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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审讯工作是立刻进行的,宁志恒马不停蹄将黄显胜二人带到刑讯科进行交接。

    手续办完,将黄辉单独安排了一个监室,宁志恒特意交代,没有行动队的提审,刑讯科不能进行审讯。

    这也算是特殊照顾,也是宁志恒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只能等案子结束,才能放他出去。

    至于黄显胜,宁志恒决定好好的招待,十八般刑具都上一边,反正不怕熬死他。

    把人带进审讯室,这里宁志恒曾经来过一次,恐怖阴森,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

    不一会儿,刑讯科的审讯人员赶到。两位身材壮实审讯人员,还有两位中尉军官。

    “江文德!”

    “章平!”

    “宁志恒!”

    三人简单的交接,宁志恒把手中的档案袋递了过去。

    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军官江文德,头发有些早白,看着比实际的岁数大些,这人感觉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三十多岁的章平,五大三粗,狼顾鸢视,给人的感觉就是凶狠二字。

    可是不知为什么,感知敏锐的宁志恒可以清楚的感觉到,那个江文德身上隐隐透漏出来的浓浓血腥味,从章平对他的恭敬态度就可以知道,这两个人是以江文德为首。

    “宁队长很面生啊,不知道这次是什么案子?”江文德问道。显然来之前对宁志恒的情况也有了解。

    接过宁志恒递过来的档案袋,连看也没看,就放在桌子上,一脸的平淡。军情处能够办理的都是重案,他经手的多了,都有些麻木了。

    “日本间谍!”宁志恒直接了当。临来的时候,卫良弼交代过,刑讯科这些人,都是从军队中调过来的。

    这些人桀骜不驯,对他们这些黄埔军校生很不以为然,总是自持有些老资历。

    觉得这些他们黄埔生凭借的是天子门生,升官的速度飞快,年纪轻轻就爬到他们的头上。

    心里总是不平衡,办案时难免阴阳怪气。

    宁志恒知道,这种人不过是些干脏活的,有背景根基的谁会派到这儿来。

    “呵呵,日本间谍!这抓个人就说是日本间谍,抓两个也是日本间谍,这一年抓了多少,可有一个是真的吗?”一旁的章平讥笑道。

    “审一审不就知道了!我就在一旁领教二位的手段,可别让兄弟我失望!”宁志恒看章平的态度恶劣,也不惯他的毛病,冷言冷语顶了回去。

    一句话噎的章平说不出话来,他本来就是粗汉,口角之争是弱项,平时只要亮出那一副凶狠的面孔就能把人吓住了,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的后生竟然没把他放在眼里。

    “好了,干正事吧!宁队长,就是这个人。”江文德瞪了一眼章平,手指着铐在刑讯椅上,闭着眼睛一言不发的黄显胜,转向宁志恒问道。

    “是个军人?”看着黄显胜的坐姿,江文德眉头一皱。

    “对,现役军人,少校参谋,怀疑是日本间谍,危险性很高,抓他的时候还伤了一个兄弟。”宁志恒介绍道。

    江文德对宁志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宁志恒知道这是让他先开口问话。这也是审讯的第一道程序。

    “黄显胜,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军事情报处行动队长宁志恒,相信你也明白为什么把你抓到这儿来。把事情都交代了吧,免得受皮肉之苦。”宁志恒背着手慢慢走到黄显胜面前,开口说道。

    黄显胜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宁志恒,这个年轻对手在他眼中充满了神秘,他至今无法理解,被捕时的那一幕。

    不过现在的情景也容不得他多想。至于如何对抗严刑拷打,他曾经有受过专门的训练。

    早在潜伏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就是不知事到临头,他能不能熬得过去?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抓我进来。更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不过我的身份你应该清楚,我是党国军人,中央军十一师二团少校作战参谋,你们没有权利擅自抓捕现役军人,你们能承担得起后果吗?”黄显胜愤怒的说道。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出现了问题,漏洞在哪里?

    一切平静的和往常一样,突然就在回家时被俘,直到现在他才知道抓捕他的,竟然是凶名在外的军事情报处。

    作为军队中级军官,他当然知道军事情报处是个什么样的单位,他的心在不断的下沉,没有希望了!自己是不可能再活着出去了,除非~~

    以下的事情他不敢想,也不愿意去想!

    “看,我就知道是这样,人啊,不是死到临头,总是抱有一丝幻想。”宁志恒双手一摊,无奈的说道:“江队长,交给你们了!”

    对于黄显胜的反应在他意料之中,这只不过是列行公事的开口询问。他也懒白费口舌!直接交给刑讯科动手拷打就好了!

    只要守在黄显胜的身边寸步不离,他就有信心在黄显胜的脑海里撬出他的秘密。

    见到宁志恒干脆利索的甩锅,江文德他们也不废话,回头对着两名粗壮的手下喝道:“都愣着干什么,拿出点精神来,别让人家笑话。”

    说完手一挥,两个大汉上前将黄显胜从椅子上拽了起来。拖后几步把他捆在粗大的十字架上。手脚都用手铐锁死。

    黄显胜外衣早就在被捕时扒下来了,里面只有一件白衬衣。左肩上的两个伤口还在往外渗血。

    “抓捕的时候伤的,不过不要紧,很快就会止血。”宁志恒解释伤口的来历,上前将他的衬衣撕开,露出伤口。

    又走了两步来到烧红的炭盆旁,伸手小心取出里面烧得火红的烙铁。慢慢走到黄显胜的面前,猛的按在他的左肩伤口上。

    皮肤焦烂的恶臭顿时弥漫开来,冒出一股白烟。

    “啊啊啊!”黄显胜痛苦的惨叫响起。突如其来的剧痛,让他的身体剧烈的痉挛抽搐着。

    “好了,高温有助于杀菌消炎,重病还需下猛药,黄参谋,我能帮你的,就这么多了!”宁志恒面带微笑,和颜悦色的说道。

    审讯室里的众人都是瞳孔一缩,尽管江文德和章平对眼前这一幕已经是司空见惯,但是让他们吃惊的,是宁志恒的淡定从容。

    看着这个面容还有些稚气的行动队长,所有人都收起了轻视之心。

    “宁队长珠玉在前,我们也别客气了,那就把手段都上一遍吧!”江文德阴沉着脸说道。

    宁志恒两世为人,都没有亲眼看到过真正的审讯拷打,当他身临其境,才知道带给他的震撼远远超过他的想象。

    但他以强大的毅力控制住面部的表情,他不能给任何人以软弱的感觉。不论是黄显胜,还是其他人!他必须保持强大的一面,给人以威慑力!

    带倒刺的皮鞭粘上盐水,每次的抽打都带走一道血肉,痛苦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长长的竹签对准手指的缝间狠狠地砸了进去,每片指甲都被生生的撬了下来。然后是脚指!这时只能传出低沉沙哑的哀嚎!

    连续拷打了两个小时了,宁志恒觉得火候差不多了。示意停手,再次来到黄显胜面前。

    此时的黄显胜面部因为剧烈的疼痛感不停地痉挛抖动,双手和双脚都插满了竹签,浑身血迹斑斑。

    “啧啧啧,黄参谋,何必呢!早晚都是要说的,为什么非要搞成这个样子!”宁志恒一副非常惋惜的口吻,“只要你告诉我,为什么租北华街402室?窗口那盆月季花是什么意思?传递情报的死信箱地点?接受指令的方式?接收电台的频道?时间?编码本~~”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没等宁志恒问完,黄显胜沙哑的声音回答道。

    我的天啊!原来漏洞在这里!黄显胜心里泛起惊涛骇浪,北华街402号!窗口的月季花!

    这些嗅觉敏锐的家伙,竟然已经把触角伸到了离他这么近的地方,可是他却一无所知。

    信号传递点竟然已经暴露,可以想象那里已经设下了重重陷阱,多少支枪口对准那里。

    可以说就是没有对他实施抓捕,可用不了多久,自己也会自投罗网的。

    怎么办?自己的落网,一定会导致风车和电台的安全收到威胁。

    大意了!太大意了!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是常年平静的安逸生活腐蚀了自己一向敏锐的嗅觉?还是这些中国猎犬的爪牙已经开始变得如此锋利?

    此时的黄显胜根本不知道,组织里最为重要的人物信鸽柳田幸树,早就先他一步落网毙命了。

    又因为眼前的这位行动队长宁志恒,导致自己的暴露。

    “好吧!真遗憾!我们本来可以成为朋友的!可是你拒绝我伸出的友谊之手!不过不要紧,你还有机会。”宁志恒不再多说。

    这个黄显胜是个老牌间谍,不会这么轻易的就范。不过他有的是时间和他慢慢玩。

    “继续吧!江队长,看来要耽误你们的晚饭时间了!”宁志恒向江文德说道。

    江文德一言不发,冷着脸,示意章平再次开始用刑。

    再下去就是火红的洛铁,烙在血肉皮肤上,接着滚烫的开水泼在已经遍布身体的伤口上。

    然后再是烙铁!开水!重复一遍!二遍~

    很快黄显胜已经发不出半点声音!

    他嘴角抽搐,全身悬挂在十字架上,身体抖得厉害,眼前一片模糊,浑身的血液疼痛的好像要炸裂开来。

    他自诩是意志坚定不移的武士,在没有审讯之前他觉得世上没有什么痛苦能让他屈服,可是现在信心开始不再坚定了!

    又是整整四个小时,宁志恒就这么静静的看着,不发一言!平淡的面容好像只是观看一场电影。

    江文德不由得感到一丝失望,其实在平时,审讯手段并没有今天这么残酷狠虐。

    常规是要先上一些强度稍弱的手段,比如老虎凳,辣椒水之类的。

    这样的手段很痛苦,但并不会伤害身体机能。只需要坚持四个小时以上,很多犯人就熬不住了。

    可是今天看宁志恒态度强硬,想给宁志恒一个下马威,就直接就上了重刑,这些手段过于狠毒,用过之后,基本上人就废了。

    初次经历的人,没有一个能坦然面对,他很想看看这位年轻人有趣的表现。

    可是很显然,让他失望了!

    犯人已经是折磨成一团烂肉了,不能再继续用刑,章平放下手中的烙铁,看了看宁志恒,见他根本没有叫停的意思。

    只好把目光又看向江文德,那意思很明显,不能再动刑了。

    江文德也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般审讯犯人时,办案的军官会在场监督,当刑讯科用刑过量时会出面阻止,毕竟死人是不能说话的。

    所以很多刑讯科的人员会故意的加重手法,挑战办案人员的底线,然后轻轻的抛出一句,这点世面都没见过,我们还有更厉害的没拿出来云云。

    以此来表示对办案人员脆弱神经的不屑,并常常以此为乐,屡试不爽!

    可是今天从审讯开始到现在,作为监督的办案人员,宁志恒竟然一句阻止用刑的话都没有说,任由他们自由发挥。

    这可是反将了他一军,毕竟把人搞死了,大家都要担责任。

    “宁队长,天色已晚,要不要休息一下?”江文德问道。

    “哦,还是继续吧,抓紧时间,我看犯人就快要招了,再加把劲!”宁志恒好像完全没有听懂江文德的意思,一本正经的说道。

    江文德老脸一紧,这他妈的是个愣头青!行动科是怎么想的,把这么个人派过来?

