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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资本狂人txt下载

    新到的这辆车,挂着辨识度很高的警方牌照。注意到崔义中等香江皇家警察,微微哈着腰地追随在后面的场面,高弦推测,这位温家大少爷,应该在警界颇有背景。

    可车门打开,一个拐杖率先着地的情景,还是让高弦小小地意外了一下。

    易慧强嗤笑道:“这个温恩辉,越来越会摆谱了。”

    “二哥,你不要节外生枝了。”易慧蓉小声叮嘱自己的哥哥。

    温家那一边,隔着老远,温恩洁就抱怨道:“大哥,你怎么才到啊?”

    一身便装的温恩辉,虽然腿脚有些不灵便,但依然走得稳健。他先是侧过脸,咳嗽了两声,然后苦笑道:“我的速度已经够快了。”

    高弦从自己的角度,正好看到温恩辉眼里飞速地闪过极度厌恶的神色,“咦,这是什么情况?他们是兄妹么?”

    “那好吧。”温恩洁转而咬牙切齿地指了指易慧强,“大哥,这个混世魔王刚才对我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你可不要放过他。”

    易慧强笑道:“恩洁妹子,你可不能这么告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顶多忍不住爱慕之心地调笑几句,怎么可能污言秽语。我堂堂的易家二少爷,哪会那么自降身段啊。”

    温恩辉环顾了一下四周,阴沉地笑了几声,“这些无伤大雅的打闹,过去了,也就算了。眼前有件正事,需要大家通力完成。”

    目光落在明显不甘心、进而要爆发的温恩洁的脸上,温恩辉继续说道:“来之前我接到石淳志律师的通知,辅政司骆乐民临时决定,过来视察灾区。因此,接待工作得提前准备一下。”

    温恩洁当即转怒为喜道:“这么说,淳志会陪同着来这里了?”

    “那是当然。”温恩辉点了点头,“行政局首席华人非官守议员石岳强爵士,陪同督宪戴麟趾爵士到伦敦述职了,有些职责石淳志当然要代父执行了。”

    “温探长请放心,我们会全力配合,做好接待工作。”易慧蓉很干脆地表态道:“不过,灾民的动员和组织,还要请高弦高先生帮忙出份力。”

    感觉温恩辉望过来的目光似乎透着一股阴森之意的高弦,连忙点头道:“尽力而为,尽力而为。”

    温恩辉老辣地说道:“原来高先生在这里很有威望,那就有劳了。”

    “什么先生……”温恩洁恨屋及乌地挖苦道:“一个小包工头罢了。”

    “我怎么感觉不像呢。”温恩辉目光闪烁道:“我也算得上阅人无数了,高先生很是仪表不凡呐。”

    “萤火之光岂敢与皓月争辉。”高弦能屈能伸地陪笑道:“在各位的大家风范前,我可不就是小包工头嘛。”

    “就凭这口才,高先生肯定不会是小包工头。”温恩辉纵声大笑,“好了,辅政司骆乐民很快就要到了,我们还是先忙好手里的工作吧。”

    ……

    高弦走出临时救灾中心的办公室时,不禁暗自吐槽:“福宁安不是说辅政司骆乐民公务繁忙,取消视察安排了么,这怎么又杀了一个回马枪?真是想起一出是一出!不过,这么大的官员来一趟也好,终归能给灾民多多少少地带来一些好处。”

    “就是不知道,温家兄妹所提到的石家,又是何方神圣。”

    当然了,这个问题依然可以尝试,从小装那里得到答案。

    等拿到结果后,高弦印证了心中猜想,石家果然同样不简单,其堪称银行世家,现任家主石岳强的父亲,是著名的独立华资银行,佑亚银行的创始人之一,石岳强是现任佑亚银行总经理。

    当然了,石岳强的身份同样不会仅限于商人。也被英女王授勋的他,是现任港府行政局首席华人非官守议员。

    高弦突然心生感慨:无论何时何地,商和官的角色,从来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啊!

    截止到目前为止,小装提供的信息,无不让高弦有茅塞顿开之感,但他也有不满意的地方,那就是,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深层次信息挖掘,还是需要靠自己动脑子。

    比如,高弦就发现了一条小装没有提供出来的情报,石家和易家居然有联姻关系,石岳强的弟弟娶了易明哲的妹妹。

    由此,高弦又总结出一个经验:本来就不大的香江,汇集了这么多的势力,关系可谓盘根错节。不管各方表面上是春风拂面,还是狂风暴雨,自己都要小心说话,否则,得罪了人都不知道。

    另外,高弦也向小装查了一下辅政司骆乐民的信息。此人不来的话,他也不想浪费宝贵的能源和时间。

    还别说,骆乐民也挺特殊的,他是今年“空降”到香江的。此前,骆乐民一直任职于英国在非洲的殖民地,根本就没来过香江。

    英国从鸟不拉屎的非洲小殖民地,调个两眼一抹黑的殖民地官员,到繁花似锦的香江来,担任地位仅次于港督的行政首长,很是耐人寻味啊。

    一时之间,高弦分析不出来其中的玄机,于是在确认这个人不是下一任港督后,便丢到一边,专心忙起眼前的现实事务。

    ……

    万变不离其宗,迎接领导视察的准备工作,无非就是那几样:维持秩序,保证安全——温恩辉这个探长就是为此而来的;视察内容,精心包装——易慧蓉、温恩洁为了这个目标暂时放下彼此之间的芥蒂;组织捧哏,叫好鼓掌——高弦便被安排了这项工作内容。

    至于易慧强易二公子,算是到处支援的万金油吧。

    高弦组织灾民自救都不成问题,安排一下看热闹的围观群众,自然也不在话下,他的精力更多放到了救灾的实务上,比如物资申领和消耗的统计。

    躲进临时搭建的帐篷里,高弦把帐本扫描成数字图片,再解析进电子表格,统计结果转瞬之间便呈现出来,这就是工作技巧,不知道比算盘快了多少倍。

    对了,顺便提一句,这个时代,那种使用太阳能和液晶显示屏的袖珍电子计算器,还没有呢。

    高弦在总账上刚把统计结果誊写完,便听到温恩洁在外面喊自己。

    “这个扫把星来干嘛。”高弦很不情愿地迎了出去。

    温恩洁冷冰冰地说道:“账目处理好了吧,给我看看。”

    高弦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差不多了,我正要送到易小姐那里。”

    “怎么,眼里没我啊?”温恩洁哼了一声,“告诉你,这次救灾,我也是领导者之一。现在我要看看报表,以便提前筹措短缺的物资。”

    形势比人强,道理全在对方嘴里,高弦只好把账本交到了温恩洁的手上。

    “呀,这字写得真难看!”温恩洁嫌弃地皱起了眉头,接着转身离去。

    高弦连忙开口道:“温小姐……”

    “你觉得,我就呆在你这里看,合适么?”温恩洁丢下这句话后,头也不回地径自离去。

    “尼玛,睚眦必报到了这种程度,也没谁了!”万般无奈的高弦,刚要去易慧蓉那里报备一下,就听到一阵尖锐的哨子声,辅政司骆乐民到了。

    辅政司骆乐民这位港府二号人物的排场并不大,随员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同行记者更是只有一位。

    加上之前的福宁安说其本已取消视察行程,高弦推测,骆乐民突然到场,很可能是兴之所至的安排,进而反映出,对灾区未必如何重视。

    这也不难理解,木屋区在全香江星罗棋布,数量那么多,每年都失火好些起,高官们早就麻木了。更何况,香江当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港府投入重金粉饰太平的香江节。

    虽然骆乐民这个名字相当中国化,但这只是英国人为了在香江更方便统治的手段而已,五十多岁的骆乐民,是地地道道的洋人。

    年纪轻轻的高弦,社会地位未必会有多高,可凭借项目经理的职场履历,形形色色的人,他还是见过不少的。因此,骆乐民并没有给高弦太多新鲜感,他的注意力很快就被骆乐民身旁那位年轻的华人吸引住了。

    毫不夸张地讲,高弦身上那种自恃来自未来时代、见识碾压当今世界的隐隐优越感,一下子就被对方的风采冲散了。

    瞥了一眼目光里透着痴迷之色的温恩洁,高弦心底嘀咕:“骆乐民身旁这位年轻的华人,应该就是港府行政局首席华人非官守议员石岳强之子——石淳志了,果然有让豪门千金们争风吃醋的本钱。”

    相比于和温恩辉、温恩洁的寒暄,石淳志和易慧强、易慧蓉的打招呼,要明显随意了很多,进而从侧面印证了高弦之前挖掘出来的一条情报,即石家和易家有姻亲关系,平日里就走得较近。

    高弦和周友荣等人,站在组织好的灾民前列,有序地欢迎着辅政司骆乐民的到来。

    这场亲民秀注定热乎不到哪里去,因为骆乐民不通粤语,连最起码的一句问好都说不出来,全靠石淳志在一旁做中英文翻译。

    目光落在易慧蓉、温恩洁这两位受过高等教育、满口流利英语的大家闺秀身上,骆乐民笑眯眯地说道:“虽然我到香江就任没多久,但已经听说了,两位小姐在东华慈善晚会上争奇斗艳的风采,如今再看到救灾现场慈善救济工作的井井有条,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香江名媛啊!”

