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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一声脆响!

    这一巴掌打得今井优志半边脸顿时通红一片,却不敢有半点怠慢,挺身立正,老老实实地听候上原纯平的发落。

    “我之前特意下达过命令,这次宴会的安全非常重要,所有的安保工作不能有中国人参与,你为什么不执行?造成这么大的损失,你付得起这个责任吗?”

    上原纯平的怒吼之声吓得周围的人都是噤若寒蝉,今井优志更是面无血色。

    这个时候,宁志恒突然想了起来,说道:“宴会期间,确实有个中国人要给贵宾席送酒,不过荒木君发现的及时,把他斥退了,是不是这个詹元良?”

    荒木哲闻言,点头说道:“就是这个人,当时据崛公总领事说,詹元良在领事馆工作多年,没有什么问题,可我总感觉有些不对,就让他离开了。”

    说到这里,荒木哲不禁有些后怕,看当时的情形,詹元良的目标一定是贵宾席上众多高层,当时如果让他酒留下来,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此言一出,上原纯平也是吸了一口凉气,自己这些人竟然险些被人暗算,从鬼门关的门口走了一遭,他看着荒木哲,缓缓点了点头,赞许的说道:“荒木,干得好!”

    荒木哲得到上原纯平的夸奖,顿时精神一振,脚后跟一磕,挺身立正,然后恭敬的一礼。

    上原纯平又向今井优志问道:“中毒的人员里,有没有关键岗位的人员?”

    今井优志最怕上原纯平问这个问题,闻言只好硬着头皮说道:“南京政府的官员里,职务最高的有三名部长,其他人倒是无足轻重。”

    “我方的损失呢?”上原纯平追问道,他根本不关心南京政府的损失,那些人在他眼中不过都是可有可无的走狗爪牙。

    今井优志只好继续回答道:“因为对方主要在清酒中下毒,所以我们的损失比较大,大部分中毒程度较轻,不过几名中毒症状明显的,基本都是我方的人员,领事馆方面,副领事内田铭山和书记官宫下佑介,至于军方,主要是第六师团的几位旅团长和联队长,还有和他们同桌几位军官,其中…其中一个,是青水研究所所长上野圭介大佐。”

    “什么?”

    上原纯平立时一惊,神经一下子紧张起来,追问道:“上野圭介也中毒了,程度有多严重?”

    那些领事馆人员和现役军官的损失,上原纯平都还能坦然面对,站在他这个高度,这些人都是可以代替的,损失了换一个也就是了。

    可是上野圭介不一样,此人是日本顶级的生化专家,在研究生化武器方面,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特意从东北调来,主持华中地区毒气工厂的工作,如果此人被毒杀,那损失可就大了,绝不是几个现役军官能够相比的。

    面对上原纯平的追问,今井优志一时不敢出声了。

    作为特高课课长,情报部门的首脑,今井优志当然也知道上野圭介的身份特殊,地位重要,所以才把上野圭介的情况最后上报,看到上原纯平神色俱厉的模样,不由得心中更是恐慌,据他的观察,上野圭介的中毒程度相对较深,营救的可能性不大,这让他如何回答,说出来只怕情况会更糟。

    此时,看到今井优志吓得不敢回答,一旁的宁志恒决定出面打一下圆场,拉今井优志一把,他轻咳了一声,对上原纯平说道:“叔父,事发突然,谁都想不到,领事馆内部竟然出了问题,我看今井君处置的也很及时,事情也许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糟糕,还是等抢救的结果出来之后再说吧。”

    此言一出,今井优志如蒙大赦,其实他心中最是委屈,他只是负责宴会的安保工作,可是领事馆内部本身就有问题,让他如何防范?

    如果说要追究责任,领事馆方面应该负有更大的责任,自己这一次确实是有些冤枉。

    今井优志向宁志恒投以感激的目光,以藤原会长在上原将军心中的地位,有他出面,上原将军必然不会拂了他的面子。

    此时今井优志不由得心中暗自庆幸,好在自己和藤原会长的私交不错,在关键时刻,为自己说了话。

    上原纯平听到宁志恒为今井优志开脱,知道这是有意维护今井优志,不得不按耐住心中的怒火,语气缓了缓,命令道:“马上全城搜捕詹元良,我要你把整个南京城都彻底清查一遍,还有,调查詹元良的所有历史和关系,抓捕他的家眷和亲朋好友,总之,务必把这个人找出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个交代,是过不了关的。”

    上原纯平现在也是焦头烂额,一个头两个大,这件事情影响非常坏,尤其是在三位议员的迎接宴会上出了问题,消息肯定会传回日本国内,上达天听,自己处理不好,是要惹麻烦的,所以必须要有一个交代过去的结果。

    今井优志感觉身子顿时一轻,这最难的一关总算是渡过去了,既然由他来调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说了,抓捕詹元良是一方面,就算运气不好,没有抓到正主,那自己也可以把责任推向领事馆,毕竟在这件事情上,领事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到时候再请藤原会长为自己说项,想必平安过关,问题并不大。

    想到这里,今井优志立时恢复了心气,高声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上原纯平也没有心思再留在这里,对一旁的宁志恒说道:“智仁,这里太乱了,我还要去医院看一看救治的情况,你先回去休息吧!”

    宁志恒哪里愿意回去,他更想知道这次毒杀的确切信息,尤其是以野岛一郎为首的几位第六师团的军官,这些人如果死了,那就省了自己的手脚,如果没有死,说不得就要设计安排,借机除了他们,以解心头之恨!

    “叔父,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医院?现在情况不明,我看,还是我陪您去一趟吧!”

    上原纯平闻言,也没有拒绝,点头说道:“那好,一起去看看吧,处理完事情,我们一起回去。”

    于是叔侄二人一起离开了领事馆,一行车队护卫,向同仁会医院赶了过去。

    同仁会医院距离领事馆比较近,同时也是南京最好的医院,更是日本人的专属医院,医院里的医生和护理人员大部分都是日本人。

    此时虽然已经是深夜,可医院里灯火通明,前前后后布满了特高课的特工,医院方紧急召回了所有医生和护士,全力救治送来的中毒人员,可是因为氰化钾毒性太烈,救治的难度很大。

    当上原纯平和宁志恒赶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有两名中毒人员死亡。

    负责救治工作的主治医生岛田医生,向上原纯平进行了汇报。

    “内田领事和宫下书记官中毒程度比较严重,还没有送到医院,就已经死亡,其他的中毒人员经过洗胃后,症状大多有所减轻。”

    上原纯平这才略微安心,他最关心的还是上野圭介的情况,赶紧问道:“上野圭介大佐的情况怎么样?他是我国最顶尖的生化专家,你们要集中力量救治他。”

    岛田医生不禁有些为难,开口解释道:“上野大佐的情况比较严重,他的中毒程度较深,本人的体质也很差,我们给他洗过胃,可是没有苏醒的迹象。”

    上原纯平自然是不甘心,他接着催问道:“就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吗?他对帝国的事业非常重要!”

    “没有!”岛田医生摇了摇头,“氰化钾中毒很麻烦,除了洗胃,目前就只能用葡萄糖来供给热量,促进肝脏的解毒功能,同时增强他的体质,其它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一切都要看他自己。

    将军,老实说,像这种情况都已经算是好的了,我以前接触的氰化钾中毒案例,几乎都是当场死亡,这次的情况有些特殊,氰化钾的浓度很低,他们大多没有明显的症状,救回来的可能性很大!”

    上原纯平忍不住用手按了按太阳穴,心中焦急,按照岛田医生的说法,上野圭介只怕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时候宁志恒突然开口问道:“野岛一郎和他那些同僚的情况怎么样?”

    与上原纯平不同,野岛一郎才是宁志恒最关心的目标。

    岛田医生一愣,中毒的人员很多,他只关心最重要的几个,其他的人都有些记不清楚。

    宁志恒解释道:“此人是第六师团的旅团长,京都人,我的同乡,他和他的几位同僚都中了毒。”

    宁志恒这么说,可以让上原纯平和其他的人理解为,自己是因为同乡之谊,才会特意关心此人的情况。

    “这几名军官的情况也都不好,他们中毒较深,目前还没有清醒。”

    宁志恒顿时露出忧愁之色,再次问道:“营救的希望有多大?”

    岛田医生想了想,还是直言相告:“恕我直言,您需要有心理准备,据我的经验,他们醒过来的机会并不大!”



    听到岛田医生的话,宁志恒心中大喜,天道有轮回,像野岛一郎这样的人,就这样死了,都算是便宜他了。

    可是宁志恒还是面露悲伤之色,像是颇为惋惜的摇了摇头,不再多说。

    上原纯平又询问了一下其他人的情况,并到病房里,一一查看了情况,此时有部分人员经过抢救已经清醒过来。

    氰化钾中毒,只要能够醒转过来,基本上就算是捡回一条命了。

    一直到了深夜,上原纯平和宁志恒才结束了视察,离开了医院,一路赶回自己的住所。

    轿车上,两个人交谈着今天发生的事情,上原纯平说道:“今天本来是个好机会,我和清水次长已经谈的差不多了,可是却横生枝节,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找机会你再和清水次长约个时间地点,有些事情还是要当面谈清楚。”

    看来今天上原纯平和清水英寿接触的情况不错,能够在贵族院多一些盟友,对于上原纯平来说,无疑是非常有利的。

    “明白了,我会尽快联系清水次长,不过这一次,欢迎宴会出了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失礼了。”宁志恒点头答应。

    上原纯平也是觉得尴尬,眉头紧蹙,狠声骂道:“这些混蛋,真是坏我的大事。”

    也不知他口中的混蛋,是指的下毒的詹元良,还是领事馆的那些废物,或者是今井优志的那些手下,也许尽皆有之。

    宁志恒安慰道:“这次的事情虽然出了纰漏,可幸运的是,您和几位将军,还有三位议员都平安无事,清水次长也不会真的计较,这里面除了上野圭介,其他人都算不上什么人物,无碍大局,只要运作的好,影响也是可以压下去的,您不用太过担心。”

    上原纯平轻声叹道:“但愿如此,这件事一定是重庆特工所为,没想到这些人还真是有手段,竟然早在十年前,就在领事馆里埋下了棋子,在关键时刻,捅了这一刀,看来我们对南京城的掌控还是有漏洞的,真是太大意了。”

    两个人又叙谈良久,突然,上原纯平冒出一句:“智仁,你这段时间,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让宁志恒心中咯噔一下,他诧异的看着上原纯平,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轻声问道:“叔父,您的意思……”

    “我前些天接到家信,家里人说,你又为他们购买了一些商铺和产业,这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这个事情,宁志恒闻言,紧绷的神经一松,微笑着说道:“我以为是什么事情,近期会社的生意不错,这只不过是我的一点心意,您不必在意!”

    可是上原纯平却是摇头叹道:“我知道你是好意,可是太招摇了,现在国内的环境不好,经济下滑,民生艰难,很多人都吃不饱饭,这个时候,你送那么多的产业,岂不是太扎眼了!”

    宁志恒一拍额头,哎呀一声,顿时恍然,急声说道:“是大意了,我考虑不周啊!”

    看到宁志恒懊悔不已,上原纯平哈哈一笑,摆手安慰道:“好了,送都已经送了,你也不必放在心上,我会让他们尽快出手,只是下不为例,你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徒惹麻烦!”

    “是,我下次会小心的!”

    上原纯平闻言更是满意,暗自庆幸不已,自己当初因为爱才之心,结识了这个侄子,这些年来,两个人相互扶植,关系越来越近,也越来越融洽,如今只怕比亲侄子还要亲些。

    不过,上原纯平还是有些不放心,藤原会社的生意虽然好,可是一直以来支出也是惊人,这段期间多次给自己的家人馈赠产业,是不是有什么事情,于是他还是主动问道:“智仁,你和我说实话,是不是生意上遇到了麻烦?需要我做什么?”

    宁志恒一愣,他倒是没有这方面的问题,倒是这段时间伪钞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利润惊人,所以手脚也就大了一些,就派人给上原纯平的家人多送了些,倒让上原纯平误会了。

    “您多心了,会社的生意一直很好,有您的支持,藤原家的庇护,谁敢为难我!”宁志恒笑着说道。

    不过他眼珠一转,转移了话题,接着问道:“对了,叔父,有件事我想问一下,在今天的宴席上,我怎么感觉影佐将军好像有些不太高兴,与会的几位将军对他都有些不冷不热,我记得他们以前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好像您的态度也……”

    听到宁志恒的询问,上原纯平不禁嘿嘿一笑,点了点头说道:“你的观察力确实很好,影佐这段时间的日子确实不太好过,军中上下对他都颇为不满。”

    宁志恒顿时来了兴趣,赶紧问道:“具体是什么原因?”

    上原纯平看了一眼自己这位侄子,觉得还是要把话说透,让他明白现在的局势,也好处理和影佐裕树之间的关系。

    “这是他犯了众怒,有些得意忘形了!”上原纯平沉声说道。

    “犯了众怒?得意忘形?”宁志恒只从这两个词语上,就已经猜到了一个大概,影佐裕树是摊上大麻烦了。

    接下来,上原纯平把情况详细的介绍给宁志恒,原来和宁志恒猜想的差不多,影佐裕树自从扶植南京伪政府上台,作为南京政府的幕后老板,他名义上是南京政府的“最高军事顾问”,但实际上王填海并没什么话语权,真正的决断大权都紧握在影佐裕树的手中。

    影佐裕树辖制着整个南京政府的运作,每一道政令,都要经过他的同意才可以下达,为此,甚至还有人称他为南京伪政府的“太上皇”。

    正是因为如此,他的影佐机关,势力也飞速膨胀,可以把手伸到南京伪政府辖下的各个地方,江苏,淮海,安徽,乃至江浙一带,可以说,此时的影佐裕树正处于他权力的巅峰时期,志得意满,不可一世。

    但是在这个过程中,影佐裕树的一些做法让日本军方很是不满,首先是他对南京伪政府过于支持,当然作为南京伪政府的太上皇,扩充南京伪政府的力量,就是扩充他自己的力量,这一点也是可以理解。

    影佐裕树还不遗余力的为南京伪政府扩充军力,在建立之初,南京政府不过是个空壳政府,手下无一兵一卒,在影佐裕树的不懈努力下,在短短的两年里,整顿军事,吞并维新政府的军力,收编各地的伪军和流氓土匪武装,招收投降的国党叛军,借此壮大,现在的南京政府,已经拥有绥靖军五十余万,并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扩大中。

    这么庞大的军力,当然需要大量的财政支持,影佐裕树为了维持军费支出,甚至多次抵制日军高层以战养战的政策,这中间的利益冲突,导致了高层对他越发的不满。

    而且他花费了这么多的钱财,补充了大量的军火,组建起来的绥靖军也不争气,这些部队贪生怕死,除了人数多以外,基本上没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战斗力更是几乎为零,每次和中国军队交手,都是一触即溃,丢盔卸甲,白白给中国军队送去了大量武器装备,物资补给,颇有运输大队的风范。

    另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南京伪政府的建立,远远没有达到日本人想要的效果,不仅没有起到任何的模范带头作用,反而还招致了中国各方势力的一致声讨,尤其是日本人想要与重庆政府和谈,南京伪政府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这在一定程度上,反而促进了中国抗日战线的形成。

    所以日本方面现在对南京伪政府的立场有所改变,而作为南京伪政府代表的影佐裕树,也自此遭受到了各方面的排挤和打压。

    这些压力有来自三浦洋一这样的其他派系,甚至也有他自已派系,也就是阪垣参谋总长的这一系,也不乏有人暗中掣肘,所以影佐裕树现在的日子很不好过。

    宁志恒听完这一切,心中了然,接着问道:“那您的态度呢?”

    上原纯平微微一笑,说道:“我自然也是站在大多数人的一面,再说影佐机关现在手伸的太长,已经有很多权限和我们军部情报部门冲突,我当然也要表明态度,所以,你以后也不要和他走的太近。”

    原来是这样,只有永恒的利益,没有永恒的朋友,以前上原纯平和影佐裕树相处融洽,那是因为影佐裕树的所作所为,威胁不到他的利益,现在既然有了利益冲突,自然也是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真是墙倒众人推,看来影佐裕树的好日子到头了,宁志恒点头说道:“原来叔父也有这个意思,那就好说了。”

    “怎么,你有什么想法?”上原纯平一愣,疑惑的问道。

    宁志恒一笑,说道:“其实我和影佐裕树早就起了冲突,只是我顾忌他现在的风头太盛,不愿意撕破脸罢了!”

    “哦?”

    于是宁志恒把之前在上海发生的事情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这个影佐,他拿着我给他的好处,却眼红我的生意,勾结第三舰队,直接在我的地盘做起了走私的生意,要不是周福山给我通风报信,我还一直蒙在鼓里呢!后来我杀了直接参与的人员,敲打了李志群,他才露了面,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绝,就退了一步,不过打那之后,我就停了他的好处费,也不知道,他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听完事情的始末,上原纯平这才知道,自己的侄子早就和影佐裕树起了冲突,断了联系,不禁勃然大怒,破口骂道:“这个混蛋,做事如此无耻,枉我还给他留了几分颜面,你应该早告诉我,不然,在上一次的军事会议上,我就会对他发难,绝不会让他那么容易脱身。”

    上原纯平越想越气,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和藤原智仁的关系,影佐裕树竟然去上海抢藤原会社的生意,这说明,根本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这简直是士可忍孰不可忍!

    宁志恒见状,赶紧劝说道:“我当时也是怕真的冲突起来,您和阪垣总长不好相处,所以这才退了一步。”

    “我知道了!”

    上原纯平强自按耐住怒火,沉声说道:“看来是时候对付他了,正好这次南进计划提前实施,大战之后,华中需要抽调大批部队,我联合各方推波助澜,将他送到东南亚去,也免得留在这里碍眼!”

