注视着天空中那一片片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残云，傻乎乎地感叹了一句，然后下意识地去回忆了一下霍普金斯刚刚晋阶那一瞬气息的变化。
然后——
嘭！！！
数道无形的环状气劲以贾德卡为中心层层叠叠地激荡开来，虽然规模非常小，在霍普金斯的晋阶现场几乎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还是被距离他最近的莉亚德琳注意到了。
【这是？】
猛然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长袍老者，莉亚德琳·血枫·L·迪塞尔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
史诗阶……骑士领主的荣耀战环！？
第一千一百二十七章：终
在无罪之界的世界观下，大多数人在自身职业突破到‘史诗’这个境界，成为客观意义上的‘一线强者’后，都会得到某种【特质】，从玩家的角度理解，就是只要达到一定等级就能领取的福利，体感上与天赋或技能十分相似。
比如，游侠职业系突破到史诗后觉醒的【真视之眼】。
比如，盗贼职业系突破到史诗后觉醒的【致命冲动】。
比如，法师职业系突破到史诗后觉醒的【魔纹刻痕】。
再比如，骑士职业系突破到史诗阶，变成一个‘骑士领主’后所觉醒的【荣耀战环】。
尽管截止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主修骑士的玩家突破到史诗阶，获得这个颇具奖励性质的后天天赋，但我们依然可以在这里简单介绍一下【荣耀战环】这东西……
简单来说就是激发后可以在短时间内大幅度增加生命值上限、体能值上限，使自身的力量、体质与灵巧这三种基础属性全方位得到提高，甚至还能与自己的坐骑建立某种类似于‘生命链接’之类的联系，无论任何一方受到伤害都可以按照一定比例分摊的好东西！
吃不了亏上不了当，只要晋升为史诗阶骑士领主，立刻就能拥有的好东西！
【史诗阶……骑士领主……】
莉亚德琳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个表情一开始有些茫然，然后又逐渐转变为无奈，最后又从无奈归于平静的老者，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身为迪塞尔家的骑士，尤其还是一个有追求、有梦想的骑士，从未疏于锻炼自己的莉亚德琳实力抵达了高阶巅峰后，几乎是做梦都想尽快迈过史诗的门槛，成为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骑士。
但作为强者这一标准的分水岭，史诗阶可不是那么好突破的，就算是沐雪剑那种被玛尔拉划分为‘怪物’级别的玩家，也做好了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突破的准备，甚至还特意去指导了一下墨檀这个让她感觉有望对自己造成威胁的人，希望后者能在未来自己陷入瓶颈时搭把手帮个忙什么的，通过战斗的方式。
而在个人战力排行榜中还要强过沐雪剑的双叶，之前也当着墨檀的面卡在了‘史诗法术’上，虽然有戴安娜直接一针见血地指出原因，但就算如此，一时半会儿很难把基础补好的双叶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晋阶史诗。
纵观排行榜首页的前二十人，除了科尔多瓦这个升级全靠鲁大师改造的非主流，以及克里斯蒂娜这条就算啥也不干瞎挂机都会长经验的巨龙，无论是被人所熟知的醒龙，还是几乎没人见过真容的季晓岛，距离正式踏入史诗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排在他们后面的那些人就更别说了。
所以说，实力提升速度较快的玩家……而且还是季晓岛、醒龙这种t0级别的玩家尚且如此，npc想要迈入史诗门槛的难度自然可想而知。
结果……
身为一个法师，身为一个最近才因为辣焦粉这等神物焕发了第二春的法师，身为一个勉强能在法师领域发挥出高阶实力的法师，身为一个理论上身体素质非常脆弱，恨不得小跑两步就得喘，大跳两下就闪腰的——法师！
贾德卡·迪塞尔老先生竟然只因为人在霍普金斯的晋阶现场，就直接琢磨琢磨晋阶了！
琢磨琢磨就晋阶了像话吗！？
莉亚德琳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要知道据她所知，自从贾德卡离开迪塞尔家，离开卡塞洛草原之后，就彻底抛弃了自己的见习骑士身份，一门心思投入到那些对他并不友好的神秘学领域中，苦心钻研魔法的技艺，几十年如一日。
然后……
然后就特喵的变骑士领主了？！
“我去休息一下。”
本就因为之前的鏖战身体极度疲惫，又被贾德卡无意中狠狠刺激到了精神层面的莉亚德琳捂住了额头，对旁边小嘴被惊成了一个可爱的o型，依然在遥遥望着霍普金斯那边的斯嘉丽说了一句，就一步三摇晃地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了。
“诶？”
斯嘉丽过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连忙跳着脚对莉亚德琳的背影叫道：“莉娅姐你别回屋啊！再多呆一会儿嘛！咱们难得这么痛快地打了一架，你去歇着了我们都热闹不起来啦！”
“我稍微缓缓就出来陪你们。”
莉亚德琳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倒也没有彻底扫了大家的兴，给斯嘉丽吃了个定心丸。
“哦哦！”
抱着自己那面巨大的备用塔盾，斯嘉丽呼呼地点了点头，一脸呆萌。
……
而另一边，霍普金斯院长爆种后直接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二话不说就把那些长年看自己不爽，自己看他们更不爽的‘前’圣枪骑士学院领导层胖揍一顿……这种事情并没有发生，事实上，就在他跳过‘半步传说’、‘初入传说’这两个阶段，直接从史诗巅峰突破到了传说中阶后，那三位原本还吹胡子瞪眼，撸胳膊挽袖子大有先来场火拼的前校领导当场就跑了，连句狠话都没放。
这并不是吟游诗人的故事，就算那几位跟霍普金斯再怎么不对付、人品再怎么低劣，也不至于愚蠢到在对方刚刚摇身一变成为传说强者之后自取其辱，而且抛开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不说，明眼人在霍普金斯掀桌后都能看出来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计划，在无力回天的情况下，夹紧尾巴做人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唯一的选择。
至于霍普金斯这边，也不会没风度到自己一牛辶就直接把对方打扁，在实力、道义、局势都稳占优势的情况下，只有那些并没有什么人生阅历，且头脑不怎么聪明的人才会选择用暴力去倾注胜利、宣泄情绪。
与其逞一时之快，还不如稳扎稳打地完成目的，不留下任何话柄。
能够从接任圣枪骑士学院院长一职后隐忍到现在，霍普金斯还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实在不解气的话，回头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直接给堵小胡同里揍一顿不好吗？干嘛非得在大庭广众之下喊打喊杀的，多没素质。
而且传说跟史诗可不一样，不吹不黑的说，从霍普金斯正式晋阶传说的那一刻起，绝大多数对这位老爷子抱有敌意的人基本都已经把念想断了，不仅如此，他们恐怕还会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争着抢着跟霍普金斯套近乎、拉关系，就算是那些注定会因为圣枪骑士学院的改革而失去大笔收益的势力，恐怕也得一边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一边表示自己早就觉得之前那么搞不妥了，霍老院长改的对，改的好，改的呱呱叫。
所以说，就算霍普金斯真是个小心眼，真就在未来某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把这些个之前自己看不惯的人堵小胡同里一顿爆锤，也绝对不会有人找他麻烦。
当然了，霍普金斯应该也不至于……
“你放心，丫回头绝对会把那几个狗娘养的揍得生活不能自理的，当了这么多年的兄弟，装了这么多年的敌人，我实在太了解他了。”
玛尔拉信誓旦旦地对旁边的加文拉德说道。
加文拉德：“……”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吓跑了那三个似乎未来多半会挨揍的倒霉蛋，又对竞技场内那些为自己突然晋阶而欢呼喝彩的群众们挥手致意了一会儿，霍普金斯这才抽出时间转头瞪了玛尔拉一眼，然后缓步走到面前那些一个个都傻站在原地的学生前，罕见地在这些孩子面前露出了让人如浴春风的微笑：“辛苦了，小伙子们，还有小姑娘们。”
圣枪骑士学院的小伙子/小姑娘们：“……”
“咳，好吧，有些事咱们可以回头再聊。”
