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不愿意承认,当离开香江会的时候,李半城的心情非常失落,几天前去怡和总部大厦时,有多么意气风发,此时,便有多么垂头丧气。
并非李半城没见过世面,而是他面对这种来自英国佬大本营讹诈的时候,心里着实没底。
说白了,这个时期的李半城,既没有光脚不怕穿鞋的“穷横”,也没达到通吃商界政界的“豪横”,光鲜亮丽地卡在微妙的位置上。
要说就此收手,放弃对怡和的收购,李半城肯定不甘心,何况这次是他拉着其它三家财团,组成联盟,共同进退,一起行动,怎么可能简单得了;再说了,闹得灰头土脸,在圈子里太没有面子了,不知要等多长时间,才好意思抬起头来。
在纠结当中,李半城接到了来自港督府的邀请,港督尤德设宴招待香江政经两界名流,其实是根据惯例,以高规格款待那三个英国枢密院顾问官。
如此重要的场合,李半城再有心病,也要出席,他被西门·凯瑟克请来的“三喵”一顿敲打,搞得心里没底,不就是因为还没有足够的正治资源积累嘛。
李半城赶到宴会厅,遇见郑玉同、郭德胜、李照吉时,心情如何复杂,但又必须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免得动摇军心,暂且不提,视角转到宴会主角“三喵”身上。
抵达香江后,三喵没有闲着,因为在野身份,没什么大局观,说话可谓肆无忌惮,相比于对商界方面的影响,在正治方面的影响相当敏感,搞得港督尤德不得不做出澄清,三喵观点仅代表他们个人,并非港府意见,也不知道港督尤德对这种麻烦作何感想。
在宴会上的发言当中,三喵继续延续这个风格,正治方面的内容跳过不提,商业方面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要保护英资利益,并毫不意外地指向了当前怡和遭遇的收购,华资应该明白自己的位置。
宾客里不少人的目光,纷纷转向这些天因为带领四家财团向怡和发出收购提议,而风头一时无两的李半城,人家针对你呢,要回应吗?
此时李半城脸色阴沉,但顾忌太多,一时之间还没底气开口争锋,进而让现场气氛略显微妙。
见此情景,西门·凯瑟克脸上露出傲慢和得意之色,而不少华人名流眼里则闪动着不满,下意识地四处张望,希望找到能在这个场合,代表华资发声的领袖。
高弦当然不会辜负这种万众期待,起身朗声道,“香江早就不是小渔村,已经发展成为众所公认的国际金融中心,其商业生态和规则日臻完善,广受赞誉,那些不专业的外行建议,尤其还没有经过认真地本地调研,就不要摆出来,成为国际笑谈了。”
“在香江这个自由市场,商业的问题,就要遵循当代商业文明和规则,用商业的方法去解决,而不是玩什么特权的把戏。”
“怡和可能正是因为享受的特殊待遇太多,成习惯了,不思进取,以至于无法适应日益国际化、竞争也随之越来越激烈的新商业环境,看看太股,置地,用心经营,业绩优秀,谁不叹服?”
太股集团董事会主席施约翰听高爵士公开提到了太股,而且不吝溢美之词,神情微微一动,好像,似乎,高爵士对太股的恶感,没有那么强烈了。
置地董事会主席韦彼得接话道:“怡和出现经营危机,还真不奇怪,看看其如何不讲商业信誉,非逼着置地动用法律,维护合同利益,就知道了。”
李半城见高爵士站出来了,不由暗自松了一口气了,自己不用再尴尬了。
西门·凯瑟克鼻子都气歪了,高弦总不出声,差点把这个狠角色忘了,他倒是真会挑选粉墨登场的时机。
由于高弦直接用伦敦腔英语发的言,“三喵”自然当即就能直接品味出言下之意,你们少自我感觉良好地来香江装大瓣蒜了!
“三喵”当中的哈迪一扬下巴,刚要反击,却被港督尤德示意港府的鬼佬们,阻拦住了。
如此大的宴会,你们三位是主角,要是进场撕开了,还怎么往下吃喝啊,反正你们是替凯瑟克家族出头,就让西门·凯瑟克去应付吧。
再说了,你们从伦敦来香江,真以为自己是降尊纡贵地到乡下啊?这里藏龙卧虎着呢,那位可是高爵士,查尔斯王子的老铁,蒙巴顿伯爵的忘年交,撒切尔夫人的座上宾……对了,人家夫人还是加拿大国会上议院议员,论正治资源,只比在英伦三岛坐井观天的你们强,可别一个劲儿地往上冲了,真要自取其辱了的话,大家面子都不好看!小心为了怡和假公济私的勾当被坐实,回去后没好果子吃!
西门·凯瑟克还真必须开口,高爵士那顶怡和只会依靠特权、不思进取的大帽子,可不好戴,必须马上当场澄清,于是他一本正经地解释,怡和当前的经营危机,完全是前任纽壁坚造成的。
这下可把纽壁坚气坏了,巧的很,他也在现场,只是因为失去怡和大班的光环后,所坐位次不起眼罢了。
纽壁坚心里想的是,虽然我被提前赶下台,闹得很不愉快,但看在补偿金还算丰厚的面子上,也就讲职业道德,不对前东家怡和说三道四了,可你西门·凯瑟克不能把屎盆子全都扣到我头上、坏我职场前途啊,我还等着高爵士许诺给我的好差事呢。
于是乎,纽壁坚愤然起身,也开始了澄清。
我承认,在任期之内,丢掉怡和旗下两家极为重要的公司九龙仓和置地,以及之后的过度扩张,与怡和今日之局面有很大关系,但真正的根子,你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啊。
一九七零年代初,亨利·凯瑟克抢走本该属于我的怡和大班后,定下了把怡和的大部分收益,转到海外扩张业务;我接任怡和大班后,这个做法没变,由此导致怡和的资金流,始终不那么充沛。
凯瑟克家族拿着那么多的资金,在米国、南非、中东、英国本土等等世界各地开展业务,一直没给香江本部回馈什么,也不知道是真的国际化经营业务能力不行,还是钱转了几道弯落入自己腰包了,大家都懂的……
这下场面可真热闹了,怡和前后两任大班,公然开撕!
目前人单势孤的纽壁坚,在高爵士眼里还是挺有价值的,而且其实际上通过和西门·凯瑟克开撕,向自己提交了投名状,所以,保护很必要。
于是,高弦巧妙地插进话来,制止了争论,让纽壁坚有台阶可下,“凯瑟克家族一直控制的怡和,曾经有机会摆脱当前的危机,那就是与置地合并,但此事最后以怡和违约,引发官司,而不得不终止,这没有什么好争论的吧?”
包伟士在一旁低声提醒西门·凯瑟克,这话感觉有坑,少讨论为妙。
西门·凯瑟克会意地摆了摆手,此事自有法官仲裁,没必要在此讨论,打扰了宴会的兴致。
高弦也不紧追穷寇,转而和纽壁坚喝了一杯酒,安抚一番,宴会上的争锋就此告一段落。
不过,大多数宾客的心里,早就各种想法转开了,比如,高爵士就是高爵士,这个场合,也只有他能挺身而出,别人都扛不住。
正所谓,人多了,很难有秘密可言,宴会结束后的第二天,相关消息便见诸报端,有些讳莫如深,有些则可以敞开了说,三喵能唬住别人,但高爵士不吃这一套。
做为当事人,纽壁坚接受了一次书面采访,他还是很谨慎的,要求记者语法严谨,那啥,冒号后面,双引号里面的部分,才是我原滋原味的话,其它部分都是你们的转述和解读,未必和我的本意一致。
西门·凯瑟克倒是知道纽壁坚通过媒体表态了,可也没法追究,人家只是为了不背锅,总结了一些自己任期内的得失,很多内容都明摆着呢,只不过通过前怡和大班亲口承认而已,谈不上过线,真要纠缠起来,反而成全了没了怡和大班头衔光环后、日渐默默无闻的纽壁坚,将其重新拉回公众视野中心。
孰轻孰重,西门·凯瑟克还是能分得清的,他更关注“三喵”在香江活动的成果。
让西门·凯瑟克感到高兴的是,尽管港府对给与怡和豁免特权迟迟不松口,但香江这里,包括港府内的一些鬼佬,响应了三喵。
估计三喵再在香江兴风作浪一段时间后,便可以拿着所谓收集到的意见,回到英国进一步煽风点火了。
到时候,港府这边只能捏着鼻子,从了怡和的豁免特权要求。
当然了,在此之前,西门·凯瑟克还得继续使尽浑身解数,拖着怡和的各种麻烦。
西门·凯瑟克正和包伟士盘算着,怎么忽悠以李半城为首的四家财团联盟时,怡和总经理戴维斯突然带来一个晴天噩耗,恐怕,最多三天后,新中环地王工地就要完全停工了。
一听这话,西门·凯瑟克顿时急了,我正千方百计地琢磨着如何拖呢,新中环地王项目怎么就掉链子了?