    宁志恒闻言暗自高兴,影佐裕树如果离开,南京伪政府就失去了依靠,影佐机关这个华中最大的日本情报机关将遭受到重大打击,七十六号的李志群也会因此失势,对国党情报部门的威胁大减,可以说,好处多多,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当下,宁志恒和上原纯平商量妥当,决定各自发动人脉和资源,准备对影佐裕树下手。



    当天晚上,宁志恒就拟定了电文发往重庆,把今天在领事馆发生的一切,都做了简短的汇报,他几乎可以肯定,这次的下毒事件,一定是军统所为。

    早在来南京的路上,发生的铁轨被破坏的事情,宁志恒就知道,使节团进入南京后,这样的刺杀行动一定会持续发生,可是他没有想到,南京站的动作会这么快,闹出的动静会这么大。

    说起来,自己还真是小看南京站,他们之前的表现实在欠佳,被日伪情报部门追的无处落脚,可是手中竟然还有詹元良这样,潜伏日本人内部这么深的棋子,看来军统局的底蕴还是有的,只是可惜了,此次行动过后,这样重要的棋子就没有了价值。

    第二天,日本领事馆的下毒事件,就传遍整个南京城,因为赴宴的宾客众多,这样的消息根本瞒不住人,日本方面和南京政府下令约束宣传机构和各大报刊,禁止刊登有关的消息,试图把影响降到最低,可是效果并不佳。

    日伪各大情报部门也开始对南京城进行了彻底的搜查,军方也是全力配合,大街小巷上布满了军警和特务,南京城内风声鹤唳,局势再一次紧张起来。

    重庆军统局的办公室里,局座看完手中的两封电文,忍不住轻吁了一口气,心中惋惜不已,抬手将电文递给了一旁的边泽,叹道:“看看吧!一次绝好的机会,真是太可惜了!”

    边泽接过电文仔细查看,这两份电文分别是军统南京站和上海情报科的来电,汇报的却是同一件事情,都是昨天晚上日本驻南京领事馆的下毒事件。

    只是和往常一样,上海情报科的情报显然要比南京站汇报的更加详尽。

    在南京站的叙述中,只是说明了尚振云在镇江拦截使节团的行动失败,随后启用了潜伏多年的“猎人”,在欢迎宴上下毒的情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得而知了。

    而在上海情报科的叙述中,将这次行动的后续情况都进行了汇报,宴会进行时,有日伪人员中毒,人数多达三十四人,但遗憾的是,使节团的三位主要成员和日伪高层均躲过了此次毒杀行动,而这些中毒者多为中层人员,且因为毒药剂量不够,中毒者症状较轻,送往医院的途中,日本领事馆副领事内田铭山和书记官宫下佑介毙命,其他人正在医院抢救,后续情况正在继续调查中,而且在情报科在最后着重提醒,日本人已经查明,下毒者为日本领事馆职员詹元良,判断此人为军统潜伏人员,身份已经暴露,日伪情报部门将在南京城进行一场彻底的搜查行动,望总部提醒南京站做好应变的准备。

    显而易见,情报科的工作更快捷,也更准确,对南京站的汇报做了非常详尽的补充。

    看完这些,边泽也是摇头说道:“太可惜了,这要是给一锅端了,南京那边只怕立时就处于瘫痪状态,足以震惊各方,绝对是奇功一件。”

    局座苦笑道:“是啊,天不遂人愿,这一次使节团进入南京,正好是领事馆负责接待,这样的机会太难得,这才让尚振云下决心动用了潜伏在领事馆的“猎人”,可是最后的结果你也看到了,还是很不理想,这可是我多年前亲手埋下的钉子,好不容易可以派上用场了,就这么废掉了,实在可惜!”

    边泽心中也是暗自可惜,要知道日本人对中国人是很防范的,能够日本领事馆这样的关键部门,安插一枚钉子,其价值有多大,可想而知,难怪局座如此心疼。

    他开口劝慰道:“局座,事情总有万一,您也不必介怀,再说这一次毒倒这么多人,虽然没有大鱼,可收获还是有的,最起码,也好好教训了一下日本人,打击了他们的嚣张气焰,让他们也知道知道,即便是在南京,我们军统的力量也是不容小觑,威慑作用还是不小的!”

    局座闻言苦笑一声,心中还是颇为失望,南京站奉命刺杀使节团,最后启用了蛰伏多年的情报员“猎人”,孤注一掷,这原本是一次绝好的机会,可惜最后就网到了几条小鱼,这样算来,还是有些吃亏了。

    他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此次行动之后,日本人一定会更加小心,我们很难再有机会,而且尚振云汇报说,猎人平安脱身,南京站也已经撤到了江北,短时期内是不能在南京城里行动了,所以刺杀行动暂时告一段落,以后看情况再说。”

    “那情报科那边怎么回复?”

    “让他们密切关注后续情况,查明日本人和南京政府的损失,尤其是那个生化专家上野圭介,情报科汇报说,这个人也在中毒者之一,如果能够毒死他,这次行动就不算亏本!”

    边泽感慨的说道:“明白了,他们的情报能力真是厉害,即便是在南京,也能够这么快打探到这样的消息。”

    “何止,这些都是小事,日前情报科又有重大情报,有确切消息,日本人又要准备对长沙大举进攻了!”

    “什么?这是真的?”边泽忍不住失声问道。

    自从两年前长沙会战之后,中日双方虽然交火不断,可都是局部会战,在正面现场上,基本上处于对峙状态,这么长时间过去,双方都有些懈怠了,现在突然听到这个消息,自然是吃惊不小。

    局座说得对,相比而言,这样影响巨大的军事情报,才是最重量级的情报,其价值足以影响到整个战争局势。

    局座轻轻点了点头,郑重的说道:“日本内部有重大变化,南进计划提前实施,华中派遣军有意在撤军之后,削弱我方的实力,这也是情理之中,估计这次攻势很快就会发动,我已经上报给军事委员会,让长沙前线各部队紧急备战,不要被日本人打个措手不及,吃了大亏。”

    边泽点头说道:“是啊,我记得当初也是情报科示警,我们才躲过日本人偷袭赣北的行动,这一次又得了消息,真是幸运啊!”

    当天晚上,江北地区的一处安全屋里,尚振云和詹元良正相对而坐。

    此时他们已经获悉了一些下毒事件的后续情况,总部也用电文发了通报,尚振云知道这次的行动并不尽如人意,效果远没有达到之前的预期。

    他轻叹了一声,向坐在对面的詹元良说道:“老弟,是我对不住你,十年的潜伏生涯,就这样结束了,都是我太心急了……”

    “别这样说,也是我运气不佳,潜伏了这么久,唯一一次行动,还给搞砸了,惭愧啊!”詹元良摆手苦笑道,他看着尚振云,“站长,其实我心里非常感激你的,这些年来,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天天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睡觉都得睁着一只眼,每次看着孩子老婆,都生怕有一天会牵连了他们,被日本人给害了,你知道吗?我离开领事馆的那一刻,心情一下子就彻底放松了,好像这些年压在心头上的石头都没了,真是说不出的畅快,哈哈!”

    这倒是詹元良的真心话,十年如一日的潜伏在敌人内部,心理压力自然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也不是圣人,也有恐惧,也会畏惧死亡,更牵挂家人的安危,好在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

    尚振云闻言,心情也一下子好了许多,看着詹元良,不禁笑道:“这么说,你还是感激我了?”

    “确实要感谢你,总算是解脱了,站长,接下来,我该怎么做?”

    “你都暴露了,还能怎么做?而且总部传来命令,你要赶回重庆总部,你的职务将由局座亲自安排,我会安排你们全家尽快启程,老弟,日后前程无量啊!”

    通过总部的电文,尚振云才知道自己之前走了眼,眼前这个詹元良竟然跟脚不浅,原来是局座早年的班底之一,他的潜伏任务就是由局座亲自安排的,说起来,日后的前途只怕还要在自己之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借重之处,要不然,他也不会对詹元良这么客气。

    “对了,站长,你知道上野圭介的情况吗?我走的时候,是把清酒放在他的席位附近了,不知道,有没有毒死他?”詹元良念念不忘,这执行的第二目标。

    尚振云也是并不确定,他的情报来源其实很少,除了在南京城里还有几名情报员,其他就只能依靠总部给他传达的信息。

    南京城里的情报员没有这个情报能力,只知道外界传播的模糊信息,反倒是总部那边的消息非常及时准确。

    “总部说,上野圭介也中毒了,不过就是你的剂量下轻了,他现在还没有死,能不能救回来,也不清楚,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们,你安心回重庆就好。”

    詹元良闻言,点了点头,突然有些奇怪的问道:“消息是从总部传来的?不是我们南京站的情报员?”

    他一直是直接和南京站站长单线联系,对于其他的潜伏者毫不知情,所以对情报网目前的情况,了解的并不多。

    尚振云苦笑道:“我们南京站的情报网络基本停用了,现在很难获得有价值的情报,是上海情报科那边的消息,他们的手已经伸到南京了,我们这样的也就干点粗活,情报方面,总部也不指望我们。”

    “原来是他们!”

    詹元良顿时恍然,上海情报科的名头,在日本人内部是无人不知,就是在外务省来往的文件上,这个名字也是屡屡出现,称得上是威名赫赫。



    转过天来,正午时分,特高课课长今井优志携带重礼,前来拜见宁志恒。

    书房内,今井优志正在向宁志恒诚恳的说道:“先生,这一次多亏了您的庇护,不然上原将军盛怒之下,卑职绝难全身而退!”

    宁志恒闻言摆了摆手,和声安慰道:“今井君,何至于此,叔父这个人虽然严苛,但绝不会迁怒无辜,你在这件事情上虽然负有责任,但有情可原,最需要追究的,应该是领事馆,要不是他们自己出了内鬼,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你放心,我会为你说话的!”

    这番话算是让今井优志心中大定,自己今天这一趟没有白来,不愧是藤原家的嫡系子弟,做事就是大气,是一颗靠得住的大树!

    今井优志躬身深深一礼,感激的说道:“多谢先生的厚爱,卑职感激不尽!”

    宁志恒哈哈一笑,示意今井优志落座,两个人相互叙谈起来。

    “不过,今井君,这一次的事情确实闹得很大,你要想完全脱身也不现实,这要看最后造成的后果到底有多严重,目前对你来说,最重要的是要尽快找出真凶,把不利的影响降到最低,不知道你这两天有没有收获?”

    今井优志闻言,面露为难之色,有些无奈的说道:“目前还没有什么进展,相关的人员抓了不少,可是詹元良还是让他逃了,他经常去的地方都翻了一遍,家人也不见了踪迹,至于他的邻居和朋友,经过审讯,也没有发现半点线索,估计早就离开南京城了。”

    宁志恒一听,也是放下心来,这也并不意外,詹元良既然敢冒风险下毒刺杀,就肯定已经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做好了暴露的准备,南京站也不会留下破绽,让日本人有机可趁。

    “人既然抓不到,那就要想办法把麻烦推出去,我建议你把重点集中在领事馆方面,要让他们清楚,这件事,完全是他们内部控制不严,让中国人钻了空子,结果导致严重的后果。”

    今井优志连连点头,这和他之前设计的完全一样,他赶紧说道:“您说的太对了,我已经抓捕了领事馆的另外两名中国人,只是他们都是杂役,地位不高,有些分量不足啊!”

    言下之意是准备拿这两个中国人当替罪羊,可是却有些拿不出手。

    宁志恒皱了皱眉,他也不愿意让今井优志对那两个无辜者下手,于是接着问道:“那领事馆别的职员呢?詹元良在领事馆工作了十年,总会有相熟的同事和朋友吧?”

    今井优志双手一摊,有些懊恼的说道:“至于这些人,我也进行了传唤询问,不过崛公总领事完全不配合,不允许我们扣押和刑讯领事馆职员,我请示了上原将军,将军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只好都放走了。”

    日本各部门之间也存在着这样和那样的矛盾,崛公一淳生怕今井优志急红了眼,为了推卸责任,对领事馆的人员屈打成招,这样主动权就落在了特高课的手里,那不是那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了!

    所以崛公一淳顶住压力,坚持不肯让今井优志动手抓捕,领事馆表现的如此强硬,就是上原纯平也不愿意真的撕破脸,再说,上原纯平很清楚,此事肯定是詹元良的个人所为,和其他领事馆人员没有什么关系,所以最后还是没有让今井优志搞的太难看。

    这样一来,就让今井优志两边不讨好,颇为难做。

    宁志恒一听,想了想,点头说道:“叔父自有他的考虑,如今清水次长就在南京,你逼迫太甚,难道真要和外务省撕破脸?不过,这件事情他们怎么也推不干净,这样,我提一个思路,你考虑一下!”

    “请先生明示!”今井优志赶紧点头答应道。

    “其实这一次的动静虽然闹得挺大,中毒的人员也有不少,可是这里面并没有什么重要人物,实际损失并不大,高层之所以要追究问责,是认为被重庆政府算计,脸面上不好看,如果我们换一个角度呢?把这件事往私人恩怨上牵扯,就说这个詹元良因为个人原因,对领事馆的某些人不满,积怨成愤,这才决定下毒报复,其他人都是被波及的无辜受害者,你看怎么样?”

    宁志恒的话,让今井优志眼睛一亮,这倒是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影响降低到最小,如果把案件上升到中日双方对抗的层面,那么这个场面可就大了,不仅要得罪外务省领事馆,还要抓捕真凶,追查其身后的情报组织,甚至进行报复行动,自己的麻烦还在后头呢!

    可是如果大事化小,只把詹元良定位成一个普通人,那么领事馆方面就没有负担了,没有什么国党间谍潜伏的狗屁事,领事馆上下更也没有失察一说,不过就是一个职员因为私愤而做出的报复行为,这一里一外,性质就完全变了,可以说是皆大欢喜!

    可是刚刚高兴了一会,就又有些迟疑地看着宁志恒。

    “怎么,你觉得有问题?”宁志恒不免有些诧异,按理说他这个解决方案,目前来说对各方面都可以交代的过去,日伪政府的脸面上也好看,今井优志自己也可以推卸责任,甚至军统南京站,也可以稍缓压力。

    今井优志解释道:“如果按您所说,当然是最好的结果,可是上原将军那边是清楚的,詹元良十有八九就是国党军统潜伏人员,这样轻拿轻放,不知道将军能同意吗?”

    “今井君,你多虑了!”宁志恒哈哈一笑,“叔父这边我来解释,他也不是死板的人,知道变通之道,能够把这件事情按下来,减少不利的影响,也是他愿意看到的,不过,你要外松内紧,对詹元良的追捕工作不能放松,该做的不能松懈!”

    听到宁志恒愿意为自己担待,今井优志欣喜万分,赶紧点头说道:“有先生出面,将军那里自然没有问题,我只需要找出一个由头,就可以交代过去了。”

    “你打算选谁来作这个由头呢?”

    “内田铭山,领事馆副领事,这个人已经在事发之后,就中毒毙命了,到时候,就说此人与詹元良有矛盾,詹元良对他积怨成恨,才下毒报复!”

    宁志恒眼睛一亮,合掌笑道:“这个人选的不错,地位高于詹元良,时常接触,难免有些磕碰,就算没有,也可以润色一下,反正是死无对证!”

    两个人心里想到一处,事情有了着落,都是相视一笑,心照不宣!

    宁志恒随即把话题一转,问道:“对了,中毒的人员里,除了内田铭山和那位书记官,这两天还有死亡的人员吗?尤其是那位生化专家上野圭介,他的情况如何?”

    虽然口中询问的是上野圭介,其实宁志恒最关心的还是野岛一郎等第六师团的军官,当然上野圭介也是一个重要人物,他对中国军民的危害程度,甚至远超野岛一郎等人,只不过,宁志恒更加痛恨这些参与南京大屠杀的刽子手,所以更关注这些人。

    今井优志回答道:“昨天又有两名中毒人员死亡,是南京政府的两位高官,其他人员都已经清醒了过来,上野圭介也醒过来了!”

    宁志恒闻言顿时一愣,怎么会这样,忍不住诧异的问道:“都醒过来了?当时岛田医生不是说,情况很不乐观吗?”

    “确实是这样,不过这一次真是万幸,我们检查过,詹元良的下毒剂量并不多,他为了扩大毒杀范围,还兑入了比较多的酒水,导致酒水里的氰化钾浓度很低,经过一天一夜的抢救,除了那四名死亡人员,其他的人都抢救了回来。”

    宁志恒闻言,心中顿时一沉,没想到这些家伙运气这么好,竟然死里逃生,躲过这一劫!

    “野岛一郎和他的同僚都救回来了?”宁志恒再次问道。

    “救回来了,他们中毒的症状比较重,今天早上才清醒过来,不过总算是运气不错,不然我这边的压力可就大了!”今井优志有些庆幸的回答道,这一次中毒事件的结果还是可以接受的,总共才有四个人死亡,损失并不算大。

    可是宁志恒闻言,却是非常的失望,野岛一郎和上野圭介这些重要目标,竟然都被救了过来,这完全出乎了他的预料,不过,以他的性情,想要除掉某些人,又岂能轻易放弃,大不了自己再动一次手,送他们一程。

    他抬手看了看时间,对今井优志说道:“今井君,我看时候尚早,不如你陪我去医院看一看这些受伤人员,尤其是野岛一郎,他是我的同乡,刚刚结识,原本是要亲近一番的,现在他受了伤,正好是个机会。”

    今井优志一听,赶紧点头答应道:“当然,既然是先生的同乡,确实应该去看望一下!”

    宁志恒唤来易华安,吩咐他准备一些滋补礼品,又让木村真辉备好车,一行人出了住处,赶往同仁会医院。



    同仁会医院处于南京中部市区,距离宁志恒住所并不算远,不多时,赶到医院,众人下了车,进入医院,布置在这里的特高课守卫人员看到今井优志到来,赶紧迎了上来。

    “带我们去见野岛大佐!”今井优志吩咐道。

    “嗨依!”

