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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人的声音阴森而凄厉,何梅连番受惊已经慌了神。她一觉醒来见自己在人家坟头前,根本顾不上仔细分辨面前这人到底是不是当年那人,也顾不上疑心这番关于阴曹地府的说词,本能地认为就是那人变成了鬼回来找自己了,因此丝毫不敢隐瞒,一五一十交代了当年的事情。

    坟里的女人名叫云笙,不知是哪里人士。二十六年前,她带着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路过老树村,向村民戚茂问路。戚茂见人家生的貌美,便起了歹心,将人骗到屋里,把那孩子关了起来,奸污了云笙。这还不算完,此后他又去城里找铁匠造了两挑锁链,将那对母子囚在家中,日日虐打孩子,奸污母亲。

    这些事其他村民们都知道,但是没有一个人去管。终于有一日,云笙不知从哪里寻到了老鼠药,下在了戚茂的饭菜中。

    戚茂中毒死了,族长怕官府追查起来,查到他们曾经默许戚茂囚禁云笙母子的事,于是将云笙母子关到自己家的地窖里,然后才报官说戚茂误食了老鼠药,给前来验尸的仵作和差役们塞了些好处。那些人只当是村民怕事,反正戚茂孤家寡人一个,也没有妻小来闹,便替他们遮掩过去了。

    官府的人走后,族长想要秘密弄死云笙母子,可却有好几个反对的,搬出各种各样的理由,族长一时心软,到底是没下手。

    此后,这些人开始频繁出入族长家,说是帮族长干活,其实是去奸污云笙。有一天,也不知是谁大意了,竟让云笙母子跑了。

    村民们追出去找,快天黑时才在山脚找到了失魂落魄的云笙。彼时云笙因为长期被摧残,精神已经不太正常了,她大喊着是山神抓走了她的孩子,山神吃了她的孩子。村民们当然不信,但是害怕那个孩子跑去报官,还是在山上找了许久,并没有找到人。

    把云笙带回村子,大家担惊受怕地过了几日,没见官府有任何动静,渐渐才放下心来。只是云笙打那以后日日闹着要去祭拜山神,说如果不祭拜的话,山神也会把他们的孩子都吃掉。

    起初大家只当这是她的疯话,可谁知没过几天,村里真的失踪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的父母报了官,寻了许久都没有寻到,大家这才想起云笙的话。

    夜晚,族长带人带着云笙去了半山腰。云笙摆上祭品,神神叨叨地念了许多话才被强行带回来。说也奇怪,第二天大家再去看时那些祭品真的没了。

    此后,每逢初一十五,几个村民便轮流带着云笙去祭拜山神,这些人就是何梅之前提到的那几家,里面还包括刘武的父亲刘文。这些人每次把云笙带出去祭完神,少不了又会奸污她。

    村里的妇人们根本管不了自己的丈夫,就这样过了三年,云笙的身体越来越差。做下了这种丑事,村里人哪敢去请外面的大夫给她看病,只自己根据经验胡乱熬些药给她吃。

    云笙死了。死的时候天上下着大雪,她在死前破口大骂,骂村里所有人不得好死,诅咒山神吃了他们的子子孙孙,让他们永远活在悲痛当中。

    云笙死前歇斯底里的样子令人生畏,大家怕她死后怨气不消,便给她定了口棺材,把她封死在棺材里。

    云笙死后,村里又开始有孩子失踪了,大家疑心是云笙的鬼魂作祟,常去她坟前求她放过村里人。因着害怕事情败露招来官府,大家都不敢说是去给云笙上坟的,统一口径把这叫做祭拜山神。

    刘武的父亲就是这段时间里死的,刘武母亲看着村里的孩子一个个失踪,害怕得不行,刘文下葬当天就带着刘武去刘家村投奔她弟弟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刘武依然没有躲过这一劫。

    何梅交代完这一切,匍匐在地上涕泪直流:“事实就是这样,判官大人明鉴。我知道云笙你过得苦,可我真的没有害过你啊,我家浩哥也没欺负过你。如今你可以投胎了,就去好好去投胎吧,投个好人家,别再回来了。”

    “你们明明可以报官,却什么都没做,这也叫没欺负过我吗?”

    一只冰凉的手勾上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何梅自是不敢看的,挣扎着闭上眼睛,忽觉后颈一痛,便没了知觉。

    “裴姑娘……”卫九一掌劈晕了何梅,抬头见裴夏还呆立在原地。

    夜风吹起她的长发,纷纷乱乱地飘着,遮住了她的容颜。即便明知那不是云笙的鬼魂,听了何梅刚刚所述的云笙的经历,再看裴夏这幅样子,卫九恍惚间竟怀疑该不会是云笙的鬼魂上了裴夏的身吧。

    “裴姑娘?”卫九壮着胆子又喊了一句,裴夏这才缓过神来。

    “没事,我只是……”裴夏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为了扮演女鬼,她仅穿了一件里衣,让夜风吹了这么久,也是冷的够呛。她从草丛里捡起外衣穿上,乍然听闻云笙经历的惊怒也总算被她按捺了下去。

    “我猜到这个村子的人定然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只是没想到真相竟是这样令人齿寒。她提到的那些人固然都是凶手,但她口口声声不关他们的事的那些人,知情不报,眼睁睁看着云笙被人欺辱三年,也全都是帮凶!”

    “那我们现在就把她绑去报官!”卫九也很为云笙愤愤不平。

    “不急,先把她送回去。”

    “为什么?她要是醒来不会发现被骗了吗?”卫九不解,这好不容易套出了当年的事,怎么不追究呢?

    “她都吓傻了,醒来只会以为是云笙给她托梦。你还记不记得她说过云笙反复提起山神吃人。山神当然没有,可那些失踪的孩子是被谁掳走的?云笙一定是知道什么,说不定她亲眼看见过掳走她儿子的那个人。”

    “可是云笙已经死了,咱们也问不了她……”

    “按这人说的,云笙活着的时候要求来山里祭拜山神,隔天祭品就没了。我怀疑那时候山上藏了什么人,很有可能拿云笙的那个孩子要挟她,让她定期给他送吃的来。”

    “然后云笙死了,没人送吃的了,那人就自己下山掳走了村里的孩子们……他、他不会真的吃人吧!”卫九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裴夏听闻后也突然白了脸。她昔日还在邱和王宫的时候听父王和母后说起过一个名叫范洗的人。

    在她父王刚登基没多久,邱和国曾有过一场大旱,百姓易子而食者有数百人之多。天灾过后,邱和境内各县逐渐恢复正常,然而有一个人竟吃人吃上了瘾,四处掳掠十几岁的少男少女。此人就是范洗,他右手生有六指,为人极为狡猾,官府费了大力气抓住了他,不想竟被他从狱中逃脱,此后不知所踪。

    倘若当年范洗从邱和境内上了泗缅山,躲过了边境上的守兵,进入了大虞境内,那么很有可能他会经过老树村……

    “快把人先送回去,我得上山看看。”裴夏催促道。此时天已快亮了,裴夏和卫九一起下山,卫九将人送回屋子里,裴夏则帮他在外面望风。

    安置好何梅,两人没在村里多做逗留,再次返回山上,经过云笙的坟时,发现坟前竟然摆上了新鲜的祭品。

    “这、这是怎么回事?“卫九已经快被这一连串的事搞懵了,他和裴夏走前还没有的,下山以后,村民也没都还没出门,怎么会又有人突然来祭拜过云笙。

    “这既不是清明,也还没到云笙的忌日……”卫九还在纳闷,裴夏突然说了声“糟了”,拔腿便往山上跑。

    既不是清明,也不是忌日,按昨天挖坟之前的情形来看,坟上杂草丛生,坟前除了被撒的鸡血狗血,其余什么也没有。也就是说很久都没有人来祭拜过云笙了。

    一个消失了很久的人,很久没有祭拜过云笙,偏偏在这时,在刘武死后,在官府查刘武案查到老树村的时候来到了老树村!

    裴夏暗自责怪自己太过疏忽了,她原本打算送何梅回去以后,等天亮了再来伪装好云笙的坟,没想到时间刚好赶得这么寸。他们若是早走一会或者晚走一会都很有可能碰见那个人了。

    那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他来祭拜云笙,看见云笙坟上的土被人动过,再联想到官府正在查的刘武案,定然知道官府的人已经查到了老树村。

    从云笙的坟到老树村只有这一条路,他如果下山,时间这么短,裴夏一定会碰见他。他并不知道裴夏会回来,但他在看见云笙的坟被动过以后依旧没选择下山逃跑。

    “他要么想翻山走另一边逃走,要么就是山上有什么东西他要去毁灭证据!”裴夏匆忙跟卫九解释,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太妙,如果他们不能及时追上那人,很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也找不到他的罪证了。

    周围雾气渐浓。

    “不能再追了。”卫九警觉地拉住裴夏,“这里你我都不熟悉,况且林深雾重,太危险了。”

    裴夏当然知道危险,可是机不可失。她果断道:“你给殿下传个消息,通知他我们进山了。”这样如果在山里出了意外,起码有人知道从何处寻起。

    卫九面露难色。

    “我知道你们有传消息的办法,真的不能拖了!”裴夏非常着急。

    卫九没法,一吹口哨,声音清亮如鹰鸣,接着天上也传来一声鹰鸣,竟是一只海东青飞了下来。

    匆忙写好了消息,卫九放海东青离开,此处雾气尚薄,海东青还能一直跟着他们,等再往深处走,就是海东青也很难寻着他们。

    报备完毕,裴夏和卫九深入林中。这里大约就是刘家村采药人说的那片鬼林了,即便现在已经入秋多时,这里的树依旧枝叶茂密,有些叶子变黄了,然而丝毫没有要落叶的迹象。

    林间雾气太浓,相隔超过五步远的地方就是白茫茫一片。裴夏跟卫九不得不慢慢前进,防止走散。

    两人且走且停,裴夏小心地在树上做着记号,防止迷路。可是很快她就发现,周围的树上出现了好几处和她所作的一模一样的记号。

    “不对,我确定我没在这棵树上做过。可这树上的刻痕是新的……”裴夏脸色一变:“有人在跟着我们。”

    两人停下来,仔细地辨别周围的动静。

    “左边!“两人同时小声说。

    前方看不见人影,只能听见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卫九和裴夏都不敢追地太急,对方到底有几个人还不知道,万一中了敌人的调虎离山之际,两人在雾中走散才是最危险的。

    一路跟着那人在林中绕来绕去,忽然眼前出现了一间房子。

    说是房子其实非常勉强,这房子是用木头盖的,已经破的不成样子了,即便没破,按照搭建的情况来看,以前也是非常简陋的。

    裴夏进到屋中查探,卫九则在门口警备。

    “床下有一具骸骨。”裴夏将木床挪开,蹲下身细瞧。从骸骨情况来看,死者年龄大约三十多岁,双手和双脚上各有一个铁环,铁环连着铁链,链子被斩断了。裴夏捡起铁环,只见上面印有“邱和天牢”字样,又见那人右手小指外又多生有一节指骨。

    年龄、枷锁、六指均和逃跑的范洗对的上。

    范洗早就死了,凶手不是他!

    就在裴夏心中惊疑不定时,忽听得卫九喊道:“裴姑娘,小心!”