要知道,按照当前的施工进度,到了明年,新中环地王项目的一期,便可以建成启用了,进而给怡和回一大截的血。
赶紧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戴维斯一脸郁闷地解释,青洲英坭那边向金门建筑发出通知,即日起,停止供应包括水泥、混凝土在内的建筑材料。
青洲英坭是香江重要的大型水泥及混凝土供应商,在一九七零年代第一次世界石油危机发生后,全球经济大面积衰退,香江也无法独善其身期间,被高弦通过行情位于谷底的股市,取得了控制权,如今在香江建筑材料市场地位进一步提高。
西门·凯瑟克啪地一拍桌子,青洲英坭的理由呢?
戴维斯瞥了一眼包伟士后,有些心虚地回答,置地为了那个对赌协议的兑现,不是正和我们打官司嘛,虽然判决结果一直没出来,但关于新中环地王项目将会被暂时冻结的传言,却越来越多。
青洲英坭便以此为理由,要求怡和方面先把所有未结款项结清,然后再恢复供应。
我估计,即使我们同意了青洲英坭的要求,青洲英坭也答应恢复供应了,但极可能再搞出来一个,诸如百分之百预付款之类的前提条件。
西门·凯瑟克满脸悻悻之色,明白了,高兴集团这是要卡我们的脖子啊,其它供应商呢?
青洲英坭开了一个很坏的头,其它供应商恐怕也会步其后尘,戴维斯有些口吃地补充,我已经试探过了他们的口风,好像,建筑材料市场更上游的建筑用砂,还出现了供应紧张的苗头。
西门·凯瑟克这个怡和大班,哪里比得上前任怡和大班纽壁坚一直在香江潜心经营,熟门熟路,顿时听得一愣一愣的,啥玩意,缺什么还能缺了砂子?那就去搞啊,有什么难的!戴维斯只能苦笑以对。
包伟士这位金融方面的高手,也不明白其中玄妙,赶紧问,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说法?
和西门·凯瑟克一起上台的戴维斯,叹了一口气,我也是刚弄明白,建筑用砂这门不起眼的生意,目前几乎由霍氏集团把持。估计你们有所耳闻,怡和没少坑霍应东,星光行就几乎等于白抢过来的。在如此况下,霍氏集团巴不得看怡和的笑话吧。
包伟士这才恍然,港督尤德举办的那场宴会上,华资很是不爽,除了高弦之外,大多敢怒不敢言,现在这是还以颜色呢。
西门·凯瑟克气哼哼地断定,一定是高弦在暗中使坏,除了他,没有谁能够协调得动那么多的华资,一起卡我们的脖子。
可是,即使真的知道怎么一回事,又能怎么样呢?
西门·凯瑟克再也坐不住了,立刻亲自前往新中环地王项目的工地,了解实际情况。
等到了地方后,西门·凯瑟克四处打量,只见塔吊已经停止运作,工人们三三五五地往工地门口方向走去……
真要命啊,这工程停一天,得亏多少钱;日复一日下去,真要破产了!西门·凯瑟克不由得心中滴血。
包伟士跟随着观察完工地情况后,给出建议,这事,还得请正府出面斡旋!
戴维斯小心翼翼地给出自己的想法,看这样子,即使正府出面斡旋,也不知道要拖多少天,而我们是每一天都要亏掉大把的钱,要不,就把这个烫手山芋,甩给置地算了。
西门·凯瑟克脸色铁青地听着,一言不发。
媒体肯定不会放过新中环地王项目工地“趴窝”这样的热闹,而最多的议论就是,怡和的资金链断了,这才拖累了如此重要的工程。
无论怡和怎么澄清,与它有生意往来的公司,都高度紧张起来,甚至怡和越辩解,局面就越描越黑,有本事,你让工程开工嘛,不比说一千道一万,来得强。
当然了,不乏明眼人看得出来,这个现象的背后,是生意场上的矛盾冲突升级,虽然对抗激烈,可也算不上稀奇。
尽显肆无忌惮气焰的“三喵军团”,在所谓的调研过程中,气急败坏地捅破了窗户纸,这是华资在蓄意报复。
我们欺压你们天经地义,你们自恃翅膀硬了,竟敢还手,简直大逆不道,有违文明社会的公认准则……等我们回到英国,起草法案的时候,一定把这些见闻,写进去!
各种喵喵喵,简直都不带重样的,让人不胜其扰,香江这里的利益相关方反感情绪,越来越浓,以至于开始盼望着,怎么尽快将三喵赶走。你们那么能耐,怎么不去鼠多成患的唐宁街十号,捉耗子呢?
高弦也想着如何早点把鼓噪的三喵赶走,但这种事情,需要更高的浑然天成技巧,说白了,事后,怀疑可以有,毕竟,嘴长在别人的脸上,但一定不能留下确切证据。
这不,对于周成昌汇报上来的一个消息,高弦便觉得,似乎没什么好文章可做。
原来,酒店的服务生偶然间发现,“三喵”当中的哈迪男爵,似乎新收到了一份礼物,应该是一套印章,而服务生只认识,哈迪男爵爱不释手地把玩的其中一枚玉石印章,成色极佳。
在高弦看来,这东西很难实锤,到底是哈迪男爵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给哈迪男爵的;就算是哈迪男爵收下的礼物,也有太多套路甩锅了。
说到底,场面上所谓礼尚往来,在全世界都是一样的,万一较真不成,反而得罪一大片人。
见高弦思索好半天没开口,周成昌便请示,老板,要不,派一位“专业人士”,潜进酒店的房间,仔细地查看个究竟?
高弦摆了摆手,暂时没必要,还是先这么观察着吧。
赶走“三喵”算不上正事,暂时放下,日理万机的高爵士,按照行程安排,以香江外汇基金管理局总裁身份,考察香江产业创新和持续发展的名义,来到今年升为大专级别的尚华教育学院参观。
尚华教育学院源于最初的尚华职业教育学校,主要为高兴集团,以及和高氏有关系、有交情的企业,培养能和工商业需求对接的技工,教学项目从最初的电工、金工、印刷、打字、速记、会计、绘图、裁缝等等,扩展到如今,甚至包括新兴的个人电脑应用领域。
一九七零年代的香江职业教育,也就最多相当于初级中学的水平,而在高弦的重视下,尚华职业教育学校一开始便择优培养高级中学学历的技师,往环宇电子等公司输送了。
随着高兴集团财力越发雄厚,对职业教育投入的不断增加,尚华职业教育学校在一九七零年代末一九八零年代初,便向培养大专学历的应用型人才方向发力了,正好赶上了港督尤德上任后,把教育选为一个出政绩的点,尚华职业教育学校便顺势升格为尚华教育学院了。
港府这边倒是一直有教育署,管理着职业技能和专业教育工作,甚至在一九八二年,还成立了更为专业化的职业训练局,但前瞻性就不敢恭维了,尤其随着香江回归大势已定,英国佬能有几分认真,不好说,所以,想要有足够而又满意的人手,还得靠自己!
高弦微末时期结识的谭国麟,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地留在尚华职业教育学校里,如今已经混到了尚华教育学院行政副院长的职位。
做为铁杆追随者,谭国麟自然知道高爵士最关心什么,把参观行程安排得妥妥贴贴。
今年年初,高兴集团新成立了一家货运航空公司,外聘的教师和接受培训的员工,便安排在了尚华教育学院,这就是高弦的一个兴趣点,谭国麟将其放到优先参观的项目。
国太航空对高兴集团开始涉足航空货运业务,基本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国太航空自己才刚刚组建专门的航空货运公司,去统一管理国太航空那些载客航班的,机腹的运输能力。
在目前的香江,航空货运是一门带有前瞻性的生意,主要取决于香江经济的进一步发展程度,还有更为重要的内地经济崛起。
因此,没有高弦看得那么准、那么远的国太航空,没把高兴集团把手伸入所谓自家地盘的举动,当成一回事,就算是让高爵士消消气好了。
不过,如果怡和被拿下,其航空业务被剥离出来,与高兴集团合并,到时候,国太航空还能否毫不在乎,就很难说了。
等参观得差不多了,高弦收到了梁馨传来的一个信,她刚从内地回来,言下之意就是,一家人坐到一起吃晚饭呀。
因为平安还倔强地在外面,为他的网球运动理想奋斗呢,所以就是高弦、梁馨,和她收养的两名女儿,四口一起就餐。
饭桌上,梁馨谈到了一件事,她认识的内地一位文化圈子里颇有地位的人,正被家庭琐事,闹得焦头烂额。
简单来讲就是,他的老父亲收藏了一套明朝的印章,躲过了各种劫难,却没逃过败家小儿子的魔手,被其偷出来,送到香江这里卖了。老爷子发现后,直接被气得住进了医院,病情还挺严重的。
梁馨说道:“我初步打听了一下,那套印章应该就是不到一个月前,通过尚华拍卖行拍卖的,你能不能帮我把买家找出来?”