    易慧蓉淡淡一笑道:“积德行善一直都是我们易家的家训,回馈社会自然也是我们这一代年轻人的分内之事。”

    温恩洁巧笑嫣然道:“能够协助正府救济灾民、减轻正府压力,是我们温家职责所在。”

    骆乐民欣然道:“我还听说,温小姐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经是一位杰出的舞蹈家了,希望能有机会一睹风采。”

    温恩洁从石淳志身上收回目光,不无骄傲地说道:“在即将到来的香江节期间,我就会登台献艺,到时候还请辅政司大驾光临。”

    骆乐民微笑点头,“即使公务在身,我也会抽出时间到场的。”

    在这个场合里,顶多也就是一个灾民代表和小包工头的高弦,以当下的微末地位,自然只能敬陪末座地靠边站。

    看着港府二号人物辅政司骆乐民,和香江名门中的代表,易家、温家、石家的杰出年轻一代,谈笑风生,高弦不得不承认,纵然有穿越时空的金手指,但他的综合素质,还是和人家有着明显的差距。

    这也没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高弦原本就是那个时代职场里的一个普通年轻人。

    经过仔细观察,高弦确信:就石淳志而言,温恩洁在和易慧蓉争风吃醋。而对于石淳志的态度,若即若离的易慧蓉,远比温恩洁淡定得多。

    “恐怕,温恩洁和易慧蓉的争风吃醋,以及传说中的东华慈善晚会上的争奇斗艳,都只是矛盾的表象吧。”高弦目光掠过易慧强、温恩辉,“要不然的话,这两位也不会无聊地被自己的妹妹随传随到,易家和温家之间,肯定还有不足为人道的深层次积怨,倒是石家现在正春风得意马蹄轻。”

    因为一直被温恩洁当成撒气筒地刁难的缘故,高弦出于提防的需要,特意暗地里仔细观察了对方。

    别看温恩洁争风吃醋的行为,给人一种很肤浅的感觉,可高弦通过其和辅政司骆乐民的对话,发觉这位睚眦必报的千金小姐,未必那么简单。豪门培养出来的人,还真没有省油的灯。

    “高先生,他们在说什么呢?”旁边的周友荣,见这帮大人物说得不亦乐乎,可惜自己听不懂英语,便好奇地小声询问道。

    “都是上流社会的风花雪月,和大家没什么关系。”高弦轻声回答。

    “翻译几句听听。”周友荣八卦地使了一个催促的眼色。

    “那位温小姐说,自己在香江节期间会有舞蹈演出,并邀请辅政司骆乐民到场观看。”高弦顺其所愿道。

    “唉,有钱人的世界啊!”周友荣不甘心地嘀咕了一句。

    放眼周围表现恭顺的人群,骆乐民兴致颇高,一拍脑袋,决定进一步秀一下自己的务实作风,要和灾民们互动问答。

    准备工作里早就安排了这一项,由数名灾民提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让这位辅政司大人轻松地解答掉,随行的唯一记者,很尽职地记录下这一幕。

    意犹未尽的骆乐民,最后出人意料地指着一个坐在父亲脖子上,好奇地东张西望的小男孩,让其提问。

    虽然超出了事先的安排,但大家都没太在意。毕竟,一个小毛孩,能把话说完整就不错了,能提出什么尖锐得让辅政司大人难堪的问题。

    事实也是如此,小家伙天真地问道:“你会给我们盖楼住么?”

    在哄笑声中,石淳志把问题翻译给了骆乐民。

    这位辅政司大人再次出人意料,态度很是认真地阐述道:“众所周知,前两年,香江地产业遭到重创,萧条至今,给本来就很有限的正府财政造成巨大压力;与此同时,万宜水库、海底隧道等等重要工程陆续开工,投入巨大。因此,对徙置区建设,正府将会采取谨慎态度,转而会更倾向于规划和发展新市镇。”

    石淳志、温恩辉、易慧强等人闻弦歌而知雅意地点了点头,才上任不久的辅政司骆乐民,这是就自己对地产业的施政理念,试探性地对外吹风。

    此行不虚!商围着官转,一大目的不就是为了提前知道诸如此类的重要情报么?

    骆乐民继续说道:“自从一九五三年石硖尾大火,正府就近兴建徙置大厦,安置灾民以来,木屋区居民在思想上形成了一个误区,以为只要木屋区一把火烧掉,正府就会出面兴建徙置大厦,自己住进楼房,搞得香江木屋区失火次数连年增加。哼,想住好房子,还是要靠自己努力工作呐。”

    高弦听到此处,不禁一皱眉头:“这些英国殖民地官员还真不是一般地居高临下啊,怎么不说人话呢,谁特码地愿意自己的立锥之地化为灰烬?”

    做众星捧月状的灾民们,还不知道居于正中位置的英国佬如何地不屑,脸上都是淳朴的表情,安静地倾听着,即使听不懂英语。

    那个小男孩见自己问完了,没人用中文回答自己,便挥着手喊道:“我们会有楼房住么?”

    清脆的童声还挺引人注意,石淳志微笑着接腔道:“正府会认真考虑的。”

    “这个石淳志,还挺会给英国人擦屁股的。世家子弟,果然不凡。”高弦刚在心里吐槽了一句,旁边的周友荣又一次问道:“高先生,骆乐民是怎么回答的?”

    高弦玩味地说道:“刚才,石律师不是已经翻译过了嘛。”

    周友荣坚持问道:“骆乐民说了那么一大堆英语,翻译过来,怎么可能只是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高弦无奈地摇了摇头,既然你那么想知道真相,那么我就给你完整版本的翻译。

    周友荣听了之后,脸上露出气愤之色,“坊间传言,这个从非洲调来的辅政司,下一步会被任命为港督,没想到他这么不是东西!”

    高弦也搞不懂怎么回事,自己如实翻译给周友荣的答案,竟然迅速地在灾民间扩散,随即人群发生骚动,并传出尖锐的口哨声。

    正在高谈阔论的骆乐民等人,当即被吸引过来,变了脸色。

    负责保证辅政司安全的温恩辉,麻利地将哨子塞进嘴里,发出了尖锐凄厉的声音。

    高弦算是见识到了,这个时代英国人治下的香江,民怨积累到了何种程度,简直是沾火就着啊。

    不过呢,灾民们终归是乌合之众,青壮年背后无不拖家带口,妇孺老病一大群,顾虑众多,也就是跟着起哄,发泄一下胸中不平之气罢了;而温恩辉这边,虽然人数不多,但个个如狼似虎,气势逼人,很快就震慑住了杂乱的场面。

    眼里闪着寒光的温恩辉,用手里的拐杖比划了一下人群,恶狠狠地吩咐道:“查一查,到底是谁在搞事情?”

    满脸惊恐的周友荣,喃喃低语道:“坏了,报纸上说,这个温家大少爷,就是在前年暴动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人打瘸的;现在,他心里肯定对我们这些不听话的人,充满了仇恨。”

    扫了一眼连孩童都被吓得尿裤子的人群,高弦不由得热血上涌,当即腰杆一直,龙行虎步,走上前去,朗声用英语直接对骆乐民说道:“尊敬的辅政司阁下,请你相信,刚才小小的躁动,最多只是沟通不畅之下的误会。大伦敦威斯敏斯特宫内的议员们,讨论问题的时候,气氛肯定比这里还要热烈。”

    “何况,辅政司阁下面前的灾民们,无不来自拥有妇孺老幼的普通家庭,又能有什么危险呢。”

    “据我所知,即将开幕的香江节,规模盛大,为香江开埠以来,第一次全民同乐的大型庆祝活动;正府希望借此加强与民众的沟通,疏导民怨,安抚民心,提高香江年青人对香江的归属感,市民能以香江人的身份,庆祝自己的家乡。”

    “辅政司阁下能在繁忙的公务当中,专门抽出时间,来到灾区视察,也体现出了万众期待的亲民态度和务实作风,切合了香江节的宗旨。”

    “在这种无不盼望美好和谐的大环境下,加上香江又是一个公认的文明社会,我相信,胸怀宽广的辅政司阁下,肯定会大度地看待刚才的误会。”

    高弦这一通话下来,掷地有声,顿时成了全场中心,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刚才用英语叽里呱啦交谈了大半天的上层精英们,脸上闪过没料想到灾民里竟然会有如此精通英语的人物的难堪后,纷纷眼神复杂起来。

    骆乐民的思索,石淳志的意外,温恩辉的玩味,温恩洁的疑惑,易慧强的惊讶,易慧蓉的担忧……可谓是精彩纷呈,不一而足。

    最终,骆乐民一挥手,对温恩辉吩咐道:“温探长,没必要把气氛搞得如此紧张。我相信,他们没有恶意。”

    温恩辉阴沉地一笑,“看来是我太过紧张了。”

    见温恩辉的手下们收起财狼的嘴脸后,高弦改回中文,扬声对灾民们说道:“好了,没事了。辅政司阁下是来视察灾区、慰问大家的,我们应该保持一个平和的心态。崩坏的局面,对谁都没有好处。”

    俨然上升成为本地民众领袖的高弦,说话当然管用,形势就此真正缓和下来。

    “高先生,幸会,我是石淳志。”已经听过温恩洁介绍过的石淳志,主动地伸出了手,“刚才,是高先生担任了这些民众的英文翻译么?”