霍普金斯见大家都还在原地发愣，一个个把嘴长得老大，只得无奈地笑了笑，然后轻轻挥了挥手：“回学院吧，咱好好唠唠嗑，说说话。”
“咳！”
见同学们还在发愣，巴蒂只得用力咳了一声，希望大家赶紧给自家导师个台阶下。
众学生这才回过神来，连声表示遵命。
“那我们就先走了。”
已经彻底适应了自己实力的提升，将之前周身那几分钟前还汹涌澎湃的气息尽数敛起，霍普金斯轻舒了口气，然后回头看了玛尔拉和加文拉德一眼：“对白誓骑士学院的赞助明天就会打过去，还有那八百匹黑龙驹，就跟之前说好的一样，我们学院会用高过市场价三成的价格采购，回头我会派人去那边走细节的。”
玛尔拉顿时眉开眼笑地点了点头：“妥。”
加文拉德倒是比较要脸，迟疑道：“那个，霍普金斯叔叔，要我说的话，多的那三成咱还是算了吧，反正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干脆……”
“你确定？那钱可不是我掏，而是刚刚跑掉的那三位‘代言人’背后的人掏。”
“那……要不咱再加两成？咱这些黑龙驹的素质您也看到了，肯定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只要稍微磨合一下，下一届斗技大赛圣枪骑士学院夺魁简直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儿啊！”
“呵，下届斗技大赛我们可没有小沐帮忙了，巴蒂也毕业了。”
“那也没事，您可以跟那些老板们传达一下，再多加两成，下届咱们迪塞尔代表团肯定放水，加三成的话我们甚至可以帮忙把白誓骑士学院淘汰掉。”
“嘿！我说小加文拉德你这脸皮怎么……”
“分您一成。”
“成交，下届比赛圣枪骑士学院赢定了我跟你讲！”
“呵呵，别闹别闹了~”
知道俩人其实是在开玩笑的霍普金斯摆了摆手，笑道：“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晚点有空的时候再聚吧，哦对了，小沐你也跟我一起回学院吧。”
“我们的交易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我订了饭，请大家伙吃顿好的，一起？”
“好。”
沐雪剑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然后转头对墨檀笑了笑：“这段时间我可能还会在圣枪吃饭，那本书上的内容如果有什么理解不了的，随时可以去找我。”
墨檀微微一楞，这才想起人家之前在比赛时丢给自己的那本《剑纲》，立刻轻笑着点头道：“多谢了。”
“不用谢，虽然书是白给你了，但指导的话可是要收费的。”
沐雪剑摇了摇头，然后便溜达回霍普金斯旁边继续吃起了莱楠之前（用自己半个月的伙食费）给她买的零食。
“那什么，默同学，走之前有个问题……不知是否方便请教。”
在沐雪剑走开后，巴蒂立刻凑到墨檀旁边，低声问道：“我想知道，今天迪塞尔家所采用的战术，究竟是出自……”
“是我。”
墨檀立刻实话实说，没等巴蒂话落就完成了抢答。
“真的是你？！”
巴蒂顿时瞪大了眼睛，尽管他很清楚这个结果的可能性最大，但听到墨檀亲口承认后还是产生了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简单来说就是虽然有理有据，但却总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应该是他，但又无论怎么想都觉得不像是他。
“嗯，就是我。”
墨檀莞尔一笑，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从比赛的第一天起就一直在想办法了。”
“是……是这样吗……”
“嗯，确实是这样，有什么问题吗？”
“啊，没有，没有没有，以后有机会的话我们可以多聊聊。”
“嗯，没问题。”
“那我们就先走了。”
巴蒂有些心不在焉地向墨檀道别，然后便眉头紧锁地和同学们一起随霍普金斯回学院了。
而墨檀等人也很快被蜂拥过来的牙牙、贾德卡和一帮迪塞尔家年轻人缠住，非要一起好好庆祝一下。
……
与此同时
竞技场，7号选手通道
“那些‘后备手段’我已经交给你安排在准备区的那几张三了。”
少女慵懒地舒展了一下身体，笑盈盈地瞥了对面的银发男子：“今天我的表现你有让人录下来吧？回头可别忘了给那家伙看哦！我今天超飒的！”
“当然，毕竟这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说实话，倒是您通过刚刚建起来的渠道第一时间联系我，却只提了这么点要求这件事本身比较让我惊讶。”
福斯特·沃德耸了耸肩，对面前的女孩莞尔一笑：“总之，恭喜你，梅花七女士，一场荣耀的胜利。”
“啧，听着好别扭啊，我应该已经跟那家伙说了吧，我只是凭兴趣加入进来玩玩而已的哦，随时都有可能撒手不干哦。”
“他应当不会忘记的。”
“嗯，那就没事了，我先走了啊，福斯特队长，那边估计快要开始庆祝啦！”
“玩得开心点，斯嘉丽女士。”
“哈哈，那还用说，我最喜欢热闹啦~”
第一千一百二十八章：终
作为综合骑士斗技大赛最具分量的收官之战，既高阶赛区的【团体战】冠军，迪塞尔代表团获得了高昂的比赛奖金与曝光率，尽管后者对这些并不会因为就业问题发愁的年轻人们并无吸引力，但平均到每个人身上也有四位数的金币可没有谁会不喜欢，所以大家伙自然也乐得履行一下冠军的义务，非常配合主办方安排的颁奖仪式、赛后彩蛋、观众互动等环节，狠狠地刷了一把存在感。
不得不承认，作为家族中的年青一代，这些阅历算不上丰富的年轻人并不排斥这种场合，甚至可以说是恰恰相反，就算在战场上时他们都是冷酷的战争机器，但在重新回归‘日常’之后，迪塞尔家的年轻人跟其他年轻人其实也没什么区别。
他们并不清高，他们很享受成为主角的感觉，他们也会为那一道道倾注在自己身上的炙热目光而感到兴奋，亦会因为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而热血沸腾。
卡塞洛草原可不是什么荒蛮之地，所以迪塞尔家这些年轻人们并非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娃。
但正如之前玛尔拉哄骗墨檀时所说的，学园都市这个地方还是有很多得天独厚的优势的。
比如说，有很多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
当然了，并不是说卡塞洛草原的漂亮姑娘少，但不得不说，至少对于代表团中这些男青年们来说，他们认知中的姑娘大部分都是那种要么能打、要么特别能打的，别的不说，就看看代表团中唯二的两位女性，莉亚德琳·血枫·l·迪塞尔和斯嘉丽·迪塞尔，实力竟然分别位列代表团年轻一辈中的前两名！
这合理吗？
【这合不合理已经没关系了！】
环视着那些正在观众席上为自己欢呼，虽然只占了总吃瓜者总数三分之一不到，但每一个都给人感觉很‘软妹’的姑娘，在桑乔分会长的带领下重新回到比赛场中央，享受着鲜花、掌声与欢呼的迪塞尔好小伙们热泪盈眶。
“总觉得有些丢人啊……”
站在最前面，正挂着营业式微笑向四周看台挥手的莉亚德琳抽了抽嘴角，用微不可察的音量挤出了这么一句。
“不只是丢人，还有点恶心。”
斯嘉丽一边热情洋溢地蹦跶着向观众们挥舞小手，一边有些头疼地回了一句，然后笑嘻嘻地对莉亚德琳眨了眨眼：“不过今天还是挺开心的，虽然已经快要累散架啦。”
“说真的，我现在已经有点想回去了……”
“诶？咱们好不容易才能出这一次风头呀！莉娅姐你这么说对得起那些曾经在斗技大赛里放水前辈们嘛。”
“但是被这么多人盯着我会紧张。”
“啧，该不会是因为默小哥没一起来跟咱们被围观的原因吧？”
“说什么呢你！”
……
竞技场，休息区
“怎么不跟大家一起上台呀？”
季晓鸽一边手脚麻利地拆着墨檀身上那些条绷带，不断地用手中那柄锋锐的菜刀斩断手法拙劣的死结，一边好奇道：“你也是参赛者呀，还是分量特别重的那种，凯文刚才都跟着一起上去了，你干嘛不上去呀？”
墨檀莞尔一笑：“因为我伤得很重？需要好好静养？”
“有人会用疑问句来回答别人的问题吗……”
季晓鸽撇了撇嘴，重新帮身上依然带着整整十层【蚀体剑意】的墨檀包扎了一下右臂，手法非常娴熟，在完全发挥了‘绷带’这一存在应有的效果之余，几乎完全没有影响到墨檀那条右臂的灵活度，甚至还在上面系了个蝴蝶结。
平静而论，除了语宸那种无限接近于论外级的包扎手法，即‘闭上双眼后几乎不会感觉到绷带存在’这种令人大受震撼的战时应急处理，季晓鸽的伤口处理水平和包扎段位几乎已经是天花板了，虽然比起加上绝对值后的‘厨艺’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但依然已经极具大家风范了。
要不是因为季晓岛实在不像是个大大咧咧的姑娘，墨檀在第一次见到季晓鸽这手出神入化的绑绷带手法后，差点就脑补出萝莉季晓岛天天不老实，经常把波棱盖卡秃噜皮，最后被自家姐姐细心照料的画面了。
但事实并非如此，之所以能做到这种程度，真的单纯只是因为季晓鸽这姑娘心灵手巧头脑聪慧，没有其他理由。
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惊讶的事，仔细想想看的话，一个头脑不够聪慧、不够心灵手巧的人根本就不可能被鲁维看中，将自己在工程学方面的知识倾囊相授。