高弦不以为然,“你想帮人家买回来吗?恐怕除了麻烦,也有点违反规则。”
“我就是帮朋友一个忙而已。”梁馨担心男人误会,便不再提这件事了。
等把饭都吃完了,高弦才反应过来,“你说的是一套印章?”
梁馨点了点头,但没敢追问,能不能查一下。
高弦想了想,行,这件事我亲自过问一下。
周成昌立刻奉命去调查,整个过程着实费了一段周折。
尚华拍卖行的交易记录倒是可以轻易拿到,是航运世家赵氏子弟花了五十万港元买走,估计是拿去讨好最喜欢收藏的父母了。
接下来,高弦就要动用人脉打听了。
感情,赵家公子孝心有限,转手又把印章卖了;继续查,过了好几遍手,最后的买家,应该是怡和证券总经理史密斯。
听到汇报后,高弦顿时来了精神,重重倒手之前的五十万港元,就能“过线”了,何况还有怡和一系的人,掺和到了里面!
周成昌也反应过来了,当即再次请示,老板,要不要派“专业人士”,去哈迪的酒店房间,拍个实物照片?
高弦点了点头,小心行事,切勿打草惊蛇。
这次的不拘一格行事,没什么意外,照片洗出来后,和尚华拍卖行的存档一对比,就是那套印章。
高弦脸上不由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考虑了一会后,便去告诉梁馨,你那位朋友的印章,有下落了,只是拿回的难度很大,因为辗转落在了英国人的手上。
梁馨听明白了后,当即表示,那我便把这个结果告诉他吧,朋友的心意尽到就行了。
这哪行啊,高弦连忙建议,你不妨给他出个主意,让其公开登报,发文介绍此事的前因后果,进而请求对方,以君子美德,答应买回印章,我这边也可以私下里帮忙运作一下。
梁馨那也是很了解自家男人的,见高弦眼里闪着莫名的光亮,便知道其中一定不简单,聪明的她,没有马上刨根问底,而是立刻去照做。
当那篇言辞恳切的文章见报后,香江媒体顿时炸庙了,什么,“三喵”当中的哈迪男爵,收了怡和证券总经理史密斯最少价值五十万港元的礼物?这是再明显不过的利益输送、行贿受贿啊!廉政公署还不行动吗?
哈迪气急败坏地还想否认呢,你们谁看到我有印章了?
结果,酒店客房的服务生,面对记者的刨根问底,怯怯地回答,我看见哈迪男爵把玩过几个印章,有个玉的……
廉政公署哪敢坏了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公信力,很快便请史密斯喝咖啡。
史密斯极力辩解,我确实购入了一套,据称是中国明代的印章,但只是做为个人收藏,因为哈迪男爵是一位文物专家,我便请他帮忙鉴定一下。甚至为了证明清白,我可以答应印章原来主人的买回要求。
其实,以现阶段香江的大环境,事情能调查到这一步,也就差不多了,港府的鬼佬总不能,真把三喵军团关起来审讯吧,只能问对方,你们还要在香江继续呆下去吗?听过伦敦那边的媒体已经大肆报道此事了,要不要赶紧回去灭火?
哈迪可谓一个头两个大,再也傲慢不起来了,另外两个同伴也抱怨他做事不小心,回到英国后,肯定麻烦不断。
一顿离心离德的内讧后,三喵军团不管怡和那边的苦苦相留,仓皇踏上返回伦敦的航班,而送行的西门·凯瑟克一行人,则站在停机坪旁风中凌乱。
三喵军团跑路后,香江着实清净了不少,连港府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可四家财团联盟却并没有随之感到轻松。
原因不难理解,虽然三喵军团帮怡和搞什么豁免法案的行动,即使没有受阻,至少也会失去时效性,但实际感受到的正治讹诈,所导致的顾忌,却没有那么容易消除。
谁都不愿意承认,自己也算得上大佬了,但关键时候却扛不住事!可如何有效地推进,或者体面地退出?
四大财团的掌门人,坐在一起商量着对策。新中环地王项目暂时停工,是不是表示怡和的虚弱,达到了新的程度?要不,来个最后一搏,再搞一下?
最后的决定,还是要带头的李半城下,可李半城真没有这个勇气,他皱着眉头,也不知道盘算着什么,始终没表态。
李照吉开始不耐烦的时候,突然怡和主动联系过来,就四家财团联盟收购怡和一事,双方坐下来,好好谈一谈吧。
有一说一,这个现象挺稀罕的,之前怡和不是表现得非常傲慢,就是哼哼哈哈地一拖再拖,没想到现在态度却积极起来了。
那就谈吧,四大财团掌门人径直来到了怡和总部大厦,见到了西门·凯瑟克、包伟士等人。
“之前,李生不是代表四家财团,给怡和摆出了三个选项嘛。”西门·凯瑟克直奔主题,“以所谓友好方式,收购怡和的控制权,我可以明确给出拒绝的回答。”
说到这里,西门·凯瑟克加重语气,目光咄咄地看着四大财团掌门人,“至于全面收购战,对双方都不好,我想各位已经明白,你们的胜算,不像自己预想的那么高!”
“倒是第二个选项,怡和回购四家财团手上的怡和股票,我可以接受,算是给彼此一个体面的台阶。”
“不过,我也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四家财团做出保证,在未来十年内,不会收购怡和一系公司的股票。”
“想来,对于这个要求,各位能够理解,如果没了这个限制,万一解冻期到了,你们拿着回笼的资金,再次对怡和展开收购,那就成新的商业教材了。”
听了西门·凯瑟克宣称让步的一大堆话后,四家财团的掌门人都颇感意外,因为在他们的想法里,怡和只可能从第一个选项和第三个选项里挑,而近乎于“敲竹杠”的第二个选项,就是来凑数的。
李半城不动声色地询问,怡和准备出价多少,回购四家财团手上的怡和股票?
包伟士回答,四家财团给出收购怡和控制权的报价不是每股十七元嘛,怡和就按照每股十七元来回购好了。
说句心里话,已经开始顾虑重重的李半城大为意动,所谓“满意的价格”,本身就是一个很主观的说法,如果就此收手,倒也不失体面。
只是,四家财团联盟理应共同进退,而为首的李半城尤其不好率先打退堂鼓,于是便目光转向其他三家财团掌门人,如果大家没有异议的话,能当场定下,尽早脱身为妙。
李照吉冷着脸开口,“我们需要考虑一下。”
西门·凯瑟克微微一笑,压迫感十足地同意了,不过,我只给各位二十四小时的时间,相信这已经足够考虑清楚了。
等离开怡和总部大厦,临时找了一个会议地点后,李照吉愤愤地哼了一声,什么玩意,瞧西门·凯瑟克那个德行,回购怡和股票好像我们求他似的,还搞了一个十年之约,感情我们做生意,还要受他约束?
李半城干笑一声,谈判桌上,自然是用尽各种博弈手段,去压制对手,无需较真,各位对西门·凯瑟克的提议,怎么看?
郭德胜微微皱眉,如果这么接受西门·凯瑟克的提议,未免有些虎头蛇尾。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想法,看样子,儿子在一本那边要大捞一笔,自己还没退休呢,就这么被比下去啦!那威信何在?