    “石律师,你好。”高弦神色不动地回答道:“我觉得,他们拥有知道真相的权利。”

    “那是当然。”石淳志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道:“但是,保持理智,更为重要。我的小小掩饰,也是出于一片好心,免得灾民们增添无谓的烦恼。”

    “或许吧。”高弦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

    石淳志讪讪地退开两步,温恩洁示好地低声道:“淳志,你没必要和这个家伙计较,我来教训他。”

    不等石淳志表明态度,温恩洁袅袅婷婷地走上前来,满怀自信地开口道:“显而易见,关乎近五千人的灾后救济,所需动用的资源相当可观。辅政司刚才便对此十分关心,详细询问了一番,并指示尽快统计出短缺物资,好协调各方爱心力量,急灾民所急地筹措出来。”

    说到这里,温恩洁目光转向高弦,“高先生,据我所知,这方面的工作,一直是你负责。”

    高弦点了点头,“我很荣幸,能够有机会参与到这场慈善救济工作当中,贡献自己的绵薄之力。”

    “那么,想必以高先生的才能,肯定已经把包括物资领用在内的账目,做得十分清晰明白了。”温恩洁似笑非笑地说道:“现在,请把帐本拿出来,让我们看看吧。如果有什么短缺的话,相信在场的辅政司、石律师,都会很愿意提供帮助的。”

    高弦愕然道:“账目确实已经统计得差不多了,但我早就交给你了。”

    “请不要开玩笑。”温恩洁俏脸一绷,“你什么时候把账本交给我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是辅政司到来之前啊。”高弦恼火道:“你自己亲自来拿的。原本,我想把帐本交到易小姐那里,可你以同为救灾领导人之一为由,非要先看,强行要了过去,现在你怎么装糊涂呢?”

    “高先生,你可不要乱说话。辅政司到来之前,我可是一直呆在自己的临时办公室里,有很多人可以作证的。”温恩洁脸色冷了一下来,“高弦,你迟迟拿不出来账本,是不是做了手脚,中饱私囊,怕在大庭广众之下败露。”

    “好你个心机婊,这是打算玩死我啊!可惜,以你的肤浅见识,不会想到,我在用电子表格处理账目的时候,顺便有了账目的数字图像副本,大不了再誊写一遍。”暗自吐槽的高弦,满是鄙夷地望着面前处心积虑、睚眦必报的富家千金。

    温恩洁表现出和美丽很不协调的狠辣,不甘示弱地回瞪着高弦,眼里的嘲弄之意分明就是:“这就是你多管闲事、坏我计划的下场!”

    不远处的易慧蓉,见高弦陷入窘境,刚要出面,自己的胳膊却被牢牢地拽住了。

    易慧强低声道:“小妹,温恩洁把握的时机非常巧妙,你在这个时候干涉,时机并不好。”

    易慧蓉皱眉道:“高弦之所以被温恩洁处心积虑地逼入窘境,完全是因为我的缘故,我怎么能在此时坐视不理?”

    “那又如何?”易慧强脸上淡淡的玩世不恭表情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酷地一笑,“高弦要不是多事地给灾民当翻译,恶心到了辅政司,也不会被温恩洁抓住机会穷追猛打。他那么喜欢出头,就要证明自己有相匹配的能力,值得我们消耗资源,施以援手。”

    易慧蓉白了一眼自己的哥哥,“你那一套太世故,在我这里行不通。”

    “小妹,我知道你心软。其实,你完全没有必要太过担心。高弦遇到最坏的情况,也就是吃些苦头,不至于威胁到性命,我们找机会保他就是了。”易慧强仍然紧紧抓住易慧蓉的手腕不放,“你快看,高弦这个人还真有趣……”

    目光掠过不断挑衅的温恩洁,高弦扫了一眼包藏祸心的骆乐民、石淳志、温恩辉等人,以及不知道正在争执什么的易家兄妹,然后他宠辱不惊地朗声道:“温小姐,你言重了。既然大家对账本目前在何处有争议,那我就再写一本好了。反正,我经手的那些账目,都还存在我的脑子里。”

    温恩洁打了一个愣神,下意识地问道:“你确定,自己能重写出账本?”

    高弦语带讥讽道:“我是言而有信之人,说到自然能够做到!”

    温恩洁眼珠一转,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要重写出完全一致的账本,如果有一处对不上,都会证明你中饱私囊了本该用于救济灾民的宝贵物资。”

    高弦眉头一挑,反过来激将道:“温小姐,你敢打个赌么?如果账目对不上,我任凭你处置;要是对得上,灾民们重建房屋的费用,你负责解决!”

    “高弦这个人还真不简单啊,除了做事能力强,心机也不差。”易慧强啧啧赞叹道:“温恩洁想让高弦背上中饱私囊的罪名,就此失去灾民的拥戴;而高弦反过来,拿为灾民重建房屋筹集资金做赌注。”

    易慧蓉终于摆脱了哥哥的“魔掌”,然后气呼呼地训斥道:“你以为作壁上观,就可以独善其身了?温恩洁对高弦赶尽杀绝,还不是为了打击我们易家的脸面?”

    易慧强陪笑道:“小妹,不过就是一个外人罢了,你可有些失态啊。”

    易慧蓉哼了一声,快步走上前去,对温恩洁毫不客气地说道:“灾区需要处理的事情如此繁多,你无中生有地搞出了一个账本不知所踪的事情,不觉得是在耽误大家的时间么?”

    温恩洁目光转向石淳志,毫不掩饰地挑拨道:“淳志,你看,为了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她竟然生气了!稀奇不?”

    石淳志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老神在在的骆乐民,心说:“怎么会耽误时间?灾民们刚刚骚动完,堂堂的辅政司大人,如果这么快就离开的话,岂不是要落下胆小如鼠的笑柄。”

    “道理不怕分辨,真相不怕追查。”石淳志轻咳一声道:“把事情弄清楚,给所有人一个交代,也好!”

    眼见高弦和温恩洁的对赌已成定局,易慧蓉当机立断道:“既然如此,那么为了公平起见,必须选出公证人。”

    温恩洁抓紧机会挖苦道:“你该不是想自己当公证人吧?”

    “正有此意。”易慧蓉反问道:“有何不可么?”

    温恩洁笑着对石淳志说道:“淳志没意见的话,我自然也没意见。”

    易慧蓉不为所动道:“当然了,公证人只有我一个还不够。”

    她朝着那位记者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记者先生,你愿意担任公证人么?”

    记者天生就嫌事情不够大,对方毫不犹豫地满口答应下来。

    易慧蓉接着面向灾民,脆生生地说道:“各位父老乡亲,不知道有谁能识文断字,并愿意出来担任公证人。”

    自觉对不住高弦的周友荣,为了在自己的儿子面前挽救回身为父亲的尊严,鼓起勇气,抢着举手道:“易小姐,我叫周友荣,平日里经营个小买卖,还算能识文断字,愿意效劳。”

    “好,周先生请上前。”易慧蓉的能力一点也不比温恩洁逊色,三下五除二,便把公证人团队组建完毕。

    温恩洁毫不在乎地冷眼旁观,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高弦更是懒得废话,随便挑了一个有办公桌的帐篷,便走了进去。

    温恩洁在后面慢悠悠地问道:“高弦,你需要多长时间把账本重写出来啊?一个小时还是半天?”