    火光冲天,鲜血染红了宫殿的地板。

    “你们几个去这边搜,你们几个去那边,还有那边,三殿下有令,一个人也不许放过!”喊话的是一名百夫长。

    队伍分成三拨,各自前往不同的宫殿。

    一名面容俊秀的少年士兵翻着架子上的书,这里看宫殿摆设,住的应该是位女眷,可能是王妃或者公主什么的,可是寝殿的书阁上却摆放着《邱和律》、《大虞律》、《洗冤集录》以及各朝史书,让人不禁对它们的主人感到好奇。

    “别看了,你要是喜欢偷偷带走几本拿回去看,现在先搜人,你去后面花园里瞧瞧。”一名年长的士兵过来吩咐道。

    少年士兵放下书,去到花园里,花园里种了许多矮树和花草,一眼望去并没有能藏人的地方……除了有一口井。

    少年士兵走到井前向下看,正对上井里的一双眼睛。那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她衣着华丽,血污染湿了她的头发,也染红了她大半张脸,乍然被陌生人找到,她也没有惊慌失措地尖声叫唤,只是沉默地盯着来人。

    “怎么样?你那边有人吗?”不远处有人朝那名少年士兵喊道。

    少年士兵转身,淡定地说:“没有。”

    ……

    慕长安睁开眼,望着头顶的纱帐,几息之后神思才逐渐清明起来。

    许是这几日一直在寻找裕欣公主,日有所思,夜里才会梦见两人初见时的场景。

    听见慕长安咳嗽的声音,负责值夜的卫八连忙过来探视。

    “什么时辰了?”慕长安坐起来揉了揉眉心,这一晚他睡得很不踏实,一个梦接一个梦,醒来依旧感到十分疲劳。

    “刚到寅时,殿下再睡会?”

    慕长安摆了摆手,起身想喝水,卫八出去要来了热水,倒好后递给他。

    “他们还没回来么?”从慕长安接到卫九的消息那天起已经过去两日了,这是第二个夜晚。

    “没有。”卫八见慕长安面露忧色,安慰道:“许是已经在路上了。”

    慕长安从床上下来,披上外衣:“把其他人都叫来,不能再等了。”

    卫八心里也很担心卫九,听慕长安这样说,便去隔壁房间把人叫过来。

    “去准备马车。卫二立刻回去叫高先生准备增援人手,卫一留在此地接应。龙统领和卫八准备跟我进山。”

    “这……殿下,您亲自去是不是太过危险了?我和龙大哥去找就是了,殿下您还是留在这里吧。”卫八犹豫道。

    “你们不熟悉那里的地形,山上树林茂密,雾气浓重,任你有再高的功夫,进去了也是抓瞎。”

    我们不熟悉难道殿下就熟悉吗?卫八心里奇怪,可是更奇怪的是龙峙、卫一他们居然都没有提出质疑。难不成殿下真的来过这?

    现在的卫十卫中,卫七到卫十都是慕长安受封来封地前一年才选拔上来的,并不清楚慕长安早年的事。此番慕长安亲自来沛陵县寻裕欣公主,卫八还当是卫一、卫二他们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如果不是这样,难道当年竟是殿下带裕欣公主从邱和翻过泗缅山逃到了大虞境内?

    卫八倒吸一口凉气,隐隐发觉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如果慕长安熟悉地形,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大家都没有异议,各自按慕长安的吩咐行事。

    到达泗缅山脚时天已大亮,海东青带着他们来到卫九传信的地点。

    “是这里了,殿下你看这个记号。”卫八指着一棵树上的记号说道,这个记号是卫十卫秘密联络专用的记号,应当错不了。

    慕长安三人跟着记号前进了一段路,然而很快便发现了蹊跷。

    “怎么这里也有……”卫八对着面前的几棵树傻眼了,记号出现在两棵方向完全相反的树上。

    和裴夏简单的刻痕不同,卫九的记号是绥远王府专门设计过的暗号,一年一换,有好几种不同的图标样式,每种只有寥寥几笔方便刻画,不同的图标含义也不同,外人看不明白其中关键,模仿起来便不得要领。

    “到附近看看,别走远了。”慕长安吩咐,龙峙和卫八各自分头去查看,很快便看出了端倪。

    “有人在跟踪他们。”龙峙回报,“这人对这片地方很熟悉,记号做得到处都是,还能在浓雾中一直跟着小九他们,没跟丢。”

    好在那人显然不是很明白卫九刻下的不同样式的标究竟是什么意思,只记了其中几个胡乱模仿一通,意思乱七八糟,很多自相矛盾的地方。慕长安他们稍微费了些时间便从这一堆记号中理出了卫九的那一条。

    顺着卫九所指的方向,三人又前进了一段路,这里,卫九也发现了跟踪者,记号显示他和裴夏两人追着跟踪者去了。

    之后,那名跟踪者大约是急着甩开他们,没再有时间乱做记号混淆视听,慕长安他们的追踪也顺利了许多,走了莫约两个时辰,前方出现了一座破旧的小木屋。

    这里明显发生过打斗,木屋的几处墙壁新破了几个大口子,一些地方能看到几支射上去的小箭,其中一支上面还有血迹。

    龙峙把小箭拔下来仔细观察,而卫八则进到屋里探查。这屋子很小,一眼就看到头了,为防止有地窖或者其他密道,卫八还四处敲了敲。

    慕长安没有进屋,他在小屋附近发现了一个大坑,旁边几棵树的树枝被新砍断了,地上仔细辨别能看到一些拖拽的痕迹。

    “殿下!”

    “这边。”慕长安出声回应,龙、卫二人很快找来。

    “怎么样?”慕长安问。

    “屋里没有人。”卫八回答。

    龙峙拿出那支箭:“这箭头上涂了毒。”

    卫八登时紧张起来,这箭不是卫九的,多半就是那个一直跟踪他的人的,箭上有血,岂不是说裴夏和卫九至少有一个人出事了!

    慕长安接过那支小箭,这支小箭非常细,不像是一般弓箭所用的箭,倒像是自制的吹箭。

    “好在涂在上面的毒药似乎放置很久了,失了些药性,应当不会立刻致命,但是拖得久了就不好说了,得尽快找到他们。”龙峙担忧地说道。

    “受伤的是卫九。”如果砍树枝做拖板的人是卫九,他没道理不留记号,只可能是卫九伤重昏迷了,而拖他的人则是裴夏。

    慕长安把毒箭交还给龙峙,让他收好以便出去了配解药。比起裴夏受伤,卫九受伤是个更坏的消息,他们不再有意义明确的暗号,只能依靠地上的拖痕寻找。

    山林里草木旺盛,拖痕不是很清晰。跟着痕迹,三人又回到了裴夏他们发现被人跟踪的地方。

    裴夏多半是跟着卫九的记号寻回来的,可是到了这里,周围的干扰记号太多,她不识王府的暗号,最终迷了路,越走越远。

    慕长安三人找到天快黑了,终于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找到了几乎已经半昏迷的裴夏,在她的旁边躺着不省人事的卫九。

    “裴姑娘?裴姑娘?”慕长安蹲下身轻唤。

    裴夏目光涣散,半天才集中到来人身上。

    “殿下?”她的声音非常虚弱,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慕长安顾不上男女之礼,伸手触上她的额头,果然滚烫。

    裴夏其实昨天夜里就发起烧来,深山野林,有许多未知的危险,裴夏一刻也不敢合眼,背着卫九,拖着装有尸骨的简易拖板走了许久。她在掉进木屋后的大坑时扭伤了脚,痛得厉害,连自己什么时候跌坐在地上的也不知道,全凭一口气强撑着没有昏过去。

    眼下她看到慕长安,一时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烧糊涂了出现的幻觉,吃力地抬起手想要触摸眼前的人。

    察觉到裴夏的意图,慕长安握住了裴夏的手:“是我,没事了。”

    从手上传来的触觉温暖,干燥,沉稳。裴夏心中一安,就失去了意识。

    看见井口出现人的那一瞬间,井底的女孩心中竟然一片平静。

    “我也要死了么。”她想着,“不知道死后是不是能和父王、母后还有阿姊团聚。”

    外面有人问话,她等着井上的少年士兵将她供出去,没想到那人竟然帮她隐瞒了。

    “嘘——你在这藏好,我晚上来找你。”那少年如是说。

    夜晚,井里冷的厉害,她等到半夜,那少年真的来了。他把她从井里拉出来,给她找了身士兵的衣服换上。

    王宫里刚刚遭逢巨变,四处都很乱,少年带着她躲避了好几处巡逻的士兵,从宫中溜了出去。

    之后怎么样了?裴夏迷迷糊糊地想着。

    是了,之后她也是像现在这样发起了高烧,那少年本来想把她送出来就回去,见她烧得厉害,把自己的衣服脱给她穿,一直背着她走啊走啊……走了好远。

    “你叫什么名字?”大约是怕她就这样死了,那少年不住地跟她说话,试图让她保持清醒。

    好吵哦。她病得难受,加上心情悲痛,不想说话,那少年便絮絮叨叨地背着她自言自语。

    “我叫宥之,家在北边,那里有好多好吃的好玩的,你别睡啊,我以后带你去好不好……”

    “宥之……”裴夏轻声呢喃,觉得背着她的少年脊背似乎变得宽阔了许多,不过好像少了点肉,瘦瘦的,有点硌得慌。

    高烧中裴夏分不清回忆和现实,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跟不知身下人听闻那个名字以后身躯一僵。

    有那么一会,裴夏清醒了片刻。

    “卫九……”她稍微挣扎了下,想去看看卫九的情况。

    “别乱动,他没事,卫八背着他呢。”

    “尸骨……”

    “尸骨也让龙统领拖着,一具没丢。”

    慕长安还想等着裴夏问问他,结果半晌没听见动静,把人放下来一看,发现已经又睡过去了。

    啧,跟小时候一样是个小没良心的,背着你走了这么远,只知道关心别人和尸骨。

    慕长安还记得那会他背着邱和的那个小公主,怎么哄她都不肯说话,差点以为她是个哑巴,直到分别前那丫头才拽着他的袖子怯怯地问了句“你还回来么”。

    那会和现在还有些不一样,那会慕长安年纪也小,不懂医理,只听说病重的人要是睡过去就再也醒不来了,死活熬着她不让她睡觉。这几年慕长安自己长年累月地看病,久病成良医,知道裴夏没什么大碍,就是受寒加上累过头,等到了暖和的地方好好休息几天就没事了,因此也就由得她睡去。

    慕长安这些年幻想过很多次和当年的那个小公主再见时的场景,他知道人性易变,这么长时间过去,那个小公主当然不会还和当年一样了,所以他其实也没抱有很大期待,再见时他们很有可能就是敌人。在听到坊间流传出裕欣公主还活着的消息时,他甚至觉得这也很正常,她这些年或许一直在秘密联络邱和旧臣,培养兵力,准备起兵反抗大虞。如果是这样,他可以试着找到她,给她提供一些她想要的信息,两人互相利用又相互敌对。

    慕长安想过很多,独独没想到那位小公主竟然干上天天和腐臭的尸体打交道的行当,穿着粗布荆钗,风里来雨里去,好不容易找到一次利用他的机会,一个刑狱司的职位就轻易打发了。慕长安原本还想看看她会在刑狱司里翻出什么浪来,不想她竟真的在用心查案,为找证据,堂堂一个公主,跑到这种深山老林,人都烧糊涂了还惦记着她挖出来的那些尸骨。

    当年为救那个小公主,慕长安把衣衫都给了她穿,自己穿着单薄的里衣在山里转了好几日,磕磕绊绊受了不少伤。身上没有那么多银钱,出去以后钱全用来给她看病了。急着回京,他也没在当地多做停留谋些银钱,就这样硬撑了一路,最后晕倒在舅舅家府门前,他的病根也是那时落下的。

    他没想过要图回报,毕竟是大虞对不起她在先,可那也是他差点搭上性命救出来的小丫头,去干点什么不好,怎么能舍得这么辛苦地折腾她自己,慕长安光是看着裴夏这幅样子就觉得心疼。他是不知道这几年她都经历了什么,不过想也能猜到个大概。也就裴启方那个老呆子能教出裴夏这么个小呆子。

    裴夏在昏睡中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贴了个“呆子”的标签,这还是慕长安看在裴启方为人正直的份上手下留情了,不然就要给这师徒二人一人发一个“智障”名号。

    再次醒来时,裴夏发现自己睡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姐姐,你醒啦!”