郑玉同打了一个哈欠,确实,这距离我们最初的预想,相差太远,收购价才十七元每股,那是我们给西门·凯瑟克的收购价啊。
显而易见,此时的四家财团联盟,已经出现了裂痕。
李半城苦笑一声,怨我考虑不周,让各位左右为难,不如这样,你们手上的怡和股票,我以每股二十元,全部买下,这次的联合行动就让我去收尾好了。
郑玉同、郭德胜、李照吉不约而同地摇头,因为圈子里有很多讲究的,比如口头上可以谦虚,自己的段位不够,但实际上绝对分外爱惜羽毛,这个无形的招牌金贵着呢,关乎银行那里有多大的融资额度。
三家财团真要是通过,把手上的怡和股票全数转卖给李半城,来达到全身而退的目的,那就是相当于承认,自己不如李半城。
这个情形很像十多年前的星光行事件,财力雄厚的霍应东,本可以通过把其他股东手上的星光行股份买过来,然后就把星光行放在那里,任由英国佬制裁,我看你们还能玩出什么新花样来?但其他人却不愿意,无非就是为了圈子里的面子。
李半城当然明白三人的心理,他没必要点破,只是笑了笑,等不甘心的三人拿主意出来。
还是李照吉率先开了口,或许,我们可以去找高爵士,来发现足够满意的应对方法。
郑玉同一拍大腿,对啊!
郭德胜也点了点头,高爵士一向足智多谋。
见此情景,李半城心里微微泛酸,你们不愿意承认,段位不如我,却对承认段位不如高弦,毫无心理负担,真没天理啊!
不过,李半城把这个微妙的情绪掩饰得很好,也附和着欣然同意。
只是,高爵士那么忙,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他去青衣岛港口视察了。
好在,这不算什么事,四家财团掌门人在高府管家的周到招待下,一边打牌,一片等候就是了。
等高弦踏着夜色回府后,一场密议便开始了。
对于四家财团联盟的表现,高弦一点都不意外,他们要是真能成事的话,那在“老剧本”里,置地就已经是香江华资的盘中美餐了!
既然置地都没能搞定,那又怎么对付更强大的怡和?
话说回来,四家财团联盟当高爵士的先锋官,还是挺不错的。
虽然“老剧本”里四家财团联盟在置地争夺战里,最终没能拿下置地,但他们也算与怡和正面交过手,利用好了这样的“战力”,能省不少事。
于是乎,一本正经、充满耐心地了解过四家财团,目前上不上、下不下的处境后,高爵士按照早就制定好的方略,非常仗义、非常慷慨、非常豪迈地鼓励,腰带都解开了,要是临阵退却,确实容易掉段位,那就按照原定计划,打响强行收购、全面收购的战争呗。我给你们兜底。
具体来讲就是,等收购战进行到全面收购阶段后,如果聘请高益担任财务顾问的四家财团联盟,率先提出全面收购要约价格,可以在高益银行的支持下,报出每股一百港元现金,而选择何时退出这个资本游戏,由四家财团自由决定。
它们手上的怡和股票,卖给置地,超过百分之三十五全面触发点的部分,按照每股一百港元计算;低于百分之三十五全面触发点的部分,按照全面收购要约发出之前的股市成交价计算。
至于四家财团内部怎么分配收益,那就自行商量好了。
李半城、郑玉同、郭德胜、李照吉听完之后,便明白了,慑于怡和正治讹诈的四家财团,可以暗中为高爵士打工,放手大干就是了,反正置地不怕怡和,到时候置地负责收尾,四家财团的退出,即能保全颜面,还能大赚一笔,比西门·凯瑟克那个附加了十年约定的回购,强之百倍。
瞧着郑玉同、郭德胜、李照吉三人眼里放光的样子,李半城再次心里发酸,这可是打工啊,难道你们就不担心掉段位了?
李照吉又双叒叕地率先表态,这么玩,才有意思!
郑玉同连濠江博彩业都能掺合进去一脚,自然属于有胆色的玩家,也连连点头。
郭德胜老成持重,没有李照吉、郑玉同那么情绪激动,但看他的神色,那也是举双手赞同的。
四家财团自从结成联盟,一起收购怡和的那个时候开始,便注定了共同进退,李半城无论如何心情复杂,也只能随着大流,为高爵士打工了。
接下来的方向就非常明确了,首先在四家财团联盟和高益的层面,然后在四家财团联盟内部的层面,商量好具体如何配合。
无论哪个层面,有些准则都是通用的,比如对外,哪些话可以说,哪些话不该说,什么时候这些话不能说而下个时候却要说,全要做到心里有数,造势和借势绝不可少,但不能泄密。
其实,这就稍微有一点对李半城若有所指了,不管是行事谨慎,还是端着架子,李半城的兴致不高,大家都能感觉得到。
另外,做为收购怡和的四家财团联盟之首的李半城,顾忌怡和的正治讹诈,程度表现上,可以用越有钱越胆小来形容,众人还真有点担心他搞什么小动作,万一向惠丰大班沈弼提上几句,那惠丰知道了,可能怡和就知道了。
暗自对李半城不服气的李照吉,便满脸笑容地对李半城说,“你可是我们四家财团联盟的大脑,这次要继续辛苦了。”
李半城又看了看郑玉同和郭德胜同样的满脸笑容,便心下了然,自己仍然是“盟主”,但这次的“盟主”,和之前的“盟主”,还是有些不同的。
“谈不上辛苦,都是分内之事。”李半城硬着头皮,摆出表明自己心迹的姿态,在商言商,亲兄弟,明算账,那就商量一下,事成之后,怎么分配收益吧。
既然谈到如何分配战利品了,那就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
西门·凯瑟克这边还胜券在握地等着四家财团联盟,对怡和附加十年之约的股票回购方案,做最终答复呢。
结果,西门·凯瑟克给出的二十四小时考虑时间都过去了,四家财团联盟却没做出他预料当中的反应。
不能够呀,西门·凯瑟克不由心里犯起了嘀咕,从“三喵军团”来到香江搅风搅雨后,四家财团联盟畏手畏脚的样子,便一览无余地落在他眼里。
这才叫识相嘛,要知道,英国人还会统治香江十几年,给你们穿小鞋,还愁没机会吗?
西门·凯瑟克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怡和证券总经理史密斯带来紧急消息,股市出现异动,四家财团又开始大举买入怡和股票了,看样子,他们不肯罢休。
包伟士顿时皱起了眉头,建议西门·凯瑟克,还是主动联系一下四家财团联盟,问问他们在搞什么鬼。
西门·凯瑟克连忙给李半城打了电话,也端不起架子了,试探对方,考虑的期限都过去了,怎么四家财团还没有给出答复,成与不成,都要有个回信吧。
李半城语调平稳地做出回答,西门先生,我正要通知你两个消息呢。
第一,我已经持有百分之五的怡和股票了。
第二,四家财团考虑再三,觉得怡和的回购计划不合理,在此正式拒绝,四家财团将会先把对怡和的持股比例,提高至百分之三十四点九。
西门·凯瑟克闻言大怒,“你们想好了,这么做,意味着什么?”
“我想,西门先生应该好好想想,这对怡和意味着什么。”李半城淡淡地回了一句,然后先行挂断了电话。
史密斯语气沉重,四家财团突然变脸,必有缘故。
包伟士提醒了一句,别忘了,置地那边还一直持有百分之五的怡和股票呢。
西门·凯瑟克狠狠地一拍桌子,我明白了,一定是高弦在暗中捣鬼,四家财团没有这么大的胆量,而且也只有高弦,才能驱使这四家财团。
包伟士耸了耸肩,我们没证据啊!再说了,就算有证据,又能怎么样?不等怡和在行动上完成迁册出香江,生死危机便真的降临在眼前了!
史密斯沉吟道,要不,我们争取主动,增持怡和股份,只是,稍有动作,全面收购线便会被触发,而且还不清楚,四家财团会报出怎样的全面收购要约价格,来竞争……
西门·凯瑟克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怡和要是真有如此充沛的现金流,至于那么被动吗?现在能调动的资金,应付一下回购四家财团联盟的怡和股票,还勉强凑合,但绝对无法和来势汹汹的四家财团正面对阵。
包伟士望了一眼窗外,试探道,实在不行,只能放弃新中环地王项目,立刻回笼资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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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环地王项目对怡和的重要性,体现在很多方面,包括怡和地产业务在港岛中环这个黄金地段的江湖地位,一期工程明年落成启用后开始帮怡和回血等等。
因此,西门·凯瑟克在“切切切”的建议声中,一直狠不下心来。
左思右想之后,西门·凯瑟克先联系了英国那边,向哥哥亨利·凯瑟克请示。
对于怡和当前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局面,亨利·凯瑟克自然再清楚不过,该用的招数,都使上了,如果还是熬不下去,那也只能先断臂求生了。等迁册到英属百慕大,怡和便可以通过影响当地正府,为自己设立确保凯瑟克家族控制权的法规,进而安枕无忧了。
凯瑟克家族当前的灵魂人物松了口后,西门·凯瑟克还是有些不死心,去找惠丰大班沈弼,李半城这么胡作非为,你也不管管,他如此逼迫怡和,惠丰能拿到多大的好处?