    高弦淡淡一笑,“温小姐不要着急,你最多等一刻钟。”

    见高弦神态如此笃定,心里突然一忽悠的温恩洁,顿时起了疑心,尾随了过来。

    高弦脸色一沉,“温小姐,你未免太过分了,我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来回忆那些账目。”

    温恩洁强词夺理道:“我就是想要当面见识一下,传说当中的过目不忘,是否真的存在。”

    高弦挖苦道:“恐怕,你是担心雷公开眼,一道雷打下来,想找个垫背的吧。”

    温恩洁那也是口才了得,随即反唇相讥道:“那正好,全都灰飞烟灭,你的身后事就简单多了。”

    易慧蓉拦住俨然进入斗牛士状态的温恩洁,“你一个大家闺秀,单独和一个男人呆在帐篷里不合适,让这两位公证人守在门口就行了。”

    “那好,看你能耍出什么花样!”一脸悻悻的温恩洁,难得地从善如流了一回。

    实际上,在金手指的加持下,重新誊写一份账本,根本用不上一刻钟。

    当看见高弦闲庭信步地走了出来,轮到温恩洁愕然了,“你还真是有恃无恐啊!”

    “写了二十多年简体字,加上被信息技术应用熏陶,几乎都要提笔忘字了,现在改写繁体字,还真不轻松。”暗自感慨的高弦,一边活动手腕,一边语重心长地说道:“温小姐,这个世界很大,而人的见识很有限,还是保持一颗敬畏之心为好。”

    “世界当然很大,但圈子却很小!估计说了,你也不会懂。”温恩洁针锋相对地回击完了,瞄了一眼易慧蓉手上的新帐本,当即唾弃道:“字写得更难看了!”

    “更……”高弦抓住机会挖苦道:“温小姐,你这个‘更’,很有玄机啊!”

    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易慧蓉,摆手制止住了温恩洁和高弦的言语交锋,“我们那里有个粗略的总账,对照一下,就可以知道大概啦。”

    话音刚落,突然一个人满头大汗地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对温恩洁说道:“小姐,对不起,这两天太累,我不小心在帐篷里睡过去了,耽误了送账本的时间。”

    温恩洁明知故问道:“什么账本?”

    对方装模做样地解释道:“就是高弦整理的账目。”

    “没用的东西,竟然敢偷懒睡觉。”温恩洁斥责了一句后,接过账本,好整以暇地对易慧蓉说道:“不用那么麻烦去翻总账了,和这个对照一下,不就行了。”

    “够无耻!够无赖!”终于被刺激到了的高弦,昂声道:“既然旧帐本已经现身了,那我有个建议,让两个口齿伶俐的人,塞上自己的耳朵,同时当众读出这两本账目,请在场的各位父老乡亲,做出最终的评判。”

    易慧蓉有些担忧地看了一眼高弦,要知道,账本在温恩洁那里放了半天,如果被篡改了,和高弦刚写完的新帐本对不上,那就是往人家的圈套里跳了,相比于私底下的斡旋,众目睽睽之下,根本没有退路可言。

    对于易慧蓉善意的暗示,高弦故意视而不见。因为温恩洁这个中饱私囊的帽子实在是太损了,自己必须撇清关系。

    物离乡贵,人离乡贱。

    人总是需要某种根基的,高弦从内心深处,希望自己能够和眼前这个新手村,维系一个美好的关系。

    反正,账目真实无误,自己问心无愧,当然要理直气壮地背水一战。

    ……

    “白米,原有五十袋,领用二十二袋,剩余二十八袋。”

    “白米,原有五十袋,领用二十二袋,剩余二十八袋。”

    ……

    “姜,原有四十斤,领用二十斤,剩余二十斤。”

    “姜,原有四十斤,领用二十斤,剩余二十斤。”

    ……

    “板蓝根,原有二百包,领用八十二包,剩余一百一十八包。”

    “板蓝根,原有二百包,领用八十二包,剩余一百一十八包。”

    ……

    “棉被三百床,领用三百床,剩余零床。”

    “棉被三百床,领用三百床,剩余零床。”

    ……

    “帐篷一百顶,领用一百顶,剩余零顶。”

    “帐篷一百顶,领用一百顶,剩余零顶。”

    ……

    随着一条条账目被严丝合缝地当众读出,温恩洁俏脸慢慢阴沉起来,“怎么可能,就算过目不忘,也无法达到这个程度……”

    “智商会限制想象力。”神清气爽的高弦,脚赶脚地送上风凉话,“没办法,记忆力好,尤其还祖传的,天生对数字敏感。”

    凑在一旁看热闹的易慧强,笑嘻嘻地插嘴道:“这里的木屋要重建的话,总费用最少也得十几万吧。恩洁妹子,你的嫁妆不会因此减少吧。”

    瞥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温恩洁,石淳志抬起手腕,郑重其事地看了一下自己的名表,然后对骆乐民说道:“您在这里的时间,比原本行程计划多了半个小时,接下来的工作安排,恐怕要十分紧张了,还是赶紧上车吧。”

    被挤兑得焦头烂额的温恩洁,感激地看了一眼意中人,连忙接话道:“我来送辅政司。”

    “恭送辅政司。”高弦摆出温良的姿态后,又低声问了一句温恩洁,“温小姐,你还回来对账么?”

    温恩洁狠狠地瞪了一眼高弦,咬牙切齿地回答道:“你等着!”

    一向自诩“文舞双全”、心高气傲的温恩洁,当然咽不下这口恶气,易慧蓉最起码和自己平起平坐,高弦这个临时被易慧蓉网罗的小喽啰,凭什么让她在大庭广众之下颜面扫地?

    “记忆力好,祖传的,天生对数字敏感。”一想到高弦的风凉话,温恩洁就恨得牙痒痒。她不禁喃喃自语道:“什么祖传,会记忆力如此惊人?”

    “这个精通英语的高弦,绝对不会是你所说的小包工头那么简单。”温恩辉帮温恩洁拉开了车门,“他姓高,没准祖传是开当铺的,可不就是擅长在数字上锱铢必较么。”

    “你是说,他和濠江的典当大王高家有关?”温恩洁微微一愣,随即懊恼地自我检讨道:“看来,自东华慈善晚宴后,我太执着于和易慧蓉一较高低了,以至于有些失去冷静,忽略了很多细节。”

    温恩辉深沉地一笑,“你先回去吧,我找机会探一探高弦的底细,免得这样一个能人异士,真的被易家彻底招揽过去。”

    温恩洁点了点头,她当然要趁着送辅政司骆乐民的机会开溜,要不然等着高弦催债么?给这些灾民盖房子的钱,可不是小数目,并且自己即使掏了,也落不下好,赞誉之声都被高弦捞走,要多亏有多亏!

    ……

    注意到温恩洁落荒而逃,易慧强笑得不停揉肚子,“我见过温恩洁在舞台上跳芭蕾的样子,不得不说,一代佳人,风华绝代;可你看看她现在垂头丧气、偷偷开溜的狼狈,实在太糗了!”

    易慧蓉莞尔道:“今天,温恩洁有些气急败坏,大失往日的水准。”

    易慧强挑起大拇指,衷心赞叹道:“小妹,爸爸平日里总是称赞你是有道理的,你远远比我有识人之明,随便挑中了一个高弦做助手,便如此了不得。”

    “要不是温润昌这个大特务头子,前年向港督告密,说尽了爸爸的坏话,港府也不会下了永不叙用我易家人的决定。”易慧蓉叹了一口气,“所以,我们也要学习爸爸,广结四方朋友,为家族积累善缘。”

    “小妹,我明白了。”易慧强肃然道:“从现在开始,我一定对高弦表示出该有的尊重,礼贤下士,平辈论交。”

    “那我就放心了。”易慧蓉欣然点头,“其实,二哥,你除了平日里有些漫不经心,玩世不恭之外,其它都好。”

    说到这里,易慧蓉忽然微微皱起眉头,“温恩辉怎么没有和温恩洁一起离开?”

    “那一定是另有所图了。”易慧强冷哼一声,“对了,刚才还看到高弦跟在最后面给骆乐民送行呢,现在他跑哪去了?”

