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内,双方队伍各坐一边,起初只是互相认识一下,便各自准备需要整理的团队,陆泽坐在首位,以一个略显慵懒的姿势靠着椅背,喝了一口外带的咖啡,手上也没闲着,时不时弹一下指间的解压陀螺,多少显得有些无聊与多余。
毕竟他不是商业谈判的从业者,对这方面的知识也了解不深,更是插手不了这次谈判,他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震慑对方,能够为己方博得更大的话语权,而在这种十分和谐,并非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他的震慑作用基本等于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
陆泽方的谈判专家率先开口,首先感谢了蓝台方对环球兄弟影业抱有赞助意愿,并且希望这次谈判能够友好的达成,蓝台方面的人也是点头应允,说是盼望蓝台与环球兄弟影业成为长期性的友好合作伙伴。
这份合同其实很简单,一个是希望送钱过去塞几个人,来完成他们的初步国际性造星计划,另外一方也确实差点款子,也不介意投资方塞进来俩人。
双方的底细各方都已经摸清,不用再找过多的专业人士去评判,对于蓝台的在华夏的硬实力,环球兄弟是很满意的,对方也同样满意于环球兄弟影业最近在影史上交出的答卷。
友好攀谈后,便是说明己方意愿,由陆泽方率先表达自己的需求,首先是三百万欧元的赞助费,按照一比七点多的汇率来算,大概是两千五百万,去掉税款后,预计能落到环球兄弟手中两百五十多万欧元。
陆泽注意到了杜湄导演的面孔,没什么情绪波动,像是只花了两千多块一样,眼神中都没有流露出丝毫肉疼的情感。
这笔钱要真是栏目组出,杜湄不可能不肉疼,毕竟一个栏目组的主要经费和广告费用都会花在邀请的参赛嘉宾与导师身上,再加上舞美效果,渠道宣传等等花销,经费方面通常紧缺,所以陆泽有理由猜测,落到环球兄弟账户上的钱,应该是参赛选手背后的公司拿大头,甚至可能连参赛选手,都要自己拿出一部分。
毕竟钱好挣,也好花,而渠道难得,蓝台有走出国门的渠道,就不愁没人上赶子自费参赛,陆泽也没必要调查这笔钱是哪儿来的,只要合法,他自然敢去花。
只不过按照蓝台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尿性来讲,或许,不光是渠道需要选手自费,估计他们还得赚一部分,充当一个中间商,来赚选手与环球兄弟之间的差价,这钱不是杜湄出,她当然不会心疼。
第二点,需要参赛获胜者保持充足的档期时间,保证随叫随到,拍摄期间,不允许擅自离组,更也不可以私自接商演,直到封闭式拍摄完成后,获得导演批准,才可以离组,而后还要配合电影的宣传,依旧要保证随叫随到,不可推脱。
这一点,华人演员是遵守的比较好的,很少听说有哪个华人演员敢进组的时候接私活,甚至是耍大牌,当然,这是国际上,国内是做不得准的。
但这也是必须要字句分明的写在合同中的,谁也说不准剧组里会不会就出现这么个奇葩,如果只是口头约定,可能很多艺人都会为了商演和代言与导演闹出些不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就是如此。
第三点,这笔款子只作为赞助用途,电影会在部分场景中展示蓝台的LOGO作为赞助的感谢,但要事先说好,这笔钱只能是赞助,而非投资,蓝台不能以投资为由,要求环球兄弟影业方更改剧本,或篡夺导演拍摄权力。
第四,演员片酬由环球兄弟影业发放,具体数额按照国际知名度支付,不以华夏片酬作为考量,并且不能参与电影分红奖励。
说实话,这些条件对于参赛冠军挺苛刻的,又是比赛,又是花钱托关系才进的组,可片酬只不过是混个低保,分红也没有他们的份儿,属于出苦力,又不赚钱的悲催小可怜。
但问题就在于换成任何一家西方影业公司,给出的价格都是如此,并非是环球兄弟吝啬,或视亚洲演员为廉价劳动力,相反,整个西方电影行业中,环球兄弟绝对是对待亚洲演员最公平,最善待的公司了。
只能说目前华夏演员在国际的活动情况属于青黄不接的状态,老辈们不接戏了,小的又没什么名气,只能亏本赚个吆喝,想当初陆泽也是这么过来的,根本就叫不上价。
首先你在国际上没有名气,没有硬性粉丝,更别谈什么票房号召力了,甭管你在国内混的有多好,你在外面仍然是个十八线的艺人,别说什么国内有票房号召力,人家电影在不在华夏上映都没准呢,参考你在华夏的票房号召能力完全没有意义,除非确定了要在华夏上映,才会临时给你一些分红,否则像拿的像国内那么多?做梦去吧。
最后一个项目意向,是由于这份合同只是环球兄弟与蓝台之间的合同,虽然到时候跟艺人签约还得再签一份,但片酬和条理都得按照和蓝台的合同走,到时候演员要是对这些条款不满,也选择可以退出,环球兄弟影业不会追究其违约。
换句大伙儿都能听懂的话讲,就是合同就这样,你爱演不演,不演我也不让你赔钱,但是该给的赞助费你还得给我。
凭良心讲,这份合同确实有点霸道,完全没把蓝台以及那些参赛选手放在一个平等的角度去对待,但陆泽仔细思考了一圈参赛选手,确实出去拍电影也就混个低保的水平,如果不是在环球兄弟拍戏,低保都捞不到,打铁还需自身硬,陆泽就是相帮参赛选手说话,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其次,己方的条件才刚说出来,还有很大的余地去谈,相对过分的要求,只是为了谈下来后能保证己方利益最大化,陆泽知道细情,了解环球兄弟的底线在哪儿,其实最低要求的合同其实还是很公平的,只是处于一个拿钱帮你办事的角度,远不及如今这样咄咄逼人,只不过,还是得看蓝台的谈判团队实力如何,能不能谈到那一步。
如今,陆泽只是后悔没抗住米奇的软磨硬泡,答应了这份苦差事,自己不能要求降低合同标准,否则就成了自己打自己人的脸,可万一蓝台的谈判团队水平不行,或许他们本来就把自己放在劣势地位,进而要求不高,那要是传出去,陆泽多少会落得些里外不是人的评价。
暗叹一声,拿出手机给米奇发了一条短信:“要求别太高,让他们适当放点宽。”
消息很快有了回复:“我明白,但你也要知道,咱们要是不强硬点,很多人反而会得寸进尺,他们肯定不敢跟你炸毛,可要是拿你的爱国热情当底牌,给你下软刀子,你吃不吃这招?我在华夏没有一点根基,亲自去谈肯定没有你在场获得的利益大,所以只能拜托你,是,你是华夏人,但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商业谈判,远远牵扯不到国家立场,如果给对方优惠的合同就算爱国,那这份爱也未免太狭隘了些,还不如分文不要来的好听,不然,这更像是一种施舍,而称不上你给予华夏电影行业的回馈。”
陆泽没有回复,他也清楚米奇所说的意思,收起手机,正好听到了杜湄接下来所说的一段话。
“两千多万的合同不能上嘴碰下嘴就能拍了板,正好陆老师在场,我们逐条分析着来,首先,我们先商讨一下第一条,三百万欧元的赞助费,首先,电影是分前期经费、后期经费,以及宣传经费的,如果说让我们拿出两千五百万来给到剧组,可能对于我们项目组的难度比较大,毕竟各方面的资金都非常紧缺,我是想与贵方商讨一下,能否把我们的赞助费用归为宣传经费的用途中去,比如在华夏市场的宣传啊,或者营销一类的,毕竟我们本身就是宣传渠道,拥有大量的宣传人脉,如果两千多万的宣传经费由我们这些专业的团队来做,这么大批的经费一定会起到非常好的效果。”
果不其然,在环球兄弟影业亮剑后,杜湄这帮人也露出了爪牙,忽然间,陆泽就没有了再听下去的欲·望,从爱国的角度中抽离出去,冷静的看待双方的虚与委蛇。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后,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起身,离开了会议室,他已经发挥了敲山震虎的作用,如今也没有什么再施展的空间,还不如离开,免得越听越头痛。
刚出门,去洗手间内洗了个手,转身想去录制厅内与旧识聊聊,却发现,一道令他意外的身影正站在他面前。
“四哥?”