沈弼还心情复杂呢,他又不是我儿子,事事都向我请示;再说了,就算是儿子,也会儿大不由爷!
归根结底,怨你们凯瑟克家族自己不争气,把怡和搞得如此空虚!
真要舍不得怡和的话,凯瑟克家族就孤注一掷、破釜沉舟,把所有家底填进来,背水一战啊!总给我制造压力,难道惠丰就不担心,在当前这种大环境下,怡和的债务危机,成了无底黑洞?
西门·凯瑟克神色悻悻地放弃对惠丰的侥幸之后,还想动动港府的脑筋。
包伟士这个军师,可没法子继续羽扇纶巾地气定神闲了,连忙给出提醒,西门大官人啊,时间不等人,四大财团里的李照吉,刚刚举牌,持有怡和股票百分之五,人家追得很紧!
见形势确实火烧眉毛了,西门·凯瑟克只好认命了,切就切了吧,保命要紧,于是通知对新中环地王项目死咬不放的置地,开始以交易新中环地王项目为目的的谈判吧。
……
置地董事会主席韦彼得不是想见就能立刻找到的,最近他一直忙着灌输一种思路,即在包括怡和债权人、怡和投资者在内的英资圈子里,切割凯瑟克家族与怡和的联系。
说白了就是,凯瑟克家族的利益不等于怡和的利益,毕竟,怡和是上市公司,还有更多的投资者利益,需要得到保护。
而怡和又不能完全代表英资,凯瑟克家族把怡和出现经营危机,归结为大环境所致,但太股、置地的业绩表现,却众所公认地非常亮眼。
这种强烈反差现象,恰好说明了,是凯瑟克家族领导无方,为了更多债权人、投资者的利益,凯瑟克家族理应退位让贤!
放到歌舞升平的时候,韦彼得这种切割论调,未必会有多大效果;但现在怡和所面临的局面越来越糟糕,那就暗流涌动了。
在这种情况下,西门·凯瑟克来找韦彼得谈判了,血亏就血亏吧,怡和认倒霉了,按照对赌协议执行,置地给怡和五亿英镑现金,新中环地王项目归置地了。
韦彼得倒是很厚道,没有在言辞上让西门·凯瑟克难堪,先让新中环地王项目落袋为安。
只是,韦彼得也没那么好相与,他在交易流程上越发严谨,让律师、核算师严防每个环节的可能漏洞,因为怡和有耍赖的黑历史嘛,必须严防死守!
见置地不紧不慢,一丝不苟,西门·凯瑟克哪受得了,不停地催促,赶紧敲定支付的具体细节吧。
韦彼得很痛快地问西门·凯瑟克,现金要英镑,还是港元、美元、日元、西德马克,或者什么形式的组合?
西门·凯瑟克不要英镑,近几年英镑疲软,今年英镑对港元的平均汇率,才一英镑兑换九港元多一点,而且又要和四家财团联盟打全面收购战,还是港元用着方便。
韦彼得点头同意,那这五十来亿港元,置地会在三个月内全部支付,其中的一半,在一个月内完成支付。
太慢了,太慢了,西门·凯瑟克连连摇头,差点就摊牌了,我们正等着用大把的现金呢。
韦彼得有些不悦,我领导下的置地,向来做事按照行业规矩来,怡和又想搞什么特殊化?
西门·凯瑟克坚持着给出自己的要求,支付周期压缩到一个月,其中的三十亿在两个星期内完成支付,而现在,我就要十五亿。
见西门·凯瑟克争得面红耳赤的模样,韦彼得勉为其难道:“我要先和财务总监商议一下。”
西门·凯瑟克暗中松了一口气,行,我们就在会议室里等着。
韦彼得起身出了会议室,但可没找什么财务总监商量,在高氏体系下,这种大事,要有高益,更准确地讲,要有高爵士亲自点头拍板,才行!
没用太长时间,韦彼得回来干脆利索地告诉西门·凯瑟克,就按照你说的方案支付,先把文件都签了吧。
怡和一行人知道自己在置地那边毫无信用可言,好在置地有信用可言,一一照办,签字盖章。
见最为重要的环节尘埃落定了,韦彼得心满意足地哈哈大笑,自己任上的大污点,终于被他亲自擦掉了。
见韦彼得满脸的得意,西门·凯瑟克心里酸得都能开醋厂了,他闷声催促,那十五亿呢?
韦彼得收起了笑容,目前置地快速的大笔资金流动,主要通过有利银行,怡和在有利银行一定有账户吧?
那是当然,西门·凯瑟克示意包伟士,赶紧把账户信息告诉对方。
韦彼得豪爽地拍出一张支票,这是三亿港元,之前置地已经给怡和两亿港元了,相关利息就不算了,加起来就是五亿港元。
西门·凯瑟克先拿起那张三亿港元的支票,然后追问,还有十亿港元呢,你们该不是要闹什么幺蛾子吧。
不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韦彼得眯起眼睛,我们总要进一步确认新中环地王项目工地的情况,那十亿后天到帐,怡和不会连一天都等不及吧。
形势比人强,西门·凯瑟克无奈地点头,那就后天吧,确实不差这一天,有了亏本卖掉新中环地王项目的回笼资金,怡和便可以与四家财团联盟放手一战了。
隔天后,西门·凯瑟克、包伟士等人正在反复推敲即将抛出的全面收购要约,怡和总经理戴维斯面无血色地带来一个晴天霹雳,置地答应给怡和的那十亿港元,确实到账了,但却被向怡和贷款的银行联盟冻结了。
眼冒金星的西门·凯瑟克,沙哑着声音吼道,谁给他们的权力?
以西门·凯瑟克为首的怡和高层,各自咆哮过了、迷茫完了后,还要面对残酷的现实,先向苏格兰那边的亨利·凯瑟克,汇报了香江这里的突发情况,接着兵分三路,去紧急救火。
怡和总经理戴维斯去进一步接触置地;怡和大班西门·凯瑟克到港府告状;军师包伟士和怡与证券总经理史密斯负责试探贷款银行联盟的态度。
先说戴维斯这一路,置地董事会主席韦彼得还是那么难见,人家没呆在舒适的豪华办公室里,而是亲自到了新中环地王项目工地,督促浩浩荡荡的部下们,对战利品进行接收和展开复工。
有些局促的工地办公室内,包括主承包商金门建筑在内的各家相关公司们,被置地叫来,召开现场会议。
身为怡和一系成员的金门建筑,心情难免复杂,怎么干着干着,头上就变天了,但不敢造次,自己也要生活啊。
其它相关公司则现实多了,新中环地王项目工地决不能这么一直趴窝下去,万一真成了烂尾工程,那自己可就跟着倒大霉了。
事实上,当置地与怡和围绕着新中环地王项目的对赌协议,展开法律诉讼后,靠着新中环地王项目讨生活的利益相关方,就绷紧了神经,生怕不时地传出的项目被冻结风声,真的变成了现实。
如今只要项目复工,管你头上是那片天,大家有饭吃就行,而且看起来,现在财雄势大的置地,比欠了一屁股债的怡和,更靠谱。
现场会议开完后,韦彼得正脑海里回想着港岛中环的地图,品味着黄金地段遍插置地旗的乐趣时,戴维斯被领进了工地的办公室。
打量着匆匆忙忙的戴维斯,韦彼得微微皱眉,他当然知道对方所来何意,而且对怡和收不到那十亿的前因后果,了如指掌。
别看之前西门·凯瑟克主动找过来,答应履行关于新中环地王项目的对赌协议时,韦彼得一副大度得不计前嫌的模样,可他心里却记着一笔笔账呢,进而巴不得在签署完新中环地王项目的交易合同,并初步实际控制新中环地王项目后,欣赏怡和收不到钱的窘态。
其实,严格来讲,怡和并非一分钱都没拿到,置地最早为怡和与自己合并的谈判,铺垫气氛,拿出来了救急怡和流动性的两亿;加上刚给的三亿,一共五亿呢,真的不算少了。
当戴维斯打探那十亿被冻结的详细情况时,韦彼得可没义务答疑解惑,只是千篇一律地回答,反正呢,钱,置地已经划到怡和的账户上了,至于后面的情况,我们真的不清楚哇。
这个问题并非戴维斯此行的真正目的,只是一个引子而已,毕竟被冻结的那十亿,属于整个交易金额的“小头”,他有些谦卑地请求韦彼得,咱们剩下的那三十多亿,就别走有利银行的系统了呗。
韦彼得乐了,我说戴维斯,你该不会天真地以为,怡和要的四十多亿现金,置地能一下子拿出来吧,那是有利银行提供的贷款,进而有些小来小去的规则,都要按照人家的要求来。
所以,真的非常抱歉,你的要求,我实在无法满足。那啥,你也看到了,现在我真的很忙……
戴维斯窝了一肚子火地从韦彼得这里出来后,一转弯,去找金门建筑,想让其闹闹幺蛾子,好给置地施加压力。
结果,金门建筑的人直苦笑,你以为,韦彼得把这么多相关公司叫到一起,是耀武扬威吗?现在其它公司都派了人盯着金门建筑的一举一动呢,谁有胆子砸这么多人的饭碗啊,再说了,金门建筑也要讨生活不是!