    裴夏转头,看见一个小姑娘正趴在床头,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那小姑娘已经哒哒哒的跑了出去,嘴里还欢呼着“姐姐醒啦!姐姐醒啦!”

    裴夏吃力地坐起身,她虽然烧退了,到底是刚病了一场,躺的久了,有点浑身乏力。

    不一会,就见慕长安进来,身后跟着龙峙。透过窗户,还能看见院子里还有个她不认识的男人在往这边走。

    之前那个小姑娘也在,她颠儿颠儿地想往裴夏跟前凑,被慕长安拉了一把。

    “姐姐身体不舒服,你别去闹她。”

    小姑娘撇了撇嘴,站去一边,眼睛还不住地往裴夏这边瞅,眼神充满了好奇。

    “没关系,已经不碍事了。”裴夏看了看面前这个小姑娘,迟疑着问,“这是……殿下的女儿?”这小姑娘衣服穿得华丽,不像普通的婢女,再说作为婢女年龄也太小了些。

    高亦成是跟来瞧热闹的,他从听说殿下救了个姑娘回府上就一直很好奇,要知道殿下还从来没带过什么女人回来。之前裴夏一直在昏睡,高亦成不好来看,此番听说醒了,立刻跟了来,没想到进门就听到这么一句,当即在门槛上绊了一下。

    慕长安脸都黑了:“我看起来像是有这么大女儿的人吗?”

    裴夏看看慕长安又看看那小姑娘,神色间还有疑惑。

    “你是觉得我太老还是觉得她太小?她都十岁了!裴姑娘你这样让我很怀疑你的验尸水平。”

    你们又不是尸体……裴夏在心里小声嘀咕。

    那小姑娘个子矮矮的,裴夏一眼真没看出来有十岁,还以为就七八岁呢。按着大虞的风俗,皇子十五岁受封分府,之后就可以娶亲了,慕长安怎么也有二十多岁了,即便没娶王妃,也可能有通房侍女,有个七八岁的女儿也不奇怪啊。

    不过不是最好……裴夏自己都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心里好像松了口气。

    裴夏这边心里已经转了千百个心思,那边慕长安还为自己受了莫大的冤枉喋喋不休:“再说了她要是我女儿,她叫你姐姐你也肯应?那你不得喊我一声叔叔?这可是你送上来给我占的便宜。”

    喊一声叔叔怎么了?慕长安可是皇子,虽然她裴夏是不在乎,可是多的是人想和这些皇亲国戚扯上关系,别说是叫叔叔了,就是叫爷爷也有大把人愿意的。

    还以为多有涵养,心眼就针尖大!裴夏在心里疯狂腹诽,看在慕长安辛苦一场把她救回来的份上决定大度地不和他计较了。

    大约是病了一场有些糊涂了,又或许是慕长安亲自把她背回来的事情让裴夏心里不自觉对慕长安亲近了许多,她一时竟忘了那副进退有礼的皮,堪堪忍住了给慕长安一个白眼的冲动,直接问道:“那些尸骨呢?”

    “扔了!”慕长安没好气地说。

    “什么?”裴夏一惊,立刻就要下床。

    慕长安深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和病人一般见识。

    “都给你妥善收好了,你要下来乱走我就真给你扔了。”

    “那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证据!”

    “那是我好不容易找回来的证据才对!”慕长安纠正,“连你也是我找回来的。”

    裴夏一时语塞,只得老老实实躺回床上。

    闹了这么一出,慕长安都忘了自己是要来说什么的了。他无语地站了会,吩咐那个小姑娘好好照顾裴夏,然后离开了。

    从裴夏暂住的小院出来走了一段路,确定裴夏不会听到了,高亦成凑上前去问道:“殿下,你们此行可有收获?找到那个裕欣公主的线索了吗?”

    经得高亦成一提醒,慕长安才想起来他原本是要去找裴夏说这个事的。不过此时他又改了主意,决定先不说了,他倒要看看那个没良心的丫头打算什么时候跟他坦白。

    这样想着,他便跟高亦成说:“没找到,不找了。”

    “怎么突然又不找了?”高亦成奇怪。

    “我突然觉得咱们又不是没别的路子了,做什么非要去利用一个女人。”

    不是,说要找利用她的人是你,结果反悔的人也是你?高亦成惊了,他把龙峙拉到一旁悄悄问道:“殿下这是怎么了?你觉不觉得今天殿下很反常?”

    不止是今天好吧,他从临茨县那时候就开始了。亲耳听闻殿下说要给人唱小曲儿的龙峙心情十分复杂。

    “我倒是觉得殿下本性就是这样。你还记不记得殿下小时候在宫里那会,调皮、任性,胆子大,无法无天,一天天的闹得娘娘头都大了。只是这几年时局变了,殿下才不得不收敛着性子。”

    龙峙这么一说,高亦成也回想起来旧日的时光来。

    那会慕长安的母妃还不是贵妃,只是个不受宠的婕妤,宫人们常常向来势利,慕长安母子在宫中的日子并不好过。不过也因为不受宠,没人注意到他们,少了许多尔虞我诈的麻烦,尤其是大皇子昭王大婚之后,昭王妃得了昭王授意,时时进宫关照慕长安母子,那大约是慕长安最快活的时光了,直到昭王蒙难……

    “你这发髻是谁给你梳的?”绥远王府的一个小院子里,裴夏坐在床边问芸儿。芸儿就是之前那个小姑娘,慕长安走后,她想靠近来和裴夏玩,又惦记着慕长安不让她闹裴夏,踟躇着不敢上前,还是裴夏喊她她才过来。

    “我自己梳的!”

    头发梳成这副乱七八糟的样子还挺骄傲。裴夏觉得有趣,便主动提出帮她梳一下。这些年她虽自己疏于打扮,但早年在宫中的时候也是有宫人日日给她梳头的,她不会那么复杂精巧的样式,梳个简单一点的倒是没什么问题。

    梳好后,芸儿捧着镜子都不肯放下来。小姑娘已经到了爱美的年纪,奈何院子里全是一群没养过女儿的大男人,没一个会给她梳头,教她搭配衣服,裴夏这一弄,芸儿喜欢得不得了,心里对裴夏的好感度蹭蹭直长,已经在琢磨怎么让殿下多留这位好看的大姐姐住一阵子了。

    芸儿正喜滋滋地照着镜子,外面忽然有人唤她。她恋恋不舍地出去,过了会进来,对裴夏说:“大姐姐,外面有位吕先生来看你。”

    吕方现在十分忐忑。

    昨天绥远王府忽然来了人,说是裴夏在沛陵县受了伤,刚巧有王府的人在那边探亲,就顺路把人接到王府养伤去了,等过几天伤好了再送她回来。

    刑狱司上下一脸懵逼,这是个什么情况?裴夏不是去老树村秘密查案吗,怎么会跟绥远王府的人碰上?

    这里面问题大了去了!

    绥远王受封来到邱州,心腹都是自己从京城带来的,能有几个人在这地方有亲可探?不是绥远王的心腹,那就是王府的一个随便什么下人了。一个随便什么下人去探亲,就能认出裴夏,那岂不是说明王府上下所有人都认识裴夏?!

    要不然就是来人说了谎,王府的人不是刚巧在沛陵县遇到的裴夏,根本就是跟裴夏一起去的。这就更有问题了!堂堂一个王爷竟会借人手给一个连品级都没有的刑狱司小知事!

    再联想到之前府衙那边有传言说裴夏就是绥远王推荐来的……

    吕方擦了一把汗,仔细回忆了下自己有没有得罪过这姑娘。当初以为最多不过是裴夏破了案,绥远王见她本事不错,跟王知府随口提了句,现在看来恐怕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呢!

    送走了绥远王府的人,现在问题来了。裴夏受了伤,刑狱司上上下下一干人作为同僚,怎么能不闻不问呢?当然,大家一起涌去王府也不像话,要派出一个人代表大家去表达一下关心。

    曹大人装模作样的咳嗽了几声,说上次整理出来的案子有几个有疑点的地方他决定亲自去下面县里走一趟,孔先连忙说他上次去刘武那个舅舅家,觉得他家里有人没说实话,这两日打算再去几趟,务必弄清真相。

    两人溜得飞快,等吕方反应过来,就只剩他和刑狱司一干差役大眼瞪小眼。

    总不能派一个差役去吧!且不说裴夏会怎么想,让绥远王误会刑狱司是轻视他可就麻烦了。

    没法,吕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备了点薄礼上绥远王府,原以为最多是位管家接待他一下,没想到绥远王竟亲自在前厅见了他,还问了问他们刑狱司最近的情况。

    自杜骁下狱后,邱州刑狱司余下的这几个人都是些认真埋头干活的,向来不会钻营人脉,因此也没有其他官员那些弯弯绕绕的心肠。在吕方眼里王爷就是王爷,哪想过还有什么受不受皇帝陛下宠爱的问题。

    眼下这位王爷不知为何偏要拉着自己问东问西,吕方揣着一百二十分的小心应付着,心里对裴夏跟这位王爷到底是什么关系简直好奇到了极点。

    好在这位王爷似乎只是问问而已,并没有为难他,与他稍坐了片刻便叫管家带他去见裴夏了。

    “所以你怎么会碰见王府的人?”屋里,吕方问道。其实他更想问裴夏跟绥远王的关系,但管家和裴夏屋里的那个小姑娘就站在门外看着他们,让吕方有种时刻被监视着的感觉,因此没敢直接问出来。

    “恰巧罢了。”裴夏含糊道,毕竟慕长安离开封地是机密,她不能把真相说出来。

    听裴夏说的这么模糊,吕方越发认为其中有猫腻!

    吕方不好问,裴夏知道他误会了,但这事没法解释,只会越描越黑,两人就这样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企图用眼神交流,然而裴夏和吕方并没有这方面的默契,对视了半天也没得出个结果来。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裴夏心累地摆了下手:“不说这个了,我在老树村有重大发现。”

    说起案情,吕方就自在多了,他认真听裴夏讲述她的调查情况,越听越惊心。

    “这些人也太丧心病狂了吧,一整个村的人居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救那对母子。”

    裴夏也很是愤慨:“可恨按律法这些人不会全都遭受责罚,明明他们也都是帮凶!云笙的案子得尽快通知沛陵知县,我装神弄鬼唬了那个叫阿梅的妇人一把,我担心她把这事说给别人,万一有人起了疑心去查看云笙的坟会看出端倪来。”

    “我知道,回去我就去找曹大人。”

    “还有一件事。”裴夏皱眉,“我在山上一共发现了七具尸骨,木屋里的一具是逃犯范洗的,在屋外面有一个坑,坑里六具尸骨,全是十多岁的少年的。”那个坑原本应该是用木板盖上的,上面有些泥土伪装,天长日久,泥土越来越厚,杂草也长出来了不少,要不是裴夏出去追人一脚踩下去,可能还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吕方听到发现了逃犯范洗的尸骨还愣了片刻。他是本地人,当年范洗从狱中逃脱的事闹得人心惶惶,有小孩的人家都告诫自家孩子不要乱跑,以免让范洗抓去吃了。他当年才六七岁,被家里人念叨过好几次,只是后来一直没有范洗的音讯,也没听说过谁家孩子再出事,大家渐渐忘了这事。现在突然听裴夏提起,他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在脑中搜索了片刻才回忆起这么个人来。

    因着分了神,吕方一时没注意到裴夏的后半句话,过了好一会才突然回过味来:“怎么是六具?沛陵县案卷记载村民报过六起失踪,再加上云笙的那个儿子,应该是七具才对啊!”