“怎么?还认不出来你四哥了?你小子也是有意思,来你四哥地盘,还得让你四哥我过来请你,你这面子可真大啊。”
“哪儿的话,这不是听说你这两天开会忙么,我也不敢打扰你,耽误你工作就是耽误好几个台的工作,这要是因为我找你唠家常导致多台不能正常运转,我这错误可就犯大了。”
“哈哈哈,你小子可别这么阴阳怪气的跟我说话,来认识一下,蓝台的赵台长和孟台长,二位,这是我师弟,我家九儿,他我就不用介绍了吧?”
四师兄刘兴邦身后还跟着两人,年纪在五十岁左右,身材都略显臃肿,见四哥向陆泽介绍自己,先后热情的与陆泽握手。
“陆老师,年轻有为啊……今年不过三十?”
“今年三十四,老师可万万不敢当,还得向二位台长多学习,年纪不大,见识少,也请二位台长不吝赐教。”
“你看看老孟,咱们像陆老师这般大小的时候,做出的成绩可远不如陆老师来的显赫,赐教可不敢,只能说是多多交流,多多来往,也希望小陆老师能分享一些国外电视台的宝贵经验,我们也得多多学习,为台观众多增添些精神娱乐项目。”
“二位老师说的对,咱们可得多多来往,往后多些走动,这是我的名片,笑纳,笑纳……”
几句话的昵称转换,让两位台长十分高兴,双手接了陆泽的名片,也没多留,笑呵呵的与四哥和陆泽告辞,便转身离开,而四哥则带着陆泽,走进了他在蓝台的办公室。
自己点了一根烟,把烟盒扔给陆泽,四哥坐在主人椅上开始烧水,陆泽环视了一圈办公室,装修十分简洁,并不华丽,最显眼的,可能就是这两米高,五米宽的巨大书架了。
“喜欢喝什么茶叶?”
“算了吧四哥,我自打到你们这儿来,嘴就没闲过,一直喝茶来着,这一天得喝半桶水了,还没什么运动量,脚都喝肿了。”
“话多了啊,让你挑就挑,你喝多少是你的事儿,我总不能差你这二两茶叶。”
茶桌上就那么几款茶叶,陆泽挑挑拣拣,最后把一盒龙井交给了他。
“你小子眼睛倒是尖,还说不喝,喝就挑最好的是吧?”
“这刚过清明,炒完也该下来了,不喝点龙井也对不起我这嘴不是?”
“哈哈,跟别人怎么不这么贫呢,什么时候走?”
“再过俩点就走,上帝都,看看师父和老宋母亲。”
“不行,改明早八点,四哥送你,今晚跟我喝点。”
他没抬头,往茶壶里倒着开水,言语却有种令人难以拒绝的威严,往日里说一不二的人都这样,也就是陆泽站在四哥面前,不然他也是这副模样。
“真不行,今天晚上到帝都,去给师父请个安,明早看看老宋母亲,中午就该回了,要改就不止改一张了,麻烦,而且英国那边的事儿也在催,真忙。”
“忙到跟四哥喝顿酒的功夫都没了是吧?行,那就不留你了,跟师父说一声就行,免得到时候我还得挨顿板子,埋怨我,说人家老九来了,给人喝点水就给撵走了。”
“四哥你就别点儿我了,我要不是真忙,也不至于去师父那住一宿就尥腚,等英国那边完事了,咱再喝多少都成。”
“行,正好师父前两天还跟我说等龙井下来了给他送过去呢,这下也省得我打快递了,现在放前台了,一会你下楼给抱走,正好二十斤,别都给师父,老头容易都密下,里面有给二哥,老六、老八他们带的。”
“噗!多少?”
“……”
早七点,刚入春,天亮的晚,金辉进房,若还处在半睡半醒间,容易分不清这束光究竟是余晖,还是朝阳。
厨房里传出油腥飞溅的轻响,香味弥漫,可闻起来反而肚子不会那么饿,甚至连食欲都减退了几分。
门外有园区员工派发的帝都早报,陆泽接过,谢了一声,回到餐厅,分给陈老爷子主版,自己看起没有色彩的副刊,没人讲话,各自做着自己的工作,虽然人数不少,但也算是安静。
早餐是一碗豆腐脑加一屉包子,咸卤子加点辣椒油,点上几叶香菜坠个绿,挖上一勺,热气儿顺口流入肠胃,加上点辣劲儿,整个身子一下就暖和了起来。
师母早上喜欢放些曲子,古筝、琵琶、二胡、古琴,种类繁多,并不挑食,陆泽也沾了光,侧耳听着,手指跟着拍子轻点桌面,被陈老爷子反拿筷子敲了下手背。
“毛病。”
小狗在桌子底下,绕着老爷子双腿转起了圈子,老爷子没搭理,直到豆腐脑喝完,最后留俩小笼包也没吃,水晶皮儿里流着黄汤,筷子一夹,跟没馅儿似的在皮儿里流淌,筷尖一挑,一股蒸汽就溢了出来。
端着碗,嘴里吱吱叫了几声,起身走出房门,站在院子里,黑黄毛的小狗来了精神,摇着尾巴,一溜烟的追了过去,脖子上拴的小银铃铛叮叮当当的晃荡,蹲在老爷子面前,伸脖子张嘴,一块指甲盖大小的肉馅儿就进了肚。
喂完狗,也没进屋,往银杏树下的太师椅上一躺,保姆环姐拎着食盒跟着过去,一碟瓜子,一碟花生,再来碟红枣,屋外小火炉上的古树红已经煮了一个钟头,环姐拎着茶壶一倒,荡出了半米长的水线,精准的冲进青花白瓷的官窑三才碗里,一滴水珠都没溅出来。
白貂的毯子往腿上一盖,茶盖一扣,与茶杯轻碰,声音比狗脖子上拴的那银铃铛还脆响,杯与盖之间露出半厘的缝隙,蒸汽从缝中冒了出来,在这还不算暖和的天气中,尤为明显,屋内的古曲被放大了几分,院子内可以清晰入耳,老爷子半眯着眼睛,时不时喝口茶,在这儿渐露春意的树下,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陆泽往旁边一坐,环姐又倒了一杯茶水,抿上一口,并非那么烫嘴,弯腰摸了摸这小土狗的脑袋,这才靠着椅背,翻看起了手机。
“小远什么时候过来?”
“没多久了,在路上。”
“回头看完小远他母亲,到地儿了以后,把你那报告发给我,快到季了,抓点紧,三五万字的东西,没必要磨磨蹭蹭的。”
“师父,内容吧,我倒是知道怎么写,可这公文的规矩,确实是难……”
“难?难什么难,还不是肚子里没点墨水,写点正经东西就抓掉头发。”
对于老爷子的批评,他也只能苦笑应下,确实如此,第一次交报告时,照着公文的模式硬套,也是季中就发了过去,现在却越写越费劲,能按时季底上交就已经不错了,他这也想着呢,要不要买几本公文范例的书回去搂两眼。
师徒俩没聊多久,宋归远的车就进了院,他瘦了些,虽然不明显,但总归是瘦了,倒是精气神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瘦了显得。
“师父,喝着呢?。”
他依旧没个正行,笑嘻嘻的对老爷子摆了摆手,坐在陆泽对面,无视了陈老爷子的白眼,对陆泽眨巴眨巴眼睛,还顺手抓了一把瓜子。
别说陈老爷子见他这样都直冒火,就连陆泽有些哭笑不得,端起茶杯掩盖住自己的表情,躲在茶杯后轻笑。
“不学无术的东西,四十好几的人了,还定不下来性子,大早上起来就看你来气。”
“我错了师父,环姐,我来吧,您歇着,我可不像陆泽这小子,没点眼力见。”
“嘿我说老宋,师父骂你归骂你,你扯我身上干啥?”
“我乐意!”