    这就是比谁更光棍啊!更豁的出去,你是来砸场子的吗!

    “呃,还是暂时停下一段时间,再继续下去,犯人怕是熬不下来!”章平有些尴尬的说道。

    看江文德吃瘪,老脸有些不好看,章平破天荒的打起圆场。

    以他的脾气,能够开口认怂,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说出的话很没有底气。

    宁志恒站了起来,再一次走到黄显胜面前。不得不说此人的意志力坚定超出了他的预料。

    不过他并不担心,现在我为刀斧,你为鱼肉!还不是任由拿捏。

    “黄参谋,怎么样?现在还都是皮肉之苦,可再用刑的话,你的身体就会产生不可恢复的伤害,再不说,可就晚了!”宁志恒苦口婆心的劝说道,那表情真诚就像是感同身受一般!

    等了一会,没有得到回复,他做出无奈的表情,回头对江文德说道:“我看疑犯身体很健壮,这些皮肉伤很难让他开口,不如这样,直接上电椅,电流调大些,给黄参谋舒展一下筋骨!”

    宁志恒没有半点停下来的意思。这是要往死里整啊!这个棒槌!

    要知道上电椅是最凶狠的手段了,实际上真正的电刑和电影作品是完全不一样的,现实中的要更龌龊,更阴狠的多!

    电极是要接在受刑人的很隐私的每一个敏感之处,释放的电流引起极其强烈的疼痛感。

    那根本不是正常人可以承受的了,最重要的是伤害人的内脏器官,基本上这种手段用了,活着下电椅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柳田幸树就是最后毙命在电刑的之下,最后没能挺过来!

    江文德拉长脸,根本不接宁志恒的话头,绝不能由着这个浑货胡来,付诚案的事情刚刚过去,再要是出现此类问题,宁志恒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这个黑锅我不背!

    现在的情况反转了过来,起监督作用的办案人员要求加重用刑。而平日凶残如虎的刑讯人员反而要求停止用刑。

    双方的交流一时陷入停顿状态,场面尴尬!

    正当双方有些坚持不下的时候。

    “我说!”

    一声微弱至极的声音传来。

    黄显胜只觉得的自己在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里挣扎,仿佛过去了百年,好像血管里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无数方向混乱的钢针,不停的刺激着他的神经。

    捆绑的手脚完全感觉不到,浑身的伤口多次迸裂,鲜血流淌,每一次呼吸如同巨大磨石,艰难而痛苦。呼吸的剧痛充斥着血红,窒闷的肺叶挤压着内脏的所有器官。

    太痛苦了!

    他真的无法忍受了,这是真正的酷刑,根本没有进行抗拒的可能,他知道,如果再熬下去,很快就会陷入死亡的深渊,再也无法回头了!

    他曾经以为对死亡是毫不畏惧的,可事到临头,他却根本无法面对。

    “活下去,哪怕像狗一样活下去!”

    黄显胜的心里歇斯底里的嘶喊着。就在这个念头涌上脑海后,瞬间就打破了所有的坚持,所有的自尊!

    宁志恒怀疑的看向已经血肉模糊的黄显胜,声音是从他传过来的。

    他撇嘴一丝冷笑,只要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挺得住这些刑具的折磨。

    他不否认这世上是有人能够坦然面对死亡,但是能熬过这些残酷至极的酷刑的人万中无一。

    有很多人熬不过,宁可自杀也不愿意继续忍受煎熬。

    江文德和章平两个人快步上前,仔细检查黄显胜的生命体征,回头对宁志恒说道:“宁队长,疑犯开口了,还是先治疗一下,不然他坚持不到审讯结束。”

    宁志恒点点头,能够自己开口当然好,不过他心中并不认为,这个黄显胜会毫无保留的全部交代清楚。

    他暗自打定主意,最后还是要取了他的性命,截取他的记性,这才是最可靠最真实的!

    刑讯科有自己的值班医生,专门为了应付现在这样的情况。把黄显胜从十字架上解了下来,医生进行了简单的救治,过了半天,他的生命体征才平稳下来。

    医生向宁志恒和江文德点点头,示意可以继续审讯,然后退出了审讯室。

    宁志恒将目光转向江文德,江文德回头对章平和两个审讯人员说道:“我们出去吧!”

    审讯时,越少人接触情报越好。

    “黄参谋,现在我来提问,你据实回答。我希望我们之间的交流是真实的,毫无保留的。”宁志恒搬过一张椅子,坐在黄显胜的对面,“如果我发现你有任何隐瞒和欺骗,那就要为你的行为付出惨重的代价,你明白吗?”

    黄显胜努力的睁开双眼,已经红肿的面部肌肉将眼睛挤成一条缝,他艰难的点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开始!”宁志恒说道。

    “你的真实姓名?”

    “黄显胜!”

    “黄参谋,你这就不好了吧!这让我很难做啊!要不我再给你上上手段!”宁志恒眼睛顿时一眯,寒光闪烁。

    “真的,我的真名就是黄显胜。”黄显胜肯定的回答道。

    “中国人?”

    “中国人,山东临沂人,我家中还有老母亲,和一个哥哥,不信你们派人调查一下就知道了!”黄显胜极力的辩解。

    因为黄显胜是现役军人,详细档案还在军队,户籍卡上只是他本人的信息。

    没想到竟然是个汉奸,宁志恒倒是不知道他老家里还真有人能证明他的身份。

    不过这个时候,石鸿应该已经把黄显胜的档案材料和所有的办公用品都带回了行动科。

    只要他回去就能看到,不怕他说谎。现在只好暂时跳过这个问题。

    “你的真实身份?”

    “日本内务省特高课特工!”

    “代号?”

    “木偶!”

    随着审讯的逐步深入,情况渐渐清楚,真相也慢慢浮出了水面。

    黄显胜是山东临沂人,十几岁的时候被抓去日本做了劳工,从事开山凿石、矿井挖煤、港口搬运等极繁重的体力劳动。

    很多人都没有坚持下来,客死异乡。黄显胜因为年纪小,被日本人选中,进行整整五年的特工训练和政治洗脑。

    然后放回国内,当作一枚棋子。之后他加入军队,凭借在日本学到的军事知识,在军队中崭露头角,后来辗转进入中央军。

    直到这时才有日本情报人员找到他,开始交给他任务,正式进行特工活动。

    宁志恒听着他这段堪称传奇的故事,心中半信半疑,不过他更想要的不是这些往事。

    “你是以何种方式接受指令?”

    “收音机接受特定频道的数字编码,你应该已经猜到了!”

    “时间?频道?编码本?”

    “每天晚上10点,频道93.3,编码本是两本小说,单日是《同林鸟》,双日是《牧野》,就在我书房书架的第二层最右边。”

    “死信箱在哪里?”

    “北华街同福客栈北面外墙最左下角的一块黑砖后面,砖是松动的。”

    “为什么选那里?”

    “同福客栈北面是一片树林,很偏僻,平时没有人去。只有人方便的时候才进去,每次我放情报的时候,就装作要去方便,没有人会注意。”

    “每次是先放情报?还是先发信号?”

    “先把情报放到死信箱,再去北华街402号,把一盆月季花放在窗台,发出信号。然后第二天再去看死信箱有没有情报,如果没有,就说明情报已经取走了,一切正常。我就去把那盆月季花取下来。如果发现死信箱里情报没有取走,就说明情况异常,就直接放弃402室这个通讯地点,马上销毁情报离开,开始潜伏,并等候再一次的指令!”

    “现在问一个比较私人的问题,你的贵重物品和钱财都放在哪里?”宁志恒追问道。

    黄显胜已经肿的发涨的脑袋顿时一呆,犹豫不决。

    “不要告诉我,你两袖清风,身无余财!有时候演戏演过头了,也不是一件好事情!”宁志恒轻踱了两步,一双锐利的眼睛紧盯着黄显胜。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能比命重要呢?”宁志恒紧接着又是一句。

    黄显胜叹息了一声,苦涩的说道:“有时候演戏演的时间长了,都快成真的了!”

    他轻轻挪动了一下身体,调整方位让自己感觉舒服一些,终于开口说道:“在我卧室的睡床东边的床腿,下面是掏空的,藏有一把钥匙。是新华银行保险柜的钥匙,需要和银行的钥匙一起,同时使用才能开启。”

    新华银行是津门的大银行,也是国内仅有的几家最有实力的银行,金陵作为国都,自然也就有它的分行。它的保险柜业务开国内先河。

    “按你的说法,从日本人和你接上头到现在已经六年,你有没有发展新的下线?”这才是宁志恒今天最重要的问题。

    抓一个黄显胜不是结束,顺藤摸瓜,查出整个间谍小组的成员。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没有,我保持的很低调,平时很少交朋友,大多是泛泛之交。尽量不引起他人注意。”黄显胜闭上眼睛,缓缓说道。

    宁志恒听了他的话,仔细想想,还是难辨真假。

    现在黄显胜虚弱的瘫软一团,行为吃力难以动弹,面部又肿又胀,一时之间,他也无法通过他的面部表情和行为,来判断他说的话的真假。

    况且真正经过训练的间谍,很善于掩藏真正的心理过程,要想通过观察他们的言行和举止来分析,也是一件比较困难的事情。

    他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跳过这个问题,因为有没有发展下线,他根本无法求证,除非使用杀手锏。

    不过他有信心,最后时刻准备着,黄显胜不会逃出他的手心。

    在之后的二个小时里,宁志恒又仔细询问了黄显胜,在之前窃取的情报内容,这个黄显胜把能够接触到的情报全部传给了日本间谍部门特高课。

    接触不到的情报,也有很多被他想方设法窃取到传递了回去。看着手里的审讯记录,宁志恒心中暗生凉意。

    日本谍报部门的工作极为有效,一个鼹鼠就能窃取到如此多的情报,那日本人苦心经营几十年,像黄显胜这样的鼹鼠又有多少呢?

    “你隶属的特工小组成员有多少?你们之间有没有联系?”宁志恒觉得应该再努力敲出些线索,尽管他知道这种可能性不大!

    黄显胜听到宁志恒的问话,愣了半晌,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缓缓的问道:“风车也被捕了吧?你这些问题应该去问他,情报员之间没有横向联系,只有他才是我们成员的聚合点。是他供出信号地点在哪里的是吗?”

    “风车!”宁志恒疑惑的问道,突然他警觉的发现,自己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

    一瞬间的失态马上被黄显胜捕捉到了,他抬起头来,盯着宁志恒说道:“风车没有被捕?那你是怎么找到北华街402号,怎么知道那盆月季花?怎么可能?”

    黄显胜的目光里充满了疑问和不甘,他心里一直想搞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漏出破绽。

    “黄参谋,你的好奇心太重了,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义呢?”宁志恒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又能挽回什么呢?”

    “我只是很奇怪,一般情况下,你应该最关心的是追查小组里最重要的人物,我的上线风车!

    他是暗影小组的首要人物,他掌握电台,掌握着每个情报成员的情报传递的最后一个环节。

    可是你刚才的问话里,仅仅只是提问了一句死信箱的地点,就再也没有顺着这条线索追问下去了,这说明你根本不关心是谁取走了情报。

    因为你知道是谁!

    风车已经暴露了!

    甚至已经被捕!