    “就是这个问题了,我怀疑云笙那个儿子根本没死。”

    如果云笙那个儿子没死,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他当年很有可能是被范洗掳走的,但不知什么原因范洗并没有杀他,反而把他一直留在身边,直到范洗死了他才离开。

    因为在那片山林里住了多年,所以裴夏他们遇到的那个人才会那么熟悉那里的地形,即便在浓雾中也能来去自如。而且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那个人会去给云笙上坟,甚至杀刘武的动机也有了。

    “你看见那人的样子了么?”吕方问。

    裴夏摇头。那人用布蒙着面,一见可能打不过她,掉头就跑。裴夏不敢深追,此人如此熟悉这片地方,而卫九又中毒昏迷,如果追出去被他借着雾气和地形甩掉了,那人很有可能会回来杀了卫九。

    “我没有看到他的样子,但是我刺伤了他的胳膊……而且那人跑步的姿势很奇怪,好像右腿有残疾。”裴夏回忆了一下之前他们跟踪那人时听见过的脚步声,肯定道:“对,要么是近期受过伤,要么就是有残疾。”

    “你知道这最多只能用来查找嫌犯,不能用作指控他的证据。”吕方叹气,就差那么一点,要是能当场抓到人可就省事多了。

    裴夏也清楚这一点,回想起来确实很可惜,然而重来一次她还是不会跟着追太远,人跑了再找就是了,她不能拿卫九的性命冒险。

    “那人既然这些年也没去找过老树村的人麻烦,没道理突然又去杀人,何况还是早就不在老树村了的刘武。很有可能是刘武死前遇见了他,可以顺着这条线索查一查。”

    “知道了。”吕方起身,“尸骨我先带回去,你说的这些线索我回去吩咐咱们的弟兄还有赵捕头那边的人都帮忙留意着。”

    “我跟你一起去!”裴夏说着就要站起来。

    “别了祖宗!”吕方连忙把人按下去,“你好好养伤,养好了再回来。”

    “我已经没事了啊。”裴夏烧已经退了,就是扭伤的脚还有点痛,只要不一直走动也不太碍事。

    “饶了我吧。”吕方想说刚才绥远王拉着他好一番问话,虽然没有明说,那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他很看重裴夏,让他们别把人累太狠,他要是这会就把裴夏拉回去干活,那绥远王还不得劈死他。顾忌着门口的两尊大佛,吕方这番腹诽的话没有说出口,但是那张苦瓜脸已经足够裴夏猜到是怎么回事了。

    肯定是慕长安说了什么!裴夏心中气恼,愤愤地坐下来,忽然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怎么了?慕长安肯替自己出面说话,这不是说明他对自己更加信任了么,这是好事啊……

    裴夏深深地反省了下自己,感觉自己今天简直像中了邪,老跟慕长安较什么劲,他慕长安那么幼稚她也要跟着幼稚吗?都怪慕长安!呸,怎么又是他,一定是跟芸儿呆久了,受小姑娘感染的缘故。

    没必要让吕方为难,裴夏没再跟吕方提要一起走的事,只叮嘱道:“当时时间紧急,我没来得及细分那些尸骨,只大致分开包裹了起来,你带回去以后还要再仔细分拣拼凑一下。”

    “行了我知道。”吕方犹豫了那么一小会,想了想七具尸骨!整整七具呢!光是想想那验尸的麻烦程度眼泪就要流下来,绥远王什么的也要稍微往后靠一靠了。他苦着脸低声乞求裴夏:“你病好了可得早点回来啊,孔先那个不靠谱的就会压榨我,整个刑狱司上下我可就指着你能帮我点忙了……”

    “是——我这不是现在就想走吗?”裴夏无奈。

    “现在还是别了。”吕方挥了挥手,跟着管家去取尸骨,只留下一个萧瑟的背影。

    慕长安是想端一下架子等裴夏主动来找他的,谁知这一等居然就等来管家和芸儿来说人已经走了。

    “什么?”慕长安不可思议道,“她就这样走了?你们也没拦着她?”

    管家莫名其妙:“不是殿下您说的裴姑娘只要不是去书房,别的地方想去哪都不用拦着吗?”

    高亦成对管家投去同情的一瞥,他今天也这样莫名其妙过一回。

    管家看慕长安的脸色,揣摩了下他的心思,试探着问:“那要不然我这就去把裴姑娘请回来?”

    “算了。”那丫头大概是真的在急案子,何必跟呆子一般见识。慕长安一面怄气,一面又觉得有点高兴。揣着玲珑心思小心谨慎地应对他的裴夏固然有趣,这样直率一点的裴夏却更鲜活。

    这大概是有病,还病得不轻。最近还是太放松了,作为一个王爷,要有王爷的样子,怎么能一直跟手下胡闹呢。

    慕长安检讨完了自己,自觉已经调整好心态了,于是继续又问:“她走前都干了些什么?可有交代什么话?”

    “裴姑娘走前去探望了卫九。”管家回话。

    去探望卫九都不来感谢一下她的救命恩人,可是越长大越有出息了。

    慕长安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假装并不在意,然后他看见了芸儿背在身后的手。

    “你手里拿的什么?”

    “裴姐姐给我编的蛐蛐儿!她说得空了再来拜访殿下。”芸儿献宝一样的拿出一只草编的蛐蛐儿。

    不光去看了卫九,还给芸儿编了蛐蛐儿!对他就只留了一句话,还不来亲自和他说!

    慕长安深吸一口气,强行抢走了芸儿的蛐蛐儿。芸儿楞了一下,“哇”地一声哭出来,院子里几人登时乱成一团,慕长安这下心里才舒畅了,几年了从来没这样舒畅过。反正天高皇帝远,又是在自己府上没外人知道,此时不由着性子胡来还等什么时候?

    裴夏并不知道她刚刚给绥远王府制造了一起小混乱,她本来是想要跟慕长安当面道谢的,但听管家说殿下回来以后惦记着她和卫九的病情,一直没好好休息,这会正补觉呢,要是有事的话他就去叫醒殿下。

    裴夏想了想慕长安那个虚弱的身子,说真的挺感动的。慕长安身子不好,按卫九的说法,到了冷的地方会更难受,就这样他还亲自去深山里找她,又亲自把她背回来。她这会不过是来告个辞,没多要紧的事,何必扰人呢,至于感谢一事可以改日再专程来拜访。

    裴夏跟管家交代好这些,自觉礼数上也过得去,便离开了。毕竟她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管家不拦她,说明人家王爷都没有特地交代过要留她,她要是非得赖着见上王爷一面才肯走,那才是失礼呢。

    裴夏这番想法是没什么问题,错就错在她不知道自己身份已经暴露,错估了自己在慕长安心中的分量,更想不到那个心思深沉的绥远王能幼稚到这种程度,连小孩子的东西也抢。

    回到刑狱司,大家正忙成一团,一干差役正忙着将骸骨洗净,吕方则在一旁将洗净的骸骨放在席子上拼凑起来,用麻绳穿好。还好裴夏当时挖骸骨的时候将几具骸骨分开包裹了,虽没有那么仔细,但基本是对的。要是胡乱裹在一起,光把几具骸骨分辨开就够头疼好一阵子的。

    “你怎么就回来了?不是说让你再休息几天吗?”看见裴夏回来,吕方吃惊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了,崴了脚又不是断了手瞎了眼,不影响做事。”裴夏上前给吕方搭把手。

    是她自己回来的,这绥远王总不能怪我了吧!吕方确实有够忙的,也不跟裴夏多客气,让人给裴夏搬了把椅子来坐着,跟他一起干活。

    除了范洗那具骸骨完整点,其余坑中的骸骨不知道是不是一具具扔下去,后面的砸断了前面的缘故,再加上裴夏跌进坑里踩了一脚,有些部分碎的厉害。两人拼凑了一夜,后面孔先回来了也帮着一起拼,直到第二天中午才把七具骸骨全拼凑好。

    刑狱司后面的院子里有一个长五尺,宽三尺,深二尺的地窖,是专门挖来用作蒸骨验伤的。差役们先将里面堆放好柴碳,把地窖烧红后撤掉火,再用二升好酒,五升酸醋泼洒进地窖,趁着热气蒸腾把骸骨抬进去,用席子遮盖上。

    这法子裴夏以前也用过,不过没有这样现成的地窖,都是当场挖的坑,比这个粗糙很多。

    等蒸骨的时候,吕方一拍额头,对裴夏说道:“曹大人已经写信给沛陵知县和陔州刑狱司了,你把你那日在村里所见的详情写一份口供,回头我让人再送过去。”

    裴夏写好了口供又等了一个时辰,地窖冷却,差役将地窖里的那具骸骨抬出来。裴夏从屋子里拿出一柄红油伞,迎着太阳撑开,照见几乎全身的骨头都有大片血荫。

    裴夏验过这么多尸,验骨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还从没见过这种情况。

    “这是……”裴夏惊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是把人活剐了啊……”吕方喃喃道。

    虽然在场的几人都听说过范洗的传闻,但那时候毕竟还小,也没亲眼见过周围的孩子出事,可怕当然会觉得可怕,却不会像现在这样触目惊心。

    此时已过到申时,来不及蒸第二具骸骨,但是凭这一具已经可想而知,接下来那五具少年的骸骨应该情况都差不多。

    大家心情都很沉重。虽说那些村民是很可恨,可是一码归一码,这不是范洗就能如此残忍的理由。

    “这么罪大恶极的人还没让他自己尝尝千刀万剐的滋味就死了……”孔先很是不平。

    范洗那具骸骨发黑,明显是中毒死的,当然死前还有没有发生过其他事也要等到蒸完骨验完才知道。不过裴夏根据当时发现范洗骸骨地方的周围环境来看不像是被活剐过的,整个屋子里都看不到血迹。

    当天晚上,曹炎章也处理完了手上的案件赶了回来,他听完裴夏汇报的在沛陵的调查结果,只安排吕方一人负责继续验骨,其余人全派出去寻找裴夏在山里遇见的那个神秘人。

    大家晚上囫囵睡了个觉,一早就各自出发寻人去了。

    刘武自搬来刘家村以后,据孔先的调查再没离开过邱州,也就是说那个神秘人当时应该也在邱州才对。当然这一切得建立在裴夏的推测没错的情况下,如果那个神秘人跟刘武的死没有关系,那么这件案子就得重新再梳理。

    别说整个邱州,就光一个邱州城就有十多万人,哪怕孔先已经查出了刘武死前的去向,这找起人来依旧是大海捞针。

    三天过去了,一点进展都没有,案子陷入了死胡同。

    也许那人就是在路边看了刘武一眼,刘武自己都没发现他;也许那人根本不在邱州生活,只是往来路过,也没什么人认识他;也许杀了刘武的人根本就不是云笙的儿子……

    裴夏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沮丧,甚至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怀疑之中。

    这日,裴夏刚要出门,外面忽然有人敲门。

    “卫九!”看见门外的人,裴夏有些惊喜。那日她从绥远王府离开的时候卫九还在昏迷中,大夫说没有危险了,但到底还没醒,眼下这人已经活蹦乱跳了,看气色恢复得不错。

    “你怎么来了?”裴夏把卫九让进门,只见卫九后面还跟着芸儿。

    “裴姐姐!”没有慕长安在跟前,芸儿大胆多了,扑上来抱住了裴夏。

    “芸丫头天天在府上吵着说想见你。殿下说我恢复好了,也该跟你说一声,免得你挂心,就让我俩一起来了。”卫九把芸儿从裴夏身上扒下来放到凳子上。

    “我给裴姐姐带了我最喜欢吃的桂花糕!裴姐姐你能不能再给我编一个蛐蛐儿?”芸儿期待地看着裴夏。

    “我这没有能编蛐蛐儿的草,上次不是给你编了一个吗?”这才过了几天,应该不会坏这么快啊。

    “我带啦!”芸儿揭开她小篮子上的布,里面除了一包桂花糕,装了满满一蒌草。

    “这么多……”裴夏惊了。

    提起这个芸儿还委屈:“裴姐姐给我多编几个吧,不然又叫殿下抢去了。”

    听芸儿说了那天她走后的事,裴夏哭笑不得,觉得自己需要重新认识一下这位绥远王了。

    裴夏编着蛐蛐儿,卫九随口跟她聊天:“裴姑娘最近很忙么,怎么也不去王府坐坐?”这话是慕长安让他问的,也就卫九心思单纯没多想,当时一同在场的高亦成一听就明白,前面什么卫九恢复好了该去让裴夏看看,免得人家挂心都是幌子,这句才是重点。

    说起最近,裴夏又蔫了神:“最近案子很头疼,查了好多天了也没有结果……”

    “很复杂吗?”卫九问道。

    裴夏点点头,又摇摇头。其实要说复杂倒是没多复杂,就是裴夏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按她的思路再继续查下去,如果她想的是错的,那可能不光浪费大家的时间,还会贻误抓捕犯人的时机。

    卫九不懂这个点头又摇头是个什么意思,琢磨了一下,大概是裴夏自己心里也很矛盾,便道:“既然连你都想不明白,何不去问问裴大人?”