说罢,便抢过茶壶,在火炉上重新加热,等到壶内产生轻响,笑容谄媚的为陈老爷子重新倒上一杯,这才乖乖落座,像松鼠一般快速的把手上那一撮瓜子磕完。
“赶紧滚蛋,我不乐意看见你俩,时间早就去机场待着,赶紧走。”
“师父,要么我帮你浇完花再走吧。”
看了一眼手表,航班是今天下午三点多了,除去路程,他还有四个小时的活动时间,现在离开,确实早了些。
“走吧,你俩人里有一个在这儿,我还能乐呵乐呵,一旦掺和到一块了,就鸡飞狗跳的没个清净时候,走吧。”
这是真话,但也不是真的往外撵人,师父的家就是徒弟的家,再嘈杂也只不过显得热闹,为宅子里添点人气儿,老两口乐得如此,可他毕竟是老了,日子也清闲了,而徒弟没有,都各自忙着自己的事儿,他也不好再留,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摆出这种撵人的态度,也能断了自己的念想。
陆泽明白,就没有在言语,回了屋,取了行李,和师母告别后,重新站在院子里,为老爷子重新裹了裹身上的白貂毯子,定下了再见的日子,便上了宋归远的车匆匆离开。
在车上,俩人静下来,没有了刚才在老爷子家里那番嬉皮笑脸,开了窗户,点了根烟。
“这是师父给你的,早上说他不愿意跟你唠这些,就让我转交给你。”
包里有一绿锦盒,趁着红灯时,陆泽拿起交到宋归远的手上,他打开看了一眼,没说话,放在了扶手箱的冰箱里。
八几年的同仁堂的安宫牛黄丸,能救命的好东西,陆泽曾经了解过行情,一六年的时候十粒拍买了三百五十万,如今这一颗的价格,绝对不会低于八十万,并且不是有钱就能买得到的,而这锦盒里,有三丸。
宋归远不是差钱的主儿,这东西他自然有了解,或许他本身自己就在寻找,深吸了一口烟,却没有喜悦。
陆泽和陈老爷子心里也清楚,宋母如今的情况已经不是靠药物就能治好的,毕竟多症并发,很可能进了手术室就出不来了,只能这么靠着,砸钱用药维持生命,这三粒药,即便全吃了,顶多也就能让老太太神志能清醒点,很难起到更大的作用。
“要么……我去英国那边帮你问问?”
“算了吧……别折腾了,坐飞机她也受不了,勉强维持吧,估计也就是今年的事儿了。”
这是最让子女感到无力的情况,没有几人能下这么大的决心让自己的父母在这种情况下还赌一把进手术台,所以陆泽没说话,不想再往他伤口上撒盐,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风景,直到两人到达医院门口,不顾宋归远的阻拦,陆泽买了两个最贵的水果篮,才走进医院。
医院里,总归是人多的,陆泽带着口罩和帽子,避免在这种场所被人认出来引起风波,直到来到病房前,他才主动将遮挡物摘下,露出面目进入病房。
房间里,老太太睡着,宋归远的父亲在一旁歇息,见陆泽到场,起身与陆泽握手,即便几人声音已经很小,可老太太还是听见的动静,睁开了蜡黄的眼睛,看着陆泽三人,眼中带有一种陌生感,仿佛已经不认识三人一般。
“妈,陆泽来看你了,你还认识他么?前几年还去咱家给你拜过年呢。”
没有回答……
“她连小亮都不认识了。”
宋归远还算平静,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坐在母亲身边给她喂了点水,可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场面的陆泽明白,第一次被父母遗忘时,那种滋味有多令人难过。
房间再次被推开,庄雪拎着暖瓶走了进来,见到陆泽后,点了点头,没多说话,坐在宋归远身边,为婆婆轻轻搓着脚。
她的气色也不是很好,黑眼圈很重,看得出来这些日子她也累的不轻。
手机震动了两下,是王浦深发过来的消息,他已经到了医院门口,陆泽把病房号发给了他,便没再回复,大约五分钟后,轻轻的敲门声响起,陆泽起身,打开了门。
王浦深与宋归远认识的早,并且之前关系很铁,虽然这几年两人的联系逐渐减少,可再次见面时,却分外热情,互相拥抱。
“来就来吧,还带这么多东西,跟陆泽一样,你看看这屋里,都快成水果超市了,真是不知道该说你点什么好。”
“怪我,没早点过来,你也是,这么大的事你连个消息都没通知我,还有没有把我当哥们?阿姨,我,小王,来看你了。”
很遗憾,她更是记不起王浦深。
这种情况,不适合多留,两人站了大概半个小时,便起身告辞,为此还让宋归远有些不好意思,这哥俩都是大老远跑过来的,他还没个招待,作为场面人的他,确实有些挂不住脸。
“等阿姨有所好转以后,这顿酒再喝也不迟,行了,我们走了。”
推辞了一家人的相送,陆泽二人转身离开,只是站在病房门前,透过玻璃再看老太太时,也不知道是不是陆泽的错觉,他好像看到了老太太一个充满童真的感的笑容。
……
陆泽这边时间还算充裕,至于王浦深,帝都飞魔都的飞机几十分钟就一趟,比火车还多,压根不存在赶飞机这个概念,正巧俩人中午都饿了,就去冬来顺吃了口锅子,只是照比陆泽前些年来吃的时候,味道似乎没有从前那么好,就连王浦深都有同感。
吃饱喝足后,花费了将近两个小时才到达了首都国际机场,陆泽的航班不与王浦深的航班同楼,两人只能互道一声珍重,就此别过。
只是还没转身的功夫,陆泽便听到了王浦深的下一句话。
“在英国等着我吧。”
瞬间一愣,然后就回过味儿来了,陆泽笑着点点头,应了一声。
“一定。”
“……”
英国四月,已是春天,虽最低温度仍然在四五度之间徘徊,时不时下起一场小雨,导致温度骤降,但候鸟的回归,以及拂面的清风仍能证明,潮湿阴冷的冬天已经暂时和人们挥手告别,默默离开,等待下一次的相遇。
连续三场天的小雨浇灭了人们身上的力气与热情,今天可算放了晴,漫步在街头,时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路人笑声谈话,行人三三两两的缓步而过,手中没了雨伞,心与心之间也就没有了距离。
“你真是个充满善心的年轻人,谢谢你,小伙子。”
满头白发的妇人岣嵝着腰,即使厚衫也遮挡不住后背的脊骨突出,此刻她刚从超市采购回家,拎着食物和生活用品,站在台阶下,看着家门面露难色,直到陆泽经过,将她搀扶到家,解决了她的难题。
她摘下米色礼帽,上面还插着一朵橘色的花,珍珠项链与耳钉衬托着她的贵气,虽以老迈,满脸皱纹,可气质仍存,微微一笑,便可惊艳时光。
“应该的,夫人,那你好好休息,我告辞了,再见。”
西方社会有太多这样的老人,虽然有子嗣,但子女有赡养老人的责任,却没有时常回家陪伴的义务,自打十八岁离开家独自生活后,便是与父母分割成了两个家庭。
正因如此,老人也不会将遗产留给子女,而是在退休后全部卖出,换得一笔巨额的养老金,趁着自己还有行动能力时挥霍一空,然后回到租住的房间中静等时光流逝,最终迎接死亡,可能在尸体发臭之前,根本不会被人发现。
老人有些不舍的与陆泽告别,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年轻人与她交流了,但见陆泽离开,却并未用言语挽留,只是安静的靠在门框边,见他走出院落,人影消失不见。
……
在街边买了热狗,摆手拒绝了老板要加些黄芥末酱的提议,打包后,拎着上了车,听着收音机里的名人访谈频道下饭,将味道还算凑合的热狗吃进肚子里。
目光一撇路边的一处人家,忽然,门打开了,米奇倒退着从屋子里出来,他的前女友貌似很生气,将米奇带来的东西全部扔出了门外,如果不是前女友的丈夫拦着,估计她还得在院子里暴打米奇一顿。
他站在台阶下,忍不住脾气与前女友对骂,离的稍远,陆泽听不见他在说什么,但看前女友脸色铁青,估计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陆泽没有过去劝架的想法,坐在车里,喝着可乐,露出玩味的笑容,直到前女友丈夫把门关上,米奇这才捡起地上的礼物,灰溜溜的跑回车里。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自大的女人,要不是看在她是芬妮母亲的面子上,我绝对揍的她妈妈都认不出来她是谁!开车,我一刻都不想在这儿了,简直他吗不可理喻!”
“她不让芬妮演戏?”
“没,合同已经签完了,趁着暑假的时间拍摄,耽误不了上学,她干嘛不答应?”