    还有你知道北华街402号,还有那盆月季花,这些只有风车才知道的秘密。

    可是现在你的表情告诉我,你不知道风车这个代号,甚至不知道暗影小组,这让我很困惑。

    他没有招供对吗?

    你们没有从他那里问出其他成员的信号地点对吗?

    可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黄显胜明显陷入了思维逻辑的误区,走不出来了!他嘴里反复说着这些问题,想要找出其中的答案,可是都是徒劳!

    从他话里的信息。宁志恒终于知道了付诚,也就是柳田幸树,他的代号是风车。

    他们隶属于暗影特工小组,风车是所有成员的上线,应该也是他们的组长,从他的身边随时安排两个间谍守护,就可见一斑。

    可惜,他的意志也最顽固,挺过了审讯室的酷刑,毙命于电刑之下。如果不是宁志恒的出现,那么军事情报处最终将会一无所获!

    这时敲门声响起,江文德和值班医生走了进来。

    “宁队长,审讯时间很长了,让医生检查一下犯人的身体状况,如果可以坚持,你再接着审讯。”江文德示意医生上前检查。

    之前黄显胜受刑太重,虽然进行了简单的救治,但是宁志恒又连续审讯了两个小时。

    江文德怕宁志恒这个愣头青紧追猛打,抓住不放。这样好不容易开口的人犯会经受不住。

    毕竟犯人开口,虽然功劳是行动科的,但是刑讯科作为辅助单位也能分一杯羹。

    值班医生仔细检查了黄显胜的身体状况,回头说道:“他的身体不能再接受审讯了,伤口还在渗血,体征指标都在下降,体温开始上升,很快就会高烧!”

    说完对着江文德苦笑道:“江队长,看来要再申请一支磺胺多息针,不然我不能保证他能熬过这一关!”

    江文德一听顿时头大,现在的磺胺刚刚出世不久,是现今世界最有效的抗菌消炎药,国内存量也是极少。

    可以说每一支都是价比黄金,还是有价无市,也就是军事情报处这样的单位才有渠道购买。

    上一次审讯付诚的时候就申请了一支,这次又要申请,可以想见上司看申请报告的那副嘴脸,只怕又是劈头盖脸的一顿斥责。

    他把头转向了宁志恒:“宁队长,我们刑讯科这边的份额很紧张,还是你们行动科出面解决吧!”

    宁志恒心里雪亮,可不能当这个冤大头。再说他心里还巴不得黄显胜这个汉奸日谍去死呢。

    正好可以查看他的记忆,获取最真实的情报。老实说,他对黄显胜交代的情况还是半信半疑,需要做最后的求证。

    “江队长,你们对人犯的身体状况有些危言耸听了,开口就是一支多息,你们可真是财大气粗!”说完站起身来,收拾物品准备撤退。“不过一个疑犯,用上好的云南白药,就已经是很对得起他了。”

    江文德气的眼眉直跳,这个小子滑不留手,软硬不吃。毕竟人在刑讯科,死在这里就是他们的责任。

    “那我们可不能保证他能挺过马上到来的高烧,对我们来说无所谓,不过是斥责一顿,可对你们行动科损失可就大了!”江文德语气像结了冰一样。

    “反正该交代的都交代差不多了,也没有什么价值了。死了也就死了,大家还是洗洗睡了吧,生死由命,就看他的造化了。”宁志恒平静的说道。

    两个人谁都不是省油的灯,都硬挺着等对方做出让步。值班医生也只能在一旁看着,场面又一次尴尬起来。

    反正宁志恒也不怕这些干脏活的狱卒,说到底对方虽然资历老些,可无论是根基还是背景都差的远,真想要收拾他们,手段不要太多!

    “我出钱!”又是一声微弱的声音传来。

    你真是猴子请来的救兵!每次都能成功打破尴尬的局面!

    “我的银行保险柜里有钱!”

    “我不想死!”黄显胜的目光死气沉沉,口中喃喃的说道。

    “黄参谋,我提醒你,你保险柜里的钱已经是国家财产了,你无权分配。”宁志恒鄙视的看向黄显胜,作为一个汉奸,一个日本间谍,一点觉悟都没有吗?

    “我不想死,求求你!”黄显胜为了活命哀求道。丢弃信仰的人,已经毫无自尊可言了!

    他在军中多年,知道在战争中军人致死原因最多的就是受伤后的感染。因为现在的国内医疗条件根本就没有什么有效的手段!

    自己的伤势创伤面积遍布全身,一般的消炎药效果不大,只要有一个部位发生感染,死亡几率就极大。他不想在昏昏噩噩死在这个暗无天日的地下室里。

    “好吧,我就破例帮你一次。不过黄参谋,以后怎么做还要看你的表现,不要让我失望!”宁志恒脸上带有一丝轻蔑的笑意。

    生死之外无大事,只要怕死就好办。相信这个黄显胜身上应该还可以榨取一些价值。

    况且第一次和刑讯科合作,也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真要是和刑讯科撕破脸,以后还是要打交道的,今天不妨退一步。

    宁志恒出了刑讯科,赶回到行动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12点多了。

    他发现卫良弼的办公室里还亮着灯,正好磺胺的事情还需要上报解决,他敲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

    这时候才发现,石鸿也在卫良弼的办公室里,办公桌上摆放的一些档案材料和物品。

    这是黄显胜的档案和用品,卫良弼和石鸿真正在仔细检查,不知道有没有收获。

    “审讯情况怎么样?”看到宁志恒回来,卫良弼第一时间放下手里的材料,急声问道。

    他这么晚没有回去,就是在等宁志恒的消息,如果案情有了突破,那就是一件大案,一件足以让他们大家都收益丰厚的功劳。

    “黄显胜开口了,收获极大,案情触目惊心!这个家伙枪毙十次都够了!”宁志恒加重语气,狠狠地说道。说完将手中的审讯记录递了过去。

    听到宁志恒的话,卫良弼和石鸿的眼睛顿时一亮,这可是好消息。

    “八个小时,就拿下了!干的漂亮,志恒!”卫良弼激动的上前双手半抱着宁志恒的肩膀,使劲的晃了晃。

    “不过用刑过重,人犯现在发高烧,身体熬不住了。不能继续审问,不然应该还有线索可以挖掘,”宁志恒一副无奈的表情,恨恨的说道:“刑讯科这些人下手太狠了,现在还不愿意使用多息针消炎,估计人犯坚持不下去!”

    宁志恒把黑锅扣在了刑讯科的头上,毕竟人犯确实是江文德和章平动手刑讯的,他可没有动一根手指头。

    卫良弼一听就急了,功劳就在眼前唾手可得,可人犯却要没了,不是空欢喜一场。

    “刑讯科这帮蠢货,什么事情到他们手里都能办砸了。不管了,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先出这笔钱,等事情过去,再找他们算账!”卫良弼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

    他转身对石鸿说道:“马上去冷库领两支多息针送到刑讯科,看着他们注射。我打电话通知冷库,明天一早我去补手续,要快!”

    石鸿听到命令,知道事情紧急不敢耽搁,马上出门而去。

    卫良弼这边也打电话通知,军事情报处机构齐全,管理严格,自己就有独立的医护人员和药库。夜里也有专门的值班人员,不怕耽误事情。

    办完这件事,卫良弼迫不及待的将审讯记录打开观看,同时也示意宁志恒检查黄显胜的材料,最后两个人还要把意见做一下汇总。

    宁志恒也将档案打开,仔细翻阅。档案很干净,大致和黄显胜交代的一致。想想也是,如果档案有问题,他能在中央军作战参谋的位置坐得安稳吗?

    他在山东临沂老家还真有母亲和兄长健在,难道他的身份真是中国人。这不合理啊?

    档案上看不出来问题,他又开始检查黄显胜办公室里的东西,只是一些普通的办公用品。

    不过这也正常,以他的谨慎不会把有价值的物品放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过了不多时,石鸿也赶了回来。他进屋后看两个人还在各自阅读资料,也没有多说,等在一旁。

    “鸿哥,你去调档案的时候顺利吗?”宁志恒问道。

    他很快把手里的资料看完,有些失望。其实也没有什么可看的,能摆在明面的东西怎么会有问题。

    看到石鸿在一旁无事,就先和他了解一下情况。

    “调档案当然顺利,没有人多事,不过都躲得远远的,我想找个人问一问黄显胜的日常情况。都找不到人,跟躲瘟神一样。”石鸿粗声说道。

    “那是当然了,在那些人眼中,我们军情处的人就是阎王,是判官,是恶鬼!不过这样也好,我们就是要让他们惧怕,恐惧,让他们不敢出来掣肘,我们才好行事。这就叫既有利也有弊。”终于看完了审讯记录,卫良弼插口说道。

    “组长,您有什么指示?”宁志恒看着卫良弼问道,当着石鸿的面,宁志恒还是有所约束。

    他只有在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直接称呼师兄。

    “一条大鱼,志恒你知道吗,这个审讯记录放出去,足以引起一场掀起一场滔天巨浪!”卫良弼站起身,接过石鸿递过来的茶水,慢慢在屋子里走了两个来回。

    终于再次开口说道:“根据这里面的内容,中央第十一师所有的军备存储,火力配备,人员名单,军事部署等等,在这几年里都被泄露了干干净净,已经毫无秘密可言。可以这么说,一旦中日开战,如果我们启用第十一师加入战斗,面对他们的就是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这个混蛋,也只是一个团级作战参谋,怎么会得到这么多重要情报?”石鸿吓得脸色发白,这样的后果太严重了,追究起来十一师所有的军事主官都会受到牵连,这绝对是一场政治灾难。

    卫良弼眼眸中透露出寒冷阴森目光,冷冷的说道:“对于我们来说是军事机密,对于这些身处其中的作战参谋来说可不是,根据他能接触的来往情报,作战指示的分析,只要有心人舍得下功夫,就这样咱们的军事机密,一点一点的被这些老鼠偷的干干净净!再加上咱们军队中的这些官僚尸位素餐,毫无保密意识。”

    他翻来一页记录,指着上面的一段内容,恶狠狠地说道:“一个堂堂黄埔毕业的中校参谋,喝了几口猫尿,就在酒席间把炮营的部署位置泄露了出去。他脑子里都是屎吗?”

    卫良弼越说越怒不可遏,心中的无名火涌上心头。一把将手中的茶杯摔在地上。茶水四散飞溅,将宁志恒和石鸿的鞋面都打湿了。

    “亡羊补牢,未为晚矣!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情报泄露,我们赶紧上报,上面自有办法补救,情况也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糟糕。”宁志恒见到他如此震怒,赶紧在一旁劝解着说道。

    “可惜呀!事情比我们想象的更加糟糕!”卫良弼闭着眼思索良久,才睁开双眼,对着石鸿问道:“二年前你已经是加入军事情报处了吧?”