    卫九话刚说出口,猛然想起来裴姑娘的父亲是裴启方这件事是他们秘密调查的结果,也不知裴姑娘有没有主动跟殿下提起过,如果没有,那自己这样说岂不是暴露了殿下暗中调查过裴姑娘?

    这边卫九心里七上八下,生怕裴夏生气,那边裴夏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慕长安会调查她简直太正常不过了,况且这还是她故意让慕长安查到的。

    倒是卫九的提议让她眼前一亮。对哦,怎么忘了这事!

    起了回去的心思,裴夏便坐不住了,送走卫九和芸儿以后,她东西也没收拾,直接出门雇了辆马车奔道米县而去。

    裴夏到达裴启方的小院时,裴启方并不在家,哑伯打手势说裴启方去找齐大人下棋去了。

    裴夏又转去县衙,道米县县衙的公差们都跟裴夏很熟,用不着通报就直接让裴夏进去了。裴夏寻到县衙的后院,果然在这里找到了裴启方和齐鸿。

    “哎呀!这不是裴丫头嘛!你怎么突然回来啦,也不先差人报个信。”先发现裴夏的是秋娘,她原本是坐在齐鸿边上的,看见裴夏立刻欣喜地迎上来。

    齐鸿一听说裴夏来了,连忙起身行礼:“裴姑娘。”

    不管别人怎么样,在齐鸿心里裴夏还是那个尊贵的公主,礼不可废。然而裴夏自己都不这样想了,每次齐鸿行礼她都侧身避过不受,再以晚辈之礼见过齐鸿。

    “你俩别整这些客套的了。”秋娘拉着裴夏的手坐下,问道:“你在邱州怎么样?那边辛不辛苦?那个曹大人好相处吗?同僚可有人欺负你?”

    “你这问题也太多了,让裴姑娘如何回答你?她刚回来,你且让人家好生歇歇。”齐鸿无奈地看着自家夫人。

    “我还不是关心,问问咋啦!”秋娘不乐意地瞅了齐鸿一眼,齐鸿立刻闭嘴。

    裴夏笑着回答:“还好,不怎么辛苦。曹大人是个好官,同僚们也都很好。”

    这边三人说的热闹,裴启方就不乐意了。

    他平生除了查案,唯一的爱好就是下棋,奈何下了这许多年,棋艺还是奇烂无比。昔日在京中出任大理寺卿,一方面很忙,另一方面裴大人也要些脸面,就很少与人对弈。从京中出走以后,没了包袱,又好不容易在道米县找着一个和他旗鼓相当的对手,因此裴启方一见县衙无事便来找齐鸿下棋。

    偏生齐鸿老实,裴启方来找他他也不懂找个由头躲着,每次都苦着脸作陪。裴夏有时候甚至怀疑,当初裴启方让她去县衙帮忙是不是就是为了让齐鸿能够快点破案,好有空和他下棋。

    眼下难得的时机就这么生生被打断了,裴启方不悦地清了清嗓子,提醒在座的三个人,见齐鸿又拿起了棋子,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师父。”

    裴夏行礼,裴启方“嗯”了一声,一边下棋一边问道:“你怎么这就回来了?要是我没记错应该还没到放假探亲的时候吧?”

    “是遇见了一个案子,我有些拿不定主意……”裴夏从最初发现刘武尸体起疑心开始,讲到从老树村回来验骨、寻人等一系列经过,末了说道:“已经这许多天了还是没有一点进展,我很担心是不是我弄错了方向,一开始从刘武那里就错了,也许一切都是偶然……”

    裴启方眼皮都没抬,说道:“你知道大理寺每年能接到全国多少起悬而未决的疑案吗?发生在村里的案子要经过知县、知府和地方刑狱司,一个两个是饭桶,所有人还能都是饭桶?”

    裴夏不明白裴启方的意思,裴启方继续说道:“我当年曾见过一起发生在京郊的案件,案发时间在深夜,没有目击证人。案发后又下过一场大雨,早上有人发现尸体后,附近的村民争相围观。等京兆府的官差赶到现场的时候,现场的痕迹被破坏得一干二净,凶器也找不到。官差们没法,想从作案动机下手,然而所有有动机的人都没有作案时间。”

    裴夏听得好奇,问道:“那最后是怎么抓到人的?”

    裴启方“哼”了一声:“哪里抓得到人,好几年案子都没破,直到有一次有个富商喝醉了酒,在酒桌上说昔日落魄的时候曾经做了个梦,菩萨指引他说现在起来出门去,杀了他碰见的第一个人就能从此财运亨通。这人根本就不认识死者,所以官差从来没查到过他头上。”

    “怎么会这样……”这简直颠覆了裴夏对查案的认知,在她以往的经历里凶手总是和死者有联系,他们作案时有动机,有逻辑可寻的。如果都像这样乱来那还怎么查案?要是这人不说,岂不是一辈子都会逍遥法外?

    “确实有偶然性的杀人案,如果犯人足够狡猾,查起来会非常困难,破不了案也算不上稀奇,没什么不可接受的。可你难道就能因为这样不去查了吗?偶然性只是千万种可能性中的一种,就这一种就让你消沉至此,以至于你连其他可能性都不想去查了?你追了这个案子才多久?你敢肯定地告诉我你没有疏漏过任何哪怕最微小的一点蛛丝马迹吗?”

    裴夏低头,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这几天她确实走访了很多人,可是要说真就一个没漏她也不敢打包票。

    裴启方看裴夏的神情就知道,于是更严厉道:“查案有时候确实需要依靠一点运气,所谓尽人事,听天命。你连人事都没尽,就想把责任全推给天命?”

    听了裴启方的一番话,裴夏豁然开朗。与其在那里猜测这件案子可能根本就破不了,因此而终日惶恐心神不宁,不如去好好梳理线索,坚定地彻查每一个疑点,查遍所有能查的地方,问遍所有能问的人。

    有了决定,裴夏便不打算再久留,当即辞别了裴启方和齐鸿夫妇。秋娘要送送她,裴夏半抱着秋娘拦住她说不必麻烦,改日得闲了接秋娘过去玩。

    “这孩子,也不吃个饭了再走!”裴夏走后秋娘嗔道,她轻推了下齐鸿,“哎,你有没有觉得裴丫头这回回来比以前好像开朗了许多。”

    “呃……”齐鸿自知自己在这方面比较迟钝,虽然自己没有感觉到,不过既然夫人说是这样,那就一定是这样!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裴启方之前说的那个案子:“裴兄,你说的那个案子是真的么?”这个问题秋娘也很想知道,夫妇二人齐齐望着裴启方。

    裴启方斜了齐鸿夫妇一眼,说道:“哄小孩的话你们也当真。那人杀了人,血沾了一身,邻家的狗闻着味叫个不停,当晚就被抓了。”

    齐鸿与秋娘:“……”呵!亏得裴夏那般信任你。

    趁着齐鸿出神,裴启方落下一子定了输赢,心情大好。方才他之所以这样跟裴夏说,是因为他觉得裴夏推断作为一种假设没什么大问题,只是有待进一步查证。这丫头只不过是受了点打击一时失了自信,自己亲手教出来的徒弟,他对她有信心。

    回到邱州城,裴夏重新画了一张简易的地图,在上面标明刘武死前的路线。她决定先不去想什么范洗什么云笙的儿子,就从最初的案子查起。

    按孔先调查所说,刘武最后一次回刘家村是在上月初八,他在刘家村呆了两日,之后去隔壁村蹭了人家一顿丧宴,再然后他便来了邱州城找他的表弟借钱。刘武找他这个表弟借钱不是一次两次了,表弟很是烦他,但是又躲不掉,被纠缠不过,每次就借给他几吊钱。

    得了钱,刘武就上了一家赌坊,他的手指就是因为好赌欠了钱被人砍掉的,可是他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有钱就要来玩玩。这天他依旧来玩了几把,据赌坊的人说还小赢了一笔钱。

    奇怪,一个赌鬼,赢了钱居然就走了?裴夏见识过赌坊里那些嗜赌成性的人,像刘武这种连砍了手指都戒不掉的,手上只要有钱,不输个干净绝不会走。

    裴夏在赌坊打了个问号。

    从赌场出来,刘武去了一家首饰铺,这里裴夏之前去查问过,刘武只进来转了一圈,什么都没买就走了,再然后他就出城往榆田县方向去了,但榆田县没有人见过他,可能是没有进县城直接回刘家村了,然而刘家村也没人见过他,刘武就这样失踪了。

    刘武一个光棍,又没个相好,为什么要去首饰铺?这是裴夏在陷入自我怀疑消沉懈怠之前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他显然是想买东西的,不然不会专门留了银钱,这件事对他很重要,重要到他居然可以暂时克制住自己继续赌下去的欲望。他从赌坊出来时身上的银钱不多不少,刚好够买一支样式简单点的发簪或者镯子,可他却没买,就这样回家了……

    这还是很奇怪,如果他临时改主意不买了,为什么没有回去继续赌呢?

    裴夏在首饰铺旁也打了个问号,决定再去这两处查问一下。

    “真是对不起…………!”

    跟在端木槐的身后,艾丽莎一脸尴尬。

    “我真的不是故意那么做的,我只是因为过度疲劳,然后受了惊吓………”

    “嗯。”

    “啊,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并不是说骑士大人您长得丑,就是………就是………”

    艾丽莎“就是”了半天,最后还是低声说道。

    “就是………有点儿吓人。”

    “没关系,我习惯了。”

    端木槐倒是很淡定,就像艾丽莎说的那样,端木槐自己并不是长的很丑,而是………非常吓人。

    就是凶神恶煞,一看就像是好莱坞电影里连环杀手的气质。

    形容的话就是横眉怒目,豹头环眼,不用化妆就可以去演张飞李逵,看着就感觉自己下一刻会死在他手里的样子。

    这么多年,端木槐早习惯了。

    累了,躺平了,毁灭吧。

    毕竟自己属于去美容诊所医生都表示只能整成绿巨人的那种,还能怎么办呢?