    守卫人员将众人引到一处病房门口,轻轻地推开门,然后退到一旁,宁志恒迈步进入,只见病房里安放着一张病床,脸色苍白的野岛一郎正躺在床上。

    不过此时的野岛一郎显得极为狼狈,他的双手和双脚都被紧紧地捆绑在床架上,嘴里也被塞着白布团,倒像是被人当成犯人一样,整个人不能动弹半分。

    宁志恒诧异的看着这一幕,转头对身后的今井优志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这样对待野岛君,他还是个病人!”

    看到宁志恒脸色难看,今井优志赶紧对身边的人吩咐道:“快去把岛田医生喊来,藤原先生要问话。”

    手下答应一声,急忙出门而去。

    宁志恒来到病床旁边,伸手将野岛一郎口中的白布团取了出来,野岛一郎感觉空气顺畅,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却被这一口气呛得连连咳嗽。

    “野岛君,你感觉怎么样?”

    可是让宁志恒奇怪的是,野岛一郎明明认得宁志恒,可是嘴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声音。

    这个时候,岛田医生快步进入病房,看到宁志恒正在询问野岛一郎,赶紧上前一步,说道:“藤原先生,今井课长,野岛君现在还不能说话,需要一段时间的恢复。”

    宁志恒一怔,转头看向岛田医生,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岛田医生解释道:“野岛君的中毒程度较深,虽然已经清醒过来,可是氰化物的后遗症状比较严重,现在他已经处于失语状态,无法用语言交流,同时还伴有比较严重的癫痫,会突然发作,今天早晨发作的时候,已经把自己的舌头咬伤了,我们怕他会继续伤害自己,所以才会这样处置。”

    “原来是这样!”宁志恒恍然说道,看着野岛一郎张了张嘴巴,似乎想跟自己说什么,急忙俯下身去,将耳朵凑到野岛一郎的嘴边,可是好半天却什么也听不清楚。

    突然之间,野岛一郎的身体一挺,被捆绑的手脚同时发力,床架发出咣当的声音,他的嘴巴也死死地咬紧,眼睛瞪的溜圆,嘴里发出“啊…啊…”的嘶吼声。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宁志恒措手不及,马上闪身退了一步。

    “快!又发作了!”

    这个时候岛田医生急呼一声,向前一步来到病床旁边,一把抓过白布团,然后用手捏住野岛一郎的下颌骨关节,准备捏开他的嘴,试图将白布团塞进去。

    可是他的力量有限,根本捏不开野岛一郎的嘴巴,只见野岛一郎脑袋剧烈的摆动,挣脱他的控制,发出沉闷的声音。

    “快去帮帮他!”今井优志急忙对身边的人吩咐道。

    几名特高课人员冲上去,控制住野岛一郎的头部,很快就重新堵住他的嘴,并同时按住他的身体,让他动弹不得。

    看着眼前这个场景,宁志恒皱了皱眉,向岛田医生问道:“怎么会这么严重?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吗?”

    岛田医生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缓了一缓,回答道:“一般氰化物中毒是很难抢救过来的,即便是抢救过来了,也会有一部分人有后遗症,诸如头痛,失语,癫痫等等症状,有些人恢复的好,就有可能慢慢的减轻,甚至不再复发,不过野岛君的情况比较严重,我看自主恢复的可能性不大,除非是转回上海的博立医院,或者送回国内的大医院,那里的医治水平和医疗条件都要好得多,我想是可以逐渐康复的。”

    “转回上海和国内?”宁志恒脸上露出不满之色,“你们做不到吗?不是说,这里已经是南京最好的医院了吗?”

    岛田医生看到宁志恒脸色不豫,无奈的说道:“南京虽然是中国重镇,但是之前被破坏的很厉害,这里也都是这两年才重建的,条件确实不算好,在上海就好得多,那里有很多我们没有的特效药品,医生也很有水平,送回上海或者国内,能够更快的恢复病情,而且这种后遗症越快治疗,效果就越好,拖下去反而麻烦。”

    岛田医生倒是没有讳言,直接表明自己医院的水平有限,对恢复并没有把握。

    宁志恒嗯了一声,又再次问道:“其他的中毒人员也有这样的情况吗?比如上野圭介?”

    “是的,中毒程度轻,症状不明显的,到达医院不久,就已经清醒过来了,拖到最后才清醒过来的,都是症状比较严重,上野圭介也是这样,只不过他好一些,没有癫痫症状,但是有头痛和失语的表现,最好也一起送回上海,留在这里,对他们没有好处!”

    宁志恒想了想,对今井优志说道:“你把这个情况尽快上报给叔父,野岛君和上野君都是帝国的栋梁,不能有丝毫怠慢。”

    今井优志不禁暗自赞许,藤原先生心系同乡,对这些帝国军官也是如此关怀备至,绝对算的上是重情重义之人。

    听到宁志恒的话,他急忙点头领命道:“嗨依,我马上向将军汇报,尽快安排,转送上海!”

    将带来的礼品放下,宁志恒就离开了这间病房,又视察了其他中毒人员的情况,还着重看望了上野圭介,一切正如岛田医生所说,这一批最后苏醒的人员,普遍都有后遗症状。

    视察结束,搞清楚了具体情况,宁志恒一行人才离开医院,宁志恒对今井优志吩咐道:“你尽快去安排吧,有事情尽早通知我,尤其是野岛君的情况,有需要就来找我。”

    “嗨依!我会安排妥当,照顾好野岛君,请您放心!”

    今井优志暗自羡慕野岛一郎的好运气,这次受伤反而攀上了藤原先生这位同乡,没准还因祸得福,另有际遇也说不定!

    留下今井优志,宁志恒自行上了车,回到住所之后,就马上对易华安命令道:“今天晚上我就要见学致和志宏,我有重要行动安排!”

    易华安一愣,随即点头答应,转身退了出去。

    宁志恒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心中暗自盘算着,仔细设计接下来的行动细节。

    野岛一郎罪行滔天,上野圭介危害严重,这两个人都是上了清除名单的人,宁志恒之所以去医院,就是为了确认情况,并准备随时动手。

    等看到野岛一郎和上野圭介的现状后,更是暗下决心,这一次绝不能再让这两个祸害逃脱,必须要借此机会结果了他们的性命。

    不过具体行动,当然不可能由他亲自动手,毕竟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除非是万不得已,是绝不会轻易涉险。

    这样一来,刺杀行动势必要交给自己的行动人员,可是由他们来动手,又很难靠近这些目标。

    如果选在医院下手,行动的难度可不小,要知道同仁会医院是日军专属医院,医院内部就有不少的警卫,并且还有特高课的守卫人员,再加上地处南京中部市区,周边都是日本人的机关和部门,如果硬来,一旦失误,惊动了日本人,那后果就不是他能够控制的了。

    情报科最大的缺陷,就是人员相互熟悉,行动中不能有人失手,一旦落入敌手,就是极大的威胁,所以宁志恒每一次设计行动,都是以安全第一,不敢行险,尤其是在观察完同仁会医院的守备情况后,宁志恒马上就否决了这个行动方案,以他的经验,在医院动手,是绝不可行的。

    可当他知道医院方有心把野岛一郎等人送回上海后,心中顿时有了主意,南京城到底不是自己的地盘,到处都是日伪势力,行动起来风险太大。

    既然在南京城里难下手,那就在送往上海的路上下手,就算是在半路上失了手,那还有上海,要知道上海可是他的地盘,所以只要不是送回日本国,宁志恒确定,这两个家伙都难逃自己的手心。

    所以他就让今井优志尽快上报,促成转送上海一事,这样一来,也为刺杀行动创造了机会。

    下午三时,今井优志的电话打了过来,向宁志恒做了汇报。

    “先生,我已经上报了上原将军,将军非常的重视,他同意将这批病人转送至上海救治,并安排了一趟军用专列运送,明天上午出发!”

    宁志恒听到事情已经办成,心中大定,追问道:“军用专列?这太好了,我明天要亲自送一下野岛君,明天几点出发?”

    今井优志一听,赶紧回答道:“原定安排在上午九点出发,您看需要变动吗?”

    “不,不需要变动,就九点吧!正好我有时间!”宁志恒说道。

    “好,明天我护送野岛君到火车站,我们火车站见!”今井优志恭声说道。



    当天傍晚时分,宁志恒和易华安离开住所,来到了一处安全屋,康学致和邓志宏早就等在这里,看到宁志恒进来,都赶紧起身立正。

    “处座!”

    “处座!”

    宁志恒径直来到座位上坐下,挥手示意,直接说道:“今天不汇报工作,时间紧,我们长话短说!”

    康学致和邓志宏不敢怠慢,凝神静听。

    宁志恒将这一次的前因叙述了一遍,最后说道:“野岛一郎手上沾满了我军民的鲜血,可谓是血债累累,恶贯满盈,上野圭介更有甚之,以前在我国东北地区,就制造过多次无人区事件,后来调入南京,主持建设毒气工厂,对我们的威胁极大,此外还有七名中毒者,都是日寇汉奸,均是死有余辜,这些人必须要清除掉,明天他们离开南京,就是我们动手的好机会。”

    说完,他将一张地图铺在桌案上,其他众人赶紧上前,围在桌案旁,俯首看去,原来这是一张京沪铁路的路线图。

    宁志恒继续说道:“明天上午九点,这九个人都会乘坐军用专列,转往上海医治,我决定,由志宏带队,从行动队中挑选十名队员,潜入到这里……”

    他的手指落在地图上的一个点上,“这里叫金山围,在镇江以西,距离南京火车站大约六十公里,火车需要大约一小时四十分钟,我这一次来南京的时候,因为铁轨被破坏,就在这里停留了几个小时,周围的地形我大致看了看,很适合下手。”

    “您是说在这里布置爆破点,炸掉火车?”邓志宏眼睛一亮,开口问道。

    他最擅长的就是爆***座点名让他带队,很明显就是要采取爆破的办法,解决掉所有目标。

    “对,就是这个意思!”宁志恒点头说道。

    对于这一次的行动计划,他之前做了详尽的考虑,原本他还打算使用定时炸弹,安放到军用专列上,可是这个方案并不可行,首先是安放的难度太大,这种行动没有内应携带和安放定时炸弹,是很难完成布置的,自己没有条件做到这一点。

    其次,制作的定时炸弹威力有限,最多只能是炸毁一个车厢,对专列的其他车厢破坏力有限,很难保证一次解决所有目标。

    所以最后他还是决定,在铁路上做文章,这是最稳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他在来南京的路上,因为铁轨被破坏,耽误了几个小时,那个时候,他就觉得这是一个性价比很高的袭击方法。

    首先火车在行进的过程中,路线是固定的,行踪无法掩盖,在长达数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的铁路线上,只要找到一处漏点,就可以对其进行致命的打击。

    这对攻击者很有利,而作为被袭击的一方,就显得非常被动,防守起来很吃亏,需要投入大量的军力人力,想要做的这一点,非常困难。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战争初期,京沪铁路屡遭救国军和新四军的破坏,日本人极为头痛,后来下了大力气,调动所有的军力将中国军队压制在苏南偏远地区,才修复了京沪铁路,但就是这样,铁路沿线还是很难保证绝对的安全。

    上一次在半路上,军统方面的行动虽然失败了,可是参与人员并没有受到损失,这就是因为行动一方主动性强,一击不中,也可以从容脱身,反之,防守一方很难找到隐藏在暗处的对手,想要抓捕,需要很强的机动性,还有非常好的运气。

    而这一切,这正符合宁志恒的所有要求!

    听到宁志恒提出这个行动方案,邓志宏开口说道:“金山围这个地方我知道,在战前我去镇江办事的时候,还路过这里,那里的地形复杂,山地丛林较多,我手下的行动队员雷朋就是镇江人,他熟悉那一带的地形,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爆破点。”

    “这样就更好了,记住,就在金山围以西不远,就有一片树林,这片树林就在铁路以南,不到二百米,这是个极好的观察点,你们可以借此藏身,等到专列到达后,启动爆破,就可以了!”

    邓志宏听到这里,上前仔细确定了位置,当即点头说道:“爆破地点已经确定了,现在就需要准备炸药了,您是要炸毁整趟列车吗?这可需要大量的炸药。”

    “这次主要是运送病人去上海,所以护卫的人员不会太多,最多就是一个两个小队左右,我估算着也就能挂七八节车厢,我不能确定他们安置病人的车厢,所以这一次的用量要用足,不仅要炸毁铁轨,还要确保将专列彻底破坏,这样才能达到行动目的。”

    邓志宏闻言,暗自计算了一下,好半天才点头说道:“如果有梯恩梯炸药,最少需要三百到四百公斤,还有相应的雷管,如果用电爆地雷,那就更有把握了,还需要最少两百五十米的引线,至于起爆装置,我可以自己制作。”

    对于军火炸药,宁志恒倒是不缺,毕竟藤原会社的护卫队就是一支准军事化的部队,他虽然不贩卖军火,但是不等于不储存军火,不过所谓的电爆地雷,他还真是没有!

    “没有电爆地雷。”宁志恒没好气的说道,他知道邓志宏口中所说的那种地雷,是一种反坦克雷,爆破威力极大,能够将装甲履带都炸翻,可是他还没有阔气到,连这种高端武器都装备的地步。

    “只有梯恩梯炸药和雷管,这样稳定性强一些,要知道每一趟军用专列前面,都会有一列装甲列车开道,稳定性不好,会容易引爆的。”

    梯恩梯炸药的稳定性是出了名的,对摩擦、震动都不敏感,就算是被子弹命中,也不会被引爆,必须是要用雷管来引爆,这是爆破作业的首选。

    邓志宏嘿嘿一笑,点头说道:“梯恩梯炸药也行,没有问题。”

    “需要说明一点!”宁志恒接着吩咐道。

    “如果一切顺利,启动爆破之后,所有人员必须马上撤离,不能为了确认目标的情况,而在爆炸点逗留时间过长,要知道,专列前面都会有装甲列车护送,上面最少有二十名全副武装的日本军士,一旦被他们咬上,就很难脱身,而且那里可是铁路沿线,日本人的防护力量很强,爆炸之声很快就会引来附近的日军,所以一旦启动爆破,就必须要以最快的速度撤离。”

    “那如何确定行动是否成功?”邓志宏一愣,疑惑的问道。

    就知道是这样,宁志恒暗自庆幸自己多交代了这几句,不然,邓志宏一定会在原地观察爆破后的情况,甚至有可能会对目标补枪,这样的话,危险性就大大增加了!

    “行动是否成功,我们早晚会知道,这次不行也没有关系,等他们到了上海,一样逃不过我们的手心,无非是多费些手脚罢了,所以你要切记,绝不能贪功恋战,我们没有必要过多纠缠,你是行动指挥,心里要有数,只要发现一丝不对,就马上放弃行动,明白了吗?”

    宁志恒的这一番话,说的语气很重,这是强调重要性,容不得邓志宏有半点违逆之心。

    邓志宏心头一震,当即挺身立正,郑重领命:“是,志宏绝不敢违抗军命,一定按照您的命令行事!”

    此时,一旁的康学致却是有些迟疑,他心思缜密,考虑的更多,开口说道:“处座,五十公里的距离,又携带这么多爆破物资,队员们不可能徒步前往,这必须要使用机动车辆,最少也需要一辆卡车,而使用机动车辆就必须要上公路,铁路沿线都是日本人控制最严的地区,一路上一定会有不少关卡,驾驶车辆,又携带这么多炸药,肯定是过不去的,这又需要通行证件,这些都是需要考虑到的。”

    宁志恒对此自然有安排,他沉声问说道:“这我也考虑到了,今天晚上会有一支运输车队去往镇江,这是日本藤原会社给镇江的藤原分社运输物资的车队,一个小时后,志宏带领队员去东部市区的鼓楼大街那个三叉路口等待,车队会经过这里,你们上最后一辆卡车,司机是我们买通好的,爆破的物资也在车厢里。”

    此言一出,康学致和邓志宏都是一惊,对于藤原会社,他们自然是清楚的,这是日本顶级权贵藤原智仁的产业,是华东,乃至华中地区最大的财阀,在日伪占领区可以说是巨无霸的存在,没有想到,处座能够打通他们的关节,为自己提供方便。

    宁志恒自然不能把自己和藤原会社的关系告诉两个人,哪怕他们是情报科的高级干部,这是自己最大的秘密,所以只能这样安排,其实,这后面都是易华安在调度。

    此时,他接着说道:“藤原会社的车队在日本占领区都是免检的,这条公路也是他们跑惯了的,肯定是通行无阻,你们在金山围附近脱离车队,再徒步前往爆破点。”

    说到这里,他特意嘱咐道:“记住,司机只是拿了我们的好处,并不是我们的人,所以什么也不要说。”

    “是,什么也不说!”邓志宏立正领命。

    之后又商量了一下具体细节,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方方面面都已经考虑仔细,邓志宏感觉没有问题了,于是告辞离去,抓紧时间,挑选行动队员,做好行动前的准备工作。

    看着他们离开,宁志恒对易华安吩咐道:“这后面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会社这边要注意保密,要选用最可靠的人选协助他们,不要出纰漏。”

    “是,您放心吧!我会安排了一切,保证没有问题!”易华安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后,邓志宏带着十名队员守在预定的地点,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静静的等待着。

    很快传来了一阵车辆发动机的声音,明亮的车灯越来越近,一行车队从三岔路口快速驶过。

    等着前面的车辆过去,最后一辆卡车在路口悄无声息的停了下来。

    邓志宏知道这是来接自己的,当即一挥手,队员们快速靠近,掀开后车厢的布帘,身形一纵,动作敏捷的上了车厢,车辆再次启动,很快就赶上了前面的车队,一路向东驶去。

    后车厢里已经摆放了一堆物品,外面用油布遮盖的严严实实,邓志宏上前掀开油布,里面整整齐齐的码放着一堆木箱子。

    “打开看看!”邓志宏低声吩咐道。

    行动队员们上前很快打开木箱,里面果然都是邓志宏需要的各种物资,梯恩梯炸药和雷管,还有一团引线,估计至少也有几百米,足够行动使用了。

    邓志宏不禁轻吁了一口气,处座当真是有手段,在南京这个日伪政府的大本营,这么多的爆破物资,只一个小时就已经准备妥当,还轻松解决了运输问题,看来在南京,处座绝不止他们这些手下,肯定还有另外一支力量潜伏,并且能量强大,当真是深不可测。

    车队在黑暗中行进,不多时就停了下来,前面传来了高声呼喝的声音,邓志宏知道,这里是出南京城的关卡,正在队员们都心中忐忑之时,车辆又重新启动,很快就过了关卡,出城而去。

    “这帮家伙真的连查也不查,这藤原会社的车队,真这么好使?”身边的一个队员忍不住吐出一句,他们这些人在上海的时候,也是听说过藤原会社的名头。

    邓志宏笑道:“正是因为这个招牌好用,我们才用他们,这些家伙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们就从他们眼皮底下,大摇大摆的过去。”

    一路无话,车队在黑暗中行进的并不快,每到一个关卡,只是略微停留了一下,就顺利通过,更没有人多事,上来搜查车辆。

    时间过去了两个小时,车辆突然减速,缓缓的停了下来。

    早就准备好的众人,各自背负着一部分爆破物资,从车厢上跳了下来,车辆再次发动,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宁志恒转身问道:“雷朋,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行动队员雷朋借着月色,四下打量了一下,点头说道:“位置没有错,从这个岔道下去,穿过这片山丘,再走不远,就是金山围段的铁路。”

    大家精神一振,邓志宏大手一挥,命令道:“出发!”