    石鸿有些莫名其妙,组长怎么突然间会问这些事。

    “是的,属下在武汉分校学习,学期是一年半,所以毕业比较早。先是分配中央第七师,半年后,也就是民国二十二年年底调入军事情报处。”石鸿赶紧把履历简单介绍一遍,其实这些卫良弼都知道,他主要是介绍给宁志恒听。

    原来所谓的黄埔门生也是有区别和等级的。在金陵总校学习和毕业的军校生,那是根正苗红的嫡系,入学时门槛比较高,选拔难度大,学期也比较长,一般都在二到三年左右。

    宁志恒就是学期二年,因特殊情况提前毕业。而是石鸿上的黄埔武汉分校,档次就低了一级,入学时门槛较低,学期也都是一年到二年左右。

    这样,对外都可以说是黄埔毕业,可实际上在内部还是有等级之分,总校毕业生无论在军队资源,人脉关系,提拔速度上都占有优势。

    这也是石鸿愿意投靠卫良弼这个学长的一大原因,在先天等级上就要逊色一筹,再加上卫良弼又是他的主官。

    “那你还记得孔良策这个名字吗?”卫良弼接着问道。

    “孔良策?您是说二年前那件失密案的疑犯,不是已经秘密处决了吗?对了,他也是第十一师的。”石鸿终于想起这个人的名字。

    宁志恒听一头雾水,这件案子发生时他还在军官学校学习,根本没有耳闻。

    他疑惑的看向卫良弼,卫良弼只好给他解释原委。

    二年前,第十一师出现了一件情报失密案。为了应对上沪事变,第十一师紧急指定了防御计划,可是一大早上班的师参谋长突然发现,藏在自己保险柜里的作战计划,有两页纸次序颠倒了。

    这位参谋长也是一个极为细心的人,他清楚地记得昨天放入保险柜时,翻阅了一下计划,次序绝对不会弄错。

    事关重大,他紧急上报。当时负责侦破此案的军事情报处迅速出动,可是案情一直没有进展,所有可疑人员筛查了一遍,最后把目光聚焦到了当时的后勤处处长孔良策身上。

    因为当天晚上整个办公楼内只有他在办公室加夜班,没有回家,而作为师机关重地,守卫森严,不可能有人能毫无察觉的出入。

    于是孔良策被抓捕回军事情报处,很快就招供了。是他故意以加班的名义留在办公楼内,然后打开保险柜偷看了作战计划,可是慌乱之下,恢复原状的时候把两页纸张的次序搞乱了,这才被参谋长察觉。

    这个结果出来后,高层指令,为不影响军心,低调处理,军事情报处负责执行。

    于是孔良策被就地处决,对外宣称他是外出时被土匪袭击身亡。因为当时是偷看的情报,没有盗取,所以也没有物证。这件事情就算是圆满解决了。

    “怎么会这样?”宁志恒听得目瞪口呆。

    因为他清楚的记录了黄显胜的口供中,就有一件情报来自这件案子。

    当时的情况是,黄显胜下班后,深夜潜了回来。通过下水道进入了办公楼内,他熟悉环境,轻车熟路的躲过了巡逻警卫,进入参谋长的办公室。

    花了很长时间终于打开了保险柜,等他用微型照相机拍完照片。可是因为打开保险柜花费了时间太长了,这时候天快要亮了,时间已经不够了。

    也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让他恢复原状时出现了差错,搞乱了页序。然后他顺着原路脱离了现场。

    在记录里,他没有交代后续情况。因为在他心里,任务已经圆满完成,至于一个孔良策的生死根本无关紧要。所以宁志恒不知道孔良策这个人。

    宁志恒清楚的知道,以刑讯科里面的那些酷刑手段,什么样的口供得不到?

    现在看来。这个孔良策是被军事情报处的办案人员推出来当了替死鬼。

    “那又怎么样?人死不能复生!难道还要给孔良策平反昭雪,我们军事情报处的面子往哪搁!”宁志恒有些困惑。

    就在几个小时前,卫良弼还有恃无恐的说,军事情报处抓人怎么会抓错!嚣张跋扈,气焰不可一世。

    现在又担心事情有反复,前后表现难以接受。

    卫良弼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苦笑道:“问题是这个孔良策的身份很有问题,他的岳父就是军政府执行委员会的成员韩兴昌。

    当时因为领袖震怒,虽然韩兴昌四处奔走,最后只得了个低调处理。杀了人给了个因公殉职的名声。

    可是韩兴昌是军中宿老,资历甚高,虽然现在不掌兵权。可影响力还在,这件事一直就是他的一块心病。

    咱们军事情报处本来就是这些军方大佬头上悬着的一把利剑,他们早就对军事情报处的做法十分抵触,只是有领袖的压制,他们不敢造次。

    可是如果这次这份审讯记录泄露出去,马上就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韩兴昌必然会以此反击,攻击我们军事情报处,搞不好我们也会深陷其中。”

    宁志恒和石鸿都是面色一变,没想到事态会有这么严重。

    石鸿有些局促不安的说道:“我们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干脆就把这事情按下去。这样也不会把我们也牵扯进去!

    宁志恒却不同意他的说法:“绝对不行,首先这份审讯记录是不可能隐匿下来的。我们出动人手抓捕现役军官。上报后还通过正规手续通报军方。审讯犯人,刑讯科里面也有记录。我们不可能撇的那么干净。

    最重要一点,黄显胜将第十一师的所有情报,泄露得干干净净。此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据实上报。以便军方高层作出应变准备。

    此事关乎党国前途,不容我们有半点隐瞒。我等也是党国军人,岂能因为私利而忘国事?这是底线,也是原则,不容置疑!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口说无凭,必须要有人证物证,高层才会相信。这个黄显胜就是人证,审讯记录就是物证!”

    说到这里,卫良弼赞同的点点头,这时他对宁志恒的欣赏又提高了一个高度。

    说到底,孔良策的事情是小事,况且当时调查时发现,作为后勤处处长的孔良策上下其手,贪污巨款,就是真枪毙了也不算冤枉他。

    只不过在国党内部,贪污腐化严重,何况是后勤处处长作为油水最为丰厚的职位,大家都心照不宣,反而觉得习以为常。

    重要的是第十一师的军情严重泄密是国家大事,不能因为个人得失误了大事。

    他们这一代的年轻军人大多都是热血青年,报考军校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在大原则上不能有丝毫的动摇。

    石鸿也点头称是,他刚才一时心急,忘了其中牵扯的事情太大。有些欠考虑了。

    卫良弼思索了半天,突然笑道:“一叶障目,竟然让我有些是举止失措。为什么把麻烦攥在自己手里,把它扔出去不就是了!”

    宁志恒和石鸿都看向他,想听听组长有什么高见,卫良弼笑着说道:“当初侦破此案的是情报组组长钱忠。此人是处座的心腹,还是同乡。

    当时他接手此案,也是处座的意思。应该是被上面逼的急了,最后出了这么一个昏招,把孔良策当做了替罪羊。

    现在出了这么大的纰漏,没有理由让我们替他担着。这样,我去找黄副处长,由他出面和处座沟通一下,我如果猜的不错,钱忠一定会第一时间接手这个案子。

    至于以后会怎么样?用不着咱们操心,就看他的手段了。”

    宁志恒和石鸿一听觉得也是个办法。

    钱忠作为办案人,他是最不想这件事捅破出去的。一旦事发,哪怕他是处座的嫡系和同乡,也保不住他。

    虽然把麻烦甩给了他人。可是这次花了大力气,抓出黄显胜这条大鱼,最后却要把把案子拱手让人,宁志恒心里还是不舒服。

    “当然,我们也不能白忙活,黄副处长会和处座沟通好的,该咱们的功劳不能少,咱们也不是没娘的孩子。现在当务之急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出去!”卫良弼拍了拍宁志恒的肩头安慰道。

    他生怕宁志恒年轻气盛,分不清利害,放不下到手的功劳,心里转不过这个弯。

    这个师弟这次的表现实在惊艳,初出校门,短短的十几天,就亲手抓捕了两个日本间谍。

    一下子把其他人都比了下去,老实说,军事情报处这一年里才抓到几个日本间谍!

    有才能难得,可更难得的是刚才那番话,一个不惜已身,干冒风险,也不肯放弃原则的热血青年。

    这让卫良弼对林志恒的认同感大增,也让他更重视宁志恒的感受。

    “组长放心,我知道轻重,这种事情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只是咱们开价可不能低了,老实说,我还欠着给我提供线索的兄弟的大笔赏金,可不是小数目,这钱总不能让我自己掏腰包吧!”宁志恒也知道这是如果硬撑下去,搞不好就惹一身的腥,他处事谨慎,怎么肯轻易趟这潭浑水。

    不过付出这么多辛苦,甚至差点把命都交代了。不拿点好处,实在是不甘心。

    “哈哈,钱是小事情,放心,这次钱忠这个家伙可要破一笔大财,不然这道坎他可过不去。”卫良弼笑道。

    “说到好处,组长,还有一件事可要快点出手。”宁志恒心中一动。

    “什么事?”

    “这个黄显胜可是交代,他在新华银行保险柜里存有大笔资金,这可是算是咱们行动队的缴获赃款,必须赶紧提出来,不然等案子交接可就便宜别人了。”

    “对,这可是要紧的事,这样明天一早,不,今天一早就去提出来,绝不能便宜了钱忠,刚才还搭进去两只多息针呢,可是不能亏了!”卫良弼顿时想起来,档案记录里还有黄显胜的赃款记录。

    这时也已经是凌晨一点,三个人商议一下收尾细节,然后就各自回家休息。

    宁志恒赶回家,简单梳洗就躺下了休息。脱去衣服,他仔细观察了胸口的伤处,只有少许的血迹残留,可是皮肤完好如初,看不出受伤的痕迹。

    意识进入灵台空间,他迫不及待的看向菩提树上,今天被黄显胜刺伤时,菩提树又一次展示了它的神奇之处。

    在短短的瞬间就将他的身体恢复如初,让他终于脱出生天,反败为胜。

    可是他清楚的记得当时空间一声轰然炸响,菩提树自发震落了一片刚刚成型的绿叶,救治了他的身体。

    那消耗的一片绿叶,可是舍利指骨贡献出来的能量,这才刚刚生出一片绿叶,还没捂热,就消耗掉了。

    菩提树上果然还剩下七片绿叶了。本来已经成型的第八片绿叶已然不见踪迹。

    宁志恒心疼极了,每一片绿叶都是珍贵之极,好不容易得了舍利指骨这件宝物,生长出来了两片。可没想到这才第三天就消耗了一片。

    他能感应的到,胸口挂着的舍利指骨,颜色也越发的透明起来。提供的能量也越来越少。

    舍利指骨可是唐代高僧毕生修行的结晶,可遇而不可求,能得到全凭机缘,以后不知道还能不能得到这样的宝物。

    从灵台空间中,经文诵读的声音可以感觉的到,音量已经逐渐恢复到平时的状态。菩提树也没有了前两天欢心摇曳的情景。

    看来这三天时间,已经将舍利指骨的能量吸收的差不多了。他必须又要去寻找新的能量来源了。

    灵台空间是最适合精力的恢复,尽管是短短的几个小时,仍然让宁志恒的身体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他今天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取出黄显胜保险柜里的物品,今天上午一上班,卫良弼就会将情况汇报给军情处的保定系大佬黄副处长。