“那就是因为芬妮在学校被欺负的事情?那你纯属活该,她不打你一顿都算轻的了,哪儿有送女儿拳击手套的爹?你这不是支持暴力解决问题么。”
车子渐渐启动,目的地是公司,米奇气的直大喘气,靠着椅背,将怀里的礼物盒扔在后排,里面装的是英国拳王刘易斯亲笔签名的粉色儿童款拳击手套……
“我为什么不支持暴力?我女儿被人揍了我还得哭唧唧的去找老师投诉?滚吧,人类站在如此高度全靠弱肉强食,要不是那孩子才八岁,老子早就上场开干了,他觉得自己很厉害,很叼,OK,那就让他尝尝真厉害的人的拳头,然后他就会明白,哦,原来还是他吗的数学适合我。”
“你不怕芬妮才是适合数学的孩子?”
“……滚滚滚,她数学不好,这点随我。”
两人一路斗嘴,一个小时后到达公司,今天是向甘比亚诺影业租借的演员报道的日子,于情于理,陆泽二人都该接待。
毛子兄弟今天也回到了公司,自打《流放》立项,两人天天往海边跑,着实晒的黑了不少,离远了看,活脱脱是俩站直了走道的熊瞎子。
两人旁边还站着一位白人美女,此刻正翻阅着剧本,时而冥思苦想,时而嘴角含笑,见陆泽二人走了进来,抬起头,对米奇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
“中午好,伊莲娜。”
“中午好米奇,中午好陆先生。”
作为效应的女主角,曾经的狮心酒吧老板女儿,伊莲娜已经从酒吧服务员成功转型成为了利物浦当红的女星,被誉为利物浦球迷中的明珠。
当然,这点也跟狮心酒吧是利物浦球迷聚集地有很大的关系,但不管怎么说,继《效应》之后,她参与拍摄的情景喜剧再次爆红,为她的事业提供了一飞冲天的资本。
曾经的金长直,已经变成了大波浪卷发,俏丽的面容也恰当好处的涂脂抹粉,虽不显风尘,但也失去了过去那股子纯真的味道。
米奇只是点点头,没给伊莲娜多少笑容,拉出凳子坐下,见毛子兄弟还凑在一堆看着手机商量着剧本细节,有些不爽的拍了拍手,吸引了二人的注意。
“卢卡斯,克沙,现在先把手上的工作放放,像咱们说好的那样,等会人家到了,一定要热情款待,最好是让他们体会到家的温暖,说死也不愿意回甘比亚诺影业的那种,咱们的糖衣炮弹必须一击即中,明白?我要热情,热情灿烂的笑容!懂?”
哥俩的思绪从工作中抽离,面面相觑的对视了一眼,对米奇点了点头,呲着洁白的大板牙,露出了极度扭曲狰狞的笑容。
陆泽手捂着嘴,目光望向别处,脸色有些胀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没憋住,吭哧笑了一声,连忙咳嗽一声作为掩饰,最终,还是没忍住,背过头,浑身像是过电了一样止不住的颤抖。
你让俩两米多高,三百多斤,头上毛都没有一根,浑身甚至脑袋顶上都是刺青,大胡子留到胸口,还晒的黝黑,说句英语,五个单词,弹四回舌头,看着像恐·怖分子一样的伪人类热情招待来宾?
还想让借来的演员呆两天就不愿意走?不大晚上做噩梦,梦见俩怪物端着锅要把他俩炖了,吓得大半夜偷偷打飞的偷跑回意大利就不错了!
米奇拍了一下脑门,捂着额头,连忙对兄弟俩摆了摆手。
“别笑了,你们俩还是严肃点好,说话客气一点就行了,咳,哼哼哼哼哼哼~”
他也没忍住,身子也开始打起了摆子,扭过头,跟陆泽脸对脸,俩人哆嗦个不停,只有鼻腔里发出像蚊子飞舞一般大的声音的笑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回荡,最后,连伊莲娜也忍不住了,仰头望着天,生怕笑出来的泪水打花了眼影。
“有那么好笑么……对了老板,有件事需要跟你说一声,前几天马歇尔·斯坦福斯的管家跟我说,卡塞尔岛我们可以免费使用了,之前交的租赁定金现在已经全部退回了,并且我们还可以住在岛上的庄园里,不用再通勤了,我们只需要维持岛内卫生即可,听他管家的意思,似乎是很希望能和你成为朋友,在英国有任何麻烦都可以去找他帮忙。”
“和我成为朋友?我算哪根葱……还不是想跟甘比亚诺家族成为朋友。”
作为英国知名的黑帮大枭,马歇尔对于环球兄弟影业的态度转变不可能是因为一时兴起,或大发善心,这段时期环球兄弟的资本形态转变才是他示好的理由,这点,米奇心里自然清楚,冷笑一声,这个话题便很快略过。
也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奔驰通过门卫安保的盘问,拿出证明进入了院中,陆泽几人望向窗外,透过挡风玻璃,能看见里面坐着一老一少两人,众人起身,走出房间,米奇率先开口,拥抱二人的同时,向二人示好。
“欢迎来到环球兄弟影业,以后就当做是自己的家,欢迎你们的到来,可能我们四个二位都认识,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吧,伊莲娜,《流放》的女主角。”
“您好,泰勒先生,感谢您的热情欢迎,我是桑吉夫·特利斯托夫,这位年轻人是卡多·罗纳尔迪尼奥,我们都是来自于甘比亚诺影业的签约演员,接下来的日子轻多多关照。”
年轻人有些内向,不善言辞,所以由老人替他发言,他的目光似乎一直偷瞄着毛子兄弟,俩人冲他咧嘴一笑,他猛的打了个哆嗦,尴尬的点头回应。
反而这位年纪在五十岁左右的老演员,目光中有精光流转,对于米奇的热情话语,隐晦的给挡了回去,如此坚定的回答,并没有让米奇意外,如果甘比亚诺公司没有口头警告过二人,让他俩认清自己的站队就让他们来英国,反而有些不现实。
米奇眉毛一挑,笑着点头回应,伸手向后,冲着大门一指,与桑吉夫对视,咧嘴说道。
“进来吧,外面冷,咱们进来谈……”
“……”
顶点
时光如架马车奔西而去,老天扬鞭,抽出希律律一阵马鸣,灰飞尘扬间留下蹄印三两朵,恰如人间记忆两三点笔墨。
后烈马追日直至入海,而体生鳞,蹄化爪,牙成利齿,已变蛟龙,出水腾空而起,与云雾为伴,口吐人言,道六个大字:“人杰还看今朝”。
日子已过一月有余,五月中旬,气温还算温和,陆泽住宅,私人健身房内,传来十分有规律的铁器相碰声。
“呼……呼……呼……”
伴随着稳定的呼吸,小重量腿举器械上升,又再次下降,二十为一组,直到十组完成,一阵恶心感涌上嗓子眼,此刻不能喝水,只能闭目强忍,三五分钟后,呕吐感消失,疲惫感这才到来。
腿稍软,慢步走上称,七十七点五公斤,陆泽满意的点点头,如今体重已经达到了拍摄需求,并且保持了两周的时间,镜子前,稍一用力,胸肌略微呈现拉丝状,这是断碳水一周的成果,体脂维持在百分之十三,这便已经够了,毕竟他只是为拍电影做准备,而不是参加健体奥赛。
汗水滑落,在阳光的照射下像是一枚枚的金豆子,披上毛巾,进入浴室,冲洗一番过后,身穿正装,修饰出完美的肌肉线条。
络腮胡经过修剪,丝毫不显凌乱,反而为陆泽增添了不少男性的阳刚魅力,背头已经推平,寸头不用打理,省了陆泽不少时间,带上墨镜,原本温和的气质变的有些锐利。
皮鞋踩在脚凳上,干净的毛巾再次为皮鞋增亮,跺跺脚,调整脚掌的舒适度,站在镜子前,最后一次整理着装,拿起车钥匙,推开了大门。
“早上好,陆先生。”
“陆先生,祝你今天过的愉快。”
园丁在为陆泽修剪草坪,马师牵着德保矮马,代替陆泽陪它散步,见陆泽出门,纷纷停下手头的工作向陆泽问好。
伸手拍了拍矮马的额头,陆泽回应了两人的问好,打开车库,掀开蒙在车上的防尘布,不管见到,或者开过它多少次,一尘不染的库里南总会带给他崭新视觉冲击力。
发动车辆,水晶的车标从车舱内升起,十二缸的发动机为车子提供了似乎没有尽头的动力,轻点油门,车辆平稳的前进,随着脚掌的力度不断加大,渐渐的,推背感袭来,即便车体静音如劳斯莱斯,也能通过车体传导感受到发动机的轰鸣。
穿过街道,即便是在英国,这辆钢铁巨兽依旧可以吸引着不少行人的目光,路上行车纷纷避让,让他能方便驾驶这台又宽又长的家伙朝着远处的海岸线进发。
……
“陆泽还没来吗?”