当然，这里的倾囊相授仅限于那些季晓鸽能够理解的部分，毕竟身为天柱山其中一座山头的主人，尽管并没有高阶观察者的名号，但鲁维·菲兹尔班依然是个深不可测的人物，而季晓鸽现在的技艺水平，还远远没到能让鲁大师考虑要不要把压箱底的东西拿出来教的程度。
但就算如此，能从鲁维手中学到一点皮毛，并研发出了包括但不限于【女武神迦忒琳】等一系列技术含量颇高的工程学造物，足以证明季晓鸽的头脑和动手能力都非常强悍，再加上她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
【只要别进厨房，根本就是个完美的人呀。】
墨檀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耸肩道：“怎么说呢，首先我这个人其实并不是很喜欢受到瞩目，而且这毕竟是迪塞尔代表团的胜利，我和王霸胆牵制了让大家印象深刻的沐雪剑那么久，出去的话容易喧宾夺主，不合适。”
“你啊，本来就算是主角吧？而且我打赌人家也不会介意你‘喧宾夺主’，加文拉德先生可是巴不得你连人带王八一起嫁到迪塞尔去呢。”
少女一边拆着墨檀勃颈处那几乎把他勒死的绷带，一边促狭地笑道：“怎么样？真的不考虑当个上门女婿吗？好处可是大大滴有啊。”
墨檀就当没听见，轻笑着总结道：“总之，我并不是很想出风头。”
季晓鸽有些没辙地摇了摇头，咂了咂小嘴：“你这家伙，这么好的性格为啥连个女朋友都没有？”
“这都什么跟什么。”
墨檀哑然失笑，摆手道：“而且我可没觉得自己的性格有多好，只是单纯地兴奋不起来罢了。”
他说的是实话，这一点我们可以通过两种方式来印证——
首先，虽然这是一场非常盛大的赛事，虽然墨檀刚刚以绝对核心的身份带领四十九名迪塞尔骑士拿到了本次赛事含金量最重的一场胜利，在被搀扶着退场时得到了数万人的欢呼，但对于此时此刻的他来说，这些事已经很难再让出现诸如心潮澎湃之类的情绪了……
原因很简单，在亲身踏过米莎郡那一寸寸被蹂躏到满目疮痍的大地、在目睹过场令人胆寒的大灾难结束之后，拂晓来临时的第一抹晨光、在负手立于那北境的雪峰之巅，听过那回响在苏米尔山峦间的怒吼与耳语后，墨檀已经很难因为这种程度的‘小场面’燃起来了。
其次，他有【骑士精神-诚实】这个被动技能，所以肯定没有撒谎。
“好吧好吧，没兴趣的话就算了，牙牙跟贾德卡跟玛尔拉院长一起去采购食材了，说是今天晚上要在白誓骑士学院开露天烧烤会。”
季晓鸽也没再继续劝已经重新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墨檀去出风头，只是乐呵呵地说道：“你应该不打算缺席吧？”
墨檀：“……”
“喂！你这是什么反应嘛，晚上我不碰食材只负责吃还不行吗！”
“不是……其实我一会儿可能要稍微下个线，不太确定什么时候能再上。”
“哈？这么晚了你下线干嘛？补觉吗？”
“呃，那倒不是……”
“不是啊，那是去约会？跟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见面？”
“不是约会……”
墨檀愣了一下，然后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否定了季晓鸽话中的前半部分。
“哇！你真的要跟年轻漂亮的女孩子见面？！”
少女并没有漏过墨檀露出的华点，立刻展开了追问。
这就很……尴尬了。
毕竟从各种意义上来说，财富教派的圣女殿下，菲雅莉·格雷厄姆确实算得上是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所以除非墨檀愿意在沐雪剑给自己叠的那十几层【蚀体剑意】散去前公然撒谎暴毙，否则无论如何都是不能否定的。
“哈哈，不逗你了~”
季晓鸽却是洒然一笑，轻快地用墨檀颈部的绷带打了个蝴蝶结，莞尔道：“去吧，可不能因为游戏把现实里的事耽误了，我会跟大家解释的。”
墨檀眨了眨眼：“你想怎么解释？”
“我又不像你，连个谎都没办法撒。”
季晓鸽吐了吐舌头，眨眼道：“回头就跟大家说你在拖沐雪剑的时候受了内伤，比赛赢下来之后一放松就不小心昏迷过去了呗，里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呃，辛苦你了，夜歌……”
“行了行了，趁现在还没人过来，赶紧下线吧，别忘了跟霸胆聊天，否则你直接从这里消失了的话我就真没办法解释了。”
“嗯。”
墨檀长舒了口气，然后借助血契连接的力量呼唤了王霸胆一声，并在后者将注意力投过来的同时主动断开了连接，让‘默’这具身体直接陷入了昏迷。
“……”
而季晓鸽则在短暂地沉默后垂眸看了一眼已经失去了‘灵魂’，完全变成了一具由数据构成的驱壳，目测要过很长时间才能重新活过来的‘默’，柳眉微蹙。
两分钟后
“啧，不是约会啊。”
少女揉了揉默的头发，翻了个小小的白眼，低声感叹了一句：“女人缘还真差啊你……”
然后就扑棱着翅膀出去看热闹了。
……
同一时间
沙文帝国，罪爵邸
“女主人……”
以‘道恩’这一名字久居于这间宅邸，现在同时拥有‘天柱山代行者’、‘太阳王朝残党’、‘罪爵邸大管家’三重身份的李佛·阿斯托尔躬身对正在凉亭中发呆，有着一头柔顺引发，气质清冷的暗精灵少女行了一礼，轻声道：“那位尊贵的客人已经来了。”
“嗯。”
身着一袭黑色长裙的季晓岛微微颔首，然后转头看了一眼安静侍立在台阶上，脸上带着得体微笑的中年人，淡淡地说道：“这里并没有外人，阿斯托尔，你大可以放轻松些，不需要用这种称呼叫我。”
“事实上，这段日子已经是我这几十年来最为放松的时光了。”
李佛莞尔一笑，轻巧地跳过了季晓岛的‘体贴’，用他那醇厚温和的嗓音轻声道：“那么，我会告诉那位贵客您稍后就到，然后去准备茶点。”
季晓岛皱了皱眉，不过终究还是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我的荣幸，女主人。”
李佛眨了眨眼，然后再次对面前的少女以及她身侧的骑士行了一礼：“那么，还请在十分钟内前往主厅。”
“稍等一下。”
季晓岛犹豫了一下，却是在李佛即将转身离开前忽然叫住了他。
“您请说。”
“你……顺便通知一下那个人吧，她来了的事。”
“您指的是？”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
“但大人离开前并没有交代过，我们这样自作主……”
“你刚才叫我什么？”
“……女主人。”
“很好，所以这并不是自作主张。”
季晓岛柳眉微挑，平静地说道：“只是女主人的一点点任性而已，当然，你也可以当我没说过刚才那句话，这并不会造成任何会让你困扰的后果。”
“您说笑了。”
李佛重新露出了微笑，耸肩道：“现在的我是这间宅邸的管家，这个身份还要在那位大人的仆从之前，所以，如您所愿……女主人。”
说罢便步履轻快地离开了。
几秒种后……
“要我陪您去么？”
虽然同样穿着舒适的便装，但气质却宛若一柄利剑的朵拉·希卡有些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我自己应付得来，虽然……多少会有些不舒服。”
在同为女孩子的朵拉面前，季晓岛终究还是流露出了感性的一面，轻声叹了口气。
“可以理解。”
“是么？”
“嗯，毕竟，对方可是那位歌薇儿·罗根殿下啊……”
第一千一百二十九章：终
安静地呆在整个罪爵邸采光最好的主宅大厅中，有着一头柔顺的淡金色长发、头戴半月形的白金头冠，身穿雪白宫廷长裙的歌薇儿·罗根正负手立于窗前，那张线条柔和、充盈着东方美的精致脸庞并没有什么表情，在难得能投进这间宅邸的日照下显得有些木然，而那双总是清澈明亮，温柔似水的天蓝色眸子深处，同样盘踞着一抹挥之不去的阴霾，遮住了所有的神采。
“殿下……”
出身血狮大帝切瓦特·罗根麾下的【狮瞳特别行动队】，戴着金丝眼镜的女官有些忐忑地站在歌薇儿身后，欲言又止低声唤了一句。
“怎么了，丹妮女士？”
歌薇儿并没有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一句，甜美的嗓音并没有丝毫起伏，除了一抹难以掩饰的疲惫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可言。
这位殿下并不是这样子的，尽管她在性格方面本就不像那位少言寡语的帝王，跟另一位殿下更是南辕北辙，但从小就被身边所有人用心呵护，几乎没有经历过半点风霜的女孩曾经是很爱笑的，而她嘴角那抹泌人心肺的弧度、目光那摸清明澄澈的温柔，总是在治愈着身边每一个人。
无论是不苟言笑的血狮大帝，还是那些终日沉浸在勾心斗角中的贵族，亦或是自己这种早就将生命与灵魂献给王室的‘下人’，都发自内心地宠爱着面前这位柔弱而善良的少女。
或许，只有那位捉摸不定的二公主会对自己这位一夜之间仿佛变了个人的姐姐漠不关心，据丹妮所知，在那场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的意外事态发生后，始终在谋划着什么的伊莉莎·罗根殿下甚至没有去看望过歌薇儿哪怕一次。
事实上，直到奉切瓦特陛下的王命加入代表团，匆匆离开帝国出使学园都市那天，伊莉莎殿下都没有去探望过那天过后终日呆在行宫中，几乎将自己隔绝于这个世界外的歌薇儿殿下。
用力摇了摇头，有着史诗阶的实力，几乎从小跟歌薇儿一起长大的丹妮强迫自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甩出脑海，低声道：“那个……按照行程，我们接下来应该去拜访加洛斯·巴特大公，而不是……”