    第二天上午,南京火车站台,宁志恒向担架上的野岛一郎温言安慰几句,野岛一郎眼含感激之色,却是不能言语,两个人紧紧握了握手,这才依依惜别,眼看着九个病人被抬进了车厢,专列缓缓启动,驶出了火车站。

    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时间,正是上午九点整,一旁陪同的今井优志看着火车离去,恭声问道:“先生,您放心,我特意安排一队医护人员照顾野岛君,绝不会出问题。”

    宁志恒点头笑道:“多谢了,今井君,正好,我还要去领事馆一趟,拜见清水次长,你陪我一起去吧!”

    “嗨依!”今井优志躬身领命。

    上午十点,金山围段铁路的南侧树林里,邓志宏和雷朋两个人正趴在地上,手拿着望远镜,向南京方向观察着动静。

    昨天晚上邓志宏带着队员们赶到了预定的爆破点,就马上埋放炸药,布置炸点,拉放引线,布置完成后,因为担心撤离时,人太多容易出意外,所以他命令其他队员连夜撤离,自己和雷朋两个人留下启动爆破装置,

    “组长,今天上午南京方向已经过去两列车了,这下一列,应该就是了吧?”雷朋轻声问道。

    邓志宏却是耐心极好,抬手看了看时间,不紧不慢回答道:“差不多了,要是九点准时发车,也就还有三十分钟,别担心,军用专列好认,前面有装甲车开道,只要看见了装甲车,那就一定是了!”

    “嗯!”雷朋点了点头,笑着说道,“要说这些年,咱们炸人,炸车,炸仓库,还炸过大饭店,就是没有炸过火车,这一次,可是赶上了,组长,一会儿要不就让我来启动?”

    “啪!”

    一巴掌打在雷朋的后脑勺上,邓志宏轻声笑骂道:“我不也没炸过吗!还敢和我抢!”

    两个人时不时地说笑打趣,打发时间,突然,雷朋眼神一紧,指着爆破点的方向,急促的说道:“组长,你看!”

    邓志宏闻言,赶紧也看了过去,原来从东面走来一名铁路巡道工,只见他身背着皮包,手里拿着一把专用的巡道锤,不时的敲击着铁轨,正在一步一步向爆破点走近。

    这有经验的巡道工,只需要用锤子敲打铁轨,通过敲击声音的不同,就可以判断出各种情况,如果铁轨不与地面相连,虚空浮动,或者螺丝松动或有裂缝,那么声音的音调和音色会发生变化,巡道工就会提前发现事故隐患,进行简单的修理,或者通知铁路维修班赶来进行大修,这项工作看似简单,却十分重要,担负着铁路安全运输的重责,人命关天,一条枕木,一个螺钉,都马虎不得,所以巡道工一般都是的非常敬业尽责的。

    “组长,这个小子可能要坏事!”雷朋目不转睛地盯着巡道工的一举一动,轻声向邓志宏说道。

    邓志宏也正在观察,心里同样是没有底,昨天晚上在铁轨布置了那么多炸点,埋放了那么多的炸药,铁道地基肯定会有挖动过的痕迹,地面和铁轨之间不免有松动的地方,他不知道,这个巡道工能不能发现,自己忙了这一晚上,可不要坏在这个巡道工的手里。

    “不管了,我们摸过去,把这个家伙绑起来!”邓志宏终于下定决心,他可不敢有半点侥幸之心,关键时刻,当断则断!

    这名巡道工走的并不快,他负责这一段的巡道工作,每天要走好几十里,今天再走一段,就算完成任务,可以打道回家了。

    手中的巡道锤,有一下没一下的敲打着铁轨,不时发出坚实清脆的声音。

    突然,耳中传来一道空洞的回声,他眉头一皱,俯下身子,继续敲打了一下,仍然是那种发闷空洞的声音,这是表明,铁轨和地基枕木之间有悬空不实的地方。

    巡道工有些诧异,这一段铁路他每天都要巡查,这里的地基很实,应该不会出现这种情况。

    很快他发现,在枕木缝隙之间的地基表面,有挖动过的痕迹,赶紧用手扒拉几下,浮土拨开,赫然露出下面的雷管和炸药。

    有人要炸铁路!

    他只觉得汗毛耸立,浑身渗出一层冷汗,立时就要喊出来声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冒出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扑了过来。

    巡道工只觉得眼前一黑,脑袋被重重地一击,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么的,果然让他发现了!”雷朋啐了一口唾沫,嘴里骂道。

    邓志宏上前把已经挖开的浮土复原,检查无误,转身和雷朋两个人,抬起巡道工的身子,向树林走去。

    费了好半天,两个人才把巡道工拖进树林,累的呼呼直喘。

    “这家伙真沉!”雷朋一屁股坐在地上,嘴里忍不住嘟囔道。

    “好像有动静!”邓志宏突然说道,两个人同时拿起望远镜向西方看去。

    很快,只见一列三厢的装甲车呼哧呼哧地向这里驶来。

    “是他们!”邓志宏兴奋的一挥手,一把抓起启爆器,快速连接电线,之前担心误爆,他一直没有连接电线,只见他手指翻动之间,电线已经连接好,将启爆器放在身前,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只等着专列的出现。

    很快,装甲车顺利通过爆破点位置,没有察觉出不对,一路向前驶去。

    不一会,军用专列进入了视线之内,列车头冒着蒸汽,发出呜呜的鸣笛之声,拖着八节车厢,轰隆隆地发出沉闷的声响,越来越靠近爆破点。

    邓志宏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手中紧紧攥着启动杆,生怕错过了最佳启爆时机。

    好在这个时代的火车行进速度并不快,足够让他有反应的时间,眼看着火车就要头进入爆破点,邓志宏双眼圆睁,手臂上的肌肉绷起。

    列车进入爆破区域…

    突然,他猛地按下启爆杆,电流传递之下,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爆破之声,响彻云霄,惊天动地!

    随着这冲天热浪,列车的火车头,被巨大的破坏力高高抛起,又重重地落在地上,砸起老高的尘土,几节车厢也是被震的四分五裂,在炽热的波浪中翻滚着,借着惯性的力量,脱离轨道,向前冲击,转眼间厢体崩散,只剩下一个底盘,里面的人体像是下饺子一样,抛散出来,发出凄惨至极的叫声。

    铁轨也被炸的像两根细面条一样甩的老远,爆破的中心位置被炸出一个个深坑,伴随着滚滚浓烟,火光冲天。

    好半天,尘烟散去,露出现场的惨况,只见到处支离破碎,遍地鲜血,惨烈的无以复加!

    “成功了,组长,我们成功了!”雷朋激动地一把抱起邓志宏,连声高喊着,邓志宏也是心情激动之极,好半天,才拉起雷朋。

    “快撤!”

    两个人转身钻入丛林,消失无踪!



    一九四六年春,南京郊外。

    大地沉沉睡去,皓月悬空,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像是铺了一层银色的被子,除了微风在轻轻地吹着,四周旷野安静得像一潭水,似乎所有的生灵都已经睡了,一切显得那么安谧。

    但是这一份平静,很快就被打破了,一阵汽车发动机的声音传来,一行明亮的车灯越来越近,月色下,一支车队在公路上快速行驶着。

    前面是三辆黑色轿车,再后面是两辆军用卡车,后车厢露天敞开,上面坐的满满的,都是全副武装的护卫军士。

    车辆原本行进的很快,不多时进入了一片丘林地带,不知为何,突然车速放缓,在路边停了下来。

    这个时候,从第一辆开路的轿车上,走下了一个国军军官,快步来到后面第二辆轿车旁,一个立正敬礼。

    车窗摇下,第二辆轿车的后座上,坐着一位面容冷峻的少将军官,赫然正是军统局行动二处处长宁志恒。

    赵江恭声问道:“处座,您有何吩咐?”

    宁志恒透过车窗看着周围寂静,尽管月色皎洁,可能见度还是很低,他看了看手表,略微沉吟了一下,吩咐道:“我怀疑这里有埋伏,你带着护卫队,向前方道路两旁的制高点进行搜索,我赶时间,往回走,从湖口拐道去南京,记住,尽量抓活口,这一次,我一定要把这伙人挖出来。”

    赵江闻言,顿时一惊,马上立正领命道:“是,我一定抓到活口。”

    他根本没有询问处座为什么会判断出前方有刺客埋伏,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位上司,判断力惊人,至今还从来没有出过错,处座说是前方有埋伏,那就一定有,自己只要坚决执行命令就可以了,这些年来,他也是这么做的,对于宁志恒的命令绝对的服从,已经刻入骨髓。

    对于自己的部下,宁志恒也不需要解释更多,他们只需要知道服从就好了。

    车窗摇了上来,三辆轿车掉头离开,向来路行驶而去。

    剩下两辆卡车上的护卫军士们纷纷下车列队,赵江交代清楚任务,准备对附近进行搜索。

    而在宁志恒的身边还坐着一名青年军官,身配中校军衔,正是他的好兄弟苗勇义。

    此时苗勇义从后车窗看着这一切,不禁有些疑惑的问道:“这里可是南京郊外,你在上海怎么知道这里有埋伏?”

    他虽然也对宁志恒的判断毫不怀疑,但还是忍不住出声询问,毕竟不是长期在宁志恒身边工作,还没有习惯绝对服从。

    宁志恒对他也不比旁人,微微一笑,解释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在上海这短短的二十天,就遭遇两次刺杀,我总要多长个心眼吧!”

    苗勇义闻言,却是根本不信,自己这位上司兼兄弟显然是在敷衍自己,上海至南京几百公里,这么长的路程都赶过来了,到了这里却突然掉头拐道,怎么断定就在这里会有刺客埋伏?没有确切的消息,怎么会这么做?

    这一次去上海,宁志恒亲自主持清算贪腐的工作,手段强硬,动作很大,杀了不少人,结果遭遇反弹,这些人安排了多次刺杀行动,可都被宁志恒反制,于是又掀起了一场血腥的屠杀,只一天内就枪决三十多名贪腐人员,震慑的各方不敢高声。

    不过,这也是有些奇怪,遭遇的两次刺杀行动,苗勇义也是全程跟在宁志恒的身后,不知为什么,宁志恒总是在刺杀之前就能洞察一切,并做出反制,这一次也是一样。

    “之前的刺杀不是已经查明了吗,都是那些贪腐分子所为,人都被你杀光了,怎么到了南京还纠缠不休。”

    “是啊!我也奇怪,这些年想杀我的人不少,但这种情况可不正常!而且这一次回南京,我提前是做了布置的,别人都以为我是坐火车回南京,知道我坐汽车回京的人可不多,知情人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心腹亲信,可还是被人埋伏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宁志恒的话,让苗勇义悚然一惊,忍不住脱口而出:“有内鬼?”

    “对!有内鬼!”

    宁志恒重重的点了点头,他之前也是因为接连遭遇刺杀,而心生警觉,于是安排自己的替身谭锦辉和孙家成大张旗鼓的上了火车,自己却选择坐轿车深夜返回,可是没有想到,这么隐秘的行程安排还是被刺客得知,那么到底是谁,泄露了自己的行踪呢?

    此时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又一张的面孔和身影,他不相信这些人会背叛他,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经历过血雨腥风的考验,那样艰苦的岁月都熬过来了,如今抗战胜利了,难道还有人会心生二意?这怎么可能?

    过了好半天,他绞尽脑汁也是毫无头绪,干脆就先搁置一旁,这些事情,等抓到了刺客,回到南京再调查,现在正好和苗勇义谈一谈今后的安排。

    苗勇义之前一直在武汉站工作,隶属于情报一处管辖,可是因为他是宁志恒推荐的人,算得上是保定系的人马,所以尽管他在抗战期间表现出色,在后来的几年里,却并没有得到升迁,职务仍然是行动队长,到现在也不过是一个中校军衔。

    而就在两个月前,军统局遭受到了自创建以来,堪称最沉重的打击,局座在一次意外中,因为飞机失事而撞死在岱山,这一变故对军统局来说,简直如晴天霹雳,灭顶之灾,一时间,偌大的军统局人心动摇,惊恐不安。

    很快上层就有消息传出,军统局在这一次的军政府改组中,要被裁撤拆分,大量的人员会被剥离,苗勇义在情报一处颇受排挤,一直难以融入,这个时候也坐不住了,马上联系宁志恒,于是一纸调令,苗勇义被调离武汉,带领自己的原班人马,向行动二处处长宁志恒报到。

    “勇义,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抗战虽然胜利了,可是我们的日子却越来越不好过,外面是示威游行抗议特务统治,政府里,各方势力联手打压排挤,尤其是局座这一死,军统局这艘大船可就要沉了,我们也要及早脱身,早作打算。”

    “真的走到这一步了吗?”苗勇义喃喃说道。

    这可是堂堂的军统局啊,五万情报特工遍布全国各个角落,二十万正规军队装备精良,手握生杀特权,威慑各方,这样一个庞然大物,竟然眼看着就要轰然倒塌,想一想都是不可思议。

    宁志恒也是感慨万千,他自从军校毕业,就投身军统,经历了军统局逐步壮大的历程变化,可以说对军统局的感情有惋惜,失落,犹豫和心痛,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很是复杂。

    他缓声说道:“这是大势所趋,其实就是局座没死,情况也是一样,他揽权太重,军统情报人员加上武装军队多达数十万,这样庞大的力量,换作是任何人都要心存顾忌,所谓末大必折,尾大不掉,这是注定了的!”

    抗战胜利之后,借战争的之机,已经发展成一个庞然大物的军统局,让各方势力感到了巨大的威胁,于是这些力量联手开始发力,一时之间,要求裁撤军统局的呼声甚嚣尘上,最重要的是,委座本人对军统局的强大力量起了忌惮之心,于是军统局裁撤已成定局。

    局座本人其实也是心知肚明,他多方奔走,试图挽回局面,甚至还想走通美国人的门路,可是却横生意外,在两个月前,因飞机失事而亡,他这一死,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顶住内外压力,军统的结局已然不可改变。

    宁志恒再次说道:“这一次的军事委员会改组国防部,是我们脱身的好机会,经过商讨,总算给我们争取了一席之地,我们在军统局的人马,全部剥离出来,加入国防部二厅,黄副局长和我都要去国防部任职,你是怎么打算的?”

    宁志恒这样的高层自然是最早得到消息的,在国党内部也有足够的情报来源,所以这件事刚一出台,他就已经了解的差不多了。

    苗勇义一愣,当即点头说道:“我有什么考虑的?当然是跟着你去国防部,不过我们去能干什么,难道去带兵?”

    宁志恒微微一笑,仔细解释道:“新成立的国防部可是机构庞大,其中二厅为情报厅,专门收集处理各方面的战略情报,干的还是我们的老本行,不过这个部门级别可比军统局还要高出一格,不仅工作范围广,甚至权限会更大,据说是军令部的一部分人马和我们军统行动二处的人马合并,并以此为基础,扩编了两个司,十六个处,规模非常大,我们这也算是回归军队,重归正途,免得总被别人在背后喊什么东厂,锦衣卫之类的,这名声可就好听多了。”

    苗勇义精神一振,其实他还是最关注重回军队序列这一点,天天被人当成特务防着,心里总归是不好受,现在摇身一变,又成为正规军人,这可算是一件难得的好事。

    他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没想到军统局这一倒,咱们这日子反而好过了,这可是件好事情,已经定下来了吗?”