    就在这时,端木槐忽然看到前方尘土飞扬,他停下脚步,向前望去,很快眼前标示出了数个热源信号。

    嗯?这是……………

    看到眼前的热源信号,端木槐挑了下眉头,接着站在那里,对着艾丽莎打了个手势。

    “躲到我后面去。”

    “啊,是。”

    听到端木槐的命令,艾丽莎乖乖点了点头,躲在了端木槐的身后———现实世界的人可比NPC听话多了,做NPC保护任务的时候,那些白痴就像没带脑子似的自己往敌人身上撞,还有人直接引发警报导致不得不转入追杀模式的………那些白痴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就在端木槐脑中转着这些无聊的念头时,对面的沙尘之中,一队骑着马的邪神信徒飞驰而出,来到了他的面前。看着眼前横刀立马,看起来就凶恶无比的动力装甲,那些邪神信徒们也是大吃一惊,不过当他们看见端木槐身后的艾丽莎时,这些骑兵也是立刻转变了行动。

    “杀了他,抓住祭品!!”

    为首的邪神信徒猛然抽出武器,下达了命令。紧接着,其他的邪神信徒也是举起手中的武器,策马扬鞭,朝着他们冲了过来!

    “哼!”

    面对向着自己冲来的敌人,端木槐冷哼一声,接着他大步上前,高高举起手中的战锤,对着前方用力挥下。

    “砰—————!!!”

    闪耀着电光的战锤直接砸在了迎面冲来的战马脑袋上,直接将战马砸翻在地,而它身上的邪神信徒也惨叫着飞出,被端木槐反手一击彻底轰飞。

    “哈啊!!!”

    此刻另外一个邪神信徒从侧面策马飞奔而来,呼号着一剑挥下,砍在了端木槐的装甲上,然而他的攻击甚至没有能够在动力甲上留下一道疤痕就被弹开,还没有等那个邪神信徒再做什么,只见眼前那体型巨大的钢铁战士整个人就这么猛然对他一撞,瞬间就把这个邪神信徒连同战马一起直接撞飞了出去。

    对于端木槐来说,这些区区邪神信徒压根就没有任何威胁可言,相比起混沌恶魔来说,他们的攻击简直不痛不痒,因此端木槐甚至不需要躲避,只是站在原地,就像一座钢铁要塞般挡住了这些骑兵的轰击,直接将他们砸翻在地。

    只是眨眼的工夫,一队邪神信徒就被端木槐打的七零八落,几乎全灭。

    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看着自己手下的骑兵被端木槐一一打倒,为首的队长也是面色惨白,虽然这家伙从外表来看就很棘手,但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厉害。连自己的部下都不是他的对手,他们的攻击甚至没办法在那坚固的盔甲上留下一丝一毫的伤痕!!

    难道这玩意儿就是仪式召唤出来的怪物?可是为什么不听他们的命令?而且,为什么他会和祭品在一起?甚至还会保护对方?这其中难道出了什么差错?

    必须立刻回去通知大人!!

    想到这里,队长毫不犹豫掉头就跑。然而他才刚刚转身,就看见眼前一黑,当他下意识的抬起头来向着天空望去时,正巧看见巨大的漆黑阴影从天而降,朝着自己轰了过来。

    “轰!!!!”

    大地震颤,烟尘四起。

    当端木槐从烟尘之中走出时,他的身后只剩下小队长和战马的尸体。

    “没想到,这些家伙追的还真快。”

    端木槐扔掉手中的尸体,看着身边面色煞白的艾丽莎,沉默不语。他对这种发展并不意外,毕竟核心舱能够检测到与主线有关的信息,并且把自己传送到附近。由此可见,这个少女应该和这个星球的主线任务有某种关系,而且说不定还和圣物有关。

    嗯,主角嘛………基本都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使其家破人亡,身体残疾,再来个退婚灭族什么的………

    “我们必须离开这里。”

    端木槐开口说道,而艾丽莎则摇了摇头。

    “这太难了,距离最近的城市还有近十天的路程,我们根本没可能躲过那些邪神信徒的搜索………”

    “这的确是个问题。

    端木槐点了点头,接着他头脑一转。

    “对了,这附近有什么遗迹废墟之类的地方吗?”

    “……………遗迹??”

    “呜啊————!!!”

    一个邪神信徒发出了尖锐的叫喊声,手持长矛向着前方冲去,然而他才刚刚冲到一半,呼啸而来的重锤就直接横扫而过,将对方像高尔夫球一般打飞了出去。

    “第三支搜索队………总算是干掉了。”

    收回战锤,端木槐低出了口气,在那之后,他们一直在遭遇邪神信徒的追击,到现在已经是第三只队伍了。不得不说,这些邪神信徒的确很烦人,不过他们带来的经验倒也不少。

    “请问,我们来这里到底是要做什么?”

    跟随在端木槐的身后,艾丽莎不安的开口询问道,在那之后,这位黑骑士大人就来到了这片废墟遗迹………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在消灭了又一支邪神信徒小队之后,端木槐的眼前终于出现了他需要的信息。

    【提升等级至10级,开启专精分支】

    【专精分支选择——超级战士,科技神甫,灵能者】

    来了!

    看到这里,端木槐兴奋的瞪大眼睛,这才是自己想要的啊!

    审判官职业的三个专精分支,分别对应不同的能力。超级战士不用多说,主要就是增强近战的攻击和防御能力,属于MT加输出的那一类。

    而科技神甫则有些奇特,他们能够自己制造科技产物进行战斗,也就是类似无人机,自动炮台这类东西,看起来很科技。但是同时,他们也具备防护,治疗的能力。可以说,科技神甫严格来讲更像是科技系的召唤师+牧师的合体,也是前期最快出现的一人成军的职业专精路线。

    唯一的缺陷就是制造机械军团是要花资源的。

    最后则是灵能者。

    它可以算是一种类似魔法师的职业,能输出能奶能近战,看起来很全能。事实上威力也挺强,但是………灵能者也有自己的弱点。

    那就是亚空间危机。

    按照星海OL的设定,这个世界存在一种独特的维度空间,名为亚空间。这是一个神秘的维度世界,万物的灵魂投影皆在这个世界,它就像是现实世界的影子一般,只要是存在于世界上的东西,都会在亚空间留下自己存在的投影印记。而灵能者就是通过从亚空间汲取能量来施展各种各样的法术,但是……………这就有一个问题。

    在亚空间之中,潜伏着无数的恶魔。当灵能者汲取力量施展魔法的时候,他们的灵魂投影在亚空间的恶魔眼中就会像熊熊燃烧的火焰般明亮。而那些恶魔也会向飞蛾扑火般,朝着灵能者的灵魂投影扑去。

    所以,如果灵能者太长时间使用魔法,那么就会造成亚空间侵蚀的危机,那个时候不但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奇特问题,甚至还有可能会有高阶恶魔直接过来,热情的邀请你去成为他们其中的一员———基本上这个时候,大多数灵能者是没有拒绝的权力的。

    反正他们拒绝了也跑不掉。

    因为这个原因,玩家也很讨厌和灵能者组队,特别是那些菜鸟,因为很多人只是单纯看了灵能者的介绍,觉得很酷很好玩,所以选择了这个职业。然后组队的时候就把同伴坑的不要不要的。

    想想看,你开五人本BOSS的时候,忽然提示你队伍里的灵能者灵能过热,亚空间异常,然后一堆什么中毒,减速,破防之类的DEBUFF唰唰唰的落在你队伍头上,那个时候你估计连想死的心都有了。

    更不用说运气不好的话,灵能者会被恶魔腐化,变成一个恐怖的敌人,然后………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来过吧。

    所以前期的时候,灵能者组队下副本是很糟心的一件事,因为他们必须同时要保证自己的输出到位,还得保证不过热避免亚空间危机,不然就会被称为团队毒瘤被人痛骂,甚至直接被踢出去。

    因此灵能者最开始很不受欢迎,甚至还被玩家调侃总算有一款游戏的法爷不是爷爷是孙子了。

    因为如此,最开始灵能者被很多玩家视为难度最高的职业,大家都不愿意去玩。至于那些玩废了号的………没办法,只好花一笔钱删除角色重来了。

    毕竟星海OL的设定是只有打通主线剧情的玩家才有开小号获得传家宝的资格,要么就只能掏钱删号重新开始………MMP,还真是死要钱的破游戏。

    不过在那之后,很快就有人挖掘出了灵能者的真正玩法,到那个时候,大多数玩家才惊讶的发现,原来你爷爷还是你爷爷………而那些花钱删号重来的玩家更是鬼哭狼嚎,后悔不已。

    当时挖掘出这个玩法的就是端木槐,事实上那个时候他也是捶胸顿足,后悔不已,如果早知道有这种玩法,自己也不用那么惨了………

    说实话,从那个时候开始,端木槐就一直有一种想法,那就是如果一切能够重来,配合自己的发现和攻略,能不能创造出比游戏里更强大的角色………

    当然,世界上是没有后悔药的……………不过现在这不就是有了吗?

    “选择灵能者。”

    端木槐果断做出了决定。

    【玩家获得灵能者专精……………请选择核心技能】

    【以太行者】【苍穹行者】【灵魂行者】

    “灵魂行者。”

    【………玩家获得灵魂行者核心】

    【玩家获得特殊技能………灵魂共鸣】

    【审判动力装甲更换为亚空模式】

    下一刻,只见端木槐身上那套厚重的漆黑盔甲散发出了深紫色的光辉,渐渐改变了形态。虽然整体色调依旧是黑色,但是边缘却化为了金边,与此同时,背后那个原本看起来笨重无比的装备箱也改变成了一个华贵精美的金色光环模样。

    看到这一幕,旁边的艾丽莎也是惊讶的瞪大眼睛,诧异的望着身边的黑骑士。

    与此同时,端木槐也再次打开了人物状态栏。

    【小锤锤砸你脑壳】

    【职业:审判官(LV10)】【灵魂行者专精】【亚空间热量-消耗50%】

    【力量:12】【格斗+6】【【星际战士战斗训练LV5】【物质错位】【攻击弱点】

    【敏捷:4】【射击+0】【西卡然强化LV1】

    【体质:6】【抗性+2】【护教军围攻准则LV2】

    【智力:7】【意志+2】【战斗灵能者训练LV2】【灵魂共鸣(特殊技)】

    【感知:8】【察觉+4】【法务部突击战术Lv3】

    【魅力:1(已锁定)】【沟通-3】【威慑LV2】

    有不少玩家在玩灵能者时没有选择灵魂行者,原因就是亚空装甲的特殊效果太LOW———亚空装甲能够将亚空间热量消耗减少50%,除此之外,它并不具备以太装甲的瞬移能力,也没有苍穹装甲的防御能力。对于很多玩家来说,这是一种非常不怎么讨好的装甲模式。

    不过,最强的还是核心技能………

    端木槐伸出手去,在【灵魂共鸣】上点了一下,很快,系统说明打开。

    【灵魂共鸣:你能够感受到悠久的历史,灵魂的力量,来自世界之颠的伟力,而这一切,都将为你所用】

    短短一句话,没有任何能力说明。

    事实上在穿越前也是,最开始的时候,包括端木槐在内的所有玩家,都对这个【灵魂共鸣】的技能一头雾水,完全搞不懂是什么意思。其他技能起码有个简单说明,让玩家知道这技能是辅助,攻击还是防御还是什么的,只有这个【灵魂共鸣】的技能,是真的让人看不懂。

    玩家也曾经尝试过给其他东西释放这个技能,什么NPC啊,BOSS啊,道具啊,都试过,结果一点儿用都没有。

    最开始的时候,玩家还以为这是游戏BUG,或者是星海OL官方没发现,还纷纷在论坛发帖报告,但是星海OL官方则是回答“功能一切正常,没有任何BUG”———也就是说【灵魂共鸣】这个技能的确是有效果的,只是玩家还没有挖掘出它的效果来。

    事实上,这个技能不但有效,而且非常强大。

    而它真正的威力,就隐藏在遗迹之中!

    端木槐收回目光,看着眼前破败的遗迹,神色变得严肃了起来。

    接下来,才是重点!