    估计钱忠会很快接手案子,他必须抢在这之前提出赃款。

    先是赶到黄显胜的房子,这时房子里还藏着两个行动队员,隔壁黄辉的房子里藏着四个。

    看到是队长推门而入,屋子里的两个队员都迎了出来。

    宁志恒让他们把卧室里床腿抬起来,果然找到了一把钥匙,这是一把精致的圆形钥匙,是新华银行保险柜特制,上面还刻有保险柜的编号。

    这种特制的钥匙,必须和银行持有的匹配钥匙,两把钥匙同时插入,才能够将保险柜打开,安全性极高。

    新华银行是只认钥匙不认人,任何人只要持有这把钥匙,都可以取走保险柜里面的物品。

    宁志恒安排队员们继续蹲守,不要漏了行踪,然后驱车赶往新华银行。

    事情办的很顺利,上午十点左右的时候,宁志恒带着一只箱子赶回了军事情报处。

    他提着箱子,径直走向卫良弼的办公室,敲门进入后,看见卫良弼正笑盈盈的等着他。

    看到卫良弼的笑容,宁志恒心里一喜,看来事情应该很顺利。

    “你来的正好,现在马上和我去见黄副处长。他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我这是特意在这里等你的!”卫良弼一见宁志恒进门,赶紧站起身来,示意他跟着一起出门。

    宁志恒心里有些诧异,进入军事情报处已经十多天了,可是这个黄副处长一直就没有要见他的意思。

    自己的老师贺峰与黄副处长还是老战友,自己就是应黄贤生副处长的要求,被老师安排加入军事情报处的。

    黄副处长无疑是军事情报处里保定系的首脑人物,不过两个人地位悬殊,宁志恒也不好贸然拜访,没想到今天黄副处长竟然亲自召见。

    黄副处长的办公室在军事情报处中心的机关办公楼上,这还是宁志恒第一次到军事情报处的机关办公楼。

    军事情报处机构日渐庞大,人员也越来越多,下面的科室已经增加到了十个。可据说还是要继续增加。

    办公楼内人很多,可是走来走去的都轻手轻脚。交错之间也都是点头示意,不发半点声音,显得非常安静。

    跟着卫良弼来到一处办公室,敲门后,一位三十岁左右的秘书打开房门。

    “卫组长来了,处座正在等你们,请!”说完侧身相让,做了个请的手势,引二人进入。

    “有劳了,余秘书!”卫良弼不敢稍有怠慢,客气的回应。

    这个余秘书是黄副处长的心腹,平时从不离身。对他卫良弼一向是保持尊重的态度。

    黄副处长的办公室很大,分成两个房间,余秘书在外面的办公室办公,里面的则是黄副处长单独的办公室。

    轻敲房门,得到黄副处长的回应,才推门进去。

    这时宁志恒看向屋里的人。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岁,面容和霭可亲的男子端坐在办公桌后面,没起身看不出身高,不过体形微胖,一脸的笑容,即便是一身军装,也没有显出威严之状,反而颇有些弥勒佛的模样。

    “处座,我把志恒带来了!”卫良弼略微躬身,稍施敬礼。

    宁志恒也适时挺身立正,施以军礼:“属下宁志恒,前来报道!”

    “哈哈,志恒,好,好!我正想着这几天就和你们这些年轻人聚一聚,没想到你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黄贤生笑容可掬,亲切的招呼说道,一口气连说两个好字,可见心情是非常高兴的!

    黄贤正今天的心情真的是很好,他在军事情报处的地位有些微妙。

    出身保定军官学校的他,并没有选择继续留在军队,老实说这有违当年从身入伍的初衷,可是当他见惯了同袍兄弟的生死离别,他开始厌倦的这种生活。

    之后的机缘巧合,他半路出家来到了军事情报处,做起了人见人畏的特务。

    不过身后有着保定系这块招牌,再加上他为人处世,八面玲珑,手段高明,他在军事情报处的日子也算是顺风顺水。

    结果不经意间,几年的低调经营,在军情处中的实力渐渐壮大。也终于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开始有了打压的苗头。

    这段时间处座有意无意的安排,很多事情都避开了自己。

    正想着如何摆脱这种局面的时候,卫良弼的汇报,把一个绝好的机会就送到面前了。

    两年前的孔良策失密案,当时可是搞得处座灰头土脸,一时间和军方宿老们的关系变得非常紧张。

    不是领袖的坚持查办和明确表态,当时的事情真不知怎么收场。不过处座也在领袖面前树立了唯领袖是从,冷面铁血的形象,可说是利大于弊。

    可是没想到,这么件大案子,竟然是冤案,真是让人惊掉了一地眼球。

    他反复查阅的手中的审讯记录,核实关于这段案情的口供细节,他可以断定这是真的。

    要知道,当时因为办案需要,很多现场细节根本没有公开。不是亲身经历的,不可能把当时的情景叙述的准确无误。

    当他赶到处座的办公室,把这份审讯记录放到处座的办公桌上时,他就知道这次的人情是卖大了!

    处座的表现可想而知,惊疑,到暴怒,然后的冷静到和蔼,都清楚的展现在他面前。丝毫没有回避他的意思。

    也许是真的很愤怒,也许是高明的演技派,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个人的关系完全缓和了下来。

    没有掣肘黑手,没有提防威胁,那种微妙的敌视荡然无存,他用实际行动表示了自己的诚意,处座也同样回报了足够的善意。

    主动提出黄副处长应该在以后的分工合作中为军事情报处做出更多的贡献。

    并同意了前段时间黄副处长的,晋升一名中校军官的军衔,并提升为装备科组长的提议。

    当然这位是黄副处长的老部下,黄埔保定系的成员之一。他的晋升已经压制了很长时间,处座一直没有松口。

    利益的交换在气氛融洽的交谈中完成。行动队因为经验不足,难以担当这么重大案件的侦破工作。黄副处长主动建议转交情报科。

    情报科作为处座的嫡系部门,一向是针插不进,水泼不进的一块铁板。转交情报科,意思不言而喻。

    一切风吹云散,一派祥和气氛。出了处座办公室,收获上司的善意和更多话语权的黄副处长,心里的感受可想而知。

    他第一时间通知卫良弼,马上召见自己老战友的得意弟子,保定系的新秀宁志恒。

    “良弼,志恒,我和你们的老师是同窗好友,还是同袍兄弟,生死之交啊!”黄贤生笑容满面,语气中透露出回忆往日时光的感慨,“一切就好像是在昨天,年青气盛,不知畏惧!”

    “老师也常在我面前说起过您的事情,当年带领一个连为大军断后,生生阻击敌军一个团一天一夜。最后被援军从死人堆里扒出来,说您是员勇将,也是福将!”宁志恒的也是一脸的仰慕,表情真挚到位。

    其实老师贺峰的叙述中,只有福将的说法,勇将自然是宁志恒的杜撰。不过不要在意细节嘛!

    一旁的卫良弼不禁莞尔,老师对这位同窗战友的评价,他自然也清楚,不过师弟的演技出众,出手就是黄副处长的要害。

    黄贤生的眼睛一亮,宁志恒所说的这场苦战他记忆犹新,恍若昨日。

    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倒下,鲜血浸透了他的全身,他倾尽全力钉死在那处高地,直至失去知觉。至今想来也是热血沸腾不已!

    这也是他战斗生涯里最为值得称道的一场战斗。也让当时的所有人对他刮目相看,他日后能有今日,这次的战斗经历为他出力实多!

    “贺疯子是这么说的!哈哈哈哈,这个家伙就是死要面子,一见面就说我是瞎猫碰个死耗子,捡到了!可见他心里还是服气的!哈哈!”黄贤生觉得今天的阳光格外的明媚,一切都是那么的舒心惬意。

    人随着年龄的增长,会越来越看重身边人对自己的看法,这也是有很多人在年轻的时候放荡不羁,可是中年以后变得逐渐稳重。

    黄贤生中年退出军队,转行当了特务。也是有自己不得已的苦衷,很多同窗和战友嘴上不说,心里还是有些微词的,对此他自己心里也有数。

    只是一向耿直寡言的贺峰对他如此评价,对他的肯定,让黄贤生心里真的是适意非常!

    他看向宁志恒的目光也越见欣赏,小伙子身形挺拔,英姿勃发,一看就是的好苗子。

    “志恒,不得了啊!刚出校门就立大功。真是名师出高徒,真是羡慕老贺,有良弼和你这样的学生。老实说,我还真羡慕他在黄埔的生活,传言身教,桃李天下!”黄贤生的一张嘴也是口吐莲花,给人以沐浴春风之感。

    不愧为军事情报处里人缘最好的副处长之一。这说话处事的本事的确是让人钦佩!

    卫良弼和宁志恒也是连声称不敢。三个人的交谈甚是融洽。

    黄贤生开始把话题摆开,把与处座的交涉和沟通说了一遍。然后对这卫良弼说道:“你们这次的行动定义为与情报科联手破获重大日军间谍案件,功勋卓著。

    处座会通报行动科,对你和第三行动队进行嘉奖。

    良弼,你是少校军衔了,在你这届同学里,晋升的速度已经是很快的了!不过处座答应在明年,军事情报处规模还会有扩大,你的军衔优先考虑,到时候一个中校是跑不了你的了!”

    “谢处座栽培!”卫良弼激动的挺身立正,向黄贤生敬了个军礼。这个军礼的意思很明显了,他谢的是眼前这位黄贤生副处长。

    卫良弼是因为立有大功,刚刚破格提升为少校,原以为想要晋升中校最少还需要好几年的时间。

    不要小看这一级,到了校级军官每升一级,都是非常困难的。没有摆的上台面的大功,就只能慢慢熬资历了。

    没想到这一次意外行动,正好抓出了孔良策失密案的秘密,处座为了保下自己的嫡系同乡,更为了自己的颜面,不得不下大本钱。

    机缘巧合之下,却得到了这么大的收获。绝对是惊喜了!

    只这一步,卫良弼就把其他的同龄人远远的甩在身后。想到这,他不禁看向宁志恒,自己几乎没有费半点力气,就白捡了这么大的好处,这个师弟真是自己的福星!

    “志恒,你是这个案件的第一功臣,通报嘉奖,虽然你刚刚毕业,才授了少尉军衔。不过考虑到你在这个案件中的优越表现,决定破格晋升为中尉。并且正式担任第三行动队队长职务。”

    宁志恒也是喜出望外,短短十几天肩上就多了一颗星。

    真是没想到,原以为是烫手山芋的孔良策失密案,竟是一副绝好的底牌,收获之大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宁志恒的表现完全在黄贤生的意料之中,恍然不敢相信,然后兴奋难言!

    “处座栽培之恩,志恒没齿难忘!”宁志恒也是行以军礼!

    “哈哈,自家人就不用客气了,你们自己争气,我这里也是脸面有光啊!崔国豪这个家伙这次是最占便宜了,什么都没做,就心愿达成!真是无福之人跑断肠,有福之人不用忙!”黄贤生笑着说道,“不过你们放心,他一定有一份心意,还你们这份人情!”

    崔国豪正是这一次的既得利益最大者。一直是黄贤生的老部下,就是因为处座对黄贤生的有意压制,本来早就该晋升,可是一直不能通过。这次终于得偿所愿。

    宁志恒这是才想起放在一旁的箱子,赶紧取过来,说道:“处座,这次缴获的赃款,您看怎么处理?”