剧组人员正在码头搬运大量的拍摄器材放在租借的小型货船上,并小心的检查着器材的防水保护,米奇带着墨镜,身穿印着菠萝的沙滩T恤和沙滩裤,趿拉着人字拖,手里拿着一叠卷好的A4纸,转头问向王梓萱。
“马上就到。”
话音刚落,库里南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码头边,在箱货和皮卡居多的停车场内格外的引人注目,见陆泽穿着帅气,又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的大菠萝,扭头,一甩长发,略显嫉妒的嘀咕了一声什么,王梓萱也没听见。
但没办法,人长的确实没有陆泽帅,个头也没有陆泽高,更是和陆泽比不了身材,就算嫉妒,他也得憋在心里。
就说这身打扮,确实吸引了不少剧组的女员工以及路边的女行人,吹口哨、抛媚眼那是扯,但多看两眼,甚至好几眼是存在的,毕竟陆泽这大眼睛,高鼻梁,鹅蛋脸的配置确实很受西方人欢迎。
“穿的这么骚包干嘛?勾引妇女呢?”
“穿一身菠萝就算好了?当自己度假呢?”
“嘿~我可不就是度假么……”
没等米奇反驳,陆泽就带着王梓萱上了这艘豪华游艇,游艇的二层没有比基尼美女,也没有香槟派对,有的只是一众演员在这儿苦读剧本,互相对戏。
这一个多月一来,陆泽的榜样形象又一次光荣完成了使命,再次给这帮从老到小的演员上了一课,搭戏搭的自己怀疑人生,这就是包括老头桑吉夫和小孩芬妮在内,所有人给出的答案。
没有改戏,没有改台词,甚至没有起身,就是闲聊一般,坐在沙发上,念着台词,深厚的台词功底就击垮了众多演员的心理防线,明明感觉陆泽就像是念课文一般有气无力,可语言细微落差却拿捏到恰当好处,闭上眼睛,似乎就能感受到轻柔吹过的腥咸海风。
自卑有时并非源自于对自身的不认可,而是产生在对他人的太认可,《流放》的演员们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起初,没和陆泽合作过的演员们还不信邪,企图发动车轮战术,使陆泽出现失误,哪怕是细微的失误,也能让他们的心理落差得到些许的平衡。
但是抱歉,陆泽还是稳住了,细节依旧保持超高的水准,三个小时内台词零失误,这已经超脱了怪物、神仙这类的称呼的范畴,有时候就连以陆泽弟子自居的伊莲娜,都想拿吸铁石试试放在陆泽身上能不能吸住。
“貌似还没你们的戏份吧?来干嘛来了?”
伊莲娜,桑吉夫、卡多,以及其他戏份还算多的配角老老实实坐在一排,像是听课的小学生一样,笑容略显尴尬,却异口同声的回答。
“嘿嘿嘿……学习学习。”
目前剧组要在岛上拍两个月的戏,也就是说,大约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可以给你们准备,时间总归还是紧的,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赶紧回去吧。
他们的想法陆泽明白,无非就是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在拍摄时继续保持着超高的稳定性,毕竟表演出了台词这一门功课之外,还有很多要学的东西。
他们的到来,也算不上是故意找打击,因为很多演员在模仿陆泽的拍戏习惯后,确实演技有了很大的提升,如果这帮人的演技也能因为陆泽而有所提升的话,这是米奇希望见到的,这也是他没有阻拦众演员上船的原因。
归根到底,他们上船的任务就俩字,实习。
见他们只是傻笑,没有一个动身,陆泽不再劝阻,坐在一旁,喝着王梓萱泡好带过来的龙井,手中拿着剧本,嘴巴轻微张开闭合。
“开船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游艇渐渐开动,陆泽很少坐船,游艇更是第一次坐,轻晃的海面让他有些许的不适应,索性闭眼,感受着海风所带来的凉爽,直到米奇兴冲冲的过来递给了陆泽一根鱼竿……
两个小时的海程,毛都没钓上来,运气确实不太好,但更多的则是技术问题,陆泽还好,压根没有鱼咬钩,米奇则脱钩了两次,气的他差点把鱼竿扔海里,要不是船长提醒米奇,这是马歇尔买的豪华的路亚竿,他说不定还真给扔了。
最终,船停在了卡塞尔岛的小码头边,陆泽眺望一眼,除去沙滩,整座岛屿被大量的绿色植物覆盖,树木大多数都有腰那么粗,原始生态环境极佳。
身后货船上下来工作人员,开始搬运起设备,陆泽等人也下穿,坐上观光车,沿着不宽的柏油路面朝着山顶方向前进,十五分钟后,到达了马歇尔庄园。
庄园并非欧式风格,反而十分现代化,不至于大半夜睡着睡着产生一种屋子里可能有吸血鬼的幻觉,室内有恒温海水游泳池,二十四小时不间断从海洋中吸进海水,加热后排放到泳池内。
另外十分吸引人的是马歇尔的汽车收藏爱好,庄园内有一座占地约为一千五百平方的三层建筑,里面停放着各式各样陆泽叫不出来名字的老爷车,并且它们都是能开走的,定期会有人来保养。
最后,岛上游私人动物园……
狮子、老虎、鳄鱼什么的……
陆泽只能说感叹一声有钱真好。
此外,令人较为担忧的潮湿问题,也丝毫不必担心,房间内设有中央除湿机,会将室内干湿度维持在最适合人体最舒适的状态,而被除湿机吸入的水分子,会储存在水箱中,作为庄园喷泉、洗衣服和冲马桶的用水,即便这种水喝了都没问题……
由庄园管家带领参观一圈后,陆泽站在庄园最高点,拿起望远镜眺望海边,此刻毛子兄弟正在为即将拍摄的镜头布景,沙滩上一片繁忙,说起来,陆泽也该做自己的工作了,扭头对旁边的王梓萱说道。
“走,把泳衣换上,咱们去晒太阳。”
“……”
闭目倾听海浪翻涌声,感受阳光渐渐改造自己的身体,远处剧组正在布景,热火朝天的景象与陆泽这边的惬意形成了非常强烈的对比。
不远处,小王同学穿着泳衣在海边抓退潮后的留下的贝类与小螃蟹,因为没有网兜,只能拿包裹柚子的网来储存,脚丫子与沙滩亲密接触,留下一枚枚不到三十五码的脚印,此时还不到下海游泳的时候,水温还凉,潮水冲洗脚丫后,总会让她攥紧脚趾,夹住细沙,猛的打个哆嗦。
别多想,她这辈子估计和比基尼是绝缘了,平板身材实在撑不起这那性感的泳衣,只能穿着带泳裙的儿童泳衣玩耍。
要想看点身材火辣的,还得是伊莲娜,在遮阳伞下,穿着性感泳衣的她,正趴在沙滩上看剧本,露出大半个臀部,与整个雪白的后背,双脚翘起,像极了在海边拍写真的模特,不过陆泽没多看就是了。
“陆泽收到请回答,我这边还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你晒得怎么样?”
对讲机内传来克沙的话语,陆泽拉起半截袖,胳膊与肩膀之间有一条非常明显的黑白分界线,仅仅半天时间,毒辣的太阳就已经将他染黑,如果不涂抹防晒霜,可能此刻他已经被烫伤开始脱皮了,确定自己初步达到了要求,他拿起对讲机回答:“还算可以。”
“那就过来化妆吧。”
“收到。”
陆泽扮演的角色是一名海洋鱼类学家,常年在海上生活的那种,这类人与渔夫类似,肤色黝黑,却有油脂般的光亮感,陆泽只晒了半天,黑归黑,但油亮的光感是没有的,还需要进一步优化,才能与主角的肤色更近。
为什么不提前晒好皮肤的原因是因为他还要拍摄在荒岛生活的镜头,如果晒得过于黝黑,就会与刚流落荒岛时的肤色不贴合,到时候总不能要等到把陆泽养白了再拍吧?