    ……

    从群众中来的高弦,当然是回到群众中去了。

    “高先生……”周友荣瞅了一个空子,凑到高弦近前,满怀愧疚地说道:“都怨我多嘴多舌……”

    “没什么大不了的,一切尽在不言中。”高弦摆手打断周友荣的道歉,然后指着他身边的小儿子,笑问道:“你怎么裤子湿了一大块。”

    被高弦从火场里救出来的小家伙,对高弦格外亲近,不过此时却有些扭捏,小声回答道:“被坏人吓得,憋不住,尿了。”

    高弦没忍住,扑哧一声,开怀地笑了起来。

    周友荣满脸热切地说道:“高先生,给我们讲几句话吧,大家都想听听。”

    高弦环视了一周,看到的都是钦佩和期待的眼神,于是他便从善如流地开口道:“各位父老乡亲,多谢你们看得起我高弦。我把话撂在这里,倘若将来我飞黄腾达了,绝不会忘记今天大家对我的支持。”

    在一片掌声当中,大家议论纷纷道:“高先生这么大的本事,精通英语,过目不忘,飞黄腾达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

    高弦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道:“其实,我觉得自己,挺对不起父老乡亲们。”

    这个乾坤大挪移,顿时让众人为之一愣,这是从何说起呢。

    不等人们阴暗心理发作,往不好的地方联想,高弦便迅速抖出了包袱,“本来想给大家重建房屋的开销,找一个着落,可惜,最终还是泡汤了。”

    醒悟过来的众人,七嘴八舌地感激道:“这怎么能怪高先生呢,都是因为那位温小姐言而无信,输了赌注不认,偷着跑了。”

    听到这些议论,装波伊成功的高弦,不由得心中好笑,“行了,温恩洁,甚至温家的人,以后要在这里被列入黑名单了。”

    ……

    站在不远处,仔细观察高弦的易慧强,嘿嘿笑道:“这个高弦,是一个扮蟹高手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易慧蓉白了一眼自己的二哥,沉吟道:“高弦在这里拥有深厚的民望,对他的安全,倒也是一个很好的保障。”

    “温恩辉凑过去了。”易慧强不确定地嘀咕道:“这个温老大是有名的阴险狡诈之辈,不知道心里打着什么鬼主意。”

    ……

    感觉周围人群突然一静,气氛变得有些异样,正在利用碎片时间,从最新的报纸上,收集远东交易所相关信息的高弦,连忙抬头望去,见是温恩辉走了过来,后面点头哈腰地跟着崔义中等香江皇家警察。

    虽然“四大探长”是港片为了吸引眼球包装出来的噱头,但原型是真实存在的。此时的香江,正是警匪一家、贪污成风的最黑暗时代。

    因此,还是白丁一个的高弦,心里对肆无忌惮地践踏社会规则的香江警察,相当忌惮。所幸,当下还不流行查身份证。

    “温探长,有什么指示?”高弦宠辱不惊地打着招呼。

    温恩辉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我是来特意叮嘱一下各位父老乡亲,大灾之后,在忙着重建家园的同时,对治安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比如,小孩子这么多,一定要照看好,提防人贩子趁乱下手。”

    “当然了,高先生才能出众,又在本地甚有威望,只要稍加注意,便能领导各位父老乡亲,做好治安工作。”

    “温探长谬赞了。”高弦微微欠身,谦虚道:“我会遵照温探长的指示,努力和父老乡亲们一起把治安工作做好。”

    “有高先生主持工作,我当然放心。”温恩辉哈哈一笑,“对了,高先生什么时候有时间,我请你吃饭。对于你的过目不忘本领,我可是崇拜得无以复加,一定要给个表达仰慕的机会啊。”

    本能地想要敬而远之的高弦,苦笑着婉拒道:“不太方便吧。毕竟,我和令妹,闹得很不愉快。”

    “没关系,她是她,我是我,根本不一样。和我相处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了。”温恩辉不容置疑地拍了拍高弦的肩膀,然后对崔义中吩咐道:“老崔,你帮我安排和高先生吃饭的事。我还有公务要忙,不在这里多耽搁了。”

    “明白,明白。”崔义中陪笑着连连答应。

    望着手拄拐杖、稳健前行的温恩辉,高弦想起不久前,自己无意间发现其对温恩洁的厌恶之色,“温家这两兄妹,还真是很不一样啊。”

    一个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当然不一样了,他们两个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各有各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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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过得真快,一转眼又到了一年一度的五一小长假,祝各位过得愉快!

    ……

    高弦循声望去,见是笑容颇为耐人寻味的易慧强,旁边俏生生地站着易慧蓉。

    相比于刚才温恩辉阴沉转温和的反差,易慧强的吊儿郎当变一本正经,同样让高弦感觉到不适应。

    高弦收起心中的诧异,连忙上前,满脸诚恳地说道:“原来易小姐和易先生没走啊,我还担心没有机会,当面道谢对我的诸多照顾呢。”

    “一切都是应该的。毕竟,麻烦本就因我而起。”易慧蓉的目光里透着关切,“温家在黑白两道都很有势力,温恩辉这个人又城府极深,以后接触的时候,你可要多加小心。”

    高弦点了点头,“多谢易小姐的指点,我敬而远之就是了。”

    “别总是先生、小姐地称呼来、称呼去,太生分了,直接叫各自的名字就好了。”易慧强亲热地拍了拍高弦的肩膀,“我说,高弦,你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这一身才能,连我都要甘拜下风,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到易氏集团工作,那里绝对是求贤若渴。”

    “多谢易先生对我的看重。”高弦并没有打蛇随棍上地改变彼此的称呼,而是继续礼貌地保持着相互距离,“目前,我确实是无业游民一个,不过,我已经有了一个职业规划。”

    易慧强饶有兴趣地追问道:“那是否方便向我透露一下,你计划去哪里高就呢?”

    “没什么不方便的。”高弦也不隐瞒,“香江第一家由华资成立的证券交易所——远东交易所,不是很快就要开业了么。我见报纸上有很多远东交易所发出来的招聘广告,于是打算过去试试。”

    易慧蓉莞尔一笑,“如此说来,高先生认为,远东交易所的成立,将会是一个很好的机遇。”

    “是。”高弦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我相信,远东交易所的问世,将会彻底改变香江证券业,甚至整个香江资本市场的格局。”

    “远东交易所的未来,恐怕未必会有那么乐观。”易慧强推心置腹地分析道:“英资对华资的打压,或明或暗,从来就没有间断过。”

    “就拿我们易家来讲,我祖父那一代在四十多年前,斥重金买下的地块,正府以规划不符为由,迟迟不许开发,直到最近十几年,才开始放开口子。如果不是我父亲有能力,易家估计已经被拖垮啦。”

    “进一步,再说股票市场,自从香江有了这个东西,就一直被英资牢牢地把持在手里,不动声色间,便可以让一个家族轰然倒下。”

    “举个血淋淋的例子吧,嗯,比如,赫赫有名的何东家族里的何福那一支……”

    高弦插嘴确认道:“就是在濠江夺得博彩专营牌照、当下正把赌场经营得风生水起的何洪绅,他的父辈么?”

    “对,就是何洪绅父亲、叔伯那一辈。”易慧强玩味地审视着高弦,试探着问道:“高……兄弟,对于从濠江傅家、高家手里夺走博彩专营牌照的何洪绅,好像很熟悉啊?”

    高弦微微一笑,“这件事已经过去好几年了吧,我自然有所耳闻。”

    易慧强收起探究的目光,转而叹气道:“何洪绅的赌场,经营手法创意不断,吸引了好多人专门到濠江玩上一把。可惜啊,几十年前我爸爸就立下家规,易家子弟不得踏入濠江半步,我是去不了那么好玩的地方了。”

    旁边的易慧蓉,轻声提醒道:“二哥,你跑题了。”

    “老毛病犯了。”易慧强尴尬地一笑,“把话题拉回来,何福儿子那一代,就是中了英国人的烟雾弹,把假消息当成了绝密的利好行情,投入了整个身家,结果赔到破产还不算,又自杀的自杀,跑路的跑路。别看何洪绅现在挺风光,当初他爸爸逃到安南,一大家子的遭遇惨着呢。”

    “再来说这个远东交易所,据我所知,李福照这些出面组织的人,是在兵行险着,钻《香江法例》里没有证券所专营权规定的空子。”

    “这个擦边球,哪有那么容易打。光是因为害怕大东电报局不给远东交易所架设必需的电话线路,他们就为掩饰用途好一通殚精竭虑。”

    “你现在看到报纸上如此多的远东交易所的消息,那是再也躲不过了,李福照等人这才决定破釜沉舟,筹备工作转为光明正大。”

    高弦沉吟道:“按照易先生的分析,远东交易所只要一正式开张,便会遭到英资控制的香江交易所的打压?”

    “这是毫无疑问的,无非就是明着来,还是暗地里下手的分别。英国人很擅长这一套,他们甚至可以做到披着尊重商业规则的外衣,到远东交易所开业典礼上祝贺,然后一转身,使出杀手。”

    易慧强语重心长地劝道:“高弦,不是我危言耸听,远东交易所真的前途未卜。相比之下,我们易氏集团的形势就十分明朗和稳定了,非常适合发挥你的才能。”

    “多谢易先生不吝赐教,告诉我如此多的关于远东交易所的重要消息。”高弦的感谢,发自真心。要知道,这些情报,身后那些灾民不够层次知道,而小装也不会给出这般细微周到的分析。

    不过,即使易慧强在情报上倾囊相赠,招揽之心特别真诚,高弦最终还是要拒绝的,“虽然远东交易所前景堪忧,但危机里也有机遇。我始终相信,即使香江是英国的殖民地,但这里是地地道道的华人社会,我们华人的话语权,只会越来越强!”