“沙文帝国【飓风法师团】的团长，那位护国法神法拉·奥西斯的学徒，皇室派的中流砥柱加洛斯·巴特大公爵。”
歌薇儿低声呢喃了一句，轻轻摇了摇头：“我并不认为在本就没被任何人抱有期望的谈判破裂后，那位大公会愿意心平气和地与我们见面，甚至被那些人试图以‘法拉大师的死必有蹊跷’这种理由所煽动，更不觉得他会被那些莫须有的许诺打动或收买。”
年轻的女官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但是……”
“你应该很清楚，丹妮，我们这次过来沙文帝国，仅仅只是走一个流程而已，在……出现了那种事的情况下，无论是兄长大人，还是我们身边这些看似努力想要消除误会的，这次出使真正意义上的话事人，都不觉得这种行为能够取得什么实质上的效果。”
不久前还从未涉猎过政治领域的歌薇儿·罗根轻声叹了口气，随手拂过一缕垂在自己肩头的金色发丝，淡淡地说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姿态、一个信号罢了，让世人知道格里芬王朝并没有那么霸道，那么不可理喻的信号，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我们与沙文帝国的战争已经无可避免了，而以此为导火索，整个西北都将被卷入战火，而我们的国家，则会顺理成章地成为这场风暴的中心。”
丹妮有些愕然地睁大了眼睛，很显然，这段时日始终把自己关在房间或马车里的歌薇儿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产生了某种变化，某种本应该让她这位【狮瞳】欢呼雀跃，此时此刻却莫名让自己感到一抹心酸的变化。
那个本应该永远纯洁，纤尘不染的长公主，仿佛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在【狮瞳】中有着颇高权限的丹妮很清楚，自己的主人切瓦特·罗根陛下其实是一位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君王，并不是世人眼中那头疯狂而歇斯底里的血狮。
而伊莉莎·罗根殿下更是早在十几岁的时候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在每天‘不务正业’的情况下，几乎以一己之力扛起了大半个内阁的效能，让那些心怀鬼胎的老旧贵族势力被迫‘安分守己’，难越雷池半步。
以这对兄妹为核心，格里芬王朝的‘内患’这些年来其实已经得到了极大程度的缓解，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只要皇室在未来几代中再出几位像切瓦特陛下这样的明君，或者伊莉莎殿下这样的皇室宗亲，极有可能兵不血刃地逐渐剔除帝国内部的毒瘤。
可丹妮同样清楚，血狮大帝从未想过把复兴皇室，彻底实现昌盛的职责交给下一代，从他继位的那天开始，每一位像丹妮这样有幸成为【狮瞳】正式成员的人就知道，切瓦特·罗根的夙愿是在有生之年鲸吞西南，让格里芬重新成为这片大陆上最强大、最恐怖、最不容小觑的势力之一。
而那位看似终日享乐的二公主，则十分配合地帮助自己的皇兄实现这一野心，尽心尽力地辅佐着后者。
【如果歌薇儿殿下也跟伊莉莎殿下一样……】
丹妮下意识地去设想了一下那番‘盛况’，却被自己脑补出来的那个目光冷冽，垂眸把玩着一把短柄权杖的歌薇儿·罗根吓了个哆嗦，立刻停止了自己的联想。
她定了定神，隐蔽地下咽了下口水：“但是据我所知，这间宅邸的主人，也就是那位罪爵阁下与亚……我……我是说罪爵阁下与那位殿下的关系十分要好，而且似乎还是坚定的主战派，您贸然来到这里果然还是有点……”
“丹妮。”
歌薇儿忽然转过头来，那双已经失去了光芒，却并未彻底陷入灰暗的眸子死死地盯着面前这位比起伊莉莎·罗根更像自己姐姐的女子：“我当然知道那位罪爵阁下与亚瑟情同手足，事实上，如果他并不是你刚才说的‘坚定的主战派’，我今天可能就不会来到这里了。”
“殿下……”
丹妮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墨是亚瑟的朋友，我是亚瑟的恋人。”
歌薇儿嘴角轻扬，似乎在这个瞬间又变回了从前那位温柔亲切的长公主，莞尔道：“所以既然我来到了沙文，就算那位罪爵阁下不在，于情于理我也应该上门拜访一下这间宅邸的女主人。”
“深感荣幸，歌薇儿殿下。”
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处的季晓岛莞尔一笑，对窗边的歌薇儿行了个优雅地提裙礼：“因为稍微打扮了一下所以来迟了，还请见谅。”
歌薇儿先是一愣，然后同样优雅地向面前这位气质清冷，笑起来却很好看的暗精灵少女回了一礼，歉然地笑了笑：“抱歉，之前也没打招呼就来了，亚瑟跟我说过不少有关于你的事，寂祷女士。”
然后她又转头看了丹妮一眼，用虽然温柔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轻声道：“去外面等我吧，丹妮，我想跟寂祷女士好好聊一会儿。”
“叫我寂祷就好。”
季晓岛对歌薇儿眨了眨眼，然后转头对丹妮笑道：“有个爱操心的管家先生在小吧台那边准备了不少小点心，希望你能喜欢。”
丹妮犹豫了大概半秒钟左右，终究还是在歌薇儿那一眨不眨地注视下点了点头，对季晓岛躬身行了一礼：“还请……好好陪殿下聊聊天，她这段时间心情一直都不太好。”
歌薇儿有些讶异地转向丹妮，但后者却并未回头看她，只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季晓岛。
“嗯，我知道了。”
季晓岛倒是面色如常地应了一句，然后便和歌薇儿一起目送丹妮离开了。
五分钟后
“你有个好朋友呢，歌薇儿。”
自作主张地没有再用敬语，季晓岛一边俯身把手中那盘点心放在偏厅桌上，一边转头对倚在窗边的公主殿下笑道：“看得出来，那位丹妮小姐是真的很关心你。”
格里芬王朝的长公主轻舒了一口气，然后有些费力地搬起身边的椅子呼哧呼哧地蹭到桌旁，香汗淋漓地对季晓岛笑了笑：“我一直都在被各种各样的人照顾，不过你说的没错，丹妮确实非常关心我，哪怕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耍小性子。”
“每个人都会耍性子，这并不是什么只得内疚的事。”
季晓岛摇了摇头，然后轻轻抬了下手，牵动着一根无形的影线从挂在侧厅壁炉上的罪爵纹章上拂过：“现在，里面的声音已经传不出去了。”
“寂祷……？”
“哭一会儿吧。”
“啊……”
“你可以哭了，歌薇儿。”
“我……”
“忍耐的很辛苦吧。”
“……”
……
十分钟后
“让……让你见笑了。”
声音稍显沙哑，眼眶红彤彤的歌薇儿·罗根接过面前这位暗精灵少女递来的帕子，轻轻拭去了自己眼角的泪珠，喃喃道：“谢谢你，还有……”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异口同声地说道。
“你猜的好准。”
歌薇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垂首道：“我知道，亚瑟他本来可以不用亲自去格里芬的，都是因为他想去看我……想……跟我说一些没心没肺的话，才会……结果我还是厚颜无耻地给罪爵阁下写了那封信，明明亚瑟是因为我才……”
“你想多了，歌薇儿。”
季晓岛却是轻声打断了对方，摇头道：“我并不是猜你想要对我道歉，而是基于自己的立场，才会向你说对不起。”
歌薇儿微微一愣：“你是说，罪爵阁下在亚瑟出事后态度强硬地站在了主战派那边吗……”
“谁知道呢。”
季晓岛耸了耸肩，随口带过了这个话题，托着下巴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地说道：“我早就放弃去揣摩那家伙的想法了，太累。”
歌薇儿掩嘴轻笑：“我倒是听亚瑟说过，寂祷你跟罪爵阁下一直都很恩爱呢。”
“在我看来，你们家亚瑟的神经一直都很大条，脑子也不怎么好使的样子。”
季晓岛翻了白眼，将面前装满了点心的盘子推向歌薇儿：“所以他的话最好不要太当真。”
歌薇儿眨了眨眼，忽然笑了起来：“那他之前说自己喜欢我，是不是也可以不用太在意呀？”
“是啊，他可能就是想随便勾引一下你，男人嘛，见到漂亮女孩不都是这个样子吗？”
季晓岛轻哼了一声，然后无奈地对歌薇儿笑了笑：“这样说，你会不会好受点？”
格里芬的长公主殿下噗嗤一笑，用力点头道：“谢谢，我觉得好受多了，甚至有点想让亚瑟活过来自己再杀他一次。”
“是啊，这种见到美女就走不动路的男人最不靠谱了。”
季晓岛皱了皱鼻子，特别不爽地撇了撇嘴，下意识地嘟囔了一句：“尤其是那个叫默的……”
“诶！”
歌薇儿立刻睁大了眼睛，连刚拿起来的点心都忘记往嘴里塞了，兴致勃勃地问道：“我听亚瑟说罪爵阁下很专情啊！原来他是那种看见漂亮女孩就把持不住的类型吗？！”
“呃……”
季晓岛愣了一下，因为实在没办法给对方解释一下什么叫‘此默非彼墨’，只得有些小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也不完全是那样，可能只是因为他比较受女孩子欢迎吧，就……嗯，你懂吧？”
歌薇儿用力点头：“嗯嗯，我懂我懂！”
【你懂什么了啊……我都不懂啊……】