    黄贤生之前看宁志恒拿着箱子,就猜到是怎么回事了,卫良弼也提了一句,没想到宁志恒的手脚这么快。

    昨天下午拿人,晚上得了口供,今天上午连赃款都取回来了。

    “里面是什么?”卫良弼在一旁有些好奇的问道。

    宁志恒笑着没有搭话,将箱子推到面前,翻手打开!

    赫然是一摞子金条和好几打钞票。满满的堆了一箱子,满满一眼的金黄,花花绿绿的美元。

    “好家伙!这个小子可是条大肥鱼啊!这要是便宜了钱忠那个家伙,我可是要后悔的撞墙了!”卫良弼惊讶的看着眼前的财宝,心里震撼不已。

    黄贤生也是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么多的赃款,难得宁志恒不动心思的全带了回来。这个小伙子的心性也是靠得住的。

    其实宁志恒心里早就有准备,毕竟他的眼皮没这么浅。什么钱该拿,什么钱烫手,他一清二楚!

    这笔钱的数目,以后的审讯里,黄显胜自然会交代清楚。所以在他手里不能出现错误,不然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自己在搭进去,就太愚蠢了!

    他二世为人,心智成熟,早就不会为了小赢小利冒任何风险了。

    “处座,这笔赃款怎么处理?是不是可以请您代我们上交处里安排?”宁志恒心念转动请示道。

    黄贤生没有说二话,伸手在箱子里拿出上前拿出几摞美钞,甩在卫良弼和宁志恒的怀里。

    “皇帝还不差恶兵!这是辛苦钱,拿着不亏心!剩下的我会交到处座那里,看他的意思安排。想必一定会让他满意的!”

    这是官场惯例了,收缴的赃款不可能上交国库,都是按过手的级别高低,各自分润干净。

    处座和黄副处长自然是要拿大头的,这没有人会觉得不对,当然以后这赃款一事,就由两位处座承担,没有人会再找卫良弼和宁志恒的麻烦了!当然也没有人敢不开眼再提这件事!

    二人从黄副处长的办公室出来,匆匆回到行动科卫良弼的的办公室。

    两个人进屋后将房门反锁,赶紧把怀里的美钞取了出来。

    整整四摞钞票,总共是六千美金,每个人是三千美金。

    三千美金是多少钱呢?按照当下的兑换比例是一比四。也就是一万二千元法币。

    宁志恒的少尉军官的薪水一个月是六十元法币。也就是说,要工作十六年才能拿到这么多钱。不过两个人都没有起兑换法币的愚蠢想法。

    实际上在以后的十几年里,随着美元越来越坚挺,法币的迅速膨胀贬值,国党军官的薪水购买力是越来越少,甚至到了难以为续的地步。

    二人相视大笑,卫良弼心情激动难以自抑,又是升官又是发财,今天的好消息真是太多了,太刺激了。

    也就是他为人沉稳,不然早就失态了!

    宁志恒也是笑逐颜开,虽然他的身家远不止此,可毕竟是一笔横财,怎么会不高兴。

    更重要的是马上晋升中尉,这标志着他在国党中的权利又有增加,自保的能力又多了一分。

    两个人都有大收获,心情好的不要不要的。经过这件事,无形之中,二人之间的关系又进一步,显得更为紧密!

    事情到此告一段落,大家都有了不小的收获,宁志恒觉得自己回乡的事情不能再拖了。

    本来一个星期之前就应该出发了,可是被这件案子搞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回去。

    再说小婉的事情也不能耽误了,说实话,耽误的这个星期,她的家人不知道该多着急!宁志恒内心里不禁有些愧疚!必须要尽快动身了。

    跟卫良弼告假,他当然是满口答应,还特意去买了两件礼物,说是给小师弟的父母问好,宁志恒也没有推辞,有来有往才是最好的相处方式,自己也不用矫情!

    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先去买好了明天回杭城的火车票,又去准备了一些给家人的礼物。

    然后又带了些礼物,去北华街刘默林的家里登门拜访。

    昨天刘默林出力不少,安排队员来接他的时候,还受了些委屈。之后还冒险去抓捕现场指认黄显胜。

    宁志恒眼里看得明白,刘默林嘴上说的客气,心里还是有怨气,只不过敢怒不敢言而已。

    宁志恒前世身处官场多年,深知与人相处,细节很重要,说是决定成败也不为过。

    有些人不经意间结了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关键时刻卡你一下。你都不知道为了什么,就是因为当初你让他不痛快。

    况且宁志恒破案得了好处,也该对出力的刘默林慰问一下。

    刘默林没想到宁志恒会登门拜访,老实说,他心里是对这些手握生杀大权的特务很抵触的。

    他昨日在远处也看到了宁志恒抓捕黄显胜的情景,回到家中,脑子还不时回想起那惊险的一幕。

    毕竟一个普通百姓,谁愿意跟这些个一念之间就能破家取命的凶人打交道。

    宁志恒的登门完全出乎意料,还带着不菲的礼物。

    宁志恒姿态放低,先是对昨日的失礼再次道歉,然后为刘默林对侦破案件做出的贡献表示感谢。

    他前世久历官场,口才极好。言语之间和气委婉,让刘默林夫妇心情大好,芥蒂尽去,相谈甚欢。

    面容年轻,稍带稚气,一身中山便装的宁志恒,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年轻的学子,再加上谈吐斯文,气质温和。言谈之间,刘默林夫妇几乎都忘了他特务的身份。

    最后宁志恒保证,如果刘默林以后有解决不了的麻烦,可以去找他,他必尽全力帮忙。

    刘默林夫妇大喜,他们知道宁志恒供职的军事情报处,手握军警宪三方特权,可说是权柄极大,有了宁志恒的承诺,以后最起码不用担心飞来横祸,不啻于救命底牌!

    婉拒了夫妇二人的晚宴的挽留,又匆匆赶往小饭店等刘大同。

    很快刘大同进了饭店。

    这两天刘大同每次上下班都会特意进来看一眼,看看宁志恒有没有在这里等他。

    这年头通讯不方便,宁志恒有办公室电话,可是刘大同一个巡警哪里有办公电话,只能是这个笨办法,这也是他们联系的一种方式。

    看到宁志恒坐在店里,刘大同顿时精神大振。几步上前:“宁长官,您来了!案子顺利吗?是不是有用得着我大头的地方?”

    自从跟了宁志恒后,刘大同感觉自己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走路不再发飘了,脚底下也有根了。

    以前看着警局里的局长和警长们都是躲着走,生怕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上司,给穿了小鞋。

    可这几天他完全没有了那种瑾小慎微的心态,这些个往日里高不可攀的人物,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威慑力。

    心态上的变化让他的作风也有了明显是改变。同事见面的时候声音不自觉的提高了一个声度。甚至有一次和警长开起了玩笑,让对方明显感觉有些诧异。

    习惯弯下的腰身不知什么时候挺了起来。走路呼呼带风,身边的人都感觉出来他语气中显露出来的自信。

    就连自个媳妇都说,他这几天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好像年轻了好几岁。

    他知道这是因为他以前总觉得自己在这个世道里,犹如漂浮的浮萍,没有根基,一阵狂风就不知卷向何方。

    可是宁志恒的出现,让他觉得自己身后有了坚实可靠的一堵墙。

    宁志恒笑着摆了摆手,示意他坐下说:“案子很顺利,昨天抓获了疑犯,上峰也很满意!你和弟兄们立功不小,这是下发的赏金,三百美金,自己看着分吧!”

    说完又是掏出一叠子钞票,放在桌上。不过这次他没时间去兑换法币,市场上美钞也是可以通用的。

    刘大同都有些傻了,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就是在这个小饭店里,宁志恒已经是第二次给他发赏金了。

    第一次是给他二百元法币,那就是一大笔钱了。让他在兄弟们面前着实的长了一次脸。

    这次更是夸张,花花绿绿的美钞,一给就是三百元。他常年混迹在外,可是知道美金的价格的。

    “宁长官,上次您给的赏金才刚散下去。兄弟们这心里高兴的都不知道怎么好了。这次一下子这么多钱,这让我怎么说好呢?”刘大同双手挫在一起,说什么也不好意思去拿桌上的那笔巨款。

    宁志恒呵呵笑道:“有钱拿还不是好事?真不要我可就拿回去啦!”

    刘大同这才伸手取了这叠美金。他可以想见这次的赏金对手下弟兄们的生活有多么大的帮助。

    想想他们拿到这笔赏金时的表情,刘大同这心里就是一阵兴奋。

    “大头,明天我就回杭城探亲,明天早上把小婉带来,我带她回杭城寻找她的亲人。这已经是耽误了一个星期了,不知道他家里人着急成什么样子?”宁志恒等他把钱收好,笑着对他说道。

    “好的,这小婉可真是乖闺女,老实说,这两天我媳妇跟我说,要是找不到小婉的家人,我们就当自己闺女养了。她可真是把小婉当自己孩子了。”刘大同听了宁志恒的话,愣了一下,然后赶紧答应!

    宁志恒莞尔道:“让你带几天,就舍不得了!那可是人家的闺女,不行自己就再生一个,天天抱着别撒手!”

    刘大同也是被这话逗笑了,想着回去可是要让媳妇埋怨了,他自己也对这个乖巧的女孩子越发的疼爱了,想想不行再和媳妇商量商量,再生个闺女,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呢!不过要是又生一个皮小子,那可怎么办呢?

    “大头,我这次回去大概七天左右回来,你这段时间把街面上的事情摸一摸,尤其是那些跑来跑去的黄包车夫,我发现他们这个行当很重要,最好把几个带头的给拢一拢,要是能给咱们当个耳目,花点钱也值得!”

    宁志恒对黄包车夫很重视,柳田幸树和黄显胜的落网,可以说黄包车夫提供的线索很重要,他觉得这些人用好了,等于是多长了很多双眼睛,对他以后的工作肯定会有很大的帮助。

    刘大同听完,宁长官这是要找些暗探,很多警局里的警长就会养几个常年混迹市井的混混,给自己当耳目。不过可没有养黄包车夫的。

    不过他知道,宁长官交代的事,不管多难,都不能说不。

    他马上点头:“您放心,这件事我来做。楼门巷口有个叫运来的黄包车行,前两天我听老板说生意不好做,想要把车行盘出去。我去找个兄弟盘下来。这样的耳目不就是现成的了吗!”

    “好,就这么办!钱不是问题,刘永这次也出了力,我看就让他当这个掌柜的,你跟他说,算是我奖赏他的。”宁志恒听到这个消息很高兴,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机会难得,至于钱财真不是问题,他手里有的是闲钱。

    “那我可就替他谢谢宁老板了!”刘大同哈哈打趣道,刘永是他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平时里没有个正式工作,家里确实紧张,要不是他时常接济,家里人的生活都艰难。

    没想到宁长官看中他,机会难得,他是真心为兄弟高兴!

    “大概要多少钱?”宁志恒接着问道。

    “应该不多,车行那块地是租的,到时候接着交租金就是了。值点钱的就是那些黄包车,也都老旧了,加在一起大概要个五百多法币就行了!”刘大同掐着指头算了一下,“您这次给的钱足够了,明天我就去安排刘永去办这件事!”