    易慧强挠了挠头,琢磨着再怎么展开游说,李叔走过来道:“二少爷,小姐,老爷和大少爷从欧洲回来了,太太让你们赶紧回家。”

    易慧强点了点头,火急火燎地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了高弦,“没时间详谈了,我们改天再聚。”

    易慧蓉给李叔使了一个眼色,李叔当即会意地也递上了自己的名片,“高先生,有事尽管吩咐。”

    高弦连声说“不敢当”,又见易慧蓉嫣然道:“李叔一直在给我开车,如果有些事情,他解决不了的话,会告诉我。”

    朝车外的高弦挥了挥手后,易慧强驾驶着汽车,离开了灾区。

    坐在旁边的易慧蓉,自言自语道:“爸爸和大哥此次为了筹备春茗的欧洲之行,成果不知道怎么样。”

    “我们易家每年都举办春茗,方方面面早就轻车熟路了,有什么好担心的。”神态轻松的易慧强,话锋一转,不无得意地邀功道:“小妹,刚才我对高弦的态度,够礼贤下士吧?”

    易慧蓉抿嘴一笑,“要不是流露出些许江湖气,我就给你的表现打满分。”

    “能从你那里得到夸奖,可真不容易!”易慧刚哈哈大笑,“我是真的想明白了,像高弦这种和温家有过节的能人,越多越好。”

    易慧蓉眉头微微一皱,“二哥,你不要对高弦抱着过多的利用之心。刚才,你和高弦拉近关系的时候,他并没有顺着你的意思,真的直呼你的名字。这就反映出,高弦这个人,骨子里有点傲,绝非趋炎附势之辈。”

    “确实有点出乎意料,当时如果不是知道温恩洁差点把高弦搞得身败名裂,我都要怀疑他对我有成见了。”易慧强沉吟道:“过目不忘可以天生,精通英语则肯定需要受过相应的教育,这个高弦的出身,绝对不会是一般的人家。”

    易慧蓉从包里拿出两张纸巾,“这是我和高弦初遇的时候,他随手送给我擦脸的,由此不难看出,平时他的生活品质如何了。”

    “这种纸巾,那些电影明星化妆的时候常用,可是质量远远比不上高弦的纸巾。”单手握着方向盘的易慧强,拿起一张纸巾闻了闻,“还熏了香,比我都讲究。”

    易慧蓉娇嗔道:“你好好开车。”

    “小妹,我怎么感觉,你对这个高弦有点关注过度了。”易慧强忽地脸色一正道:“我提醒你啊,你可是咱们家的无价宝,连石淳志都不放在心上,千万不能在高弦身上大意失荆州。”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易慧蓉羞恼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二哥,“既然你疑心病这么严重,那我就避嫌,不露面了,有一件事交给你去和高弦商量。”

    易慧强感觉有些酸溜溜地问道:“在你这位女诸葛的眼里,高弦怎么那么大的本事啊,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去找他。”

    “跟你说正经的呢。”易慧蓉斟词酌句道:“我们易家的基业就在香江,既然在官方,港府永不叙用我们易家子弟,那易家就得在民间的养望上,多花一些精力,如此才能让家族利益更有保障。”

    易慧强毕竟是世家子弟,当即若有所悟道:“小妹,你是想让那个木屋区的灾民,为我们易家发声?”

    “直接发声,过于高调和浅薄。”易慧蓉眼里闪着灵动的光芒,“你找高弦商量一下,看看能否以木屋区灾民的名义,在香江节上露个脸,最好表演个节目。”

    “高弦在那些灾民当中如此有威望,还真绕不过去他。”易慧强醒悟地点了点头,“好,明天一大早,我就去亲自找他。”

    ……

    被烧毁的木屋区,虽然得到了东华的慈善救济,但不可能真照顾得面面俱到,物资短缺是避免不了的。

    比如,帐篷不可能分到每家一顶的程度,晚上休息只能搭伙凑合着。

    当然了,已经成为实际社区领袖的高弦,能享受到稍微好一点的条件,不至于拥挤得被诸如臭脚丫子之类的异味熏昏,也就是到时候忍受一下陆仁宝之流的鼾声。

    高弦对于报纸的痴迷,已经到了食不知味的地步,因为这个媒介是他全面了解当下香江形势的最权威方式。

    在帐篷外面还算干净的空地散了一会步,高弦暗自唏嘘道:“明天就该走出眼前这个‘新手村’了!”

    他正想着心事,一阵脚步声传来,只听周友荣说道:“高先生,打扰您一下,王虎有事相求。”

    王虎就是那个大咧咧地给秦素梅保媒的王雄的胞弟,高弦自然犯不着对他有什么成见。于是和声问道:“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能力范围之内,一定尽力而为。”

    王虎面露苦色地回答道:“是为了我哥哥王雄的事情。”

    高弦眉头一挑,“我听说,不是可以花点钱就解决掉么?”

    王虎长叹一口气,“高先生,您不知道,现在的警察太黑了,狮子大开口,我们吃不消啊!”

    高弦一听,也感觉到很无奈,“那你跑来找我,有什么打算?”

    王虎弱弱道:“我看高先生和温探长、易少爷他们言谈甚欢,所以想求高先生,能不能走走他们的关系……”

    “言谈甚欢?”高弦哑然失笑,温恩辉我躲还来不及呢,易慧强倒是没有什么敌意,可他的人情,也不是那么好欠的。

    王虎掏出两百元递过来,苦苦哀求道:“高先生,这是茶水钱,您别嫌少,就大发善心,帮帮我们吧。”

    高弦避了开去,正色说道:“王虎,并非我不近人情,而是这里面的门道,不是你看到的表象那样简单,我实在是爱莫能助。”

    “高先生……”王虎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老周……”高弦连忙给周友荣使了一个眼色。

    周友荣心领神会地扶起王虎,好说歹说地劝走了。

    本来,高弦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了,没想到,第二天一大早,王氏一大家子,上有八十老娘,下有穿开裆裤的娃儿,哭哭啼啼地直接来堵门了。

    “高先生,我哥哥王雄是全家的主心骨,越快救出来越好,但警察开价太黑了。”王虎再一次递上茶水钱,稍有不同的是,数目变成了五百。

    要知道,当下的香江,像小学教师这种耳熟能详的有固定收入的职业,每个月的薪水也就是一千多元;再往下数量更为庞大的劳苦大众,月薪通常都是数百元不等。

    因此,高弦不能不产生疑问:王家看起来不像吝啬钱财,可怎么就无法破财免灾?

    于是高弦干脆直白地询问道:“王虎,你们挺懂人情世故的,但为什么没有打通警方的关系呢?”

    “都是那几辆小巴闹的误会。”王虎哭丧着脸解释,“我哥见正府允许小巴进入市区营运后,市场行情火爆,便贷款添了小巴。现在,警察就是以此为依据,来敲我们的竹杠。摆在王家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是卖车筹款赎人,二是从高先生这里找到生机。”

    听明白了个中原委,高弦不禁仰天长叹,“这个村长不好当啊!”

    正愁肠百转之际,周友荣探头进来说道:“高先生,昨天那位易家少爷又来了,点名找你。”

    高弦摆了摆手,“王虎,你先领着家人去平复一下心情,我这里要招待一下贵客。”

    “那我就先不打扰高先生了。”王虎识趣地退下。

    高弦赶紧把易慧强迎接进来,“易先生,怎么来得如此早,不知有何指示?”

    易慧强哈哈一笑,“哪有什么指示,就是想请你帮个忙。”

    高弦听得一咧嘴,怎么都来找我帮忙啊?我的肩膀头,现在还不够宽呢!

    当然了,高弦很快就醒悟过来,易慧强的主动登门,对自己而言,未尝不是正要打瞌睡便送来一个枕头,王家之事能否解决,还要着落在这位易家二少爷身上。

    想到此处,高弦不动声色地说道:“能让易先生赶着大清早,来到这个条件艰苦的灾区,所涉及之事,恐怕轻松不了吧!”

    易慧强故作不悦道:“都跟你说过了,不要叫我易先生,听起来心里不舒服。”

    “又不是那个易默成的易先生,有什么心里不舒服的。”无力吐槽的高弦,一本正经地解释道:“称呼先生,才能表达我的尊敬之情,尤其昨天二公子耐心地给我解释了那么多关于远东交易所的重要情况。”

    “高弦,你知道我最欣赏你什么?那就是恩怨分明。”易慧强朗声大笑,“既然如此投缘,所以呢,我更希望,咱们的关系,真正地亲近起来。这样吧,你要是感觉直接叫我慧强别扭,那就叫强哥。”

    “强哥?”高弦脸上不由露出古怪之色,“你确定,真的让我以‘强哥’相称?”