你大摇大摆地跑过来,说不定让那些监视金门建筑的公司怎么联想呢,那啥,你没其它事的话,还是避避嫌吧。
这可真是离心离德啊,戴维斯灰溜溜地离开新中环地王项目工地,去和另外两路人马汇合。
……
接着说西门·凯瑟克这一路,他倒是如愿找到了港督尤德告状,可对方的态度,看得出来,有些冷淡。
这不难理解,怡和在自己的“跑路”秘密计划曝光后,极力否认会向港府施压,要求豁免特权;结果却出尔反尔,搬动了“三喵军团”来香江吆五喝六地谋求特权,不胜其扰的港督尤德,难免腻歪。
这个凯瑟克家族真是鼓噪啊!
不知不觉之间,港督尤德已经接受了,将凯瑟克家族与怡和切割的观点。
最后,港督尤德含蓄地赶人,具体的问题,你应该找财政司和银行公会问问嘛。
也对,西门·凯瑟克不再纠缠,离开港督府,又死乞白赖地把辅政司夏鼎基和财政司翟克诚请到一处,怡和遭遇不公,正府要做主啊。
看在怡和的面子上,辅政司夏鼎基和财政司翟克诚还真不能拒西门·凯瑟克于千里之外,那就把给怡和贷款的银行联盟叫到一起,说道说道吧。
这可不够!西门·凯瑟克义愤填膺地要求,这件事必须当着整个香江银行业公会的面,说清楚,有利银行凭什么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冻结怡和的账户资金?
凯瑟克家族很讨厌啊。
同样,将凯瑟克家族与怡和切割的观点,在辅政司夏鼎基和财政司翟克诚的心里,悄然地生根发芽。
他们头皮发麻地同意,那就让财政司银行监理处和香江银行业公会一起出面,声讨有利银行,够给怡和面子了吧?
……
再说包伟士、史密斯这一路,直接来找有利银行这个正主。
有利银行总经理陈祖泽也不是说见就能见到的,他正和包括惠丰、渣打在内的,向怡和贷款银行联盟的各家代表,召开紧急会议,讨论有利银行以贷款银行联盟的名义,冻结怡和账户资金的事情。
惠丰、渣打等代表的意思是,连个起码的法院文书都没有,咔嚓一下就把怡和账户资金冻结了,有点草莽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容易把客户吓跑,往后的生意不好做了。
对此,陈祖泽脸上露出轻蔑的冷笑,在座各位,谁不心知肚明,新中环地王项目的情况异常复杂,相关资料估计能装满一个屋子。
简单来讲,新中环地王项目的地皮竞拍,用了五十多亿;地皮上的物业开发,涉及资金超过八十亿,而其中绝大部分,就是我们银行贷款联盟的钱,至于抵押,就是地皮、物业、租金收益、怡和商誉等等。
现阶段怡和深陷经营危机,你们担心不担心,自己的贷款无法收回来?怡和突然间火速把新中环地王项目卖给置地,得到的款项作何用途,你们关不关心?
如果你们认为,有利银行以贷款银行联盟的名义,冻结怡和账户资金,不妥当,那行,不是冻结了十亿嘛,有利银行自己留五亿,剩下的五亿,解冻,任由怡和去支配吧。
我不惧毁誉,辛辛苦苦地这么忙乎,还不是为了大家的利益,结果落下埋怨,图个什么啊。
说到这里,陈祖泽愤愤地一挥手,让身旁的助理,就按照自己刚才说的去办。
别,别,其它银行代表连忙拦住了,开玩笑,谁不怕贷款成了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复返啊,那十亿冻结得太及时、太正确了!
这时候,有银行代表开始批评怡和了,这就像老百姓按揭买楼一样,银行贷款都没还清呢,就绕过按揭银行,转卖物业,简直居心叵测啊,幸亏有利银行风险控制做得到位!
等会议的风头,完全转到自己想要的方向后,陈祖泽才再开口,那十亿,只是怡和把新中环地王项目转卖给置地的一小部分款项,后面还有三十多亿呢,要不要冻结?
其他人连连点头,当然要冻结,围绕新中环地王项目展开的资金流动,必须处于贷款银行联盟的目光下。
陈祖泽确认道,如果怡和跑到你们的银行系统,进行款项交割,你们也会坚决地冻结吧?
大家纷纷附和,那是当然了,不是都说了,我们贷款银行联盟必须掌控围绕新中环地王项目展开的资金流动。
这时候,秘书走进来,跟陈祖泽耳语了几句。
“那么……”陈祖泽嘴角微微翘起,悠悠地问了一句,如果怡和不服气,到处乱闹,各位又当如何?
人们心有灵犀地嘿嘿一笑,就怡和现在这个衰样,敢跟银行爸爸叫板?
……
坐着冷板凳的包伟士、史密斯一行人,左等等,陈祖泽没现身;右等等,会议还没开完,他们的耐心,一点点地丧失殆尽。
好在,这时候负责跑腿传信的人,带来消息,西门·凯瑟克已经说动港府,财政司银行监理处和银行业公会出面,公开声讨有利银行,要回我们的十个亿!
太好了,不用在这里受白眼了,包伟士和史密斯当即精神一振,连忙去和西门·凯瑟克、戴维斯汇合。
……
因为会议临时召集,匆忙之间,各家银行的代表级别普遍不高,像惠丰大班沈弼,就没露面。
这也正常,要是高爵士大驾光临,沈弼才会考虑凑个热闹,但高弦肯定没必要自己亲自上阵了。
人到得差不多了,会议开始后,首先自然是西门·凯瑟克的表演时间。
他痛心疾首地指出,有利银行冻结怡和账户资金,是多么恶劣的行为;而那十亿对如今的怡和,又是多么重要!
听着西门·凯瑟克近乎声泪俱下的控诉,各家银行的代表们神情不一,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地议论着。
中资银行代表,我们就是过来学习观摩的,你们都说得好有道理的样子。
华资银行代表,哎呀,银行业危机的余毒,还让我们头痛呢,没心情理会这些烂事。
像日资银行、欧资银行、美资银行这些实力雄厚银行的代表,自然是有心情品头论足,各抒己见。
比如有圣母慈悲为怀,西门·凯瑟克好可怜,怡和那么缺资金,有利银行怎么能冻结人家的资金账户呢。
再如有圣母表悲天悯人,就是,西门·凯瑟克好可怜,怡和好可怜,有利银行不但不能冻结人家的资金账户,还应该伸出援手才对。
……
等西门·凯瑟克表演完了,陈祖泽代表贷款银行联盟,起身朗声道:“新中环地王项目的情况异常复杂,在这个场合,一时之间,难以道尽,在我看来,倒也有一个破局的方案,那就是,有银行肯站出来,为怡和担保。”
“各位,只要你们当中,谁愿意代表自己的银行,为怡和担保,西门先生提到的那十个亿,立刻解冻。”
刷地一下,偌大的会议室,瞬间安静了下来,落针可闻,尴尬地冷场了!
这是一次主持正义的大会,声讨有利银行做事霸道,冻结怡和账户资金!
这是一次考验人性的大会,谁是圣母谁是表,谁在吃瓜谁在笑?