    遗迹废墟是一个充满危险的地方。

    端木槐大踏步的向前走着,左右张望,头盔放出的耀眼灯光照亮了眼前原本昏暗的废墟。它的大半部分已经掩埋在了沙土里,只有一些残存的支柱和雕像还竖立在那里,倔强的展示着它们的存在。

    端木槐一步步的向前进发,同时观察着四周的装饰与造物。然而就在他的身后,原本平整的尘土沙堆浮现出一道凸起,缓缓朝着眼前的猎物靠近———接着它猛然从沙土之中飞窜而出,张开利齿扑向了目标。

    与此同时,端木槐也握紧战锤,回身一击!

    “咚!!”

    钢铁战锤瞬间砸在了黑影的身上,将其打飞了出去,黑影落在地上,发出尖哨声直起身体,死死的盯视着端木槐———那是一条身体足有酒桶那么粗,将近十米多长的巨蛇,它张开嘴巴,毒液从中喷射而出,朝着端木槐洒去。

    一击得手的端木槐并没有傻傻的待在原地不动,相反,在巨蛇向自己喷射毒液时他就已经握紧战锤,向前飞奔,然后高高跃起,躲过了巨蛇的毒液喷涂,接着再次一锤砸在了巨蛇的脑袋上,直接把它砸翻在地。

    在钢铁战锤毫不留情的敲击之下,巨蛇一头栽倒在地,当它扭动着身躯想要再次挣扎时,黑影凭空浮现,遮蔽住了它的视线。

    “—————!!”

    端木槐一脚踩下,动力足毫不留情的踩在了巨蛇坚韧的头部,巨蛇试图抵抗,但是它的头骨显然并没有坚硬到可以与无情的机械力量相比的地步,只听见“噗嗤”一声,那条巨蛇的脑袋就被踩成了肉酱。

    【荒野巨蛇死亡,你获得50点经验值】

    端木槐扫了一眼系统提示,接着再次转身向前走去,这一刻,他似乎又感觉自己回到了游戏里,这让他回忆起了最初体验星海OL这款游戏时的感觉,以不同的身份,行走在不同的世界里,探索着未知的冒险,并且渴望找到一些有趣的秘密,甚至是威力强大的宝物。这些可比单纯的打怪有意思,而且探索未知,也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

    这就是他喜欢这款游戏的原因,无数的星球,无数的世界,无数的冒险。

    紧张,兴奋,探索的满足感,总是让人欲罢不能。

    而且,自己似乎并不是唯一来这里探索的人。

    端木槐停下脚步,接着他蹲下身体,伸出手一把抓住了埋在沙土中的什么东西,然后用力将它提了起来———那是一具尸体,他的大半个身体早已经腐烂,森森白骨从令人作呕的血肉之中探出,顺着端木槐的动作不住的晃动着,就好像拥有自我意识一般。从他那张腐烂,铁青的面孔看来,这个男人应该就是巨蛇的上一个受害者。

    也算是给你报仇了。

    对于眼前的尸体,端木槐表现的很淡定,毕竟星海OL里各种恶心的东西他见的实在太多了,特别是后期深入亚空间的邪神领域,里面的每一个地方都比B级血浆片恶心一百倍,这种都可以算的上是画风清奇了。

    反倒是旁边的艾丽莎看见这具尸体面色煞白,差点儿就吐出来了。

    “黑骑士大人,我们还是换条路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艾丽莎这会儿哭丧着脸,几乎都要哭出来了。她当初就不该鬼迷心窍把这里告诉黑骑士大人,结果现在倒好,早知道这个地方这么危险,她就不该来………

    不过不来她也没地方可去就是了。

    那些邪神信徒正派大队人马追杀他们,事实上在前往遗迹的途中,端木槐和艾丽莎就遇到了好几只追杀部队,当然,这些家伙都被端木槐给干掉了。不过从他们口中,两人也可以确信,这群邪神信徒的确是派了不少人,务必要把艾丽莎带回去。

    “继续前进。”

    端木槐当然不会听艾丽莎的,他摇了摇头,继续向前,后者也只能跟上。

    “对了,你知道关于这座遗迹废墟的历史吗?”

    一面看着四周的残骸,端木槐一面开口询问道,他以前在游戏里最喜欢做的就是这种事情,漫步在那些破败,已经被时间遗忘的废墟遗迹里,畅想它们曾经的辉煌,在这座城市里,曾经发生了什么,有多少人在这里生活,他们又是如何踏上毁灭之路,最终让这里变成了一片无人的鬼城。

    因为这个因素,端木槐以前也曾经想过转去考古系,但是………嗯,人家说他这样子看起来像盗墓的。

    简直MMP了,你还不如说我是走私的更靠谱一点,哪个盗墓的长我这么魁梧,这不卡在墓道里了?

    现实里不成,端木槐就在游戏里过过瘾也不错。

    “呃………我倒是听说过一些。”

    艾丽莎似乎对这里也并不陌生,她一面跟在端木槐的身边,小心的窥视着四周,一面低声说道。

    “听说这里曾经是一个国家,这个国家拥有非常先进的制造魔人偶的技术,这个国家的国王利用这种技术,制造了很多悍不畏死魔人偶侵略其他国家,占据了很多土地。”

    “那它又是怎么被毁灭的?”

    端木槐好奇的开口询问道,而艾丽莎思索了一下。

    “好像是他们制造了一个非常强大的魔人偶,试图征服世界,但是那个魔人偶不知道为什么发了狂,袭击了王城,将整个王城彻底摧毁,国王也被那个魔人偶杀死。有传言说这是某种诅咒作祟………总之在那之后,这个国家开始衰败,子民们也离开了这里。”

    “我可没看见什么魔人偶的残骸。”

    端木槐望向四周的荒野,四周除了断壁残垣,什么都没剩下。

    “毕竟只是传闻,而且也是好几百年前的事情了………”

    说道这里,艾丽莎猛然停下脚步,接着她侧耳倾听了一下。

    “骑士大人,你听见了吗?有水声!!”

    “嗯,的确是有。”

    “太好了!我们可以过去吗?!”

    这时的艾丽莎一把抓住端木槐的手臂,祈求似的看着他。她虽然想直接冲过去,但是————她可不敢。

    毕竟隐藏在这里的危险实在太多了,刚才那条巨蛇就是最好的例子。

    “当然没问题。”

    现在那些邪神信徒还没有追上来,端木槐也不介意让艾丽莎放松一下。

    发出水声的是一条河流,从外形来看,这很久以前应该是一条护城河,不过现在沧海桑田,这条原本的护城河已经变成了一条小小的溪流。

    “太好了!!”

    看到这条消息,艾丽莎顿时兴奋的跳了起来,接着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好意思的转头望向端木槐。

    “黑骑士大人,那个………我想洗个澡………”

    也难怪艾丽莎会有这种需求,事实上自从她被端木槐救出来的时候开始,少女整个人都是蓬头垢面,满身鲜血,衣衫褴褛,这会儿也是一身的腥臭味,要不是有装甲隔离的话,端木槐恐怕也能够闻到少女身上的那股恶臭———这对任何一个爱美的女孩子来说都是不可接受的。

    “给你二十分钟。”

    端木槐并没有多说什么,艾丽莎也的确有这个需求,于是他也没有拦着,在扫描了一遍四周,确认没有隐藏的生物信号之后,端木槐点了点头,然后径直走开。而这会儿艾丽莎也是欢呼一声,直接扑进了小溪。

    端木槐并没有闲着无聊去偷窥艾丽莎洗澡,相反,艾丽莎不在自己身边,倒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作为一名经验丰富的玩家,端木槐知道,自己等人想要逃出那群邪神信徒的追捕基本是不可能的,这种连环任务,都是越到后期压力越大,最开始的只是一些杂兵,接下来应该就会有BOSS级的存在登场了,眼下端木槐已经击退了三波杂兵,在任务《护送》里的完成度显示的是【3/?】,也就是说后面还会有追兵,甚至有可能是强大的BOSS级敌人。

    对于玩家来说这很正常,接下来就要看艾丽莎的价值了,如果她的价值很高,那么整个组织倾巢出动的可能性更大。如果她的价值只是一般高,那么只要自己砍掉这群邪神信徒伸出来的手,就可以解决这个麻烦。

    但是无论如何,端木槐都不可能放这些邪神信徒离开的。

    在星海OL的世界里,所有的邪神信徒都是混沌邪神的信徒,也就是秩序的敌人。

    他们背叛秩序,与混沌为伍,为祸人间。

    这是何等的亵渎!

    星海OL自由度很高,玩家可以任意选择阵营势力,但只有混沌邪神和邪神信徒永远是敌对阵营,不可变更!

    端木槐目前的能力,也就只能够打打小BOSS,如果有更加强大的敌人来了,他多少会有些招架不住。哪怕有动力甲,自身等级低,动力甲的数值不高,在高级恶魔面前也是一盘菜。所以他才会来到这里———因为只有在这里,他才会变强。

    想到这里,端木槐眼神一凝,接着举起右手。

    “启动,灵魂共鸣!”

    “启动,灵魂共鸣。”

    伴随着端木槐声音落下,眼前的景色顿时产生了变化。原本只剩下断壁残垣的废墟遗迹,在端木槐的眼中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取而代之的,是破碎的幻影。

    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景色,事实上,这正是灵魂行者的力量。此刻端木槐的灵魂已经感应,并且接触到了亚空间的存在。

    正如之前所说,亚空间是世间万物过去,现在,未来的倒影。大部分时候,当位于现实之中的存在被破坏,消灭,倒影自然也随之消失。但是也有一些倒影并未消失,或许是出于某种执着,或许是出于某种怨念又或者单纯只是运气的原因,它们的本体在现实被消灭的时候,却在亚空间里残留了下来,形成了一个固化的碎片。

    简单来说,这就有些像是游戏BUG,当你干掉某个敌人的时候,会发现他的影子固定在原地,或者尸体不会消失,差不多就是类似的情况。当然,换做是游戏的话,只要读档或者刷新就可以了,但是现实世界显然没有这样的好事。

    而且这也并非完全无害,游戏BUG会导致游戏崩溃,或者卡住任务,或者无限刷新。这些被“卡”在亚空间里的倒影也同样会有问题,比如很多世界里,他们会以某种类似幽灵,鬼魂的形式来影响现实世界,就是其中的一种表现形式。

    这些碎片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没什么用处,但是灵魂行者不同。

    他们不但能够找到这些碎片,深入其中,甚至还可以控制它们,并且将其化为己用!

    这可是相当厉害的能力!

    要知道,很多上古文明都拥有不同的,强大的力量和知识。但是很多时候,它们这些知识和力量都已经被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就算是神器也会被摧毁———但是在亚空间的投影景象就不一样了!

    它们会永远存在,永不消亡!

    当然,召唤它们到现世,也是需要消耗力量的。

    但是别的不说,光是将已经消失的存在召唤到现实,就可以想象这股力量有多么强大了。

    然而,这些碎片的好处不限于此。

    就像刚才所描述的,这些碎片都属于BUG的集合体,也就是说,它们本身是自成一体的,这也就表示虽然是在亚空间里,但是这些碎片并不会受到恶魔们的攻击!这对于灵能者来说,简直就是最佳的避难所!