    “定下来了!”宁志恒点了点头,“这次回南京,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几位大佬都催我尽快回京,早做筹备,只是具体的职务还没有定下来,不过总比留在军统强,你知道吗?上面连军统局这个称号都不想留,说是给改了一个名字,叫什么,什么‘保密局”,不伦不类的。”

    “保密局,这名字听着就丧气!”苗勇义也是皱眉说道。

    就在他们一路疾驰,赶往南京的时候,在南京城内,玄武湖畔的九华大宾馆却是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大门口停满了各色轿车,这里是南京城里数得着的大宾馆,装饰豪华富丽,是上流社会举办宴会酒会的首选之地。

    气派宽敞的院落里,布满了鲜花和彩灯,明亮的灯光照得院子里缤纷灿烂,如同御花园一般,格外耀眼,西装革履的男士和盛装婀娜的妇人,三三两两,穿梭其间,一切都是那样相得益彰。

    穿过院落,进入装饰堂皇,设计独特的大厅,周边是长长的餐桌,上面摆放着美酒佳肴,此时已经是座无虚席,坐满了衣着华丽的男男女女。

    这里面有国民政府的高官政要,也有富甲一方的巨贾豪绅,更多的却是身穿着笔挺军装的国军军官,形形色色,皆是上流社会的翘楚,大家都聚在一起,相互敬酒聊天,热闹非凡。

    就在一个月前,国民政府正式还都南京,所有的政府部门,商界团体纷纷回归,这座古老的城市又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和生气,再一次成为中华民国的首都,全中国的焦点。

    国民政府举行盛大的还都典礼,大肆庆祝,各部门和民间也分别举行庆祝酒会和宴会,这种庆祝活动一直持续了很多天。

    今天就是军政府几位高层举办的庆祝酒会,除了本部的军中将领,还广邀各大部门的政要,各界名流人士,商贾明星,场面很是宏大。

    在大厅左首的几张沙发上,黄贤正正在和几位将级军官相互交谈着。

    此时的他真是满面春风,圆圆的脸庞上绽放着难以抑制的笑意,与他人亲切交谈,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

    就在这个时候,卫良弼快步走了过来,低声在黄贤正的耳边说了几句,黄贤正闻言不禁眉头一皱,抬手看了看时间,起身和卫良弼来到一旁,低声说道:“怎么,志恒那边有变故吗?”

    卫良弼微微摇头,说道:“现在还不清楚,不过谭锦辉和孙家成已经提前坐火车进了南京,志恒却选择坐轿车,行踪这么隐蔽,我估计是和之前在上海的刺杀行动有关,按理说,就是坐轿车,这个时候也应该到了,我就怕在中途会出问题,要不要派人去接应一下。”

    黄贤正想了想,点头说道:“多派些人,顺着大路接一趟,现在的情况不明,搞不好有浑水摸鱼的,小心别出差错,你不要去,一会你那老泰山还要出面讲话,你不在不行,让天明去,找到志恒,让他直接来这里,我们好好谈一谈!”

    “是!”卫良弼点头答应,转身正要离开,刚才和黄贤正聊天的将官却出声喊住了他。

    “良弼,别这么着急走啊,你光看见老黄,怎么眼中就没有我老张,来,我们许久不见,多聊一会。”

    说话的人是国民政府第十二集团军军长张品言,和黄贤正一样,都是军中资历很深的保定系骨干。

    卫良弼这几年因为老泰山林震的原因,和这些保定系将领走的很近,彼此颇为相熟,听到张品言的调侃之言,也是哈哈一笑,答道:“张将军,我这眼里没有谁,也不敢没有您啊?不过,我确实有事,老泰山那边正招呼我,等我去露个面,就回来陪您好好聊一聊!”

    卫良弼这么一说,周边的人都是莞尔一笑,今天的宴会,就是几位军中大佬出面召集的,林震上将就是其中之一,把他抬出来,所有人都不再为难卫良弼,笑着把他放走了。

    看着卫良弼的离去,等黄贤正回到沙发上落座,张品言忍不住摇头叹道:“说实话,老黄,我是真羡慕贺疯子,塞翁失马,安知非福,他那些年的冷板凳没有白坐,这弟子门生一大群,现在都出了头,尤其是这对师兄弟,现在谁不知道,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贺疯子,出去到哪里都是横着走,这一对‘阎王判官’在后面杵着,谁不怕啊!”

    “是啊,外面都说,‘宁阎王卫判官’,这对师兄弟,杀人眼睛都不眨,听说宁志恒这次在上海,一天之内,一口气杀了三十多个,吓得上海各界大气都不敢喘,老黄,有些事情你可要管一管,这南京可不比上海,大家就这么点家底,经不起他这么折腾,别到时候又杀的血流成河,抗战都胜利了,大家还是要和和气气过日子的!”

    “是啊,老黄,我可提前打招呼了,金鑫公司的老板可是我老婆的表弟,还有茂林商行,你们动手的时候留点神,别搂草打兔子一窝端了,到时候我还要来找你!”

    “还有我的事,你可别忘了,老黄,当年一个锅里捞饭吃,抢块红薯我还分你一半呢,现在你发达了,可别装糊涂,这事你都答应我有一段时间了……”

    …………

    一时间,几位将官都是冲着黄贤正一阵唠叨,这些人的身家不少,产业也多,借着抗战胜利,收复失地时大刮地皮,更是捞了盆满钵满,这样的人在政府,在军中比比皆是。

    别看他们都是国党中手握实权的高级军官,可是在这南京城里,要想庇护自己的产业和关系,还真是差些份量。

    尤其是军统局行动二处,专门负责纠察此类事件,这半年里,行动二处频频出手,收缴了很多这样的灰色产业,不少军方人士撞到了枪口上,损失惨重。

    所以趁着这个机会,都找到了黄贤正这里,毕竟他是主管行动二处的长官。

    黄贤正为人随和,处事手段八面玲珑,对老兄弟们又出手大方,是出名的老好人,谁求到门上,都不会空手而归,但是人缘好,也是一个麻烦事,那就是身边的人,有事情必然找到他头上,让他不堪其扰,没想到出来赴个宴会,又被众人吐槽围攻。

    黄贤正被纠缠的不轻,忍不住出声告饶:“好了好了!你们找我有什么用?现在军统局都要裁撤了,我说的话也不算数,有能耐去找贺疯子,他要是放了话,那宁志恒敢多说一句,你们呀,就知道欺负我这老实人!”

    他的话半真半假,可是其他人并不买账,那位贺疯子虽然也是仗义,可也是出了名的脾气犟,死脑筋,为贪腐捞钱这种事情找上门,只怕几句话就给噎回来。

    “老黄,你别在这装可怜,别人不知道,我们还不知道,军统局虽然要裁撤了,可你却是毫发无损,林长官和张长官他们为你说话,你这副局长马上就要再升一级,堂堂国防部二厅副厅长,大家都是保定军校出来的,怎么每次都是你捡便宜,你可是要请客的……”

    这里都是国党将级军官,老资格的保定系成员,消息很是灵通,国防部刚刚开始成立,一些职务的变动,就已经传了出来。

    黄贤正又要再进一步,成为国防部的高官,此时在军中地位上已经远超他们,只能仗着以前的兄弟香火情,提前打好招呼,免得最后麻烦。

    大家闹腾一番,黄贤正还是扛不住了,只好一一保证,对他们的产业特殊关照,约束下属,不去骚扰。

    此时,在宴会厅的另一个角落里,也有两个人远远看着宴会中欢声笑语的男男女女,相互低声交谈。

    一个是时任中统局沪宁区特派专员的沈乐,坐在他对面的,正是刚刚恢复自由之身的闻浩。

    此时的闻浩虽然衣着笔挺,头发也打理的整齐,可是面容苍白,身形消瘦,整个人憔悴的像是老了二十岁,但是一双眼睛依然有神,闪动之间露出一丝精干之色。

    闻浩能够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沈乐的原故,他在南京伪政府担任要职,充当爪牙多年,光复之后,是第一批被抓捕的人员。

    被关进大牢后,沈乐顾念旧情,依照约定,多方奔走营救闻浩,尽管他出面证明闻浩是自己策反的内应,可是因为闻浩的名声太大,是南京伪政府里著名的铁杆汉奸,日本人最得力的爪牙,所以尽管沈乐用尽了办法,可还是没有能够救出闻浩。

    但是他的努力多少也起到了效果,闻浩就这样一直被关在大牢里,并没有像其他的铁杆汉奸一样被执行死刑,时间一直拖到了两个月前,事情总算有了转机,主管肃奸工作的军统局遭逢大变,人心惶惶,也就无人再追究此事,沈乐花费了不少,就在十几天前,终于将闻浩解救了出来。

    闻浩被关进去的时候,就已经被军统人员折磨的不轻,受到了严酷的刑讯,之后又在阴暗潮湿的大牢里足足熬八个多月,可以说是备受煎熬,当走出大牢的时候,人已经骨瘦如材,憔悴不堪。

    在沈乐的全力支持下,闻浩得以再次加入中统局,恢复了以前的职务,摇身一变,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欢庆的宴会之上。

    “主任,这种场合不适合我,我现在不敢高调,最好不露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闻浩轻声叹道,他在大牢里天天心惊胆战,生怕有一天被人抓出去,送上刑场,好不容易才逃出生天,这心里患得患失的没有底,天天窝在家里不敢出门,今天是被沈乐强行带到这个宴会的。

    沈乐闻言,咧了咧嘴,笑道:“还都南京,举国欢庆,你一个人躲在家中,才更招眼,不要以为坐在家里,别人就找不着借口了对付你,真要是想找你的麻烦,你再躲也没有用。”

    闻浩不由得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以他的身份,能够重回中统,自然有不少人在盯着他,自己想要重整旗鼓,要做的事情还很多。

    “叫你出来,一是让你散散心,二是让你出来见识见识,有机会结交些朋友。”

    沈乐又指着宴会厅里的这些人,接着说道:“你也别妄自菲薄,别看这里面的人个个衣冠楚楚,道貌岸然,可是撕开那些外衣,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儿,你看那边矮胖矮胖的家伙是谁?”

    闻浩闻言,顺着沈乐的手指看去,只见一个身形不高,肚大溜圆的胖子,正在和一名国军军官频频举杯,聊的很是投机。

    “刘兴业?这个家伙没有被抓?”

    闻浩不禁有些吃惊,此人是日伪政府的一名副部长级官员,算的上是个大汉奸,怎么也会出现在这里?

    “抓了,不过十天就放了!他的名声没你大,散尽了家财,抱上了陈家的大腿,声称是敌后潜伏人员,狗屁!他的那点底细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不过才几个月,现在也成了国民政府的一员,又混得风生水起。

    还有左边那个,绥靖军的一个旅长,以前不过是个土匪,祸害百姓,为祸一方,收编成了绥靖军,就因为在国军入城前临阵倒戈,不也成了国军。

    你之前虽然做了不少错事,可到底也帮我们做了一些事情,这年头我算是看明白了,什么黑的白的,没必要分得那么清楚,你也不用太过忧心。”

    沈乐说的也有一些道理,闻浩和他结成同盟后,虽然对军统和红党多方打击,可唯独对中统网开一面,并且还为中统做了不少的事情,营救被俘人员,输送活动资金。

    尤其是日本人在东南亚失利,节节败退之后,日伪政府也知道日本人的末日不远,纷纷开始为自己找退路,而闻浩也开始主动为中统服务,确实立了一些功劳,这后来也成为沈乐营救闻浩的主要证据,不然,以闻浩在日伪政府的地位和汉奸名声,哪怕沈乐再有门路,也是绝对不可能躲过这一劫的。

    “您不用安慰我,我知道您的意思,其实我已经很知足了,这一次要不是您为我到处奔走,这条命早就丢在大牢里了,以后我会重新做人,不负您的期望。”

    此时闻浩万分庆幸当年和沈乐的那一次见面,其实以当年形势,闻浩稳稳占据上风,之所以做了那个约定,不过是为了保全沈乐的一个借口,谁知道几年之后,反而成了自己的护身符,一饮一啄,谁能够料想到日后的因果!

    宴会继续进行,中间几位高层又出来讲话,庆祝抗战胜利,国民政府顺利还都南京云云,所有人都是热情附和。

    大佬们讲完话,宾客们欢心鼓舞,热烈祝贺,敬酒跳舞,气氛逐渐达到了高潮。

    可就在这个时候,宾馆的大门打开,一阵清风袭入,几道身影迈步进了大厅。

    为首之人身形修长,面容冷峻,极为合体的将官服饰,一身戎装衬得整个人英姿威武,仪表极为出众。

    只是那微眯的双眼,配着过于凌厉的目光,闪烁之间冷冰冰的,无论是谁,只一眼就能够感到其蕴含的危险和寒意。

    他的身后也跟着几名校级军官,个个身形挺拔,尽显精明强悍之色。

    此人一出现,身边顿时空出一片,周围的人在其无形的压迫之下,本能的后退一步。

    不知从哪个角落里飘出来一句:“宁阎王…”

    这个名字太敏感!一出口,就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当目光都集中过来,更多的人看到宁志恒时,宴会厅的嘈杂之声顿时降了下来,越来越多的人感受到异样的气氛。

    “真是他,他回南京了…”

    “他怎么会来这里?不是又有人要倒霉了吧!”

    ………

    认识宁志恒的人,自然是不敢高声,不认识他的人,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震慑,不再多言,静静地观察着,一时之间,宴会厅里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空气都变冷了几分。

    宁志恒却好像是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并不以为意,他四下观望了一下,很快看到贵宾席位的黄贤正,黄贤正抬手示意,卫良弼也赶紧迎了上来,一行人快步走向贵宾席。

    所行之处,众人赶紧让出一条道,避之唯恐不及。

    黄贤正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得摇头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几位朋友说道:“承昌兄,几位,我这里有点事,先失陪一下!”

    众人知道这是要和宁志恒说话,都是连连点头。

    宁志恒来到近前,先是一个标准的军礼,向几位将官示敬,再微微点头示好。

    他的年纪轻,军衔低,不过是个少将,在场的又都是保定系的前辈,自然要持礼甚恭,可这几名将官却是半点不敢怠慢,纷纷起身和宁志恒殷勤的打着招呼,他们可以和卫良弼谈笑风生,可是面对宁志恒时,却是不敢有半点怠慢。

    黄贤正没有耽搁的意思,他知道宁志恒在这里,气氛只怕有些尴尬,于是摆手示意,宁志恒和卫良弼紧跟在他身后,一起上了楼梯,快步上了宾馆的二楼。

    直到宁志恒的身形消失,大厅里的气氛才一下子缓和了起来,宾客们继续之前的交谈,声音也大了起来,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原样。

    而此时沈乐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转身正想和闻浩说话,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臂,感觉力道大的惊人。

    他忙抬头看去,只见闻浩眼睛瞪得大大的,目光中的惊恐,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闻浩语气急促的问道:“主任,刚才那个少将军官是谁?”

    沈乐一愣,他非常了解闻浩,知道闻浩性情持重,处变不惊,经历更是丰富,极少能够如此动容。

    “你没听刚才那些人议论?此人就是宁志恒,军统局行动二处处长,你也是搞情报的,对这个名字应该是不陌生,大名鼎鼎的上海情报科就隶属于行动二处,据说国内百分之六十以上的情报都要过他的手,不过我倒是认为,这个数据不准确,最少也应该是百分之八十。

    他还是出了名的反谍高手,陪都重庆地区,长沙前线的几次重大反谍行动,都是他主持的,杀的日本间谍人头滚滚,行内人都称他为‘谍王’,不过在重庆,大家更习惯叫他‘宁阎王’,你看那些人的表现就知道了。”

    “他怎么可能是宁志恒?”

    闻浩忍不住迸发出一句,声音低沉而沙哑,完全不同于往日,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

    沈乐也看出了不对,闻浩的表现太异常了,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并没有发现有人在注意他们,这才转过头接着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发现了什么?”

    闻浩也只是因为震惊过度,这才一时失态,这个时候看着沈乐严肃的表情,也马上收敛起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定了一下心神,并没有马上回答沈乐的问话。

    沈乐是经验丰富的老特工,只要有一丝异常,都不会轻易放过,他眼睛紧紧的盯着闻浩,静静地等着他的解释。

    闻浩此时惊疑不定,而沈乐是他唯一相信的人,他理了理头绪,判断得失,终于在心中下定了决心,这才身子靠前,凑在沈乐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个人绝不是宁志恒,他是藤原智仁!”

    “什么!”

    沈乐不可置信的看着闻浩,忍不住也惊呼出声,随即警觉起来,压低了声音:“你在胡说什么?藤原智仁已经死了两年了。”

    “真的是他,主任,你应该知道我的眼力,就算别人有可能认错,但是这个人,我绝对不会认错,我…我跟了他好几年呐!容貌,气质,眼神……,怎么可能认错!”

    闻浩对藤原智仁实在是太熟悉了,这可是闻浩在日伪政府里最大的依仗和靠山,如果不是藤原,闻浩也不可能仕途顺利,最后成功除掉李志群,成为日伪政府里最大的特务头子。

    要不是后来藤原智仁被名声日著的上海情报科刺杀而亡,闻浩甚至能够爬上日伪政府的核心决策层。

    尤其是在抗战后期,藤原智仁长期逗留南京,两个人交往密切,时时相见,还是不错的文友,如果说,藤原智仁在中国人里最信任,和最欣赏的人是谁,那么闻浩绝对是不二人选。

    甚至后来闻浩被关押,其中有一条很大的罪名,就是他攀附日本权贵藤原,协助其搜刮国家财富,伤民资敌,罪不可赦。

    可是今天晚上所看到的一切,让闻浩彻底推翻了之前所有的认知,什么时候,已经死去两年的藤原先生,不,藤原智仁,怎么成了中国情报部门里最神秘的特务头子,素有“谍王”之称的宁志恒!

    这种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的发生了!眼前的一切让他恍若在梦中,完全不敢相信!

    沈乐也是被闻浩的话惊呆了,他知道宁志恒绝不可能是藤原智仁,但也知道闻浩绝不可能骗他,也没有必要骗他,再说,就是要骗他,也不可能拿这么不靠谱的事情骗他!

    这一切到底是什么回事?

    过了好半天,沈乐才慢慢消化掉这个信息,他知道这个消息是多么的重要,他更清楚的知道,他必须要调查个水落石出,无论是何种结果,这都是一个能颠覆整个情报界的天大秘密。

    此时,他的脸色从未有过的严肃,眼睛紧紧的盯着闻浩,声音压的极低,一字一顿的说道:“记住,把这个秘密藏在心底,不能让任何人知道,你,和我,要想办法找出这个秘密的真相,不惜任何代价!”