这是一次无疾而终的大会,没有另外的银行,敢冒风险给怡和担保。
……
显而易见,看完了热闹之后,可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在这里陪着西门·凯瑟克耗时间。
行了,怡和的苦已经诉完了,有利银行的错听过了,还是以西门·凯瑟克为首的怡和,与以陈祖泽为首的贷款银行联盟,自行商量解决吧,其他人可不想趟浑水,这里面的坑太多了,看着都后怕。
港府这边,辅政司夏鼎基和财政司翟克诚也都撤了,反正已经把你们双方撮合到一起了,留下银行监理专员,应应景就够意思了。
西门·凯瑟克有点像宠物狗,有人围观的时候,叫得凶;人越多,叫得越欢;现在人群散了,便如同泄了气的皮球。
换了新的会议室,等秘书们把咖啡、茶等等布置好后,还是陈祖泽率先打破沉默。
他缓缓地再次重申,新中环地王项目是怡和尚未爆发经营危机之时,在贷款银行联盟的鼎力支持下,启动和运作起来的。
对于如今负债累累的怡和,与新中环地王项目有关的资金流动,贷款银行联盟有权知情和管控,这也是在合同里可以找到依据的,没必要再浪费大家的宝贵时间,进行纠缠了。
你们不都看到了,银行业没兴趣探究其中的是是非非。
西门·凯瑟克有些认命地问,目前怡和急需这笔资金,按照你们的逻辑,应该怎么办?
陈祖泽不答反问,你们想要如何使用这笔来自新中环地王项目的资金?
西门·凯瑟克无可回避地回答,回购怡和的股票?
陈祖泽直截了当地反对,哪怕是用于支撑怡和的最基本运转,比如支付职员的薪水等,贷款银行联盟都能理解,但回购怡和的股票,恕难认同。
这就是陷入死循环了,西门·凯瑟克连暴跳如雷的力气,都没有了。
还是包伟士有经验,他接过话来,贷款银行联盟之所以冻结怡和账户的这笔资金,归根结底,就是对怡和的信用存疑,如果我们解决了这个问题,那是不是,贷款银行联盟就不再冻结那些资金,并不再管控用途了?
陈祖泽点了点头,至少现在看起来,是这个样子。
包伟士瞅了瞅西门·凯瑟克,我们先回去再想想办法,争取今天能再和贷款银行联盟,开一个沟通会。
西门·凯瑟克点了点头,也只能这样了。
等上了车后,包伟士看了一下左右,然后迟疑着试探,有个提醒,我不知道是否适合说。
西门·凯瑟克摆了摆手,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有什么话,不适合说的。
包伟士放低了声音,你有没有注意到,包括陈祖泽、贷款银行联盟,正府要员等等在内,越来越多地流露出一个意思,怡和做为香江英资的一个标志,它的关键利益,确实要保护,但这不等于要满足凯瑟克家族的诉求。
西门·凯瑟克出神了好半天,最后叹了一口气,等亨利来了后,把这些棘手的难题,交给他去考虑吧。
只是,西门·凯瑟克还不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甚至可以用倒计时来形容了。
……
其实,从时间跨度来看,怡和无奈地履行对赌协议,将新中环地王项目火速卖给置地,到有利银行以贷款银行联盟的名义,冻结怡和账户的交易资金,再到西门·凯瑟克声讨有利银行,发生的很快,可谓应接不暇,直到香江各家银行哗啦啦地凑到一起开会,外界才发觉了风吹草动。
一直忙着吸入怡和股票的李半城、郑玉同、郭德胜、李照吉,也没比其他人知道的速度快多少。
郑玉同颇感惋惜,怡和真把新中环地王项目卖给置地了?完全可以预见到,未来那可是人人眼红的聚宝盆啊。
李半城的心里也藏着几分遗憾,四家财团联盟收购怡和的计划,有高爵士暗中兜底后,他难免心存侥幸,如果真的收购成功,就势吃掉怡和的一部分优质资产,还是可以作为一个选项的,可现在看来,没那么简单,新中环地王项目这样一块大肥肉,便先归置地了。
李照吉乐了,怡和把新中环地王项目卖给了怡和,肯定是为了筹集对抗四家财团联盟收购怡和计划啊,可钱却被有利银行冻结了,我们不是应该高兴嘛。
郭德胜看得更开,既然决定给高爵士打工了,那就做该做的,取该取的,少惦记有的没的,他直接问,我们是不是要趁机发出全面收购要约了,可别没机会表演了,到时候手上的怡和股票,向置地卖不出好价钱。
言之有理,大家赶紧算一下,四家总共吸入了多少怡和股票,得出的结果是,大约百分之二十五,不太令人满意,可等不及了。
当即,四大财团联合对外正式宣布,向全体怡和股东发出全面收购要约,以每股一百港元现金的价格,收购百分之三十的怡和股票,将四家财团联盟对怡和的持股比例提高到百分之五十五,买卖登记手续在高益证券、香基证券的营业部办理。
外界还在齿颊留香地品味着,怡和被贷款银行联盟调教的瓜呢,没想到四大财团不甘落后地做出了此等壮举,顿时沸腾起来了。
其中的一篇媒体报道题目很是意味深长,留给凯瑟克家族统治的时间,只有十四天了!
怡和这边已经手足无措得麻木了,没有足够的资金反击,只能站在那里,听天由命地硬挺着。
西门·凯瑟克除了做出强硬表态,董事会和管理层坚决反对四家财团联盟的全面收购,凯瑟克家族控制的这百分之三十多怡和股份,四大财团就别抱希望了之外,像个怨妇似的,在鬼佬圈子里奔走呼吁,怡和要丢了,英资的天要塌了,你们还无动于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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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华资四大财团真的对怡和发起了全面收购,自然而然地震动了鬼佬圈子。
原因不难理解,不管英资内部的矛盾怎么样,怡和毕竟是香江英资的一个标志,如果这面大墙都被香江华资推倒了,那鬼佬在香江当大爷的日子,距离终结,可真越来越近了,兔死狐悲嘛。
因此,西门·凯瑟克声嘶力竭地四处求救,还是有一些效果的,香江会的会所大厦里,鬼佬的私下聚会,明显密集起来,只不过,其议论的方向,未必是西门·凯瑟克所期待的那样。
曾经怡和有多风光,现在凯瑟克家族就有多被鄙视,瞅瞅你们的衰样,真是一代不如一代啊,还有脸继续控制和管理怡和?
鬼佬里不乏有人想要阻止怡和落入香江华资四大财团之手,可还是那句话,这太考验人性了,当圣母和圣母表容易,但自己掏出真金白银,去填怡和那密密麻麻的大窟窿,那就另当别论了。
尤其,鬼佬们自己亏心事做多了,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对香江回归后的环境充满疑虑,进而在掏钱方面,越发谨慎。
有利银行以贷款银行联盟的名义,冻结了怡和将新中环地王出售给置地的交易款项,就很能说明问题。西门·凯瑟克那么卖力地把全香江的银行请过来主持公道,最后还不是成了跳梁小丑的表演,没银行真正往心里去。
为什么?
连贷款银行联盟里的惠丰、渣打,都没反对这么做,其它银行还看不明白情况吗?都怕巨额贷款收不回来,成了坏账,到时候谁负责?
这种情况下,鬼佬们便动起了“吃大户”的脑筋,而香江的大户就是惠丰,于是乎,这段时间里,惠丰大班沈弼成了香江会里的绝对主角,大义凛然的鬼佬们,争相游说的对象。
毕竟,惠丰在处置香江英资企业资产方面,有成功的经验,和记的控制权被其给了李半城,而利益再传递回来。
比照这个模式,是不是惠丰先托管怡和的资产,然后再想法子交给那些,可以在香江正治环境变化后,仍然能够很好生存下去的代理人。
可沈弼的态度,一直都莫测高深,不拒绝,可也没有答应,一度让其他鬼佬以为,可能惠丰已经暗中采取了行动,比如,敲打一下四家财团联盟为首者李半城,别得意忘形,不知轻重,什么能吃什么不该吃还不知道吗,甚至惠丰还制定了万全的秘密拯救怡和计划。
但四家财团联盟根本没有收手的意思,全面收购行动热火朝天地进行着,每天都公布进度,让怡和股票持有者心痒痒,让西门·凯瑟克心慌慌。
最后,沈弼被逼得没法了,只能苦笑,李半城他们给出的全面收购条件无可挑剔,你们不也看到了吗,连西门·凯瑟克都无法攻击四家财团联盟给出的收购价格;整个行业也普遍认为,四家财团联盟给出的怡和估值,已经很尊重怡和了;我从什么角度入手,强行干涉李半城的行动?别忘了,时代毕竟不同了!