    只要能够拥有这些碎片投影,那么灵能者就等于将自己在亚空间的灵魂投影隐藏在了保险箱里,哪怕他再怎么施展灵能,也很难被外界的恶魔发现。

    这就等于把一只耗子放在保险箱里,你就是在外面放上百只猫,耗子在保险箱里闹腾,猫也发现不了。

    不同的碎片,有着不同的大小,最小的碎片可能只是一栋房子,最大的………或许就是一个宇宙。

    可以想象,当灵魂行者拥有一个宇宙的话,他会多彪悍。

    穿越前端木槐挖掘出这个能力时,已经是中期了,这也让他颇为后悔,因为星海OL是个动态实时变化的游戏,也就是说有些地方你之前去了,之后可能就因为各种原因没了或者重建了,有些遗迹副本,可能打完就消失了,要是最初觉醒的时候就发现这个技能的真正用法的话,那么自己的升级之路只会更加顺畅,到那个时候,自己说不定就是星海OL最强的玩家———没有之一。

    当然,现在对于端木槐来说,这个头衔没什么意义,搞不好现在自己就是这个世界唯一的玩家了。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寻找完整的碎片。

    一面思考着,端木槐一面漫步在废墟投影之中。向着四周望去,附近的景象和自己之前看到的废墟差不多,只不过失去了那层沙土的掩盖,整个城市的面貌更加清晰了一些。

    “嗯?”

    就在这个时候,端木槐忽然看见,在城外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点灯火………这顿时让他产生了兴趣,急忙加快脚步,朝着目的地走去。

    没花多少时间,端木槐就来到了山坡上,在他面前的,是一栋小木屋,看起来非常简单,朴素。端木槐毫不犹豫的伸出手去,推开房门,接着走进了屋子里。

    “吱呀………!”

    木门缓缓打开,端木槐走进屋内,首先看见的———是一堆吊在天花板上的手臂。

    “……………原来是假的,吓我一跳。”

    看到这些手臂,端木槐也是愣了一下,接着他仔细看去才发现这些手臂全部都是木头雕刻的假肢。

    不过就这么密密麻麻的挂在天花板上,在烛火的照耀下………也的确挺瘆人的。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个声音响起。

    “终于到了这一天,我能够用我的力量,保护我的国家了。”

    伴随着这句话,忽然,一个半透明的,像是幽灵般的男人身影悄然出现在端木槐的面前,他面带兴奋和激动,挥舞着双手。

    “只要有了这份力量,那么我的国家就再也不用担心战乱之苦,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入侵,所有人都能够过上和平,安宁的生活!!”

    端木槐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他对这一幕并不陌生,任何能够幸运保存下来的碎片,都蕴含着制造者强烈的思想和意念。很明显,这个年轻男子应该就是这件屋子的主人了。

    在说完这些话之后,男子消失,而端木槐则继续向前迈进。很快,他穿过玄关,来到屋内,首先看见的,是一个木制的工作台,从旁边摆放着的那些假肢来看,这个男人应该是一个人偶师。

    “人偶,是美妙的存在………”

    就在这个时候,那个男子的身影再次出现,他坐在椅子上,似乎正在精心制造着什么东西。

    “由人类手中诞生的,模仿人类,但又并非人类的存在。美丽,纯粹,完美………这才是我所期盼的………”

    声音渐渐消逝,而男子的幻影也随之破碎。

    端木槐看了一眼眼前的工作桌,再次向前走去,然而,就在他走到下一个房间前时………

    “咣当!!”

    忽然,一个杯子飞出,重重的砸在地上,端木槐探出头,向着房间里望去,只见这个看起来应该像是书房的地方此刻已经是一片狼藉,桌子被掀翻,茶杯和茶壶砸的稀烂,而那个男子此刻正大口的喘着气,坐在椅子上。他的面孔看起来苍老无比,不知道是因为时间,还是因为精神的原因。

    “他骗了我!那个骗子!他骗了我!那些人偶是用来保卫国家的,不是为了侵略他国的!他将我变成了一个满手血腥的侵略者,刽子手!!”

    男子仿佛野兽般的怒吼着,双手抱头,整个人不住的战栗,颤抖。接着,他似乎下定了决心,站起身来。

    “我绝对不会让他得逞,我要阻止这一切,我要彻底毁灭他的野心,对不起,看来………是我太天真了。”

    说完这句话,男子伸出手去,将口袋里的什么东西放在了桌子上,接着叹了口气。

    “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吧,我的孩子。”

    说完这句话,男子转过头,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走出了这个房间,消失不见了踪影。

    原来如此。

    全程旁观完这一切,端木槐差不多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参照之前艾丽莎的说话来看,很明显,这个屋子的主人,应该是一个非常强大的人偶师。是他制造了这个国家曾经的魔人偶军团,但是这个人偶师的初衷只是希望保护国家,并没有想到国王会把自己制造的人偶大军拿去进行侵略,听艾丽莎说那个国王最后膨胀到打算制造一个征服全世界的魔人偶,估计这也是让男子最终下定决心,彻底毁灭他和他的野心………如果自己的猜测正确,是那个男人最终成功制造了魔人偶,并且利用那个强大的魔人偶袭击了王宫,杀死了国王,最后自爆毁灭了整个国家的话,那么他的意志和信念,的确容易固化世界碎片。

    现在就看看,在这里他留下了什么吧。

    端木槐走上前去,只见在房间的桌子上,孤零零的躺着一把镶嵌着绿色宝石的钥匙,就在这个时候,一行系统提示出现在了端木槐的面前。

    【激活任务《人偶师的遗产》】

    【任务目标:获得遗产】

    【任务介绍:得到人偶师遗志的承认,获得他的遗产!】

    “啧,有点儿麻烦。”

    看到这里,端木槐皱了下眉头。

    想要获得这些碎片,都需要经过各种考验,基本上可以分为三种。

    一种是帮助碎片内的意志达成愿望。

    一种是击败碎片内的挑战,证明自己的力量。

    最后一种更简单,但是也更麻烦,那就是你必须与碎片内的意志志同道合。

    简单来说,就是两个人意气相投,彼此看顺眼了,他就直接给你了。

    要是不同———那就只有开打了。

    这时候玩家就要问了,不就是对话选项加好感吗?我直接按照他的喜好选不行?

    嗯,当然不行。

    因为这种交流,对方会读取你脑内的第一想法。

    比如说,你进入了某个圣骑士的意志世界,想要获得他的圣剑,那么对方问你,你能不能遵守骑士美德。

    这个时候,玩家口头上说的再天花乱坠也没用,如果他们内心深处想的是别的心思,比如“拿了去卖钱啊”或者“可以借此获得更强的力量来PK”啊,那么骑士就会直接拒绝,接下来玩家要么直接明抢,要么只能滚蛋了。

    不过,还有第三种办法,就是说服。

    想法是可以改变的,但是如果玩家能够说服意志改变他的想法,承认自己比较有道理,那么也不是不行。

    顺便一提,杠精是不行的。

    而眼下,端木槐要面对的,就是这种考验模式。

    “我感应到了你的存在,来访者。”

    伴随着一个冰冷,沙哑的声音,紧接着,四周悬挂在墙壁上的各种零件开始颤抖,随后它们飞过来组合在一起,眨眼的工夫,就形成了一个与之前的男子有七八分相似的人偶脑袋,死死的盯视着他。

    “你已经看到了我的过去,那么,你对此有什么看法?”

    “你犯了错,你弥补了自己的错误,我只能这么说了。”

    端木槐很快给出了自己的意见,他知道在意识的层面,撒谎是没用的,只有说真心话才行。

    “没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我只是在弥补自己犯下的错误………那么,年轻人………”

    说道这里,人偶师的语气变得严肃了起来。

    “你既然想要获得这股力量,那么你想要用它做什么?”

    “当然是战斗。”

    端木槐毫不犹豫的给出了答案。

    开玩笑,不战斗我来这里干嘛?学你天天在家里悲伤春秋雕手办?

    “又是战斗!”

    听到这里,人偶师顿时大怒。

    “难道你们除了战斗,就再也没有别的想法吗?”

    “那么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别的想法。”

    端木槐双手抱怀,看着眼前的人偶师,基本上这种人都是艺术家,而艺术家大部分都是精神病,三观和常人都是完全不同的。他倒要看看,这个人偶师又有什么说法。

    “人偶,是模仿人类的存在,但是它将比人类更加完美,一旦它们拥有灵魂,它们将成为更加美妙的存在……………”

    “呃,抱歉我打断一下。”

    看人偶师如此激昂,端木槐果断打断了他的发言。

    “简单来说,你就是希望人偶拥有灵魂,并且让他们成为比人类更完美的存在?”

    “没错!”

    “然后呢?”

    “……………然后???”

    听到这里,人偶师愣了一下,似乎不明白端木槐的意思。

    “是啊,你既然说是有灵魂了,那么就代表那是一个生命体吧,也就不像你之前创造的那些人偶一样,在你雕刻完成的瞬间,就算是它的完成。它会成长,会长大,会思考,会观察。就像孩子一样,但是它总有一天会发现,自己不是人类,甚至不是生物,甚至有可能世界上只有它一个与众不同的存在,它与其他人都不同,那个时候它要怎么办?你有安排和规划吗?”

    “这…………………”

    面对端木槐的询问,人偶师目瞪口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的确,正如端木槐所言,一个拥有灵魂的人偶,就不再只是一个单纯的艺术品了,而是一个会成长的生命。

    那么,它的存在到底是为了什么?有什么意义?

    直到这个时候,人偶师才惊讶的发现,自己做了什么。

    “我………我到底在做什么………”

    “…………………”

    看着低垂下头的人偶师,端木槐耸耸肩膀,没有说话。事实上,作为一名审判官,他也是有禁忌的。在玩家选择审判官职业时,就会浮现数条禁忌,其中之一就是审判官不得创造任何有自我意识的人工AI,也不得创造任何类似的灵魂种族。一旦违背禁忌,整个职业的所有技能属性全部会被封印,基本等于让玩家删号重来。

    以前也不是没有玩家头铁,结果都是一样,为此还在论坛上引起了不少争论,有些玩家觉得我创造生命是我的事情,但是也有玩家认为不负责任的创造一个生命的确不是一件好事。端木槐相对来说还是倾向后者的。他觉得一件事就要有始有终,这种不负责任的做法是很让人不爽的。

    所以端木槐虽然很喜欢小猫小狗,但是他从来没有养过,因为端木槐知道,无论是猫是狗,寿命都比自己短,再尽心尽力最后也死的比自己早,与其到时候伤心难过,还不如在网上云吸猫算了。

    所以他打心眼里看不起人偶师这种艺术家,他们就是属于那种三分钟热度上头,只要自己爽就好。爽完了会带来什么后果,他们从不关心,也不在乎的。就像那些不负责任的家伙,觉得猫狗可爱就买回来养,但是又觉得喂食什么的太麻烦,养一段时间之后就弃了,这就属于毫无责任感的表现。

    因此端木槐并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他也知道,这种意识层面的交锋,对方肯定会了解自己的想法,掩饰这一点毫无意义。

    “或许,我的确是做错了。”

    人偶师消沉了片刻,抬起头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确,我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也许当我将她带到这个世界上的时候,并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我希望你能够答应我,无论如何,照顾好她。”

    面对人偶师的要求,端木槐皱起了眉头。

    “这个可不好说,你应该知道,我接下来要面对无数的战斗,是有风险的。”

    “我明白,我是希望你能够指引她的本心,让她理解人类,感受人类,感受自己……………”

    说道这里,人偶师的面色有些苦涩。

    “抱歉,这原本应该是我要做的事情,但是………恐怕我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

    “……………好吧,虽然不知道有没有把握,但是我会努力的。”

    端木槐也只能说这么多,毕竟他也没养过孩子不是?

    听完端木槐的回答,人偶师点了点头,随后化为一地零件散落在地,接着端木槐走上前,伸出手去,一把抓住了那把钥匙。

    下一刻,整个房间开始颤抖起来。

    当端木槐再次睁开眼睛时,他已经重新回到了现实之中。

    “很好,搞定了……………”

    端木槐低下头去,看着手中的东西,露出了一抹笑意。

    总算是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