季晓岛在心底深深地叹了口气，一边随手关掉了梅林牌隔音屏障，一边飞快地转移了话题：“话说回来，要不要我陪你出去转转，稍微换换心情？”
“好啊，其实我本来就像让寂祷你带我出去走走的。”
歌薇儿微微颔首，脸上划过一抹难掩的落寞：“那个家伙之前有说过，等我什么时候嫁到沙文这边来，要带我好好领略一下家乡的风景……”
“那就走吧，你可以带上外面那位丹妮小姐。”
“嗯！寂祷你也带上那位管家先生吧，不然他会担心的，毕竟我的身份比较敏感……”
“不用，我随便找个有空的跟着就行，正好前两天有个新来的护卫，好吃懒做做事还不麻利，就叫他好了。”
“诶？”
“嗯，伊索，陪我们出去走走。”
第一千一百三十章：终
沙文帝国的王都特洛恩毋庸置疑是一座繁华的城市，作为西南大陆最为富庶的帝国首府，兼具着行政中心与商业枢纽的特洛恩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可以说是一处‘旅游胜地’，尤其是素有商人王美誉的威廉·伯何励精图治，在二十几年前彻底在沙文境内根绝了‘贫民窟’这一坏文明之后，这座日新月异的城市几乎每分每秒都在变得更加美好。
总而言之，沙文帝国是一个国民幸福指数颇高的国家，哪怕只是一条在特洛恩随处可见的小路，两旁那令人心旷神怡的绿植与身边那脸上大多都洋溢着微笑的行人都会让外来者触动颇深。
“不过我真的没有想到，寂祷你会带我来这种地方。”
坐在林荫下的长椅上，身着一袭天蓝色长裙的歌薇儿·罗根惬意地眯起眼睛，慵懒地转头看向身边那明明还算幽默健谈，气质却十分清冷违和的暗精灵少女，莞尔道：“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带我去……嗯，让我想想，比如说……”
“比如当年辉夜教派正式以国教的身份入驻特洛恩，威廉陛下斥巨资为其建造的大圣堂？比如虽然理应有着极高保密等级，却可以被人们随便参观的沙皇方尖碑？”
季晓岛挑了挑眉，轻笑道：“还是说，位于特洛恩商业区中央，整个西南大陆规模最大、极尽奢华的商会建筑群？”
歌薇儿讪讪地吐了吐舌头，点头道：“嗯嗯，其实我一开始真的还以为你会带我去那些地方呢。”
“那或许确实是‘最好看’的，但我觉得那并不是你最希望看到与了解的。”
季晓岛抬起右手，让一只通体呈冰蓝色、极度稀有的蓝闪蝶停在自己纤长白皙的指尖，微笑道：“或许对于本地人来说，我刚才提到的那些地方确实有着较高的观赏价值，但你不一样，歌薇儿，你是格里芬的公主，是那个国力几乎是沙文数十倍的王朝最上流、最高贵的人，几乎没有之一。”
歌薇儿好奇地眨了眨眼睛，不解道：“所以呢？”
“所以虽然我没去过你们格里芬的王都布罗瑞德，但就算不用猜也知道，那座有着悠久历史的王城肯定拥有着更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标’。”
季晓岛笑了笑，抬手放飞了指尖那只有着大量美好寓意、其实只是因为体内产生了某种病变才会拥有如此绮丽色泽的蝴蝶，淡淡地说道：“你一定见过比辉夜教派的总部更加庄严肃穆的礼堂，你随时都可以阅览格里芬那远比沙文帝国要悠久跌宕的历史，你收到的礼物加在一起或许能买下随便哪个与沙文帝国共进退的商会，所以让你去看那些东西又有什么意义呢？”
从未用这种角度思考过问题的歌薇儿愣住了。
“至少我个人觉得没有什么意义，当然，如果你有兴趣的话，我们随时可以去那些或历史悠久、或金碧辉煌、或规模盛大的地方走走。”
季晓岛耸了耸肩，淡淡地说道：“但如果让我来选的话，我就会像现在这样，带你随便在一条特洛恩内随处可见的小路上散步，带你去吃一些或许并不雅致，但在小范围内很受欢迎的小吃，带你去最受孩子们欢迎的南城区小广场堆沙堡，带你漫无目的地穿行在这座城市里，与那些各怀心事却始终向往着明天的人擦肩而过。”
格里芬王朝的长公主微微颔首，沉默了良久才对季晓岛展颜一笑：“谢谢。”
“客气了~”
暗精灵少女抬手拂去了一片飘落在歌薇儿发丝上的桐叶，耸肩道：“我只是觉得比起那些千篇一律的浮华，你或许更愿意看到一个真实的、会呼吸的沙文。”
“一个会呼吸的沙文吗……”
歌薇儿抬起头，落寞地注视着那只在半空中翩跹起舞的蓝闪蝶，喃喃道：“如果是那家伙的话，恐怕也会像寂祷你一样，通过这种方式带我领略这座养育了他的城市吧……”
季晓岛摇了摇头，有些无奈地摊手道：“事实上，你刚才说的‘那家伙’确实经常有说，如果有机会的话，希望能风度翩翩地带某位公主殿下在特洛恩走街串巷傻逛上整整一天呢，他好像一直有为你们那次令人尴尬的首次碰面耿耿于怀。”
“噗哈哈。”
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的歌薇儿噗嗤一笑，摆手道：“其实也还好啦，我当时倒是觉得那家伙蛮风趣的，只不过他好像自顾自地觉得给我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呢。”
“低俗笑话能够迅速加深男人之间的友情。”
季晓岛轻哼了一声，悠悠地说道：“亚瑟殿下在交际方面的才能无疑是非常高超的。”
歌薇儿促狭地笑了笑：“这么说的话，我听说那位罪爵阁下似乎也在沙文的贵族圈里相当有人气呐，而且他跟我们亚瑟的关系还那么好，该不会也……”
“诶？”
季晓岛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地脑补了一下某人在酒桌前疯狂讲黄段子的场景，顿时结结实实地打了个哆嗦，有些僵硬地笑道：“我应该感到庆幸么，墨在玩笑方面其实还是比较克制的。”
“或许他只会在你看不到的时候去讲那些低俗笑话。”
“……”
季晓岛瞪大了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旁边这位笑起来极富渲染力的公主殿下只是在跟自己开玩笑，这才长舒了口气，随口对那位看似一本正经地侍立在自己身后，但给人感觉有些吊儿郎当的骑士吩咐道：“伊索，去买点喝的回来。”
“遵命，女主人。”
身着沙皇之剑骑士团的制式板甲，就连面孔都被头盔遮住的护卫瓮声瓮气地回了一句，然后对长椅上的两位女士微微欠身，叮了哐啷地小跑向了不远处的小摊。
“你也一起去吧，丹妮。”
歌薇儿也同样微笑着对旁边的女官点了点头，补充道：“咱们请客。”
“是，殿下。”
因为这段时间难得看到歌薇儿像今天这样开心，所以心情也跟着好起来的呃丹妮莞尔一笑，飞快地追了过去。
然后，就是一段其实并不算漫长的沉默……
“寂祷。”
率先打破沉默的，是歌薇儿·罗根。
“嗯，我在听。”
季晓岛点了点头，语气不复之前的轻快明朗，但那份因为画风和气质冲突所造成的违和感却降低了不少。
“要打仗了……”
虽然在过去的二十几年从未关注过政治或军事领域，但凭借着与生俱来的天赋，这段时间并没有像丹妮想象中的那样整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以泪洗面，而是默默给自己‘补课’的歌薇儿依然做出了精准的判断，并用稍稍有些颤抖的声音将这个结论分享给旁边这位据说以前一直过着冒险生活，刚安定下来不到一年的暗精灵少女：“战争……已经无法避免了。”
“嗯。”
而后者则并未流露出任何惊讶之色，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附和了一句：“似乎是这样没错。”
“看起来，大家似乎还不知道亚瑟的死讯……”
歌薇儿将目光停留在不远处一对正抱着熟睡的婴儿，脸上洋溢着幸福微笑的年轻夫妇，低声道：“但恐怕要不了多久，威廉陛下就会公开这件事，并把法拉·奥西斯阁下的死也冠在我格里芬身上，并在短时间内悍然掀起一场国战。”
“是的。”
季晓岛的面色依然平静，淡淡地说道：“事实上，亚瑟的死讯已经逐步在帝国高层公开了，沙文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做好了战争准备，尽管在威廉陛下的控制下还尚未波及到民间，但这个国家其实已经进入战时状态了。”
“我和使节团是抱着和平的诉求过来的，但皇兄派我们过来的前提，却是沙文帝国绝无可能妥协。”
歌薇儿握住季晓岛冰凉的右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后者那双暗精灵独有的猩红色眸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格里芬需要一场战争，尽管我是后知后觉的才发现的，但种种迹象都在证明，切瓦特兄长和伊莉莎正在策划一场令人生畏的战争，而在这场战争中，沙文帝国首当其冲。”
“所以这份安宁与和平已经没办法维持多久了，我知道。”
季晓岛笑了笑，反握住歌薇儿那不住颤抖着的小手，轻声道：“我很庆幸，能在这个国家尚且维持着亚瑟最熟悉的那番模样时，陪你悠闲地散一会儿步。”
“我会把今天的一切保存在记忆中，永远都不会忘记。”
歌薇儿抿了抿嘴，露出了一抹凄然地微笑，突兀地说道：“跟我走吧，寂祷。”
季晓岛眨了眨眼，讶然地重复道：“跟你走？”
“没错，跟我走，跟我去格里芬。”
歌薇儿深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以歌薇儿·罗根的名义，我会保护好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护你周全，如果可以的话，我同样可以想办法把罪爵阁下接到格里芬，虽然身为主战派的他恐怕很难相信我这位格里芬长公主，但只要有你在，他一定会好好考虑的！”