这种表态,肯定不能让鬼佬圣母和鬼佬圣母表满意了,惠丰不好强行干涉李半城的行动,那就干脆接收怡和的控制权呗,就像当初对付和记那样,反正惠丰不差钱。
可惜,面对这些仿佛理所当然、顺理成章的建议,沈弼仍然不松口,甚至隐隐地露出不痛快的神色,最后干脆不出席香江会的圈子活动了。
……
近期香江会里的乌烟瘴气,肯定逃不过高爵士的耳目。要知道,之前切割凯瑟克家族与怡和,怡和与英资的逻辑,就是在这里推销的,而且效果看起来非常不错。
对于沈弼莫测高深的态度,别人看得云里雾里,但高弦再清楚不过了,因为这里面有他推波助澜的功劳。
外人想当然地以为,惠丰这个香江银行业霸主,肯定不差钱。但所谓的不差钱,也要分时期,而且不能掉坑里,可恰恰现在,怡和的一只脚,就深深地陷在了坑里。
这个坑,便是沈弼引以为傲的,惠丰业务国际化——“三角凳”计划的一条腿,成功布局北美地区的米国海洋密兰银行。
因为惠丰不遵循香江公司法,而是采用自己制定的惠丰条例,进而产生的诸如香江银行业最后贷款者角色、持股比例不得超过百分之一等等限制,让其以收购米国本土银行的形式,进行国际化扩张的计划,始终进展得不顺利。
就拿看起来业务国际化在北美地区大获成功来讲,米国海洋密兰银行虽然经营不善,面临破产,但惠丰却是费尽心思地求着,才收购到手的,而在整个过程中,高弦可没少帮沈弼的忙。
米国海洋密兰银行接受惠丰的收购,开出的条件之一就是,向面临破产的自己输血。
刚开始,财大气粗的惠丰,根本没当一回事,向米国海洋密兰银行随便注入个几亿美元,帮其重新步入经营的正规,再司空见惯不过的资本运作套路了。
可当拉美主权债务危机爆发后,情况便大大地不同了,美国银行业全体入坑,米国海洋密兰银行更是重灾区,不想死,只能啃老,要求母公司惠丰加大输血力度。
米国佬要起钱来横着呢,一开口便是以亿美元为单位,惠丰不敢不给,否则的话,就前功尽弃了,损失更大,先这样养着儿子,总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一天。
这个局面简单形容就是,深谋远虑的高弦,当初帮沈弼的时候有多卖力,如今的惠丰就有多吃力!
当然了,高爵士是不会遭到怀疑的,他是被惠丰求着帮忙的,如果不是沈弼坚持的话,高弦计划自己留着米国海洋密兰银行呢。
惠丰被米国海洋密兰银行拖累得气都喘不顺了,沈弼哪还敢轻易趟怡和的浑水,可他实在逃不过所处位置的责任,总要发表一些建设性的意见,于是最后憋得不行,便重提旧事,怡和不是曾经与置地谈过合并嘛,如果想要逃过被四家财团联盟收购的命运,不如重新启动合并谈判看看。
想为香江英资保存元气的鬼佬们,通过香江会这个圈子,暗中阻止怡和成为香江华资四大财团盘中之餐的同时,怡和也在挣扎着求生。
英国那边的亨利·凯瑟克,先把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们召集到一起,开了一场闹闹哄哄的会议,然后与选出来的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代表们一起,来到了香江,想和四家财团联盟谈判。
有必要指出的一点是,两种阻止方式还是有区别的,前者的目的是保存怡和,至于凯瑟克家族的利益,自求多福吧;后者就是凯瑟克家族在行动,自己的利益自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既紧张,又兴奋地盯着全面收购怡和行动进展的四家财团掌门人,并没有忘记留心怡和在英国方面的举动,毕竟,他们最大的忌惮,就是凯瑟克家族的正治讹诈手腕嘛。
因此,当亨利·凯瑟克和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代表一行人刚出启德机场,李半城、郑玉同、郭德胜、李照吉他们就收到消息了,怡和这是全军出动啊。
四人的第一想法就是,马上联系四家财团联盟收购怡和的财务顾问高益,人家才是兜底的角色。
动身前,李半城想了想,我们也要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来,什么都不做,就去向高益求助的话,显得我们太菜了,对不起自己的身份啊。
这样吧,亨利·凯瑟克和那些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代表们不是到香江了,从过往经验来推断,如此多有身份的人,出行和招待费用肯定不低,我们可以向媒体吹吹风,都是怡和来买单。
这个小手段一出,连一直暗中和李半城较劲的李照吉,都不由佩服得竖起了大拇指。
真假不重要,让怡和人仰马翻才是真的。
要知道,怡和为什么沦落到如今的狼狈境地,不就是出现经营危机,财政困难嘛,可怡和还是在公款吃喝玩乐上大手大脚,这让怡和的债主和香江股东们情何以堪?
……
新华人行总部大厦,因为高益总部在此,而在中环金融区越来越具有特殊的地位。
被抽调到为四家财团联盟提供财务顾问支持的特别小组的秦梓新,放下电话后,立刻向亲自出任组长的高益总经理叶黎成汇报,四大财团请求开会。
同样,叶黎成通过高益自己的渠道,也第一时间知道了,亨利·凯瑟克和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代表们,已经抵达香江,那么,四大财团掌门人有点坐不住,就很容易理解了。
因为早就和高弦推演了无数遍,所以叶黎成心里有数得很,他随意地一摆手,“梓新,你去布置会议室吧。”
秦梓新毕竟还是才入职将满一年的新人,诸如接电话、端茶送水、跑腿送资料等等的杂活,她可谓责无旁贷。
可即便如此,秦梓新仍然被很多同事羡慕,能跟着如此重要的项目历练,就算做苦力,也甘之如饴啊。
以至于有些人开始暗中猜测,虽然秦梓新工作努力,表现优异,进步神速,但新华人大厦里最不缺的就是能力出众的精英,其如此被青睐,还是少见,莫非有什么来头?
有去过秦素梅一家人经营的茶餐厅的同事,立刻否认,不可能,秦梓新的家也就算殷实而已,唯一的文化人,就是她这个大学生。
对于身旁的此类窃窃私语,秦梓新自然有所察觉,不过她懒得理会,自己认真做事就好了。
会议室布置完毕后大约十五分钟的样子,李半城、郑玉同、郭德胜、李照吉及其随从们,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
相比于身旁同事们本能地对四位大亨流露出景仰之情,秦梓新眼睛眨也不眨,她见过,这些风云人物,在高弦哥哥面前,都要客客气气的样子,如此而已。
等大家都坐好后,叶黎成胸有成竹地直奔主题,各位是担心亨利·凯瑟克和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代表们已经抵达香江的新情况吗?其实,无需在意,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们的持股比例不高,估计怡和一系里仅怡和公司的股票,全部加起来,不到百分之十,都是这一百多年时间里,陈芝麻烂谷子积累下的,没准他们手上还有大清帝国时期建铁路的债券呢。
叶黎成的打趣,既不缺深度,又非常形象,四位大亨不由笑了起来。
李半城沉吟着开口,这些人吹阴风、点鬼火的能量,还是不能小觑的。
叶黎成淡淡一笑,“四家财团联盟开出的全面收购要约,称得上仁至义尽,我还真想象不出,亨利·凯瑟克有什么文章可做。”
见叶黎成稳如泰山,李半城低声试探,“高爵士那边……”
叶黎成点了点头,“各位放心,高爵士一直对局势了如指掌!”
他们正商讨着,怡和的消息传过来,凯瑟克家族这个怡和大股东与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代表们要求,明天和发出全面收购要约的四家财团联盟,展开谈判。
客观而言,这个要求,完全在情理当中,四大财团掌门人已经有所预料,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快地来到财务顾问高益这里开碰头会了。
等定好了明天谈判的章程后,众人便散了,而叶黎成则秘密去见高爵士。
此时高弦正浏览着一份当天的晚报,见叶黎成到了后,便随手把报纸递了过去,笑着问道:“这是你的手笔吗?”
叶黎成扫了几眼后,也不由笑了起来,原来上面有一篇报道,痛心疾首地抨击,怡和的财政状况都那么困难了,可招待起亨利·凯瑟克和怡和一系英国本土股东代表们,却照旧大手大脚,极尽奢华,那些大老爷们,坐着高级汽车,住着豪华酒店,吃着顶级西餐……有利银行冻结怡和账户资金就对了!
读着读着,连叶黎成都下意识地产生了共鸣。
“我还真没有这样的急智,应该是李半城他们搞得先发制人……”叶黎成放下报纸,“老板,对于明天的谈判,您怎么看?”
高弦悠悠地说道:“四大财团开出的全面收购,很难挑出毛病,亨利·凯瑟克想从这方面撕开缺口,非常困难,他可能会转而对提供融资的高益,使用胡搅蛮缠的招数,来达到击退四大财团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