    不同于一楼大厅欢快喜庆的气氛,在宾馆的二层一处房间里,黄贤正表情严肃,宁志恒和卫良弼坐在他的对面。

    “这一次的变动很大,军统局被裁撤已成定局,商讨的结果也确定下来了,和之前设想的一样,我们都去国防部情报二厅,目前改组工作已经开始了。”

    宁志恒闻言忍不住问道:“怎么会这么快,我还以为怎么也要准备一段时间。”

    黄贤正有些没好气的说道:“你以为我们为什么催着你回来?这才是我们目前最要紧的事情,你还在上海搞的腥风血雨,之前不是已经杀了一批吗?这一次怎么又杀了那么多?现在到处传言,说是你一天之内杀了三十六人,连孔先生打电话你都拒绝了,这是怎么回事?”

    黄贤正一连串的问题,让宁志恒有些应接不暇,只好仔细的解释道:“不是我愿意杀,我也没有想到,之前的一些接收人员吃相也太难看了,他们强行接受别人的产业也就罢了,可最后竟然接受到我的头上,把我前些年在上海布置的一些产业全部接收了,我让他们吐出来,竟然还敢和我讨价还价,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当然以贪腐之名动手抓人。

    就是这样,我也没打算杀人,毕竟是有些背景的,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就有些奇怪了,我很快就遭到了一次暗杀,要不是我反应及时,后果不堪设想,等我抓到了人,审讯的结果直指那些人,我只能动手杀人,以儆效尤。

    后来不少高层要员给我打电话求情,我本来是同意了的,打算告一段落,放这些人一条生路,可是紧接着又是一次暗杀,调查的结果,还是这些人收买杀手做的,我只好下令全部枪决。

    现在人都被人杀光了,可就在今天晚上,我赶回南京的途中,又险些遭到埋伏,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

    听完宁志恒的叙述,黄贤正和卫良弼都感觉出了不对,这里面只怕大有名堂,因为以宁志恒的凶名,这些人或许敢凭借着背景,与他讨价还价,但就是借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买凶刺杀宁志恒,这个后果有多严重,他们很清楚。

    而且现在人都杀完了,还有人在刺杀宁志恒,这个情况就不对了。

    卫良弼说道:“应该有人在浑水摸鱼,借着这些贪腐分子的名义,对你下手,那些人只不过当了替罪羊!”

    宁志恒摇头说道:“问题是我的人调查的证据确凿,确实是他们做的,而且这个时候,有谁会来刺杀我呢?

    日本人?都已经投降了。

    红党?我这些年杀了不少人,可唯独没有杀过红党,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再说,这也不是他们的风格,他们擅长的是搞情报。”

    “也许是国军内部的人!”黄贤正冷声说道,他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前几年,为了掩护你在华东潜伏,我们让谭锦辉在外面主持肃贪锄奸的行动,查处的军中违纪分子,大多都是谭锦辉出面制裁的,杀的人可是太多了,这可是为你拉了不少仇家,不然你的‘阎王’之名,也没有这么响亮,现在看来,这恶果显现出来了,搞不好有人在报复你!”

    宁志恒闻言,不禁恍然,自己虽然这些年潜伏敌后,可是在人前,凶名却是越来越盛,原由都是因为让谭锦辉借自己的名行事,甚至后来在重庆和长沙的几次反谍行动,都是由谭锦辉顶替自己出面主持,这才让自己在华东的潜伏工作进展顺利,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两年前,自己身份暴露,被迫撤回重庆。

    宁志恒不禁咬了咬牙,心中杀意又起,狠声说道:“看来真是内部有人在暗算我,么的,真有不怕死的。”

    卫良弼也是恼火的说道:“果然是暗箭难防,这次的肃贪行动,我们吃了暗亏,还得罪了高层,必须要找出这个人,不然以后还会是麻烦。”

    “这个人不简单,能够接连两次瞒过我的眼睛,是个好对手,今天晚上我留了赵江抓捕刺客,等抓到了人,一定要好好审问,我倒要看一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搞鬼!”

    宁志恒一拳锤在桌案上,咬牙切齿的说道。

    “好了,好了,这件事等抓到人再谈,我们还是说一说改组的事情!”黄贤正摆了摆手,把话题拉了回来,接着刚才的话头,“现在我们的职务安排已经出来了,由我担任国防部第二厅副厅长职务,志恒担任国防部二厅第三处处长职务,良弼担任国防部二厅第四处处长职务。”

    “副厅长?”

    宁志恒和卫良弼相视一眼,宁志恒开口说道:“二厅既然是负责战略情报工作的,那么就应该以我们行动二处为主,这谁不知道,行动二处的情报工作是首屈一指的,有哪个部门能比?现在您却只担任副厅长的职务,这是什么章法?”

    国防部二厅是由军令部的情报部门和军统局行动二处合并而成,这里面以哪个部门为主,自然就有个说法,论级别当然是军令部要高一级,可是论情报力量,当然是行动二处居于首位。

    上海情报科的情报力量有目共睹,还掌控了上海情报市场,收集情报的能力,远不是其他部门能够比拟的,尤其是到了后期,上海租界被日本人占领,上海情报市场遭到了严重破坏,各国情报势力被迫退出中国,于是这些情报贩子纷纷把手中的情报资源出卖给上海情报科,以至于到了后期,上海情报科的情报网络,已经遍布华东,华中,华南地区,成为情报界当之无愧的巨无霸,这样的优势,绝对让黄贤正有足够的话语权,可是最后,黄贤正还是担任副手,这让宁志恒有些不满。

    黄贤正却是心满意足,他耐心的解释道:“军令部的级别原本就高,我们比不了,又都是保定系的力量,我们不能内耗,而且几位老帅也为我们争取了不少,十六个处里,我们占了大半,尤其是你们负责的这两个处,是重中之重,志恒的第三处,是专门负责国内情报,良弼的第四处,负责电讯情报,这两个处将会占据整个二厅一半以上的资源,只要我们牢牢地把握住,这情报二厅,就是我们说了算!”

    接下来黄贤正仔细介绍了一下国防部二厅的职能结构。

    第一处,是负责日本方面的情报,如今日本已经投降,这个部门的地位可想而知。

    第二处,是负责国际情报的,而中国的情报能力,还无力染指国际,也是一个清水部门。

    第五处,是负责边疆情报的……

    第六处,是监督处…

    第七处,是技术处…

    ………

    林林总总十六个处,可是掌握实权的还真就只有那么几个。

    听到这些介绍,宁志恒和卫良弼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这个结果还能接受。

    其实这个分配方案也是行动二处实力的证明,第三处的国内情报处,自然宁志恒莫属,可以说除了他,也没有人敢抢这个位子。

    第四处的电讯情报处,因为行动二处原有的电讯能力和设备都是国内最好的,所以也只能由卫良弼来担任,这两个位子一定,整个格局就已经定下来了。



    南京,军统局行动二处,审讯科。

    深夜,阴沉昏暗的审讯室里接连发出撕心裂肺般的惨叫之声,声音通过微闭的房门,在走廊通道里不停回响着,闻之,令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几名彪形大汉将一名男子死死的按在审讯台上,尖锐滚烫的铁签顺着大拇指的指甲缝,一点一点楔入,男子嘴里凄厉的哀嚎着,脖子上青筋暴露,浑身的肌肉僵硬绷直,痛苦到了极致,可是尽管身子全力挣扎,却都是徒劳!

    直到他的双手全部钉满了铁签,几名大汉这才松开了手,退到了一旁。

    赵江上前一把抓住男子的头发,用力向后一拽,男子的头被高高扬起,发出一身闷哼……

    俯下身子,凑到近前,悠悠的声音缓慢而又清晰:“这才只是开始,接下来,我会把你的肌肉一条一条的撕,骨头一根一根拆,最后,你什么也不会剩下,怎么样……你的同伴都招了,就差你一个……”

    一番攻心之言,却没有受到半点效果,这让赵江有些无趣,不过没关系,正如他所说的,这一切都是开始,他坚信只要是一个活人,来到这阎王殿里,就没有不开口的。

    站起身来,吩咐左右:“接着来,只要他挺得住,我们有的是时间……”

    第二天的下午时分,行动二处处长办公室,这处办公室很是宽敞,格局是一大一小的套间,里面的大间为处长的办公室,外间的小间是秘书办公室。

    秘书左柔正在处理手中的文件,她秀发盘头,身穿一套合体的美式军装制服,一反当初的温婉优雅形象,神情平静,浑身散发出机敏成熟的气质,显得沉稳干练,英姿飒爽。

    自从两年前宁志恒撤离华东,藤原会社,这个商业帝国迅速崩塌,走私活动和伪钞计划也随之中止,左柔就跟随宁志恒一起撤回重庆,一直担任宁志恒的随身秘书。

    这个时候,处长办公室的房门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位青年女子,卷着长发,一身裙装,身姿绰约,容貌很是秀丽。

    宁志恒紧随其后,把她一直送出办公室,和声说道:“雍小姐,香港那边的工作很繁重,我会让沈上校全力配合,相信你们一定会合作的很好,一切就拜托了!”

    雍凤微微一笑,点头说道:“处座请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对了,家父对您也是仰慕已久,如果您有时间,还请您前去做客,很多事情还是要当面谈一谈的!”

    “好,一言为定,我在近期就会去一趟香港,到时一定登门拜访!”

    说完,宁志恒转身对已经迎过来的左柔吩咐道:“替我送一送雍小姐!”

    “雍小姐,请!”左柔上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看着姿色秀丽的左柔,雍凤眼睛也是一亮,暗自点头,不愧是宁处长看中的人,她也不敢怠慢,礼貌的颔首笑道:“有劳了,左秘书!”

    随即两个人相伴,有说有笑地出了办公室,不多时,左柔送走了雍凤,回到宁志恒的办公室,收拾起客桌上的茶杯,嘴里说道:“这位雍小姐不仅人长的漂亮,这脑筋也是聪明绝顶,很会说话。”

    宁志恒颇有意味的看了看她,微微一笑,没有接左柔的话茬,接着翻看手中的文件,这是之前赵江刚刚送来的,审讯刺客的审讯记录。

    左柔看宁志恒没有说话,也是转移了话题,接着问道:“我们真的要在香港投入这么多吗?那里到底是英国人的地盘,总觉得不保险!”

    宁志恒嗯了一声,说道:“只是一个预防措施,上海虽好,可我们多年攒下来的家底,不能都放在一个地方,有些事情都要做到前面,雍凤是个很关键的棋子,她身后有足够的人脉和本地势力,以她为突破口,以后的事情会容易很多。”

    这些年来,宁志恒苦心经营,手中的实力已经扩充到了一个相当庞大的地步,目前在上海的产业由易华安打理,现在又开始布局香港,加大投入,也是为了分摊风险,防患于未然。

    左柔知道宁志恒的眼光,这种大事自然已经考虑周详,也就不再多言,接着说道:“对了,你刚去上海没几天,志明就来报到了,我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他一直等着见你。”

    左柔所说的,正是宁志恒的三弟宁志明,在金陵大学毕业之后,原本宁父要把他送往美国继续读书,可是宁志明说什么也不愿意继续学业,而一门心思的想要投军报国,他的脾气和宁志恒颇为相像,认准的道理就走到底,家中无人能拦得住他,最后只好顺了他的意,不过,到底没有送上前线,让宁志恒在军政府给他安排了一个职位。

    可是宁志明正是热血沸腾的年纪,又怎么可能甘心受案牍之累,在办公室里混日子,去不了前线,就多次要求跟着二哥加入军统局,可都被宁志恒拒绝,毕竟这不是正途,他可不想自己的弟弟也来当特务。

    不过这一次改组加入国防部,宁志恒一系的身份就又转变过来,转回正规军序列,前途大好,于是当宁志明再次提出要求的时候,宁志恒终于点头同意。

    日后这风云变幻,军队中前途难料,把弟弟留在自己身边,不仅仕途上可以关照,更重要是安全上不会出现问题。

    听到左柔的话,宁志恒抬手看了看时间,说道:“一会儿我还有些事情要处理,恐怕没有时间见他,你让他晚上来家中吃饭,做几个好菜,他喜欢吃甜的,我们在家中谈!”

    “好,我通知他!”

    就在这个时候,办公桌上的电话铃声响起,宁志恒上前拿起了电话,对面传来声音,宁志恒说了一句:“你等一下!”

    说完,抬头看着左柔。

    左柔知道宁志恒的意思,军统局保密条列极为严苛,无论任何人,哪怕她是宁志恒最亲近的人,也不能在宁志恒接听电话的时候,在现场逗留。

    “我去给志明打电话!”左柔轻轻说了一句,转身退了出去。

    看着房门关紧,宁志恒才拿起话筒,继续说道:“你说吧!”

    对面的声音继续汇报情况,宁志恒的脸色也越发的沉静,过了好半天,只简短的说了一句:“既然已经确定了,就抓吧,你亲自审问,尽快向我汇报。”

    说完,放下了电话,转身来到窗口处,推开玻璃窗,看着窗外的景色,神情严肃。

    行动二处的大门处,一位身形高挑,容貌秀丽的女军官,快步出了办公楼,来到停放的轿车旁,打开车门,正准备迈步上车。

    就在这个时候,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谷科长,你这是要去哪?”

    谷若兰闻言一个转身,只见赵江正站在她身后不远,脸色平静地看着她。

    “赵科长,你吓了我一跳,怎么,有事找我?”谷若兰嫣然一笑,目光顾盼之间,自有一股动人的风韵,顿生妩媚。

    可是赵江却是毫无所感,他上前一步,说道:“谷科长,处座要见你。”

    “处座?…好!”谷若兰闻言一愣,但是马上点头答应。

    她关上车门,转身向办公楼走去,赵江紧随其后,进了大门上了楼梯,很快来到处长办公室,门口的警卫却伸手拦住。

    “谷科长,请把你的配枪留下!”

    谷若兰一惊,她看了看警卫,又转头看向赵江,她之前晋见处座,从来没有交出过武器。

    赵江面无表情,冷声说道:“现在是非常时期,请谷科长配合。”

    谷若兰心中忐忑难安,但面上还是强自镇定,看不出一丝异常。

    “应该的,我当然服从…”

    从腰间抽出配枪,交给了警卫,可是警卫却还是没有让开,谷若兰摊了摊手解释道:“我只有一把配枪!”

    一旁的赵江却是开口说道:“谷科长,你左手臂上,还藏有一根钢针!”

    此言一出,谷若兰顿时心头一紧,猛地转头看向赵江,脸色也变得有些苍白。

    自己左手臂上藏有一根钢针,这个秘密少有人知,在军统局只有一个人知道,那就是处长宁志恒。

    当初自己在重庆被处座亲手俘虏,就在手臂上搜出了这根钢针,也就是说,现在解除自己的所有武装,不是针对所有晋见的人员,而是处座特意交代警卫,专门针对自己的,这意味着什么,谷若兰自然清楚。

    从她的手臂上取下钢针,赵江推开房门,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谷若兰只能迈步进入。

    看到谷若兰进入,左柔不禁眼眉一挑,毫不掩饰目光中的警惕,上前打开了处长办公室的门。

    “处座在等你!”

    谷若兰没有说话,而是深吸了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迈步进入办公室。

    左柔在外面把房门关上,然后对赵江吩咐道:“你们在这里等着,随时待命!”

    “是!”赵江和几名警卫当即点头领命。

    “处座,您找我?”谷若兰挺身立正,向宁志恒报到。

    宁志恒目光深沉,看着眼前这位下属,微微点了点头,抬手将手中的一份审讯记录推到她的面前。

    “昨天晚上,有人在半路上埋伏,准备袭击我的车队,赵江抓住了几个,这是其中一份审讯记录,你看一看!”

    谷若兰硬着头皮,上前接了过来,打开审讯记录仔细翻看,不多时心中一松。

    这份审讯记录上显示着,刺杀宁志恒的这些刺客,都是日本人撤退后,留下来的潜伏人员,他们潜伏下来的任务自然是不甘心失败,随时为反攻中国做好准备,而这些刺客则隶属于其中一支代号“九犬”情报小组,

    对于这些日本潜伏人员,军统局也并不是没有察觉,尤其是上海情报科早在日本人撤退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关于这项计划的确切情报,于是行动二处也特意挑选精兵强将,组建了特别侦缉科,专门针对这些日本潜伏组织,而具体的负责人,就是眼前这位,特别侦缉科科长谷若兰。

    而谷若兰,也就是原日本情报部门里,素有“帝国之花”之称的高级间谍特工,谷川千惠美!