季晓岛皱了皱眉，摇头道：“对不起，殿下，我不太理解……”
“你一定要理解！沙文帝国是无法抵抗格里芬王朝的，我了解自己的兄长，我了解切瓦特·罗根，或许他掀起战争的根本目的是剔除那些老牌贵族的影响力，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过沙文！或者说，他唯独不会放过的就是沙文帝国！”
歌薇儿紧紧地握住了季晓岛的双手，用近乎于哀求的口吻说道：“格里芬或许会对阿道夫自由领妥协、会对梦境教国妥协、会对银翼同盟妥协，但唯独尚未崛起却已经无比富庶的沙文帝国，他一定会选择吃干抹净来恢复元气的！”
“嗯，或许吧。”
季晓岛轻轻拍了拍歌薇儿的手背，却并没有显露出丝毫动摇。
歌薇儿银牙轻咬：“寂祷，我不是来当说客的，更不是想劝降罪爵阁下和你，我只是……”
“你只是不想让身为亚瑟朋友的我们，在这场并不公平的国战中丧命，只是想保护我们，我知道。”
季晓岛并未让对方说完，只是亲昵地揉了揉歌薇儿的头发，柔声道：“但是我没办法跟你走，退一步说，就算我愿意跟你一起离开，那个家伙也不会因为我而动摇哪怕一秒的。”
“但是亚瑟说罪爵阁下他……”
“我之前已经说过了，亚瑟是个神经很大条的人，歌薇儿，更何况你口中的那位罪爵阁下动摇与不动摇，其实跟他对我抱持着什么感情并无半点关系。”
“什么？”
“他不会去，只是因为他相信自己不会输而已。”
“……”
“而我不愿意跟你走，同样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我相信他不会输。”
“但是……”
歌薇儿露出了一抹苦笑，欲言又止。
“我知道这番话无异于天方夜谭，我自己也不是什么能够一眼看透局势的能人。”
季晓岛抬起头来，将目光投向特洛恩那难得一碧如洗的天空，轻声道：“我只是习惯性地相信他罢了，而且……很抱歉，歌薇儿，你是如此的信任我，但我却有很多事不能跟你说。”
歌薇儿沉默了。
直到伊索和丹妮拎着果汁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不远处，这位格里芬的长公主才用微不可察的声音呢喃了一句：“希望我们还能再见面……”
“会的。”
“你们是亚瑟的朋友，我也会永远把你们当做朋友的。”
“……”
“很抱歉，说了一些让你困扰的话。”
“该道歉的是我才对。”
“寂祷。”
“我在听。”
“我有一个问题，和一个请求，可以听我说么？”
歌薇儿松开了对方的手，目光忽然深邃了起来。
“当然。”
季晓岛微微颔首，很痛快地给出了回答。
“在我和亚瑟第一次见面时，我其实有听到他在讲低俗笑话这件事，他是在出使格里芬以后才知道的，而当时，距离他被刺杀，只有不到六个小时。”
“……”
“寂祷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一千一百三十一章：终
“寂祷你，是怎么知道的？”
有着澄澈天蓝色双眸的公主殿下与季晓岛四目相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死死地攥紧，薄薄的樱唇轻抿，柔和可人的俏脸稍微有些泛白，脸颊处却透着两抹淡淡的红霞。
此时此刻的歌薇儿·罗根，就好似在彻底沉没前竭力将手伸向救命稻草的溺水者，看向面前这位暗精灵少女的目光中几乎溢满了哀求，里面甚至还蕴着一缕微不可察的病态。
这位能在短时间内从零开始参破西南大陆格局的殿下并不笨拙，她也没有道理笨拙，哪怕是从遗传学的角度来讲，有着切瓦特·罗根这么一个雄才大略、野心勃勃的兄长，又有着伊莉莎·罗根这样一位智计百出、难以捉摸的妹妹，歌薇儿干啥啥不行的概率自然是无限接近于零。
事实上，这位长公主也确实有着优秀的才能与天赋，至少在大局观方面，被处于‘混乱中立’人格下的墨檀悉心教导了好几个月，现在姑且已经能够独立去处理很多琐碎事宜的太阳神官艾·凡耶根本无法与只认真‘学习’了半个月的歌薇儿相提并论。
当然了，这也并不完全是天赋的作祟，毕竟歌薇儿就算再怎么活在象牙塔里，她终究也是格里芬王朝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就算对政事并不关心，在经年累月的耳濡目染下，她的起点也是非常、非常、非常高的。
反观那位‘檀莫’这一角色最早入手的两位马仔之一，也就是我们的小艾同学，她在条件和环境方面比起歌薇儿可是要差太多了，准确点说的话，在跟随自家那位先生离开帕托城前，小艾根本就是个一般路过的村姑，充其量是个会点三脚猫神术的村姑。
总而言之，歌薇儿·罗根或许并不是什么离谱的天纵奇才，但当她下定决心不再当一支温室中的花朵后，所爆发出的能量绝对不容小觑。
比如，她竟然能在足不出户的情况下，强行将一些并不怎么起眼的小势力整合到一起，在【狮瞳】的眼皮底下偷偷掌握了一支虽然远远算不上强大，但也不容小觑的力量。
比如，她虽然慢了数拍，却还是猜到了切瓦特皇兄与伊莉莎恐怕是想要利用亚瑟的死，掀起一场格里芬注定无法笑到最后的风暴，试图将这些年的所有努力毕功于一役，彻底将近年来局势已经不复之前那么紧张西南大陆拖入战争的泥沼。
比如，她虽然处于心情激荡的状态下，却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季晓岛刚才话中的问题，并从中察觉到了一点蹊跷。
歌薇儿清楚地记得，亚瑟知道自己其实听到了他那个有关于‘地精、鱼人和食人魔的低俗笑话’的时间点，是在不久前的霜之月咏唱9日，地点是自己经常会驻留的【白狮公馆】二楼，当时……自己刚刚承诺了亚瑟以后会找机会来沙文帝国玩，而无论是自己还是亚瑟都很清楚，那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来玩’的承诺。
事实上，从那一刻开始，歌薇儿·罗根就已经下定决心，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那个笑起来很好看的王子殿下了。
【真是草率呀~】
在那之后，每每想起自己当时一本正经地对那个家伙说‘自己得调查一下’什么的，都觉得脸上发烫，都觉得当时自己绝对是被鬼迷了心窍，才会说出那么不得体的话来。
完全没有一位公主殿下该有的矜持！
只可惜，当时自己几乎已经明示了愿意跟他在一起，并不介意让他陪伴着走完后半生的男人，就在同一天，也就是圣历9571年的霜之月咏唱9日，于猩红行宫遇刺身亡。
自己已经没有机会反悔啦。
因为他已经再也听不到啦。
从那天起，歌薇儿·罗根便以亚瑟·伯何的恋人自居，而在这段时间里，除了亚瑟身死的那天夜里，以及刚刚在罪爵邸那难得能够放空自己的十分钟哭了两场之外，这位长公主其实并没有遵循大家的惯性思维终日以泪洗面，而是一直在通过自己的方式努力，试图追查出杀害亚瑟的真凶。
她只是很单纯地想要为亚瑟报仇，除此之外，别无它想。
这次主动跟皇兄提出想要与使节团一起出使沙文，一方面是歌薇儿想要来养育了亚瑟的特洛恩看看，另一方面则是她想要与跟自己保持着同样目的的‘潜在盟友’达成共识，比如亚瑟的那位好朋友，一定同样渴望揪出真凶的罪爵阁下。
没有谁比身为格里芬皇室成员的歌薇儿更清楚，一个始终隐藏在阴影与黑暗中的敌人有多么可怕，事实上，对方既让能有办法在众目睽睽之下杀死亚瑟·伯何这位沙文皇子，那么当自己的调查进行到了一定程度，换而言之就是已经足以对‘凶手’造成威胁后，或许也会在哪一天被脆利落地解决掉。
不过歌薇儿并不害怕，她甚至觉得如果真有那么一天，能够早些去跟某个先走一步的人讨个说法似乎也不错。
失败身死，并不能让她感到恐惧。
如果有幸成功，那就与那个凶手死拼到底，输了最多一死，赢了的话，或许去辉夜教派或者东北大陆那边圣教联合当个修女似乎也不错。
这就是歌薇儿的想法。
很简单、很务实、很大气，也很天真。
但对于一个刚从象牙塔中走出的女孩来说，能够完成这种程度的规划，其实真的已经很不错了。
然后，冲动之下，歌薇儿对自己本应该去竭力说服帮忙寻找真凶的寂祷发出了邀请，希望对方与那位在沙文帝国颇具影响力的罪爵以保命为先。
既在预料也符情理的，对方拒绝了。
再然后，歌薇儿终于将话题转向了那个自己之前为了维持思路清晰而刻意忽略的盲点！
她很清楚，在那个问题说出口后，自己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再保持冷静的。
据自己所知，亚瑟知道那件事的时间，距离他被刺杀不到半天。
而在这段时间里，自己虽然并没有全程跟他在一起，但分开的时间却也是屈指可数。
那么，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寂祷会知道这件事？
歌薇儿注视着咫尺之处那对并无起伏地眸子，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期待着什么。
事实上，可能性最大同时也是最合理的解释，就是亚瑟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歌薇儿有听到自己那个‘低俗笑话’，只是假装不知道歌薇儿知道，直到不久前才好像恍然大悟般借着台阶下了个坡。
在这个前提下，与亚瑟私交颇为亲密的墨与寂祷知道这件事也就不奇怪了。
如果季晓岛第一时间给出了上述回答，想要骗过歌薇儿其实并非一件很难的事。