    见高弦不搭腔,还神态有异,易慧强当即瞪起了眼睛,“我都是而立之年了,难道你比我还大?”

    “得,强哥就强哥吧,又没吃什么亏。”心思一转的高弦,连忙顺着易慧强的话头往下说道:“小弟今年二十四岁,承蒙强哥看得起,那么就不再侨情,以后便以强哥相称了。”

    “这就对了!”易慧强欣慰地伸出手来,和高弦击掌相庆。

    显而易见,一通称兄道弟下来,彼此的关系,确实感觉亲近了不少,至少不用过多寒暄客套了。

    高弦重新提起刚才的话题,“强哥这么早赶到这里,不知有何贵干?”

    易慧强难得地脸色严肃起来,“灾区民众的疾苦,让我印象深刻,昨天回到家后,仍然是历历在目。夜里辗转反侧中,一个想法忽然冒出来,或许能够有助于得到更多的爱心,以缓解眼前的困难,但这个方案离不开你的组织和协调。”

    “昨天,东华和易家及时赶到灾区救济,让大家免受饥渴、寒冷、病痛之苦,不知道有多少人在心里感激地念上一句活菩萨。没想到,强哥如此仁义,回到家后,仍然挂念灾民。”高弦面露敬佩之色道:“强哥都做出如此表率了,那小弟怎么能不跟上,请尽管吩咐吧,我一定尽力配合。”

    听到高弦把易家单独提出来,和东华并列,易慧强不禁嘴角一翘,心说:这个高弦果然头脑过人啊,不枉我卖力拉拢他。

    感觉一切都已经在掌握中的易慧强,也不掩饰自己被高弦恭维得格外舒畅的心情,直接说道:“香江节这项盛事,除了正府投入重资四百万元之外,民间很多商业组织也大力赞助,我们易家便在其中。”

    “毫不夸张地说,香江节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舞台。如果兄弟你能组织这里的灾民,给全港民众奉献一个节目,精彩与否,暂时不去多想,吸引来更多的爱心,肯定不在话下。”

    “原来是找我帮这个忙。”一眼便看穿其中玄机的高弦,心里并没有产生任何反感,因为这是一个双赢的方案。

    这就像互联网时代大行其道的网络募捐,先营造出关注点,吸引来流量,然后汇集善款,最终受捐人得到帮助,组织者赢得口碑。

    不过,高弦没有立即拍手叫好,而是沉吟道:“强哥的想法当然是好,我也跃跃欲试,可目前灾区出了点状况,一时间难以解决,恐怕人心聚不起来。”

    易慧强一拍大腿道:“什么状况?我看看我能不能帮上忙。”

    “等的就是这句话,省得我欠你人情了。”心中一笑的高弦,顺势把王雄的事情讲了一遍,最后总结道:“王家自认有过错,也愿意交罚款,但警方的罚款额,他们实在无法承受,如果真卖掉了小巴,就算王雄被放出来了,那一大家子的生活,依然是无以为继。”

    “这世道,就特码是,有关系不算事,没关系逼死人。”易二公子老于世故地评价了一句后,很干脆地表示道:“这种事,我想我的面子还能派上用场。”

    高弦竖起大拇指,“强哥,你可真是仁义无双,我这就把喜讯告诉王家。”

    ……

    安排易慧强先在帐篷里短暂休息,恢复一大早便赶到这里的车马劳顿后,高弦迅速找到王虎,告诉他,自己说动了易慧强,对方愿意出面帮忙。

    “我就知道,高先生不会见死不救。”满脸狂喜的王虎,再一次送上五百元的茶水钱。

    高弦摆手拒绝,“你们正是用钱之际,自己留着吧。”

    王虎可怜巴巴地坚持道:“高先生,我知道,您和那位易少爷都是大人物,看不上这点钱,但您不收下,我们全家人心里没底啊!”

    这就是底层小老百姓的悲哀了,找门路求人办事,只有看到对方收下钱,心里才能感觉到踏实。

    高弦叹了一口气,抬手接过了所谓的茶水钱。

    其实,五百元对于现在还是穷光蛋的高弦来讲,不算少了。

    见高弦终于笑纳了自己的心意,王虎长出了一口气,连忙把喜讯告诉家里其他人。

    高弦指点道:“我和易家二少爷,这就去油麻地警署帮忙捞人。虽然你们家有小巴,但一家人就别都去了,太麻烦,耽误时间,王虎,还有王雄老婆,抱上个穿开裆裤的孩子,让警察知道家庭困难就行了。”

    王家人自然一一照办,等易慧强亲自把车开过来,王虎和嫂子、小侄女坐在后排,高弦坐到副驾驶座上,一行人直奔油麻地而去。

    终于走出“新手村”了,高弦望着车外逐渐繁华起来的景象,心情不禁有些复杂,自己被折腾得半死,总算可以回到熟悉的城市生活了。

    只不过,高弦也有不习惯的地方,比如,油麻地绝对算得上香江的一个繁华所在了,可视野里的楼房,虽然不少,却没有一幢超过五层的。

    于是,高弦随口感慨道:“香江还是有待发展啊,连摩天大楼都没有。”

    易慧强瞥了一眼旁边的高弦,心说,“这家伙,又开始扮蟹了。”

    似乎为了和高弦的装波伊比高低,在汽车驶近油麻地警署时,易慧强高谈阔论道:“说起来,这个油麻地警署可有些年头了,一八九三年设立,三层高的主体建筑,采用了典型的英国爱德华式风格。”

    仔细端详了一下后,高弦顺着易家二公子的高雅话题道:“棱角分明,窗户突出,果然很有衙门的威严。”

    嘿嘿一笑的易慧强,话风瞬间变得玩世不恭,“能建这么好的警署,自然是因为油麻地的油水够足,两年一任期的探长职位,就值几十万元。”

    高弦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口袋里王虎给的那五百元茶水钱,脱口而出道:“果然油水够足。”

    易慧强点了点头,“在香江这里,没钱万万不行,有钱万般可能。”

    下了车后,高弦对王虎说道:“你们在外面稍等一下,不要乱走,易少爷要先去找个熟人。”

    王虎连连点头哈腰道:“明白,明白。”

    有时候,冤家路窄这句话,实在是太灵验了。

    高弦跟着易慧强走进油麻地警署没几步,正好碰到温恩辉被前呼后拥地恭送出来。

    温恩辉眼睛还特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易慧强和高弦,并率先打招呼道:“强少,怎么有雅兴来油麻地警署。”

    “办件私事。”易慧强闷闷地说道:“温探长怎么不呆在九龙警察总区的办公室里享福,也来到了这里?”

    “香江节这不是要开幕了么,我这劳苦命,公务缠身,要挨个地方督促加强治安。”温恩辉回答完了,目光转向高弦,“我正打算忙完这几天后,请高先生吃饭呢,没想到你和强少一起来了。”

    说到这里,温恩辉扫视了一下身后送行的众人,霸气侧漏地继续说道:“高先生要办什么事么?这里是老哥的地盘,你尽管开口,没有什么问题不能解决的。”

    见温恩辉压完了自己的气势,还要抢人情,易慧强的脸色顿时阴沉了下来。不过,这位易家二少爷倒也厚道,没有发作,给高弦此行的目的平添变数。

    高弦也立即觉察到了现场局势的复杂和微妙,但王雄之事是第一要务,在暗自警惕温恩辉做事老辣后,他只能暂时忽略易慧强的感受,顺着温恩辉的话头往下说道:“确实有事要麻烦各位阿sir,我们那里有个名叫王雄的小巴司机……”

    听完高弦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原委,温恩辉轻松地笑着询问左右,“这个案子是谁的?”

    崔义中接话道:“老黑的,不过他今天去总部办事了。”

    温恩辉微微颔首,“那案子的情况,你了解么?”

    崔义中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温恩辉的脸色,“略知一二。”

    温恩辉不耐烦地问道:“好处理么?”

    崔义中陪笑道:“您说好处理,就算再难,兄弟们也会做到好处理。”

    温恩辉一昂头,“那就帮高先生把案子办了吧!”

    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的高弦,不由得暗自乍舌,“这哪里是正府的警署啊,分明就是帮会的堂口。”

    以高弦的性子,他可不是任人摆弄之辈,既然温恩辉在自己的地盘上强行推销廉价人情,给高弦制造和易慧强之间的隔阂,那高弦也不介意充分利用对方给予的便利。

    “多谢温探长百忙之中仗义相助。”高弦道谢后,紧接着又说道:“因为火灾,木屋区的民众,包括我在内,诸如身份证之类的证件都遗失了,进而给接下来的生活和工作带来很多不便。不知道警署这边,可否派专人,去集中办理一下呢?”