    当年谷川千惠美被宁志恒俘虏后,就把日本人潜伏在重庆的情报组织拱手出卖,这才让宁志恒在短短一个月里,就将整个重庆情报网全部挖了出来。

    这份战绩也彻底奠定了宁志恒在军统局,在中国情报部门里,第一反谍高手的地位。

    之后,她被上原纯平调往长沙,负责策反国军重要目标,并主持一部分情报工作,她在潜伏长沙期间,逐步摸清和掌握了日本方面所有潜伏人员的情况。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在第二次长沙战役前夕,为挫败日本人的攻势,宁志恒下令,对日本人在长沙的情报网实施重点打击,于是谭锦辉顶替宁志恒之名,赶往长沙主持清缴工作,从谷川千惠美的手中,得到了潜伏名单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发动,几乎一夜之间,日本人在长沙的情报力量遭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创,全部人员尽皆落网,只有几名头目幸以身免,谷川千惠美就是其中之一。

    此次行动谋划已久,战果辉煌,彻底震惊了中日双方情报界,也再一次张扬了宁志恒反谍高手的名声。

    可是谷川千惠美并没有来得及脱身,而是被日本情报部门带回了南京,接受严苛之极的甄别,好在她之前处理首尾干净,被清剿的潜伏小组大多都和她没有直接的关系,这才让她勉强过关,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她一直被关押在南京,随时接受审查。

    这个时候,鉴于谷川千惠美的能力出众,且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宁志恒思虑再三,终于决定出手。

    于是在他的巧妙设计之下,创造了和谷川千惠美见面的机会,接下来他亲自向上原纯平求情,看到自己的侄子对谷川千惠美这么上心,上原纯平以为侄子被谷川千惠美的美色打动,自然不会驳了侄子的面子,于是谷川千惠美得以重获自由,并继续在军部情报部门里留职,自此,在日本军方的最高情报部门里,也被宁志恒楔入了一根深深的钉子。

    事实上谷川千惠美也没有辜负宁志恒的信任,在之后的两年多时间里,谷川千惠美源源不断地为宁志恒提供了大量绝密情报,并配合上海情报科的工作,完成了很多重大行动,可以说,在一段时间里,谷川千惠美的作用并不小于宁志恒手中的头号王牌孤峰,成为宁志恒的得力助手。

    可是后来形势突变,时间进入一九四四年的上半年,日本军方在东南亚地区遭受沉重打击,上原纯平所属的派系,也在军方的角逐碾轧中败北,在大本营的严令下,上原纯平被迫被调往东南亚战场,步了影佐裕树的后尘。

    而此时的日本政局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因为战争的扩大,以东条为首的内阁和军部,彻底掌控了政权和兵权,将贵族议院压制的无法发声,日本老牌贵族们在政坛的影响力降至历史最低点,几乎没有反抗之力,藤原弘文也无法影响中国局势,顾及到宁志恒的处境。

    在这种情况下,宁志恒失去了身后两大最有力的支持者,形势急转直下,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再加上他手中掌控着资源丰厚,利润惊人的藤原会社,一时间就成了众多军方权贵们眼中的目标。

    尽管宁志恒能谋善断,纵横捭阖,可是在这种大环境下,还是难以挽回颓势,处境日渐艰难。

    到最后发生了一件事情,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结束了宁志恒长达七年的潜伏生涯。

    那就是他当初在淞沪会战的时候,策反的那名日本译电员安田诚司,在失踪多年之后,再次出现在宁志恒的面前。

    当初宁志恒策反安田诚司,在获取情报之后,便释放了他,原本是指望他能够回到军部情报部门,成为自己投放的一只鼹鼠。

    可是宁志恒到底没有算尽天下人心的本事,中间还是出了差错,安田诚司离开之后,担心日后宁志恒拿着他叛变的把柄找上门去胁迫,从此为中国人卖命,导致越陷越深,最后连累在日本国内的父母和家人,他经过反复的心理挣扎和思考之后,最终决定不回归军队,放弃之前的所有身份。

    从此安田诚司隐姓埋名,变换身份,一路向北,逃到了天津的万国租界里隐藏了下来,而在日本军方的记录上,安田诚司也已经成为阵亡将士,再也无人提起。

    可世事就是这么变幻无常,人生有时候就像一台戏,甚至比戏里演的更加曲折和离奇,安田诚司在一次偶然的机会,救下了一名日本浪人,而这名日本浪人是日本黑龙会的一个头目,经过他的介绍,安田诚司又成为了一名黑龙会成员。

    黑龙会是日本早期在中国北方兴起的民间情报组织,后来势力逐渐壮大,在中国各地都设有情报机构,在日本侵华势力中占有一定的地位,虽然主要是在北方活动,可是在上海也设有重要分社。

    安田诚司在一次前往上海分社,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偶然见到了宁志恒,而对于他来说,宁志恒无疑是他人生中最大的噩梦,这么多年来,不敢稍有忘怀,可谓是刻入骨髓的记忆深刻,所以马上就认出了宁志恒。

    但是在之后的调查中,他了解到这个和宁志恒长得一模一样的青年,竟然是日本藤原会社的会长藤原智仁的时候,他被自己的发现给震惊了。

    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盘踞在华东地区多年,掌握着庞大商业帝国的日本顶级权贵,竟然是一名中国情报官?这个秘密意味着什么?他是再清楚不过了,他毕竟是日本人,站在他的立场上,尽管他对宁志恒充满了恐惧,为此不惜隐姓埋名躲避多年,但他更怕藤原智仁真的就是那位中国情报官,一名货真价实的中国间谍,如果这是真的,这对日本的危害实在是太大了。

    最后安田诚司还是克服了心中的恐惧,坚持暗中调查藤原智仁的真实身份,结果很快就找到了有力的证据。

    原来他在调查的过程中,多方走访和藤原智仁有过接触的人,在一次拜访日本书道家伊藤弘树的时候,在客厅的墙壁上,看到了悬挂的一副书卷,一下子就引起了他的注意。

    只见这副书卷通篇日文,使用小楷篆写,字体清秀华美,挺拔自然,而书写人的落款,正是藤原智仁。

    经过询问,安田诚司知道这是藤原智仁亲手所书,馈赠给伊藤弘树的礼物。

    要知道安田诚司当年初见宁志恒的时候,就对宁志恒流利的日语,还有极为出众的日本文学造诣记忆尤深,甚至就连他的自白书,都是宁志恒用日文书写的,所以他对宁志恒书写的字体记忆极为深刻,在对照之下,终于确定了自己之前的判断。

    于是他很快就把这个情况汇报给了自己的上司,当然,在叙述中,安田诚司还是隐藏了自己之前的经历,只说自己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见过中国情报官宁志恒。

    而在中国活动的日本情报各个部门,都是知道“宁志恒”这三个字的份量,作为中方最重量级的情报头子和特务头子,直接或间接死在他手中的日本间谍难以计数,他也一直是被日本情报部门视为头号大敌。

    因为关系过于重大,他的上司也不敢怠慢,直接拜见了当时的接替上原纯平,新任情报首脑的小林中将,把情况托盘而出。

    而这个时候,正是宁志恒身后两大靠山尽失,腹背受敌,处境艰难之时,小林中将也正是暗中窥伺者之一,但藤原智仁的身份毕竟尊贵,小林中将有所顾忌,没有马上对宁志恒下手,而是下令暗中开展针对藤原智仁的调查,并随时准备收网。

    好在这个消息,被潜伏在军部情报处的谷川千惠美意外得知,她马上通知了宁志恒,听到这个消息,宁志恒知道,自己的潜伏生涯已经走到了尽头,因为他的身份太过于重要,绝不能落在日本人的手中。

    所以宁志恒当机立断,忍痛舍弃了藤原智仁,这个经营了多年的身份,自导自演了一场刺杀行动,最后留下了一具面容模糊,分辨不清的尸体,再演金蝉脱壳之计,匆匆忙忙撤离了华东。

    因为宁志恒的暴露,藤原会社,这个庞大的商业帝国顷刻间轰然倒塌,所有和藤原智仁这个身份产生关系和交集的产业都被迫放弃,这其中的损失之大,简直难以计数,上海情报科的工作也几乎全面中断,因为情报的缺失,物资补给短缺,这也间接造成了正面战场的全面溃败,坚守了七年的长沙城,也在这一次战役中沦陷了,影响极为巨大。

    而谷川千惠美因为给宁志恒通风报信,也面临着即将暴露的危险,所以也随着宁志恒一起撤往重庆。

    也因为谷川千惠美之前的表现一直出色,更是在危急关头通风报信,救了宁志恒一命,所以这件事之后,宁志恒对谷川千惠美信任有加,再无怀疑之心,回到重庆后,正式收编谷川千惠美,加入军统局行动二处,也算的上是宁志恒的心腹之一。

    日本人投降之后,上海情报科得知日本人在撤退回国之前,布置了大批日本特务潜伏下来,鉴于谷川千惠美对日本情报机关的情况非常熟悉,于是宁志恒就命令谷川千惠美负责全面清缴工作。

    而谷川千惠美也不负宁志恒的期望,凭借着出色的工作能力,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接连挖出多个日本潜伏小组,抓捕大量潜伏特工,成绩斐然,这一切都让宁志恒非常满意。

    可是今天,他特意把谷川千惠美叫到自己的办公室,显然是另有深意。

    此时谷川千惠美看完手中审讯记录,反而是暗中松了一口气,因为这通篇记录里,并没有提及自己的任何情况,她自认设计周密,手脚做的干净,没有什么漏洞留下。

    “处座,关于这支‘九犬’情报小组的情况,我之前向您汇报过,一个月前,我在破获“三谷”情报小组的时候,就曾经得到过“九犬”的信息,可惜我们去的晚了,九犬逃去无踪,她所领导的小组也就无从查起,错失了这样好的机会。”

    宁志恒抬眼仔细观察着谷川千惠美脸上的细微变化,好半天才说道:“你之前向我汇报情况中,说是从‘三谷’的口中得到了关于‘九犬’的下落,她的掩饰身份是永华纱厂的女会计管佩玲,你带人去抓捕的时候,她的家中已经人去楼空,这样,对‘九犬’情报小组的追查工作也就没有了下文,对吗?”

    “是!”谷川千惠美不知道宁志恒所言何意,但她已经感觉到,自己一定露出了什么破绽。

    宁志恒目光冰冷看着谷川千惠美,接着缓声说道:“根据这些审讯记录表明,这些刺客是听从组长‘九犬’的命令,实施对我的刺杀行动,可是却从来没有见过‘九犬’本人,他们之间是通过报纸和死信箱进行联系。

    可是就在两个小时前,聂天明在管佩玲家中的院子里,挖出了一具女尸,经过辨认,确认是管佩玲本人无误,死亡时间也在一个月之前,也就是说,在一个月前,‘九犬’就已经死了,那么在这之后,向‘九犬’情报小组发号施令的人是谁呢?”

    此言一出,谷川千惠美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一阵眩晕,她没有想到,宁志恒竟然重新对管佩玲的住处进行了搜查,找出了致命的破绽。

    “我询问过你的队员,当时抓捕管佩玲的行动失败后,对住所的搜查,也是你亲自主持的,你只是对房间里的物品进行了搜查,尽管搜查的很仔细,可是却没有任何收获,而对院子里的物品,你却轻松放过,所以最后什么线索都没有得到,这些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解释,你在得到九犬的信息之后,先行赶到她的住所,控制并进行了审讯,在得到了指挥九犬情报小组的信息之后,就下手杀了她,并就地埋尸灭迹,从此,你便顶替了‘九犬’的身份,对情报小组发号施令。

    而昨天晚上在南京郊外,那些刺客就是得到了你的指令,准备伏击我的车队,怎么样?我说的对吗?”

    听完宁志恒的分析,谷川千惠美急声辩解道:“处座,我对您的忠心天日可表,我怎么会去刺杀您呢?再说,您远在上海出发,我身在南京,又怎么可能知道您的行踪,又如何能够提前安排这场埋伏?”

    听到谷川千惠美的辩解,宁志恒再次发出一声冷笑,这正是他最气愤的地方,没有内鬼的协助,谷川千惠美确实不可能知道自己的行踪。

    “是啊,你的确不知道我在上海的行踪,可是有人知道,他给你通风报信。

    那么这个人是谁呢?一定是我身边的人,而且还是我的亲信心腹,不然,不可能躲过我之前布置的迷魂阵,了解我真正的行程安排。

    而在上海知道我真正行踪的人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一个和你走的最近,这个人……就是冷青!

    我说的对吗?”

    这一下谷川千惠美再也无法保持勉强的镇定了,其实这也不难推测,她在行动二处这个体系里,最熟悉和最亲近的人,自然就是和她一起潜伏长沙的助手冷青,两个人联手挖出了日本人在长沙的情报网络,之后冷青又跟着她的足迹来到南京,是她和宁志恒之间的联络人,可以说两个人在一起做了五年的搭档,两年的同事,关系最为亲厚,顺着她这条线,挖出冷青并不是难事!

    宁志恒最气愤也是这一点,冷青是他最信任的心腹之一,情报处时期就跟着他,之后一路提拔,从行动队长,行动组长,到监察主任等职,后来跟着谷川千惠美调到南京做联络员,是了解宁志恒掩饰身份的知情人之一,要知道即便是跟随宁志恒时间最久的左氏兄弟,在宁志恒暴露之前,也不知道这个天大的秘密,从这一点可以看出,宁志恒对冷青给予了极大的信任,之后撤回到重庆以后,更是一路提拔重用,直到现在担任上海行署专员一职。

    就是这样一个心腹之人,竟然也会背叛自己,这对于极为自负的宁志恒而言,绝对是无法容忍的。

    看着谷川千惠美无言以对,宁志恒冷哼了一声,接着说道:“之前在上海的两次刺杀,冷青都参与了调查,几项关键的证据和口供,也都是他提供的,甚至其中一件刺杀案,完全由他主持,为此他严刑拷打,导致几个关键证人熬刑不过,当场死亡,最后所有的证据和矛头都直指那些贪腐人员,可是我对他太过于信任,并没有及时察觉,唉,到底是跟我出生入死的兄弟,我怎么也没有想到,这样的人,会在这样的时候,心生二意而背叛我!”

    说到这里,宁志恒忍不住痛心疾首,长嘘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神,接着说道:“可是你们太心急了,在我杀掉了那些贪腐分子之后,仍然没有停手,竟然还在我回南京的路上伏击,这才让我把怀疑目标集中在你和冷青的身上,你们就这么着急吗?”

    此时谷川千惠美再无狡辩的余地,她知道,以宁志恒的多疑和谨慎,这些可疑点里,只要有一条解释不通,自己就不可能过关,更何况,现在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想到这里,她反而释然了,其实当她走进这个办公室的时候,事情就已经无可挽回了,她知道宁志恒需要的,不过就是一个解释而已。

    此时她面色平静从容,淡淡的说道:“确实如此,是我让冷青策划了两次刺杀行动,可惜,你太警觉了,两次刺杀失败,还被你抓了活口,没有办法,冷青只好硬着头皮演下去,最后让那些蠢才当了替罪羊,可是我们也很清楚,我们瞒得了你一时,瞒不了一世,以你的精明,回过神来,这件事情很快就会败露,于是只好孤注一掷,在南京郊外行险一搏,可最后还是功败垂成,哈哈……真是天意,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宁志恒此时脸色铁青,目光阴冷的可怕,指着谷川千惠美,难以压抑心中的怒火,怒不可遏:“你们这是背叛!背叛!无耻之极!

    你投诚以来,我对你信任有加,放开手让你施为,长沙清缴行动之后,你被关在大牢,是我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亲自向上原纯平求情,才把你救了出来,回到重庆,我为你证明身份,加入军统,又破格提拔,委以重任,还有,为了奖励你的表现,我从来不吝啬钱财,这上上下下你看一看,我身边的哪一个手下有你这样的待遇?有你的身家丰厚?

    可以说,能给你的我都给了你,金钱权势,仕途前程,你还要什么?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你以为你还能回头吗?日本人都已经投降了!你这个疯子!被迷了心窍的疯子!”

    说到最后,宁志恒的声音越来越高,几乎是在咆哮!

    他实在无法理解谷川千惠美怎么会背叛自己?

    面对宁志恒的质问,谷川千惠美也是爽快地点头承认,她平静的说道:“你确实对我不薄,我之前也一直对你心存感激,以为日后完全可以开始一种新的生活,可这是在一个月之前的想法,直到我知道了一件事情,我才决定对你下手!”

    “一个月前,什么事情?”宁志恒一下子也懵了,他自认没有做对不起谷川千惠美的任何事情,二人之间一切都是摆在明面上,没有什么隐瞒之处。

    “我记得当年曾经跟你说过,其实我对所谓的日本帝国没有任何感情,从小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哥哥和我相依为命,他是我唯一的亲人,等我们慢慢长大,哥哥上了陆军军校,我被送进间谍学校受训,后来哥哥也在中国战场阵亡,我成了真正的孤儿。”

    宁志恒略微回忆了一下,确有此事,当时在重庆之时,谷川千惠美感怀身世,和自己透露过这些事情,只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自己都快要忘了。

    “是有这么回事?怎么了?”

    “当年哥哥阵亡的时候,我还在南京潜伏,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后来才了解到,哥哥在淞沪会战的时候战死在浦东,整支部队全军覆没,几乎没有人能够逃回来,所以一直不知道他的死因。

    就在一个月前,我和孙家成有过一次交谈,他无意间告诉我,你在淞沪会战期间,曾经在浦东剿灭过几支日本便衣队,最成功的一次,就是火烧芦苇荡,活生生烧死了一支便衣大队,没错吧?”

    谷川千惠美的话,让宁志恒一阵恍然,这是他当年初上战场的战斗经历,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难道这和谷川千惠美突然背叛有什么牵扯?

    谷川千惠美紧紧地盯着宁志恒,一字一顿地问道:“不知你还记不记得,那支日本便衣大队的大队长的名字?”

    宁志恒一愣,他知道谷川千惠美这么问,一定是有原因,可是整整九年过去了,这些事情,他实在回想不起来了。

    看着宁志恒的表情,谷川千惠美也知道了答案,这件事情在对方眼中,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位大队长的名字叫谷川和真,也就是我的哥哥,他被你烧的尸骨无存,这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这个仇,我不能不报!”

    一番话,让宁志恒差一点吐出血来,这世上竟有这么狗血的事情?自己当年烧死的日本便衣大队长,竟然就是谷川千惠美的哥哥,自己稀里糊涂的成了谷川千惠美的杀兄仇人,谷川千惠美因为偶然得知此事,决定为兄报仇,这才对自己下手。

    “原来是这样!”宁志恒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这可真是天意弄人了,当年不经意间的一件小事,竟然酿成大祸。

    “所以你开始布局,明明找到了‘九犬’的真身,却提前下手,李代桃僵,对我进行刺杀,可是,冷青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说服的他?”

    宁志恒的话刚一出口,就知道这个问题是白问了,事情很明显,冷青和之前的被谷川千惠美策反的那些人一样,被美色所迷,竟然以身试法,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谷川千惠美也是坦白,说道:“我和冷青的事情,早在长沙潜伏的时候,就已经发生了,只不过他知道,你一直对我怀有戒心,不相信我这个日本人,所以怕你知道,一直小心隐瞒,当我准备对你下手的时候,力有不逮,只能找到他帮忙,可是他坚决不肯,后来我以性命威胁,并答应他,报了杀兄之仇,就和他一起去美国,远走高飞!”

    到这里,谷川千惠美的语气顿了顿,恳求道:“他是被我逼的,他很感激你这些年的知遇之恩,只是看我心意已决,知道拦不住我,又怕我事情败露,死在你的手上,考虑了很久,最后才答应帮助我,希望你看在他跟随你多年的份上,放他一条生路吧!”