但是，她沉默了。
季晓岛足足沉默了将近五秒钟，沉默到去买饮料的伊索和丹妮马上就要走回到两人身边时，才轻声道：“就让这个问题保留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吧。”
“寂祷？”
歌薇儿瞪大了眼睛。
“那么，提问时间结束。”
季晓岛颇为蛮横地单方面结束了话题，然后对呆然在原地的歌薇儿笑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有一个请求？”
歌薇儿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微微颔首后猛地抬起小手指向刚走回来的伊索：“可以让他把头盔摘下来吗？”
季晓岛眨了眨眼：“什么？”
穿着沙皇骑士团的制式铠甲，造型宛若一个铁罐头般密不透风的高大护卫也是一愣，然后呆呆地指了指自己：“哈？”
“殿下？”
丹妮也露出了分外茫然的表情，显得十分困惑。
“没错，我希望伊索先生摘下头盔。”
歌薇儿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在季晓岛、丹妮、伊索三人愕然地注视下平静地说道：“这就是我的请求。”
短暂地沉默后……
“我明白了。”
季晓岛点了点头，有些无奈地笑了笑：“如果你坚持的话，好吧……”
“女主人？！”
伊索呆呆地拎着冰镇饮料，有些手足无措地转头看向季晓岛。
“摘下头盔，伊索。”
季晓岛转头看了他一眼，用不容置疑地口吻说道：“这是歌薇儿殿下的命令。”
伊索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但是，我是加拉哈特元帅派给罪爵阁下的护卫……”
“你的罪爵阁下并不在这里。”
季晓岛冷冷地瞥了伊索一眼，轻声道：“现在我说了算。”
“好吧……”
抗争无果的伊索有些无奈地举手投降，然后在歌薇儿定定地注视下幽幽地叹了口气，慢慢将那顶由稀有金属打造的纯黑色头盔摘了下来。
下一秒，一张看上去约莫三十岁左右，似乎遭受过大面积烧伤的脸映入三女的眼帘。
“好了，恶趣味的公主殿下。”
伊索随手捋了捋他那头被汗水浸湿的灰发，冷淡地看了一眼呆立在自己身前的歌薇儿·罗根，有些不耐烦地撇了撇嘴：“还有什么其它要求吗？或许你想让我原地转上两圈？再学几声泥卡丘的叫声？泥卡——泥卡泥卡——泥卡——丘？”
丹妮立刻上前一步，目光不善地瞪视着面前这位不修边幅的骑士：“注意你的言辞，护卫，在你面前的是……”
“一个性格恶劣的公主殿下。”
歌薇儿扯了扯丹妮的衣袖，仿佛被抽走了浑身力气般长叹了一声，微微对面前的伊索欠了欠身：“很抱歉，伊索先生，是我太任性了，作为补偿……”
“可以让我提前下班吗？”
伊索不等歌薇儿说完便抢答了一句，耸肩道：“说真的，这里可是特洛恩啊，只要你们别心血来潮地去袭击皇宫，根本不可能会有什么危险，而且那位丹妮小姐的实力又比我强得多，所以就算我在这里也……”
“不可以。”
季晓岛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吧，那就没什么可补偿的了。”
伊索翻了个白眼，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头盔一边不修边幅地问道：“那么我可以把这玩意儿戴回去了么？公主殿下的好奇心应该已经得到满足了吧？”
“当……当然，伊索先生。”
歌薇儿轻咬下唇，面色微红地说道：“还请原谅我的冒昧，实在是……唔……我……”
“啊哈，您不用解释，毕竟在这种天气下还戴着这玩意儿确实挺奇怪的。”
伊索懒洋洋地打断了歌薇儿，随手把头盔扣了回去，瓮声瓮气地说道：“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
歌薇儿：“……”
“好了，女士们，还有这位就算再怎么不耐烦也不许提前下班的先生。”
季晓岛笑盈盈地站起身来，接过伊索手中的饮料，轻轻拍了拍手：“令人愉快的休息时间结束了，我们还有整整半天的行程呢。”
……
游戏时间PM19:47
沙文帝国，王都特洛恩，罪爵邸
一顿丰盛的晚餐后，季晓岛亲自将歌薇儿和丹妮送到宅邸门口，目送两人登上前往临时公馆的马车，在温热的晚风中驻足了良久才转身返回难得有机会沐浴星光的院落。
“说真的，弟妹，我真是一点都搞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不久前还以‘伊索’的身份示人，现在已经换回了那张属于自己的、剑眉星目的帅脸，有着一头褐色短发的白王亚瑟轻声叹了口气，无奈地扯了扯嘴角。
他身着一袭款式与沙皇之剑制式骑士铠截然不同，通体由某种看不出材质，似乎是用某种合成材料制成的华丽全身铠，腰间还配这一把长约三尺，周围始终涌动着风流的银色长剑，与白天时那副土里土气的扮相截然不同。
倒不是他有意想让自己显得拉风一些，实在是因为他身上连同铠甲在内的一切都属于‘白王亚瑟’的一部分，短时间从身体上剥离还好，但在梅林彻底为完成【独立肉体】工程前，如果长时间离开这套装备，亚瑟的存在本身就会出现危险。
所以他才不得不以这副全副武装的模样重新出现在季晓岛面前。
“事实上，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季晓岛平静地看着面前那道月光下似乎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淡淡地说道：“但我记得你似乎说过，很想亲自带她在特洛恩走走。”
“我该感谢你吗？”
“没这个必要，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事而已。”
“说真的，弟妹，你……”
“我并不适合这个地方，这种话我已经听厌了。”
“……”
“所以还请别再强调这种事了。”
第一千一百三十二章：终
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并不复杂……
在季晓岛的命令下，李佛在准备好了精致的小点心后立刻通过罪爵邸中那些‘特殊渠道’联系到了身在加洛斯公爵邸地下的亚瑟，并简单地将歌薇儿·罗根的行踪通知给了后者。
而原本一直在梅林那间黑作坊中配合老爷子工作，这段时间以来基本都在适应自己新身体的亚瑟在得知这一消息后，几乎连想都没想就让最近已经跟自己差不多混熟的梅林老爷子帮忙，给自己换了套用来应付突发情况的外置装甲。
不仅如此，虽然对人情世故这方面非常没有耐心，但姑且也算是块老姜的梅林还热心地连亚瑟那张脸一起换掉了，虽然根本目的完全是为了取得实验数据，但他还是美其名曰‘那闺女要是真忘不了你，光戴个头盔八成不太保险’，成功说服了已经失去了正常判断能力的亚瑟。
当然，事情的发展也证明了梅林这一提案的正确性，说文艺点的话，或许是因为恋人间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共鸣，尽管亚瑟在‘护卫’过程中基本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歌薇儿·罗根殿下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些什么，并提出了希望伊索先生摘下头盔的要求。
说真的，如果不是梅林提前给亚瑟多上了层保险，在他那张帅脸上套了个破败品质的皮肤，事态真的可能会提前失控，为某人那原本不存在死角的计划增加大量毫无必要的风险。
事实上，今天这场既不在预料之内，也不在情理之中的碰面，对于此时此刻的亚瑟和季晓岛所处的阵营而言，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而这，正是亚瑟之前对季晓岛说出的那句‘我真是一点儿都搞不懂你在想什么’的核心原因。
对于虽然已经被某种力量侵蚀，但并未失去自我的亚瑟而言，他很难做到在得知歌薇儿来到罪爵邸后无动于衷，再加上有梅林这个能够化腐朽为神奇的‘技术顾问’存在，就算同样的事情再来一次，他也百分之百会选择冲动行事。
但如果不让自己知道的话，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一切意外都将被扼杀在摇篮里。
所以……
“虽然以我的立场，并没有资格这样说你。”
亚瑟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摊手道：“但是弟妹，今天这事儿一个操作不好，咱们这边的布局必定会出现动荡，这种事就算不用我说你也应该知道。”
季晓岛点了点头，挑眉道：“所以呢？”
“所以你其实并不应该这么做。”
亚瑟叹了口气，耸肩道：“说真的，弟妹，就算我事后知道了，也绝对不会怪你的，所以你大可不必……”
“我想，你可能对我这个人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误会，亚瑟。”
季晓岛淡淡地打断了亚瑟，用冰冷的语气轻声道：“尽管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可笑的认知偏差，但……你似乎把我当成了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
亚瑟莞尔一笑：“难道不是么？”