海洋学家和荒岛生存的人肤色上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海洋学家会穿衣服,不会把自己晒的那么均匀,这点是剧组必须要细心掌握的,不然就会产生一个巨大的bug。
至于如何把陆泽此刻的肤色弄成与常年出海的人肤色类似,其实很简单,就像此刻造型师对陆泽做的就可以达到。
健美比赛常用的橄榄油彩被涂抹至全身,随后用清水进行冲洗,这样很难冲洗干净,会在身体上留有一种滑溜溜的油腻感,待到第一遍冲洗完毕,再次使用橄榄油单独涂抹胳膊,小腿,脖子,以及脸颊,使身体与露在外面的肢体黑的程度产生层次感。
随后再次用水冲洗,又一次加深肢体黑色,反复三至四次后,再整体涂抹全身橄榄油,静静等待四十五分钟,最后用细沙轻轻搓揉皮肤,打磨掉身上的油腻感,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就与出海人的肤色十分接近了。
等到造型师忙完,陆泽摸了摸皮肤,油腻感还是有的,不过没有沙子打磨前那么严重,阳光照射后,也会出现一种油亮的光泽。
换好服装后,他出了化妆棚,此时正好日落,抬头望去,天空上是一望无际的火烧云,海鸥成群飞行,这副美景使陆泽沉醉,放了空大脑,把状态调整到最佳,一分钟后,拍了拍脸颊,对克沙竖起一个手指。
“OK!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太阳还有大约三十分钟就会落山,一个半小时后潮水会涨到我们所在的这个位置,留给这一幕镜头的,只有半个小时,如果没过,那只能等到明天再来,我不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大家加油!陆泽,拜托你了。”
克沙虽然是第一次全权指导电影,但却一点不显生涩,反而这副虎背熊腰的身体更能给剧组员工带来威慑力,全部严阵以待,表情肃穆的等待克沙的开机命令。
“待会,你就躺在这个位置,左手边十五米后有假尸,物资箱你能看到,其他的我就不说了,你个怪物怎样都能办到,各部门准备!最后一次检查!”
“摄制组准备就绪。”
“道具组准备完毕。”
“灯光组准备完毕。”
“录音组准备完毕。”
“场记!上。”
一个黑人男人抱趟着海水快速冲到一号机位面前,横举场记板,啪的一声打响,大吼一声:“《流放》第一场,第一幕开始!”
卢卡斯将镜头收成远景,拍下了陆泽所见证的美丽景色,随后镜头慢慢放大,给到了海边躺着,已经闭气许久,憋的面色发红的陆泽,通过头上戴的耳麦,轻声说道。
“切三号机,二号机就位,七秒后切二号机,五、四、三、二、一。”
米奇和其他演员在山坡上喝着椰子汁,目光注视陆泽,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终于,陆泽即将表演的这幕难度不小的镜头,开始了……
……
海浪持续冲击在男人的脸颊上,原本昏迷的男人渐渐有了反应,此刻,陆泽并没有采用最简单,也最为常见的手指收缩方式来表现这个即将苏醒的男人,而是透过眼皮的轻微颤抖,来告诉观众,他即将醒来。
用眼皮颤抖的方式来演绎的难点在于,抖动的幅度,力度的大小,睁眼的时间,睁眼的角度,都需要仔细考量到恰当好处,否则就会令观众跳戏,一眼假。
眼皮本来就是死肉,除了眨眼和眉头的牵动外,很难让眼皮传达情绪,毕竟谁眼皮都不能向上扬,翻眼皮不算。
如何让眼皮在眉毛不动的情况下抖动?那就得靠眼珠带动了,也就是说,你看着好像演员只是闭着眼,实际上他的眼珠子正在眼眶里上下翻飞。
而对于眼睛的控制能力,这是陆泽的当家招牌!眼里有戏就不说了,能把眼皮的颤抖演的这么自然,除了陆泽外,世上也挑不出几个人了。
这时,还不到醒来的时候,陆泽张开嘴,吸了口海水,故意让海水呛到嗓子眼,憋到脸色通红的那口气总算出来了,他跪着,双手触地,开始咳嗽,本来靠演,也是能把这段演出来的,但为了追求真实感,他还是选择了来一口腥咸的海水。
起初是巨咸,后来是嘴里发苦,脸色更加红润,开始干呕,这是身体的自然反应,但除了在嘴角拉丝的口水,他什么都没吐出来。
眼神有些发直,连滚带爬的上了岸,躺着把半截袖慢吞吞的脱下来扔在一边,他大口的喘息,双手泡的发白,指肚上满是褶皱,把身下硌住后背的石子挖出来扔在一边,闭着眼睛,小声的喊了一句:“有人吗?”
没人回答。
“有人吗,我需要帮助,有人吗?”
还是没人回答,身体似乎有了点力气,他缓缓坐起来,视一众剧组人员为无物,目光有些茫然,挣扎着站起来,又大喊了一句:“唐尼!约翰!有人吗?你们在哪儿!”
他蹒跚着,超预设的假尸位置走去,然后……懵逼了,假尸没了!涨潮被特么冲跑了!
长呼出一口气,暗道这时候千万不能乱,道具的失误导致剧情衔接上出现问题又不是出现一次两次了,他慢吞吞的走着,脑子里不停的想着解决办法。
他走到预设假尸放置提醒标志,向海里张望,隐约间还能看到一个人形的玩意在海里飘着,头疼的暗骂一声,面部表情却开始激动起来。
“唐尼!回答我唐尼!我这就来救你!”
谁都知道大海在涨潮和落潮时最为危险,他也犯不上为了拍戏去冒着风险去捞一个假人,假装冲下海后,其实没游多远,大约只到胸口深就不敢往前走了,脚踩着地面,使劲扑腾,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就顺着波涛,被重新推向了沙滩。
重新疲惫的躺在沙滩上,他靠着海边的一块巨大礁石,望向海边,此刻“唐尼”早就不知道死哪去了,他双眼有水珠打转,却没落下泪来,手掌擦了擦眼睛,把嗓门吊高,吊尖,用虚到不能再虚的声音呢喃着。
“为什么……我救不了他,我救不了他……”
……
“漂亮!太厉害了!这个怪物!”
克沙和卢卡斯同时握紧拳头轻挥了一下,刚才因为道具组失误而冒出的火气已经消失于无形,只剩下对陆泽飞速处理问题的崇拜,在完美表演的同时,还能够顺应突发情况作出符合情绪的举动,这可不是有点脑子的演员就能干出来的事儿,所以说,没有一个导演不想拥有陆泽,没有!
山坡上距离较远的米奇一帮人就没有那么克制了,见突发情况本来捏了一把汗,可当看见摄像机没有停止录制后,一帮人全都跳了起来,兴奋的像是自己的主队进球一般。
“他是天才!没错吧?我说的,他能帮导演解决任何麻烦,你们庆幸吧,以后吹嘘吧,我跟陆泽合作过,是你们最值得谈起的资本,朋友们!”
米奇在为陆泽吹嘘,没有人去反驳,因为他们清楚,换成自己,他们绝对办不到陆泽刚才办到的事情,自己不如别人,就该承认,才有进步的空间。
但对于场外的兴奋感,陆泽仍不知情,拍摄继续。
……
不远处,有一箱物资在岸边停放,他的情绪稍微有些好转,朝着物资箱连滚带爬的奔跑,扶着盖子一抬,没有打开,在沙滩上四处巡视,忽然跑到一边,捡起起一块石头,又奔跑回来砸向密码锁,很快,物资箱被打开,里面只有一箱被海水浸泡后的书籍,求救的信念再次被击垮,他发了疯似的将书籍扔向大海,却又被海水带回。
他更疯狂了,用脚踹,用牙咬,骂着脏话,想尽一切办法来破坏这些书籍,最后,又空虚的坐在海边,摄像机切换到五号机,拍摄着他的背影,在血红的太阳下,是一个独孤而悲伤的流放者的背影。
“咔!过了!陆泽你真是……太他妈牛了!”