    把事情交代清楚,约好了明日在火车站汇合,二人分手离去。

    第二天早上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刘大同一家人都早早的等在候车室里。

    刘大同的媳妇是典型的,面相淳朴的南方妇女。她怀里搂着小婉,眼睛里还红红的,显然是刚刚哭过。

    小婉也是靠在她的怀里,一抽一抽的哽咽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娘俩在抱头哭泣呢!

    一旁还有两个比小婉稍大些的男孩,也是对小婉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刘大同看到宁志恒到来,上前苦笑道:“这一家子都舍不得小婉,非要跟着送一送,我只好都带过来了!”

    这几日乖巧可爱的小婉很快的融入到这个平凡的家庭,相处之下,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家人,没想到又要分离,就是两个小哥哥对小妹妹也是分外不舍。

    宁志恒的到来让刘大同媳妇和小婉都停止哭泣,都赶紧站了起来。

    这些天刘大同媳妇天天听当家的唠叨,说是得了大人物的关照,以后这日子会越来越好。

    她今天亲眼一看,一身中山便装,干净爽利,端正中稍显稚嫩的五官,尤其是那一双清澈明亮的眼睛,这那里是什么大人物,完全是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学生!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看着刘大同。

    宁志恒上前微笑着说道:“这是嫂子吧,照顾小婉这些天,麻烦你们了。”

    刘大同媳妇手足无措,连声说:“不麻烦,不麻烦!”

    牵在身边的小婉怯生生的看着宁志恒不敢言语,前几天在北华街见了一面后,他们二人就一直没能见面,对宁志恒还是有些认生。

    “小婉,叔叔今天带你去找爸爸妈妈,你很快就能回自己的家了,高不高兴?”宁志恒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小婉的额头,尽量把语气放低,温和的说道。

    小婉乖巧的点点头,小手却是把刘大同媳妇的手又攥紧了。她还是有些怕,不知道这个叔叔把自己又要带到哪里去。

    这一攥,让刘大同媳妇的眼泪又掉了下来。搞的宁志恒有些尴尬,一旁的刘大同上前瞪了媳妇一眼:“不晓事的婆娘,就知道哭哭哭,在家给你说了多少遍了,到这了还是这个样子!”

    众人在候车室里说了会话,不多时火车进站,宁志恒和小婉与刘大同一家人依依惜别,登上了回家的火车。

    到了车上,小婉开始一言不发,宁志恒想着法子逗她说话,还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布娃娃,终于小婉将心中的戒备放下,开始有说有笑,逐渐熟悉起来。

    金陵和杭城相距不是很远,只是这个时期的火车太慢了。拖拖拉拉拉走了一整天,直到下午五点多才赶到杭城。

    带着小婉下车出了车站,找了两辆黄包车,一路赶往宁家。

    深秋的杭城非常美丽,路边的树叶早已变红,还有一些树叶掉落下来,它们掉落的样子犹如一只只蝴蝶翩翩起舞。

    偶尔经过一段湖面,湖面十分平静,还有几只小船划过,留下的波纹还在荡漾。

    这是宁志恒自小生长的地方,踏上这片土地,每一口呼吸都让他感到由衷的亲切。

    宁家的本家是杭城的大家族,祖上曾做过杭城的地方官,后来就在杭城开枝散叶,世代相传也是书香门第。

    后来家族中的子弟也多有经商发家的。宁志恒的祖父就是经商有道,挣下了一份家业。膝下有三子一女。

    宁志恒的父亲宁良才是他第三个孩子。宁志恒有一个大伯和一个大姑,还有一个小叔。

    父亲宁良才自小读书不成,转而经商,开了三家布匹店铺,和一家酒楼,家产殷实,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母亲桑素娥也是大户人家的出身,生了两个儿子,就是宁志恒和他的大哥宁志鹏。

    宁良才后来还娶了一房姨太,生了一儿一女,是宁志恒的三弟宁志明和小妹宁珍。

    很快宁志恒来到杭城南的一处大宅门前,这是宁家的家宅,雕甍斗拱,翘翅飞檐,在城南也算是有数的大宅院了。

    带着小婉下了车,黄包车夫把行李都轻手轻脚的放在门口。领了赏钱转身而去。

    门前是有门房值守着,看着有人进来,上前一看:“哎呀!是二少爷回来了!是二少爷回来了!”

    “虾叔,你身体可好?”宁志恒笑着打招呼。

    这个虾叔是家里的老人,自小就看着他长大,后来岁数大了,不给安排活干,每天就在门房里住着,顺便看着大门。

    “身体好着呢,吃得饱穿的暖,怎么会不好!”虾叔上前拎过行李,一边向院里大声招呼其他人,“人都去哪了,还不给太太报信去,二少爷回家了!”

    一旁的小婉看见生人不敢说话,只是拉紧了宁志恒的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四处张望。

    几声呼唤之后,整个院子开始沸腾起来,二少爷久不在家,难得回来,一时间涌出几个佣人,热情的道好问安,把行李接过去,引着向内院走进去。

    还没到内院里,母亲桑素娥就急匆匆的走了出来。听到二儿子回家,心中急切,干脆自己就出来迎接。

    看见迎面而来的儿子,长身挺拔,气质雍和,恍然间竟好像是比一年前高大沉稳了许多。

    “母亲,你怎么出来了!”宁志恒几步上前握住母亲的手,亲切的问候道。

    他这一声“母亲”自然而亲切,他的灵魂是前世和今世的融合体,对自己的亲人的感情淳朴自然,毫无违和。

    “你还知道回来啊!这一年连个电报也不打,不知道家里人担心吗?”桑素娥一把拧住儿子的耳朵,看似用力却力道轻巧的扽了扽,听着儿子装模做样的呼痛两声,才把手松了。

    这时才发现儿子身边还有个模样清秀可爱的女娃。顿时笑问道:“这是把谁家的孩子拐回来了,这小模样,怪疼人的!”

    说完就要去抱,小婉吓得往宁志恒身后躲藏。

    “母亲,这孩子是我带回来寻亲的,一会儿咱们再细说。做了一天的火车,我饿了,也该开饭了吧?”

    桑素娥一听儿子喊饿,顿时心痛的喊道:“开饭,开饭,别等那个老东西了,不知道又到哪儿混去了。咱们先吃!”

    听到太太吩咐,众人赶紧开始做事,准备端上饭菜。

    这个家里母亲桑素娥说了算,她本就是出身大户,正室太太,还生有两个长男,地位稳固。再加上宁良才本就有些惧内,娶了姨太后,更是不敢高声。

    这个家里的佣人都知道,太太一瞪眼,老爷就傻眼!

    宁志恒看着众人乱糟糟的,一旁的小婉怯生生的不敢与生人说话,怕她不自在,于是安排一个面容和善的女佣人带着她去客房先休息,吃点东西。自己和家人到餐厅等候父亲回来。

    佣人们手脚麻利准备晚宴,母亲桑素娥说是不等父亲宁良才,可宁志恒可是不敢。

    宁家世代书香,是杭城有数的大家族,虽说宁志恒家是众多分支之一,可是老式的规矩必须遵守。

    宁志恒的大哥宁志鹏,三年前已经娶妻生子。在自家酒楼的后面购置了一处院子,已经搬出去住了,已经派人通知去了,估计要晚一点才能回来相见。

    不多时二姨太郑氏听到宁志恒回来,也赶过来相见。郑姨太三十出多岁,年轻的时候很漂亮,不过进门十多年,容貌也泯然众人,还算的上清秀妇人。

    说实话也就占了个年轻的便宜,母亲桑素娥年轻时也很漂亮,不亚于郑氏。

    郑氏是姨太,在家中地位不高,尤其是桑素娥是个很强势的大太太。见了太太赶紧问安,桑素娥示意她坐下。

    “姨娘安好!”

    宁志恒自小对这个姨太也不太亲,只是礼貌的问候了一声。

    “志恒这次回来倒是变了好多,怎么忽然间就感觉成了大人了呢!这才几年的工夫,啧啧!”郑姨太一脸的赞叹不已。

    她口甜懂事,一向又不多事,当然这和桑素娥手腕强硬大有关系,所以家里的气氛还算是和睦。

    这时三弟宁志明和小妹宁珍也都过来了。

    三弟宁志明十四岁,长相清秀,性格内向,个头倒是长得很快,都快赶到宁志恒的肩头了。

    小妹宁珍十二岁,清丽可人,和母亲郑氏很相像,生性活波,是家中的开心果。因为是唯一的女孩,家里人都很喜欢她。

    宁志明生性腼腆。进屋之后,见到二哥也只是点头喊了一声二哥,就没有再多话了。

    他这性格倒是跟宁志恒跟相像,宁志恒自小性格谨言内向,本来话就不多,只是现在二世记忆相融合之后,才变的开朗了些。

    宁志明对着他倒是比对大哥宁志鹏更拘谨些。

    小妹宁珍和宁志恒志的关系很好。连蹦带跳的跑到宁志恒面前。一把抱住宁志恒的手臂:“二哥,你回来有没有给我带礼物?”

    宁志恒溺爱的摸摸她的头发:“不会少了你的,吃完饭我给你去拿。”

    宁珍嫌他把自己的头发搞乱,撅着嘴,摆头把他的手甩掉,撒娇的说道:“我要秦丽颖的唱片,这是现在最流行的,很多同学们家里都有。”

    宁志恒一愣,这个时代就开始有追星族了!

    “这我可没带,等明天我上街给你买去。要多少给你买多少!”

    郑姨太看到宁珍跟他二哥,兄妹两人亲热交谈,心中也是高兴。这个家中,老大宁志鹏性格宽厚,颇有长兄之风。

    对郑姨太和两个弟弟妹妹还算亲厚,并没有拿他们母子三人当外人看。

    可是老二宁志恒性格就大不一样。自小不爱言语,内向寡言,不易与人亲近,可是做事极有主见,对郑姨太也一向疏远。在性格上要比老大宁志鹏冷得多。

    所以平日里对宁志恒,郑姨太说话就不敢太随意。后来他报考军校之后,相处之时,甚至有些讨好的意思。

    总觉得老二不是一个好相于的角色!

    “珍儿,不要一回来就老缠着你二哥。女孩子文静一些,一天欢实的撂不下脚。”郑姨太在一旁假意嗔怪着说道。

    宁珍根本不怕母亲,反而朝着母亲做了一个鬼脸,完全不把她的话当一回事。

    母亲桑素娥这时候才想起来,儿子好像还在上军校,怎么会突然间回来了?

    她开口问道:“志恒,你不是还在军校上学吗?怎么这次突然想着回来了?”

    宁志恒有些不好意思的揉揉脑袋。他自从毕业这十多天,真是忙得脚不沾地,甚至忘了把自己已经毕业的消息打电报告诉家里。

    他有些尴尬说道:“”母亲,半个月前我已经在陆军军官学校毕业了,这一届的军校生提前半年毕业。”

    “什么?你已经毕业了?你这孩子也不通知我们一声!那你分配到哪个部队去了?”桑素娥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自己的这个儿子一向不听话,固执己见不听劝告,投笔从戎,执意报考陆军军官学校。

    她的心里是非常反对的,俗话说,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

    这年头兵荒马乱,军阀混战。当了兵就要去打仗,有哪个母亲愿意自己的孩子冒着生命危险,去奔赴沙场。

    可是宁志恒一意孤行,顶着家里的压力离家出走,与同学结伴报考了军官学院。直至被录取后才通知家里,家里人看实在劝解无效,这才勉强默认了下来。

    没想到转眼间,孩子就毕业了,就要入伍当兵去了,这让她的心里怎么放得下?