“我曾经在墨杀死法拉时感到抗拒与不满，我还在他谋划刺杀你时产生了难过的情绪，甚至在事后向你道歉，我不愿意去梅林的工坊，因为他在绝大多数情况下都在做一些让我光是看一眼都会觉得反胃的残忍实验。”
季晓岛瞥了一眼笑容愈发柔和起来的亚瑟，冷冷地说道：“但我有做过什么吗？在班瑟城的废墟中，在他与加拉哈特、加洛斯合力围杀法拉的时候，我在帮他牵制天柱山派来的另一位代行者；而对于梅林那些令人不忍直视的实验，我仅仅只是选择了回避，从未试图去阻止他的疯狂行为；那枚让你在极度痛苦中死去的子弹，其中有三分之一的材料是我亲手收集到的。”
亚瑟面色一僵：“但是你……”
“我甚至称不上是一个伪善者，只是一个性格恶劣、自私任性的女人。”
季晓岛别过头去，注视着半空中那轮皎洁的明月，喃喃道：“我所做的一切，仅仅只是为了自我满足，包括今天的事在内，我并没有为你、为歌薇儿考虑过哪怕一秒，只是单纯地想要这样做，所以就这样做了，难道你以为这是一种温柔的表现？”
亚瑟笑了笑，微微颔首道：“没错，在我眼里，这就是一种温柔的表现。”
“但那只是我对自己的温柔，并不是对你们的，那只是可笑的自我满足。”
季晓岛冷笑了一声，摇头道：“你也好、加雯也好、梅林也好，或许现在的你们都是墨手中的利刃，是注定会沾满鲜血与罪恶的工具，但站在一旁的我难道就是无辜的吗？且不说我始终在助纣为虐，就算我只是无动于衷地旁观，这份罪恶也会有我一份，难道不是吗？”
亚瑟沉默了。
“梅林说，这里不适合我；加雯说，这里不适合我；你也说，这里不适合我，呵。”
季晓岛自嘲地笑了笑，喃喃道：“如果你们都觉得我是个累赘也就罢了，但你们说出这番话的原因，却是建立在‘寂祷是个好女孩’这一荒谬的前提下。”
“所以，呃……”
亚瑟摸了摸鼻尖，试探着问道：“你是个坏女孩？”
少女捋了捋自己那头在月光下散发着朦胧微光的银发，轻哼了一声：“糟糕的总结。”
“确实挺糟糕的，我这人一向不太会说话，跟歌薇儿告白都是单刀直入，要不是咱人帅多金性格好的话，换别人早就凉透了。”
亚瑟哈哈一笑，然后嘴角微扬着说道：“弟妹你知道么，我这个人啊，好歹也是个王子，所以从挺小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跟着父亲出席各种乱七八糟的场合了，等长大了一些之后呢，更是得参加各种各样的应酬，嘿，其实也不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和歌薇儿就是在一次应酬的时候认识的。”
季晓岛看了他一眼：“所以那个有关于地精、鱼人和食人魔低俗笑话，到底是讲的什么？”
“呜咳！！”
亚瑟顿时夸张地咳了一声，干笑道：“这可不是好孩子该知道的事。”
“我不是好孩子。”
“坏孩子也不该知道。”
“我不是孩子。”
“你能不能让我把话说完！？”
“说。”
少女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随即补充道：“说完赶紧回去，万一有人来了……”
“杀掉就是了。”
亚瑟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然后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总而言之呢，因为经历的场合多了，我也就慢慢变得能喝了，啧，用你们那儿的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不上头只走肾。”
季晓岛没搭理他。
“总而言之，我十七岁之后就很少有人能喝过我了。”
亚瑟傲然一笑，挑眉道：“那么，弟妹你知道那些被我灌醉的人，最喜欢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男女授受不亲？”
“能不能好好聊天了？”
“我并不觉得你有在好好聊天。”
“……”
亚瑟沉默了几秒钟，忽然敛起了脸上那副不修边幅的模样，轻声道：“那些喝醉的人，最喜欢说的话就是，我没醉。”
季晓岛目光一凝。
“而像我这种已经很难喝多的人，却恰恰相反。”
亚瑟耸了耸肩，摊手道：“我们往往喜欢把‘不行了，喝不下了’这种话挂在嘴边。”
少女微微眯起双眼：“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没什么。”
亚瑟却是随手从自己从小用到大的、法拉·奥西斯亲手打造的储物指环中拿出了一件连帽黑披风，慢条斯理地罩在了自己身上：“非要说的话……无论如何，我很感谢你给我这次机会，让我陪歌薇儿好好在特洛恩逛了一圈，这是我欠她的。”
季晓岛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缓步向主厅走去。
“歌薇儿·罗根并没有利用价值……”
“……”
“格里芬王朝会灭亡吧……”
“……”
“我会杀了她。”
“……”
“哈哈，换个话题吧，最近有收到墨的联络吗？”
“没有。”
“你说，他这会儿正在干什么呢~”
“不知道。”
“会不会正在哪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跟小姑娘亲亲我我，搂搂抱抱？”
“不知道。”
“啧啧，别生气嘛，我就是随口一说，他那个性格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的，就算真的跟人家搂搂抱抱，也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我跟他从一开始就是在逢场作戏。”
“真的不考虑一下假戏真做吗？”
“……”
一道漆黑的炎光闪过，笔直地袭向亚瑟的后脑。
扑哧！
随手掐灭了季晓岛那道虚炎剑轮的亚瑟咧嘴一笑，乐呵呵地说道：“弟妹哟，别看我这样，好歹也算是个史诗啊，就算用白天那副身体你都不可能是对手的。”
“……”
“所以你说墨会不会在外面跟人家搂搂抱抱，逢场作戏？”
“朵拉。”
走到房间门口的季晓岛轻声叹了口气。
“我在。”
在终于扛过了梅林的‘药疗’后，甚至比亚瑟还早半个月彻底把实力稳定在史诗阶的朵拉·希卡从书房的阴影处缓步而出。
“揍他。”
“揍不了。”
“为什么？”
“白王阁下在我刚出来的时候已经跑了。”
“……”
“还有就是……”
“什么？”
“我觉得主人应该不会跟其他人搂搂抱抱，还请放心。”
“你！”
……
同一时间
西北大陆，托里尔城邦东境，某地穴深处
墨被波多斯扛在宽厚的肩膀上，灰头土脸地歉然道：“对不起……”
“怪我，我特么就不该相信你的方向感！”
一脚将旁边那条满目疮痍的大岩虫尸体踹开，为了找到肩膀上这位伙伴几乎杀穿了整个地穴的波多斯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道：“不过我说兄弟，你能不能告诉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能在只有一条路的情况下一头扎进最深处的？天地良心，我刚才还以为你忽然想不开打算自杀来着。”
“我……”
因为与周围那些中阶钻地虫连续高强度作战了整整两个小时，遍体鳞伤、整个人几乎累到脱力的墨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什么反驳的话，因为就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事儿挺神奇的。
两人原本只是来帮河狸镇的药剂师协会分部收集【夜光菇】顺便给最近沉迷钓鱼的阿拉密斯挖鱼饵，结果波多斯一个没注意就发现旁边的墨不见了，起初他也没怎么在意，毕竟就像刚才提到的，这个地穴只有一条下坡路路，而且【夜光菇】这种东西只有洞口附近才有，所以就算明知道自己这位伙伴的方向感不是很好，波多斯也着实没有联想到这货竟然能走丢这茬。
直到两小时后，成功收集了两筐【夜光菇】的波多斯终于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头，并基于自己始终在洞口附近徘徊这一根据得出了‘墨并没有提前离开’这一结论，这才心急火燎地开始找。
于是他就开始往下走，越走，那心是越凉。
原因很简单，在经过了较为安全的地穴前半截后，波多斯在路上发现了大量‘战斗痕迹’，以及各种各样穴居类魔兽的尸体，从几乎没有战斗力但数量巨大的‘潮音蝠’、经常会突然暴起砸人的‘小圈石’、背上顶着毒蘑菇的‘帕拉斯’，一直到实力在中阶魔兽里也算不上太弱的‘大岩虫’，走到后半截是波多斯已经开始小跑了。
没错，他当时是以为自己那位刚认识不久，性格还挺不错的墨小哥忽然想不开打算自杀来着。
然后他就在还差不到一百米就抵达地穴最深处地方找到了墨，当时后者正拼尽自己最后的力气将长剑灌入一条大岩虫的脑袋里，任谁都能看出来他恐怕已经到极限了。
“卧槽，你小子就不能挑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送死吗！？”
波多斯一声惊叫，飞身跃起，直接用图腾柱将那条还没死透，挣扎着试图用那满是利齿的口器撕掉墨半条腿的大岩虫砸成了两截。
而‘寻死未遂’的墨则惊喜地转头看向波多斯——
“你去哪儿啦？洞口这边怎么突然跑出来这么多魔兽！？”
波多斯：？？？
第一千一百三十三章：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