克沙过来,搂着他的肩膀,不断的吹嘘着他的能力,只是原本面露悲伤的陆泽,在摄像机停拍的下一秒,就将情绪抽离,表面面无表情,实则怒火中烧,甩开了克沙的膀子,在他不解的摆手中,指向道具组。
“让你们放个假人都他妈能被水冲走!干什么吃的!放置假人的那几个人,拿上这周的工资,赶紧坐船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如果下次还出现问题,一组人都滚蛋!米奇!给他们结账!别他妈真以为自己来度假来了?用不用我给你找几个超模陪你睡觉?其他人,看什么呢!还他妈不收工!毛巾给我。”
从王梓萱手中接过毛巾,披在肩膀上,他连头都没回,对还在偷笑的米奇竖起了中指,大步流星的坐上观光车离开。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
因为离的远,米奇没有看的太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只能扯着嗓子大喊,询问起克沙和卢卡斯,希望他们能给出一个答案。
“可能……断碳水断疯掉了吧。”
对于陆泽这么温和的人,除了断碳水导致的易怒外,没有更好的理由来解释陆泽的突然发飙了,要知道断掉人类吃主食的需求,不比不让人睡觉难受的轻,戒烟的难受感跟这完全没法比,更何况陆泽还要每天进行大量的运动,这种状态下,真的是一点火就着,恨不得杀人的那种暴怒。
这个解释米奇信了,想到未来,陆泽还需要继续断碳水数周,直到肌肉彻底呈拉丝状,他就倍感头疼,这是要把陆泽憋疯啊……
到时候一旦有谁犯了点错误,把陆泽弄毛了,这后果……怜悯的撇了一眼忐忑的其他演员,他也来了火,冲着克沙竖起中指大吼。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给他们结账然后叫他们滚蛋?真他妈当我是来工作的?草!”
起身把椅子扔下山坡,打了几个滚,滚到了剧组面前,他也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只是上车后,噗嗤一乐,拍了拍司机的肩膀,让他开车离开。
“……”
波涛触及礁石,点点水花飞溅,湿润的沙滩上,小蟹横向爬行,速度不慢,待波浪再次涌上来之前躲进了沙窝,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外边的世界。
一双赤裸的脚掌在沙滩上留下淡淡的脚印,牛仔裤脚虽然破烂,但与这海边的美景却意外的贴切,带着一丝廉价的诗情画意,如果他真的是在度假的话。
他已经困在这座无人岛上十五天了,身处何方,外界消息,他全部不知情,或许外面的人已经认为他死了,就连前妻和孩子应该也会这么觉得。
但他还活着,这点只有他心知肚明,他也会为了这个目标,继续努力下去,他想回去,因为有很多东西仍被他所牵挂。
退潮后,海边礁石上会存有很多贝类,黑乎乎的一大片,带着大量的沙土,靠着自己所学的知识,他翻找着能入口的食物,万幸这并不困难。
这里有很多野生的生蚝,味道并不好,带着一股腐烂的味道,远没有他在餐馆里吃到的鲜美,但如今,他已经没有了选择。
石头砸下今天的晚餐,来到海边,挖出蚝肉,挤出里面深绿色的器官组织与排泄物,在海里涮了涮,使劲抖落上面的海水,最后毫不犹豫的塞进嘴里。
那种腐烂的味道又弥漫在嘴里,吃起来就像在嚼一大块发臭的猪肥膘,强忍着咽下蚝肉,嗓子猛提了一下,咳的一声,吐出一口附着在嗓子上的生蚝粘液,又再次干呕一声,直接呛出了眼泪。
长长的叹息,终于将呕吐反应安抚下去,再次拿起一块蚝肉,举起对着大海,凝望着汹涌的波涛,含笑说了声干杯,像是真的把大海当成了自己的朋友,又或者,创造一位朋友,陪他度过这难捱的日子。
生吃蚝肉可能会导致患上甲肝、痢疾、或者是其他疾病,或许他该烤好再食用,但老天爷并没有给他这个面子,驳回了他生火的权力。
火石和打火机全部被海浪抢走,物资箱内除了书籍,没有任何引火物,他舍不得烧书,因为书籍是他唯一能扛过这段日子的消遣工具,并且海边潮湿,书籍始终带着潮气,根本取不了火,身后那片茂密的树林中,也不存在干爽的木柴。
他有的,只有衣物、书籍、几根笔,以及找遍沙滩,才搜寻到的一个塑料袋,他也曾阅读过漂流记等等文学作品,但他们86小说的人物远比他来的幸运,这地狱难度的开局,换做其他主角,估计很难活下去。
他只能靠塑料袋蒸馏获得少的可怜的淡水,没有食物,没有火,没有住所,不敢朝着森林中前进,因为这篇海域内,森林中通常都会有毒蛇和有毒蜥蜴在此生活,一旦被有毒的动物攻击,他绝对活不过一周。
生蚝丝毫不能让他产生食欲,几块肉下肚后,就能感觉到胃部已经达到了所能承受的极限,他起身,在用棕榈叶搭建的临时住所附近撒上些尿液,警告着岛上或许会存在的小型食肉动物不要过来,又整理了海边铺好的SOS求救标志,他拿起纸张与笔,登上了海边最高点的一块礁石。
他每天都会在礁石上眺望许久,看着偶尔经过这片海域,却离此他所处孤岛万分遥远的船只驶过,这么远的距离,除非穿上有人拿望远镜二十四小时的观察四周,不然绝不可能会发现他的存在,这点对于海上生活十几年的他来说可谓是心知肚明,他所眺望的目的,只不过是希望离人类文明更近一些,让自己看上去,活的并不像一只野兽。
看着又一辆货轮消失在海平面上,他连呼救的欲望都没有,只是拿起石头,在礁石上又画了一条竖线,作为标记,接着拿起笔,趁着天色还没彻底暗下去,在纸上写着字体密密麻麻的日子,他不知道这种日子还要持续多久,所以必须要勤俭持家。
简单的做了些记录,在文字中提及女儿,说起自己有多多想她,便合上了本子,小心翼翼的从礁石上走下。
……
“OK,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收工收工。”
身旁,克沙传来呼喊,原本安静的岛屿上,响起了其他人的声音,从背坡的棚子中走出来,收拾起地上铺满的线路,拆除架设好的摄像机,一副热火朝天的气氛,让刚退出表演状态的陆泽产生了些许的不适应。
王梓萱抱着衣物走过来,还没等交给陆泽,就被陆泽做出的一个交警停车手势给制止了,他揉着肚子,在不远处的沙滩洗手池内洗了洗手,蹲下,拿起呕吐袋,食指和中指伸进了喉咙,轻轻拨动着喉头。
“呕……呕……”
随后,吐出了半袋子刚吃进肚子里的蚝肉,吃进去的时候是什么样,吐出来的就是什么样,非常的完整,拍摄时看似他在咀嚼,其实根本就嚼不烂。
这东西的口感确实跟猪肥膘一样,艮啾啾,又软乎乎的一坨,陆泽只能在蚝肉放进嘴里的第一瞬间把它咽下肚子,然后演出一副咀嚼的样子。
拍摄所用的生蚝确实就是岸边找到的野生生蚝,但都是经过事先消毒以及消灭寄生虫后,再次进行仔细清洗,才重新装回去的,生归生,难吃归难吃,不过还不至于把陆泽吃的感染上什么疾病。
并且陆泽在拍摄之前也注射过各种疫苗,拍完所有吃生肉的镜头还会去医院进行洗胃和体内杀虫,可以把风险降到最低,基本等于零。
将呕吐袋用黑色垃圾袋包裹,扔进垃圾箱里,这时,他才穿上衣服,拿起矿泉水漱了漱口,吃了片抗生素。
虽说不会有什么大危害,可它毕竟是生的,更谈不上新鲜,加上陆泽因为拍戏多年落下了胃病,吃进肚子里导致每天多跑两趟厕所总是难免的。
“陆,没问题吧?”
此时,克沙和卢卡斯也跑了过来嘘寒问暖,毕竟这位爷也是他们的老板,让自己老板加投资人遭这份儿罪,兄弟俩有时也会不知该如何面对陆泽。
“没事,你们先收工吧,我回去歇会。”
躺在椅子上,滴了几滴眼药水,过了几分钟,他才睁开带着血丝的双眼,对兄弟俩摆摆手,带着王梓萱乘坐观光车回到庄园。
庄园管家给陆泽安排的是一件夏威夷风格的客卧,洗了个澡,他便上了床,将床头的纱帘放下,带上眼罩沉沉睡去。
……
“喂?”