    “这可是最正经不过的分内工作了。这样,我来出面,明天就把人手派过去。”温恩辉玩味地笑问,“高先生,还有其它事么?”

    “没有了。”高弦抱拳作揖道:“让温探长劳神了,高某不胜感激。”

    “不用客气,我们改天再见。”温恩辉一挥手,施施然地离开了。

    说句实话,高弦还真琢磨不透温恩辉的行事作风,就算他和温恩洁没有兄妹之情,也不至于如此关注和帮助自己吧。

    易慧强情绪不高地说道:“你去领人吧,我在车上等你。”

    “那就烦请强哥多侯了。”高弦来不及和易慧强深谈,抓紧时间,带着王虎去领人。

    易慧强说的那句话,太有道理了。这世道,有关系不算事,没关系逼死人。

    之前差点逼得王家陷入崩溃的案子,温恩辉轻飘飘地一句话,就给解决了。王虎交上一笔中规中矩的罚款,就跟着一名警员去领王雄了。

    当然了,阎王好过,小鬼难缠,高弦和王虎,还是额外打点了一番崔义中之流。

    不得不说,有了之前温恩辉倍给面子的戏码,包括崔义中在内的警员,对高弦的态度那叫一个恭敬和客气。

    见王雄那边还要交接一阵子,高弦便抽空问崔义中,“崔sir,我明天去办事,可能会用到身份证,咱们警署这边是否提供加急办理?”

    “明天就要的话,流程上肯定来不及了。”崔义中略带神秘地一笑,“不过,高先生另当别论。您现在要是有现成大头照的话,我马上就能给您办下来。”

    “这么厉害?”暗自惊讶的高弦,“摸”出一张自己的一寸照片递过去,“崔sir,你看这张照片合用么?”

    “合用。”崔义中欣赏着照片,啧啧赞叹道:“高先生,您在哪个照相馆拍的照,这么好的品质,我从未见过啊。”

    “这是在家里,由专业摄影师拍摄的。”高弦矜持地答疑解惑。

    结果,这一轮装波伊继续成功,崔义中被唬得态度又恭敬了一分。

    接下来,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崔义中把高弦请到一间办公室,和那里的一个办事员耳语了两句,然后就像变戏法一样,变出一张证件,再让高弦按了一个指模,填写了几项基本资料,最多也就是十分钟,完事。

    “身份证,就这样有了!他们的业务也太熟练了!”欣赏着自己在这个新世界的全新身份证,高弦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那句话,这世道,有关系不算事,没关系逼死人。”

    在英国人对香江进行殖民统治的最开始一段时间里,香江并没有施行身份证制度。

    到了第二次世界大战,一本偷袭珍珠港,太平洋战争爆发,一本攻占香江后,一本人为了方便管理和监控香江的人口,开始勒令全香江市民都需要领取身份证。如果没有身份证的话,香江市民就无法领取由一本人配给的米粮。

    等英国人重新占领香江后,一本人的身份证制度,就被沿袭了下来,时至今日,已经演化到了第二代身份证。

    当然了,现在的香江身份证,谈不上计算机、网络等技术的应用,防伪水平相当有限。

    高弦见过木屋区一些灾民侥幸保存下来的身份证,男性的身份证是白底蓝字,女性的身份证是白底红字。与此同时,身份证上还盖有签发印章,绿色的代表在香江居留时间不足七年,黑色的代表香江永久居民。

    经过观察,高弦有很大把握确定,崔义中给自己特事特办的这张身份证,货真价实。尤为夸张的是,这张身份证居然还是盖着黑色签发印章。

    换而言之,全世界最大的黑户——高弦,摇身一变,成为香江永久居民了。

    如果多年以后,崔义中仍然健在,并且侥幸没有锒铛入狱的话,想必他会理直气壮地大声自我辩护:就凭我为香江引进了一位如此世界顶尖的人物,就足够以功抵过了!

    有了超出意料级别的合乎法理的身份证明,分外满意的高弦,笑容也真诚了几分。收好自己的新身份证,对不知道该形容为手眼通天,还是无法无天的崔义中,郑重道谢后,他脚步轻松地走出了油麻地警署。

    等把高弦送出门后,崔义中火急火燎地返回办公室,拿起电话,拨了过去,等了好一会,谄媚地对话筒说道:“温探长,刚才我用特殊流程,给高弦补办了一张身份证,顺便留下了一些关于他本人的资料,您要过目么?”

    ……

    在油麻地警署外面,看到面容憔悴的王雄,快步走向老婆女儿的人间悲欢离合一幕,高弦没有忙于过去,免得落下急于表功的话柄。

    王雄的小女儿,咬着手指,怯怯地问道:“爸爸,我们是不是不能搬到楼房里住了?”

    “只要爸爸还能开车,就肯定可以让你住楼房。”王雄慈蔼地摸了摸小闺女的头后,转身关切地问王虎,“刚才在警署里不方便,没来得及问,咱们家的小巴车,没出什么意外吧?”

    “都好好的,你放心吧。”王虎笑着安慰兄长。

    “那就好,那就好。”神经彻底放松下来的王雄,自信满满地说道:“破点财没关系,只要有小巴车在,凭目前的运输业行情,东山再起不成问题。”

    王虎看了一眼远处的高弦,低声对王雄说道:“哥,这次咱们家之所以能躲过倾家荡产的灭顶之灾,完全是靠高弦高先生的仗义相助,你赶紧当面道谢一下吧。”

    “高弦高先生?”有些疑惑的王雄,顺着弟弟的指点看过去,顿时脸色微微一变,“这,这不是我在秦素梅家遇到的那个人么?”

    见王雄脸色有异,王虎连忙低声郑重提醒道:“这位高先生,那可是一位大能人,温探长和易家的二少爷,都对他客客气气,称兄道弟。这次能把你赎出来,就是温探长看在高先生的面子上,亲自开了口,我这才顺顺利利地把你接出来。”

    “哥,我知道,原来你在咱们木屋区很有威望,但现在形势不一样了,大家都服他,甚至私底下好多人干脆称呼他村长。”

    “再加上,这次我们王家又欠了高先生如此大的人情,那是万万不能得罪村长的。”

    “村,村长?”王雄忽然感觉有些头晕,“自己也就是被抓进去,与世隔绝了两天的时间吧,怎么立锥之地就变了天?”

    发现王雄和家人重聚过了情绪激动的阶段,高弦便走了过去,率先开口道:“人没事就好,权当破财免灾了。正所谓,否极泰来,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的。”

    “是,是,高先生说得在理。”王虎、王雄老婆纷纷感激而恭敬地附和着。

    见此情景,王雄连忙平复下复杂的心情,深深地朝着高弦鞠了一个躬,“大恩不言谢,王雄会铭记高先生的大恩大德。”

    高弦笑着摆了摆手,没把这些混迹于市井、为人处世格外油滑的漂亮话放在心上,“既然你们一家团圆了,那我还有事,就不再打扰了。”

    望着高弦上了易慧强的车,王虎再次提醒王雄,“看到了么,那就是易家二少爷的车。”

    ……

    虽然注意到易慧强已经恢复了正常脸色,但高弦还是要解释,“强哥,刚才为了王雄的事情,让你为难了。”

    “见外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易慧强哈哈一笑,发动了汽车,“温恩辉这个人确实相当有城府。两大华人总探长——吕乐和蓝刚,觉察到英国人调查他们的贪污情况后,分别在前年和去年提前退休了。凭借温恩辉的背景,他捞到任何一个总探长的职位,都手到擒来,但这个人却能忍住诱惑,避而远之了。”

    高弦点头赞同道:“在英国人以华制华的框架下,华人总探长,虽位卑,但权重,可也正因为如此,现在它成了众矢之的。温恩辉选择居于幕后,安全的同时,实惠一点也不少捞。”

    “所以呢……”易慧强狠踩一脚,汽车猛地一加速,“有这样一个对手,才过瘾!”

    “强哥的豪迈气概,真是让人高山仰止啊。”高弦微微一笑,看着车窗外飞速掠过的景物问道:“强哥,你这是准备把我拉到哪里去?我还想回木屋区呢。”

    “木屋区那么荒凉无趣的地方,你能呆得住么?”易慧强目光炯炯道:“一会,我们过海,去铜锣湾转转,那里更热闹。”

    “易家的大本营就在铜锣湾,易慧强这是要给我展示他们家的实力啊。”高弦心里琢磨,“这样也好,即将开业的远东交易所,就在中环,正好提前熟悉一下那里的地理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