    听完这一切,宁志恒也是心灰意冷,最信任的两个亲信就这样背叛,联手对付自己,这还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就算你不说,这件事情也瞒不住,就在刚才,霍越泽在上海,已经抓捕了冷青,并亲自审问,可惜了,冷青是我一路栽培起来的人,他原本有大好的前程,可是却被你生生毁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宁志恒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他挥了挥手,示意谷川千惠美离开。

    谷川千惠美完全没有反抗之心,她了解宁志恒,自己根本没有机会,只能是徒受其辱,她没有再多说一句,转身打开办公室的门。

    这个时候,赵江等人早就守在门外,看着谷川千惠美出来,一下子围了上来。

    谷川千惠美直接把双手一伸,一旁的警卫们把手铐拷上,把她带了下去。

    赵江迈步走进办公室,向宁志恒请示道:“处座,怎么处置她?”

    宁志恒坐在座椅上,手扶着额头,眼睛微闭,好半天才缓缓的说了一句:“先关起来,等冷青从上海押回来,让他们见最后一面,然后……,一起处置了吧!”

    尽管是事出有因,可他到底是一代枭雄,一生孤傲自负,从不肯低头,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忍受这样的背叛。

    赵江点头领命,转身退了出去。

    宁志恒身子后仰,软靠在座椅上,无力的轻叹了一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南京的五月底,晚春时节,到处弥漫着清新的空气,每家每户的门上都插着各色各样的彩旗,欢庆的气氛还没有散去,街上行走的市民们也是脸带笑容,见了熟人,都是热情洋溢地抢先打着招呼,整个城市都充满着祥和欢快的气氛。

    在他们的认知中,国家和民族的灾难已经过去,从今以后,人们不用再提心吊胆,颠沛流离,大家都要过上平静安详的生活了。

    在南京市区的一条街道上,人来人往,一处店铺的门口,两个伙计正在爬上墙沿,七手八脚地吊装一个木匾招牌,一位老者在下面高声吆喝着,木匾被顺利的挂在店铺门楣之上,在老者的指挥下,伙计调来调去,终于摆放的端端正正,只见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青石茶庄”!

    夏德言仰着头看着这块招牌,满眼都是欣慰和欢喜,这里也是当年店铺的旧址,只是荒废了多年,如今修缮一新,重新开张,心中感慨莫名。

    他转身看着四周的景物如旧,熙熙攘攘,欢声笑语,笑呵呵的让伙计去放鞭炮,庆祝店铺重新开张,一阵鞭炮声响后,他高声招呼着客人,连声相让,一起走进了店铺。

    在青石茶庄对面不远处,一栋三层楼房的窗口,一个身穿长衫,带着金边眼镜,学者打扮的老人,也正在向这边观瞧,看着夏德言进了店铺,这才转身,此人赫然正是方博逸!

    国民政府回迁南京,各政府部门,学校工厂也都一一返回,金陵大学也随之搬迁回来,方博逸再次主持南京地下工作,这一次,是专门来和自己的情报员接头的。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响起了一紧一慢的敲门声,接着一个身形高大的青年推门而进,与方博逸四目相对。

    “青山同志!”

    “时针同志!”

    两个人上前一步,双手紧紧相握!

    来人正是代号“时针”的苗勇义,他低声说道:“接到你的信号,我就赶紧过来了,怎么,有任务?”

    方博逸微微一笑,说道:“不是安排任务,是给你送帮手来了!”

    “帮手!”

    “来,坐下来慢慢说!”方博逸来到客桌旁,拿起茶壶给苗勇义倒上一杯茶,递到他的面前。

    接着说道:“先跟我说一说,这一次去上海的情况,宁志恒有什么动向吗?”

    “好!”苗勇义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润润嗓子,“这次去上海,主要是办理贪污腐化的案子,一些特别部门的接收大员,跑到上海那个花花世界大捞特捞,结果抢到了志恒的头上,于是他紧急赶往上海处理此事,三下五除二,把人杀了个干干净净,事情就解决了!”

    “嗯!这倒是他的风格!”方博逸呵呵一笑。

    对于宁志恒,地下党组织是有着足够的了解,这个特务头子一向以心狠手毒,冷酷无情著称,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掀起一片腥风血雨,与其师兄卫良弼,素有“阎王判官”之称,是出了名,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

    “这次有些不一样,那些接收大员们为了钱,竟然敢买凶杀人,接连发起了三次刺杀,可是都失败了,最后当然是身死烟灭,全都交代了!

    后来南京这边因为组建国防部的事情,催的厉害,他这才匆匆忙忙回到南京,现在他每天为了这些事情忙得脚不沾地。”

    方博逸点了点头,说道:“这和我们掌握的情况差不多,这一次,偌大的军统局被拆分的七零八落,据说保留编制的也就几千人,军事力量被剥离,救国军被改编成交通警察总队,行政力量被内政部警察总署拿走。

    而最主要的情报部门,包括军事情报、国际情报、电讯监察等力量全部交给了国防部二厅,这也是我们最关注的地方。

    据我们所知,素有‘谍王’之称的宁志恒,作为情报界最大的情报头子,手中掌控着一张面向全国,规模庞大的情报网络,这一次组建情报二厅,他将扮演极为重要的角色。

    这也正是我们为什么要把你从武汉调来的原因,因为你们的特殊关系,打入国防部二厅,潜伏在宁志恒的身边,这对我们来说意义重大。”

    “我一定完成这个重要任务!”苗勇义重重的点了点头。

    方博逸接着问道:“具体的分配情况下来了吗?”

    “下来了,黄贤正担任国防部二厅的副厅长,志恒担任二厅三处的处长,卫良弼担任二厅四处的处长……”

    苗勇义把已经探明的情况,向方博逸一一做了详尽的汇报并解释清楚,最后说道:“这些单位里,最重要的就是三处和四处,三处就是主抓国内情报的部门,目前国党和我们之间的战略情报,就是三处负责,可以说,三处是国防部二厅的第一处室,人员和资源都是最多的,最少能占到四成,而据我观察,志恒手中一定还有大量的隐藏力量,这些力量埋藏的很深,具体的情况,只有他一个人掌握。”

    “你说的很对,正因宁志恒的地位特殊而重要,所以上级指示,你的保密级别调至最高档,你和你的‘时针’小组直接接受我的领导,不与其他任何部门产生交集,以保证潜伏工作的安全进行!”

    “时针小组?”苗勇义不由得挠了挠头皮,有些莫名其妙,自己从来都是单独潜伏,什么时候出来一个时针小组?

    方博逸不再多说,从怀里取出一个信封,推到苗勇义的面前。

    “打开看看!”

    苗勇义赶紧取过信封,撕开封口,取出里面的一份材料,翻看之下顿时大吃一惊。

    方博逸接着介绍道:“这三个同志,都是我们千方百计才打入国防部二厅的潜伏者,其中两个,是宁志恒当年在淞沪会战之时,收纳的学生兵,和宁志恒有些香火情,你要通过这个关系,想办法在中间做些工作,把他们调到第三处去,最好不要放在你的手下,安排到别的部门去。”

    “明白!可是这最后一个!”苗勇义指着材料上的照片,忍不住有些惊诧莫名,“宁志明?这可是志恒的三弟,他怎么会成为我们的人?这可是真想不到!”

    “这有什么想不到的?”方博逸手扶着茶盖闭着茶叶,轻轻抿了一口茶水,笑着说道。

    宁志明是他亲自发展的地下党员,本来早就想安排他打入到宁志恒的身边,可是一直都没有如愿,这一次,借着国防部改组的机会,终于达成目的,这也是他最看中的潜伏者。

    “这三个人都会编入你的小组,这里面有联络和指挥他们的方式,他们不知道你的身份,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直接接触,还有,宁志明的情况非常特殊,你要着重保证他的安全,暗中给他方便,相信以后,一定会发挥重大作用!”

    “放心吧,我一定保护好他!”苗勇义郑重其事的说道。

    时间进入到六月份,国防部的组建工作全部完成,新的国防部就建立在原先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的旧址上,这也是宁志恒学习和生活的母校。

    一行人来到大门口,看着眼前熟悉的一切,都是感慨万千。

    宁志恒上前手扶着大门,轻轻的拍了拍,忍不住轻声道:“怒潮澎湃,旌旗飞舞,我们又回到这里了!”

    卫良弼也满是欣慰的笑容,赞许的说道:“我们当初从这里走出去,投身从戎,今日回到这里,再建黄埔精神,诸君当与之共勉!”

    身后的霍越泽和苗勇义等人也都是这所学校的毕业生,心情激动之下,忍不住激昂慷慨,抒发着自己的情绪。

    “好了好了,不要再发感慨了,以后大家都要在这里工作,时间有的是,走,我们去看看办公的地方。”

    在宁志恒带领下,众人一路说说笑笑,走进了大门。

    一处宽敞明亮的会议厅里,宁志恒坐在首位上,环顾身边的战友和部属,看着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心中无限感慨。

    霍越泽,孙家成,聂天明,苗勇义,赵江,左强,左刚,季宏义,何思明,骆兴朝,邓志宏,康学致…

    ………

    所有人齐聚一堂,一个个都将目光看向宁志恒。

    顾盼之间,宁志恒也是心神激荡,感怀莫名,这些袍泽兄弟跟随他出生入死,总算是熬过了这场艰苦卓绝的战争,盼到了胜利这一天,也不知道在今后的岁月里,还能不能有机会像今天这样聚首在一起,一时不由得百感交集。

    在会议上,宁志恒布置安排了所有人的职务和工作,又温言鼓励大家一番,不多时,宣布散会,各自去接手工作。

    宁志恒来到自己新的办公室,左柔已经在把这里打理的条理清楚,将需要处理的文件摆放在他的桌案上。

    这个时候,敲门声响起。

    “进来!”

    来人推门而进,正是一身上校军装的何思明。

    宁志恒笑着打趣道:“你不去熟悉工作,跑到我这里干什么?怎么,嫌我给的官低了?”

    左柔闻言也是笑了起来,她知道何思明是宁志恒最看中的爱将,情谊不同其他人,否则,以宁志恒的刻板,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

    “你们谈!”左柔微笑着向何思明点头示意,转身退了出去,

    “说吧,什么事?”

    何思明也是尴尬的一笑,走近前来,有些犹豫的说道:“还真是因为职务的原因,处座,我…我不想在总部任职!”

    宁志恒一愣,抬头看着何思明,奇怪的问道:“不在南京?你想去哪里?”

    “台湾!我想回台湾!”何思明郑重的说道。

    “你考虑清楚了?”

    “考虑清楚了!”

    宁志恒在屋子里走了几个来回,不禁有些为难,这要是换成别人,早就被他一顿训斥,骂出去了。

    可何思明是他最信任的爱将,他不能不顾及其感受,在潜伏的这些年里,何思明一直是他最得力的助手,几乎每一次重大行动,都有何思明的参与,宁志恒能够有今天的地位和成绩,何思明的功不可没,堪称卓著。

    后来宁志恒在处境艰难之时,也预感到危险的临近,正好何思明的老师秋田彰仁在厦门遇刺身亡,于是他决心让何思明先行撤离,在运作之下,何思明调离上海特高课,前往厦门接替老师的职务,担任厦门特高课课长。

    也正是因为如此,在宁志恒暴露之后,何思明没有受到他的牵连,再一次堪堪躲过接下来的内部调查,不得不说,何思明在运气上,从来都是凭实力的,无人能比。

    后来何思明在厦门特高课课长这个位置上,全方位的配合上海情报科的工作,让上海情报科的势力迅速扩展至华南地区,并将日本军方的重要情报源源不断地输送给上海情报科,导致日本军队在华南地区的军事情报,几乎都是透明的,毫无机密可言,可以说在战争后期,何思明发挥了极为重要的作用,并以此连连晋级,跻身军统局里,不多的上校军官之列,宁志恒对他更是极为倚重,所以在从内心来讲,他是真舍不得何思明离去。

    过了好半天,宁志恒沉吟了片刻,觉得还是要挽留一下,于是说道:“你这次的功劳可不小,我已经为你叙了首功,这样你的记录不成问题,下一次的晋升,你排在第一位,很有机会再进一步,可你一旦离开总部,就不好回来了,而且现在台湾也没有什么好职位。”

    尽管宁志恒再三挽留,可何思明却是不为所动,他无奈的说道:“处座,这些年我为国效力,是为了抵抗日寇,保家卫国,我自然责无旁贷,可是现在抗战胜利了,我原以为国家也太平了,大家都可以过上好日子,可是这几个月来都发生了什么?两党谈判破裂,国党秣兵厉马,这内战一触即发,我再留下来,可就要和同胞刀兵相见了!”

    何思明的话,让宁志恒一惊,他这才知道何思明想要回台湾的真实想法。

    “您是知道我的,我没有政治信仰,我不知道三民主义和共产主义的区别,我只知道,大家都是中国人,不能前脚打完日本人,后脚就自相残杀,我虽然无力改变,但总能洁身自好,约束自己不参与其中,所以…处座,请您同意我的要求,让我回去吧!”

    “这是你的真实想法?”宁志恒沉声问道。

    何思明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宁志恒来到窗前,看着窗外,过了好半天,才轻叹一声。

    此时,他不由得深深羡慕何思明的豁达和洒脱,更欣赏他恪守内心的坚持,也许自己应该放他离开,接下来即将发生的战争和他无关!

    宁志恒想到这里,挥了挥手,说道:“好吧,你回去等我的安排!”

    “多谢处座成全!”何思明眼睛一亮,挺身立正,向宁志恒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转身退了出去。

    看着何思明的背影离去,宁志恒不禁思潮起伏,良久之后,他来到书桌前,轻轻铺开纸张,取过狼毫,蘸足靛墨,抬手落定:

    谍报狼烟始未绝,

    影寂孤峰倦轻舟。

    风起江山征万里,

    云开穹明复神州。

    (全书完)



    当最后一笔落下的时刻,老藤心中的感受难以用语言形容。

    从2018年的3月开始构思落笔,到5月1号发文,8月1号上架,至今为止,已经整整两年零一个月了。

    这期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就不一一叙说了,总之老藤从这个过程中学到了很多,收获非常巨大。

    好了,不发感慨了,我们具体说一说这本书的情况。

    其实就在此刻,老藤也知道肯定有无数喜欢《谍影》的书友在斥责,在吐槽,埋怨老藤没有完成答应他们的事情,没有把这本书继续写下去。

    其实老藤也在自己责怪自己,这本书能够有今天的成绩,不是老藤写的多么好,而是广大喜欢《谍影》的书友们无私的支持。

    但是故事终有完结的一天,之所以这样收尾,是基于以下的几点原因。

    第一,也就是最重要的一点,老藤的身体确实支撑不住了,老藤年纪半百,又不是专职作者,因为时间紧张,心情焦虑,再加上中断了两年的身体锻炼,后果还是显现了出来,在去年年底,我的身体状况急转直下,这在之前的单章里都有介绍,就不再多说了,这就导致我的更新出现了问题,原本一个月的更新量,足足拖了三个月才写完,实在是太煎熬了,所以必须要停下来了,好好休整一下。

    第二,是版权的问题,承蒙大家的厚爱,《谍影》的成绩非常好,去年的月票排行总榜第三,随后版权也很快顺利出售,但是按照合同,《谍影》要求在年底完结,可是因为我身体突然出现了问题,一拖再拖,直到现在,我不得不给版权方一个交代,不能再拖了!

    第三,那就是作品本身的问题,以前老藤就发现,在某些作品里,尤其是军事历史类作品,都会出现一种难以解决的矛盾,那就是在主角初期,因为处于斗争的第一线,亲身处理问题,这让书友们有很强的代入感,作品的吸睛能力也非常强。

    可是到了后期,随着主角的身份越来越高,就很难再接触第一线的具体事务,主角就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代言人,降低了存在感。

    比如说一个士卒,他武艺高强,冲锋陷阵,击败强敌,这是一个很大的爽点,可是到了最后他升级成了大元帅,不可能再冲锋陷阵,最多也就是一声令下,再无激情澎湃的描写,作品写到这里,就已经让书友们缺少了代入感,也该收尾落幕了。

    可尽管老藤也知道这个问题,却是很难解决,主角宁志恒在初期,亲自主持行动,大杀四方,确实很爽,书友们代入感也很强,可是到了后来身居高位,成为中日双方中,最顶尖的情报大佬,这个时候他就不可能再冲杀在第一线。

    这个问题从宁志恒在重庆清缴日本间谍的行动结束后,老藤就已经感觉到了,在回到上海后的章节里,尽管老藤努力的让宁志恒尽可能的接触具体事务,可是还无法完全解决这个问题。

    写到最后,老藤已经很难把笔墨集中到主角身上,很多都是描写一些配角的章节,这样,就必须要把配角的戏份描写的生动,不让书友们厌烦,这确实很难,这也让写作难度增加了不少。

    所以我决定,在下一本书里,我会描写一个基层特工的战斗生涯,位置不要太高,避免这一次的问题发生,尽量把笔墨集中在主角身上,增加书友们的代入感,但愿能够有所突破。

    最后说一下,本书在1941~1946年这5年的时间空档里,发生了很多可以值得写下去的故事情节,尽管我已经写下了大纲,可是最后不得不放弃,这些在终章二和终章三里,都有叙述。

    比如在长沙清缴日本间谍的行动,在重庆再次清缴日本间谍的行动,还有珍珠港事件之前,中国情报史上最值得书写的一刻,尤其是何思明前往厦门特高课后的战斗历程等等等等,都是可以详细写一写的。

    如果有那位作者,或者谍影的书友愿意写一个同人,把这些我没有完成的情节描述出来,也是为《谍影》这部作品的填补了一份空白,老藤一定会万分感谢!

    好了,不再多说了,总之再一次感谢大家的陪伴,有你们,老藤才有动力走到今天。

    谢谢!期待和你们再次携手,共续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