    “母亲,您放心。这次的毕业,我的老师帮我安排了一个好的职位。就在金陵工作,军政府的后勤部门工作,不用上战场!”

    宁志恒自然知道母亲担心什么?赶紧给她吃了颗定心丸。当然也不会说自己是在军事情报处供职。

    说了母亲也不明白,这些具体的军事部门是干什么的,还要解释一大堆。

    “后勤好,后勤好啊!风吹不着,日晒不着,不用上战场,还有油水捞!”郑姨太一听一拍大腿,高兴的说道。

    “咱们家也出了个拿枪的。这以后志鹏在外面支撑家业。志恒为家里保驾护航。咱们宁家的家业还是要兴旺发达的。”

    说完,她又殷勤的笑着对宁志恒说道:“到时候别忘了照顾你的弟弟妹妹。我们宁家就全看你们兄弟两个了!”

    “看你说的!他们是亲兄弟,亲兄妹。这些话还用你来说!”母亲桑素娥心中的石头落地,心情大好,自然看谁都顺眼。对郑姨太说话语气也亲热了起来。

    “那是,那是!都是我说错话了。还是大姐你看的明白。”郑姨太听着桑素娥的嗔怪,简直有些受宠若惊,不停的陪笑道。

    正说着话间,外边一阵脚步声传来,父亲宁良才从外面走进来。

    说起来四个孩子中,倒是宁志恒的长相与父亲最相像。

    宁良才一身合体的青色缎子,袍袖翻着雪白的里子,短发短须存留,眉眼之间透着一分练达,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年轻很多。

    宁志恒看到父亲走了进来,赶紧站起身来:“”父亲,您回来了!”

    进门后就从佣人那里知道,二儿子回家了。他看着眼前的儿子,也是感觉与往日有较大的不同,说话语气不急不缓,气质越发稳重。

    暗道还是军校锻炼人,往日那个年轻青涩的孩子,转眼间已经长大成人。

    短短一年不见,却气质已大为不同,宁良才暗自点点头。

    嘴里却是一副严父口吻:“做事情,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好。既然在军官学校里上学,就要有个军人的样子。突然间回来,是怎么回事?”

    端坐在一旁的桑素娥听到丈夫见面就训斥儿子,大为不满。眼睛一瞪说道:“孩子已经毕业半个月了,你都不知道吗?可想你的心里没有孩子,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志恒这次运气好,毕业直接留在了金陵,还在什么军政府的后勤处供职,这可是天大的大好事儿!”

    “毕业,不是还有半年吗?”宁良才奇怪的问道,“怎么会分到军政府后勤处,那可不是一般人能进的。”

    宁良才毕竟经商多年,见多识广。能够在国都军政府的后勤处供职,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得到的。

    宁志恒只好将错就错,解释道:“我的老师贺锋在军中人脉甚广,分配的时候帮我安排了这个职位。”

    宁良才听到这话,不觉心中大慰。毕竟他嘴里不情不愿,可是心里又何尝愿意自己的孩子去外面打打杀杀。

    没想到宁志恒军校毕业。分配结果如此满意。他点点头笑道:“确实是件好事情,值得喝上两杯。”

    众人点头应是,宁良才落座,全家人开始有说有笑吃顿团圆饭。

    吃完晚饭,宁志恒被父亲和母亲留下说话,在客厅里闲聊家常,宁志恒的大哥也赶了回来。

    宁志鹏比宁志恒大四岁,相貌端正,一脸的精明能干,自小就随父亲学做生意,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家里的酒楼就全交给他管理了。

    兄弟二人见面,宁志鹏亲热的拥抱了一下弟弟,宁志恒生性沉稳,可对大哥的热情也不抵触,笑着也抱了抱哥哥。

    “嫂子和铭铭怎么没过来,我都一年没看铭铭了,不知道长了多少斤了?”宁志恒笑着问道。

    铭铭是宁志鹏的儿子,今年快两岁了,小家伙胖墩墩的很是可爱,宁志恒对自己的侄子也非常喜欢。

    “你嫂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几天,过两天才回来,她前些天还问你什么时候毕业回家,结果,你不经念叨,刚说你就回来了,哈哈!”宁志鹏呵呵笑道。

    一家四口说说笑笑,宁志恒也将这一年多的生活大致说了说。

    当然是一些生活琐事,不能说的一句不说。

    当说到小婉的事情的时候,宁志恒的叙述引起了宁良才得注意。

    宁志恒只是说,自己有一个警察局的朋友,在一次抓捕人贩子的过程中救出了小婉,因为听出小婉的杭城口音,所以委托他把孩子送回来寻找亲人。

    十多天前,人贩子,六岁的女孩,怎么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件事?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猛的站起身来,对宁志恒激动的问道:“孩子知道姓什么吗?是不是姓陈,耳东陈?”

    “对,就是姓陈,耳东陈!孩子的父亲叫陈广然,母亲叫梅娘。父亲您知道是谁家的孩子?”宁志恒看到父亲如此激动,心里也是一喜,这明显是有线索了!

    宁良才一拍大腿,兴奋的说道:“陈广然,陈广然!这就对了,哈哈!志恒,杭城工务局局长,就叫陈广然!

    听过十多天前,他六岁的女儿不见了,一家都急的寻死觅活。

    本来以为是绑票,开始还不敢大张旗鼓的找,生怕惊动了绑匪。可是奇怪的是,事后绑匪一直没有露面。有人猜测,可能是被人贩子拐走了。

    为这事,陈局长找到警察局,把警察局局长骂了个狗血喷头,搞得整个警察局鸡飞狗跳。

    我也是这两天和朋友吃饭的时候,听说这个事情的。如果小婉真是这个陈广然陈局长的女儿,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宁志恒一听,赶紧说道:“应该不会差了,根据人贩子的口供,时间地点都能对的上,更何况,小婉清楚的记得自己父母的名字,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

    宁良才笑着说:“你晓的吗!这个陈局长可不是一般人,在咱们杭州城也算得上一号,据说在金陵有大背景,跟脚深厚,就是市长也要让他几分。

    工务局是个什么地方?那是整个杭城油水最丰厚的地方,全城的用地,规划,建筑。还不都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咱们这次搭上了这个关系,就是整个杭城商界都要高看咱们家一眼。”

    宁志鹏在一旁也是一脸兴奋,他深知自家如果搭上工务局局长这条线,要想借机捞些好处,简直不要太容易!

    宁志恒心里却是不以为然,权势再大有什么用?等到明年年底,一切都会化为乌有。这个所谓的陈局长,前程堪忧啊!

    到那时,自己带着全家人到重庆去了。再回杭城不知道是多少年后的事情。

    但是他看到父亲和大哥兴奋的样子,不想扫他们的兴头,轻轻的提醒道:“父亲,此事宜早不宜迟。今天晚上就必须要把这个好消息,通知到小婉家人。

    早一天知道孩子的平安。就早一天让孩子找到父母,让他们早一日脱离思念亲人的煎熬。”

    一直没有说话的母亲桑素娥握住宁志恒的手,拍了拍他的手说道:“这才是我的好儿子。还是志恒心善!为人要存善念,行善事得善果。

    不要学你父亲,满脑子只有好处。当娘的丢了自己的孩子心里是什么样的?这几天一天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我想都能想得出来。

    这件事情现在就去通知这个陈局长,通知小婉的家人,一刻都不能耽搁,早一分都是咱们的一分功德。”

    宁志恒知道母亲刀子嘴豆腐心,向来看不得人可怜,心善的不行。听完这话,忙连连点头称是。

    这个时期,政府的高官和有钱的富商们,家里都安装有电话。宁良才很快的拨通了工务局局长陈广然家的电话。

    电话接通后,宁良才和电话那头把情况简单的说了一下。然后就听到那边传来有茶杯摔碎和桌椅倾倒的声音。隐约还能够听到哭喊声。

    放下电话,宁良才对宁志恒说道:“是陈局长亲自接电话,他非常的激动。他们夫妇现在就往这边赶,就会赶过来。

    你去把小婉叫出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孩子,给孩子一个准备的时间。”

    宁志恒也非常高兴,万万没想到,此事竟是如此的顺利。竟然就在当天就把这个棘手的事情解决了。

    他回到房间,把小婉领了出来。轻声把找到她父母的消息告诉她。

    小婉听到这个消息之后,虽然一句话没说,可是眼泪却扑通扑通的往下掉。宁志恒看在眼里心痛极了,把她轻轻搂在怀里。

    小婉这个孩子这些天经受很多磨难和惊吓,可是这个孩子并没有像平常的孩子那样又哭又叫。

    总是默默忍耐着,超于普通孩子的懂事,让刘大同一家人和自己都疼爱不已。

    不用半个小时的时间,外面车辆的刹车声,嘈杂声,哭喊声响起。

    在门口一直等候的宁良才带着一对夫妇,急匆匆一路小跑冲了进来。

    那个贵妇模样打扮的少妇,冲上前来,一眼看见正在宁志恒怀里抽泣的小婉。

    “我的老天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

    一把将小婉搂在怀里,死死地抱住,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分开了。

    小婉刚刚停止的哭声又再次响起,一双小手紧紧抱着母亲的脖子,大声哭喊道:“你们去哪儿了?你们怎么不要我了?我好害怕呀!我在喊你们,那两个坏人就打我。打的我好痛啊!你们不要我了吗!”

    小婉的父亲陈广然,也是扑通一声,半跪在地,紧紧的将她们母女搂在怀里。斗大的泪珠不停的掉落下来。

    嘴里不停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会了!我向天发誓,再也不会了!”

    看着眼前感人至深的这一幕。所有人都止不住暗自掉下了眼泪。就连一向自认自制冷静的宁志恒,眼角也不禁潮湿起来。

    一家三口抱头痛哭,过了很久陈广然的情绪才慢慢平静下来。

    他站起身来,走上前来,一把握住宁良才的双手,语气真诚的说道:“宁老板,不,宁大哥!你对我陈某一家的大恩大德,陈广然永记在心!大恩不言谢!从今天起,宁家和我陈家就是一家人了。只要用得着小弟的地方,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情绪激动之下,陈广然不知道怎么感谢才好,自己中年得女,女儿小婉是他的心头肉,是他最珍爱的小公主,从来看的比自己的眼睛都要珍贵!

    失去女儿的这十四天,一家人每一天都在痛苦的煎熬中度过。他每天都要上千次的懊悔,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他无法想象在失去女儿的余生中,还有什么快乐可言?小婉的母亲,每天更是以泪洗面,天天在自责思念中度过!

    眼看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就这样要支离破碎。没想到今天竟然能够骨肉团聚。

    惊喜交加之下,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握住宁良才的手,不停的在说感谢的话。

    这时候家里的女人们,也上前将小婉的母亲和小婉,一起都搀扶起来,在一旁轻声的劝解。过了好半响,母女俩才停止了哭声,小婉的母亲将孩子抱在怀里,一刻也不松手!

    宁良才看客厅里人多声杂,便把陈广然请到书房叙话,宁志鹏和宁志恒一起跟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