“吃饭了,就差你一人了。”
米奇来了电话,看了一眼时间,晚上七点多,刚睡了不到两个小时,陆泽到底还是没逃脱身穿大菠萝的命运,起身穿上拖孩,走到房间内的超大阳台,双肘杵着护栏,向海岸线望去,海上,船只外围闪烁着灯光,点亮了部分海面,甚至陆泽都能看见离得近些的游艇上,一群人正玩的开心。
从烟盒内抽出一支烟叼在嘴边,都彭火机弹起时的声响清脆悦耳,滑动火石,炸出点点星光,低头将烟草点燃,深吸一口,便夹在手中再也没碰过,只是低头看着香烟燃烧,烟灰被轻风吹落,燃烧处时不时的微微变亮,加速烟草的燃烧。
燃到一半,被陆泽摁在烟灰缸里,他重新洗了把脸,关门下楼,房间内,暖黄色的灯亮着,温柔的风吹起纱帘,跳起了翩翩的舞,只是此刻,已经没有人再欣赏它曼妙的舞姿。
离的大老远,陆泽就听见了餐厅内吵的厉害,推开大门,诧异的发现,前几天因为自己发脾气而逃跑的演员们也再次到场,参加了这次聚餐。
他们正看着一场拳击比赛,没有立场,只要拳手打出漂亮的进攻,就能引起一帮人的欢呼,只是见到陆泽后,声音才变的小了些,纷纷向陆泽打起招呼。
随手拉开米奇对面的椅子,他撇了一眼拳赛,打的很凶,双方都见了血,也打出了真火气。庄园的女佣将他的晚餐端上了餐桌,又是水煮鸡胸肉配西蓝花,这些东西快把他吃成厌食症了,随便扒拉两口,剩下大半盘便不再动了。
“我吃好了,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
见他们盘中的菜品丰富,说不馋是假的,口水分泌的厉害,陆泽只好告辞离开,眼不见心不烦。
“等等,你就不问问我们为什么会过来吗?”
米奇诧异着,换成是平常,陆泽多少也会问一句为什么今天会这么热闹,但现在,他却对原因根本没有兴趣,连问都没问,直接就要离开,看来健身健的他真抑郁了。
“哦,为什么?”
“你没看新闻?”
“没。”
“唉,真没劲,行了,别掩饰了,都拿出来吧。”
话音刚落,一群人就从桌底掏出了啤酒和香槟,甚至卢卡斯兄弟俩还拿了俩礼炮对着陆泽砰的拧开。
米奇拿着一叠生日时用的纸质王冠,给自己先戴上,然后又跑到陆泽身边,给他也戴上了一顶。
伊莲娜拿起遥控器切换了电视节目,或者是是一个新闻页面更为合适,陆泽转身,看了一眼。
“《往生》将成第八十三届威尼斯国际电影节最大赢家?入围主竞赛单元,提名四项大奖,成为年度最强班霸!”
“最佳导演:米奇?泰勒。”
“最佳剧本:米奇?泰勒。”
“最佳电影:《往生》。”
“最佳男演员:陆泽。”
见此,陆泽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他们申报威尼斯电影节的评选,是因为威尼斯电影节一直主张的是创新与严肃的艺术性,《往生》这种片子最受威尼斯电影节评委喜爱,就比如说前几年大火的《小丑2019》。
美中不足的是最佳女主角没有入围,另外威尼斯电影节并没有设立最佳摄影、最佳艺术指导等奖项,否则《往生》可能还会斩获更多奖项。
“砰!”
香槟开了,强劲的起泡酒冲撒在陆泽身上,一阵冰凉,冻的陆泽一缩脖子,反而米奇冲了上来,搂住陆泽的肩膀,享受着此刻众人的庆祝,向众人竖起四根手指。
“金狮奖!银狮奖!沃尔皮杯!老子全都要!威尼斯!今年是我们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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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时间又过一月有余,季节从晚春转为盛夏,不过英国夏季的气温却远比国内低的多,稳定维持在三十摄氏度以下,如果不是身处沿海城市,阴雨天占全年的一般以上,利物浦还真是个非常适合养老的城市。
托陆泽的福,剧组于昨日已经撤离卡塞尔岛,结束了孤岛生活的拍摄,不过也正是因为陆泽如此稳定的发挥,使拍摄周期比起预期提前了一半,彻底打乱了克沙预想的拍摄步骤,导致剧组停工三天,留给克沙重新调整拍摄档期。
告别了夏威夷风情的庄园客房,重新睡在自己的床上,陆泽忽然有种房间变小的错觉,虽然如今自己的住所已经算是利物浦顶级的富人住宅了,但与庄园对一比,差距还是非常明显的,没什么可比性。
可房间小归小,陆泽睡眠质量却要比庄园客房时高的多,自己的床提供给了客卧无法给予的安全感,或许这就是华夏所谓的屋小聚气吧。
睡眠时间八个小时完全足够,神清气爽的进入洗漱间打理仪容,黝黑的皮肤闪烁着健康的光泽,也使得面容看起来更加刚毅。
只是原本心情不错的陆泽却在洗头揉搓头发时蒙上了一股阴霾,手中脱落的发丝要比正常脱发量大上一些,照镜子掀起刘海,发现发际线没有上移,用手机拍摄一下后脑,也没有太明显的稀薄处,这才让陆泽放心了些。
英国的水质比较硬,长时间接触头皮确实会导致脱发,就看英国皇室那些王子,上点年纪的基本都是地中海,之前陆泽还没放在心上,毕竟他的头发茂密,别说脱发了,就连白发都少见,但现在,手里这一把发丝给他提了个醒。
他确实需要保护一下自己的头发了,不然谢顶会导致戏路变窄不说,真要是变成了河童发型,那他可真的没脸见人了,就像宋归远那样的,估计得笑话死他。
面对脱发,就算沉稳如陆泽,心里也会发慌,甚至不敢再用自来水清洗发沫,颠颠的去厨房拎桶矿泉水,将头发清洗干净,心里还在考虑要不要用些生发产品。
这一早晨,陆泽都在为这件事担忧,以后一直用矿泉水洗头也不是个办法,正在发愁呢,手机突然响了,是米奇打来的电话。
“喂?这么早给我打电话干嘛?”
“蓝台那边的拍摄结束了,冠军也选出来了,你要是没事的话,你现在来趟公司,正好克沙他们也在公司,定一下他们的拍摄日期,另外想想插在那个角色里比较好。”
“谁拿冠军了?”
“男的叫什么……我看看,哦,丁之轶,女的叫徐霜,行了具体情况待会见面再聊,另外还有一件事,唉,算了,你来公司里再说。”
“丁之轶么……”
挂断电话,陆泽露出一抹笑容,这是一个令他怀念的名字,起初两人还在《错爱》里合作过,只是电影口碑一般,之后两人就没怎么联系过。
之前他在蓝台的录制现场与他见了一面,只不过还没说话,便被谈判的事情耽误了,他倒是期待丁之轶给他来一电话,但不知怎么,他的电话号码却始终没在陆泽的来电显示中出现过。
上次见他,虽然还是一副清秀的玉面小生模样,可实际上他已经三十岁了,陆泽有时也会有感而发,时间过的确实太快了,一转眼,当初的奶油小丁也即将错过他作为优质相貌男演员的事业黄金上升期。
相比于近些年在欧洲打拼,事业蒸蒸日上的陆泽,丁之轶在国内的事业就比较惨淡了,明明演技可圈可点,最主要的是够努力,并且学习能力也不弱,再加上那张加分的脸,说他潜力无限绝不为过。
可这个好苗子就是被困在言情电影里死活都出不来,给他发出的片约,基本都是那些情情爱爱的玩意,就算他没拍够,观众也快看够了。
照理说,情情爱爱的电影二十出头拍着正好,毕竟演技还不成熟,拍点简单,还受欢迎的作品是最正确的选择,过了二十五岁,再拍这些也不算丢人,说不定还得拍个爆款,赌一把没关系。
可一旦过了三十岁,再拍这些,对于一个演技已经走向成熟的电影演员来说可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很容易成为被嘲讽老牛吃嫩草的对象。
说白了,言情电影作为电视剧演员的跳圈选择,或者当做初入此行的年轻演员的磨刀石最为妥当,可对于从业好几年,甚至十年以上的演员来说,再拍那种哄小女孩开心的电影无疑是在自毁前程。
显然,丁之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在三年前第一次尝试转型,甚至不惜跳圈拍摄古装电视剧,但效果并不好,距离预期差的有些远。
此后,公司便不再提及他转型的事宜,要求他重新正轨,至少在没出现真正转机之前,还是要继续老老实实拍摄他适合的电影,其中暗示他当然理解,他的命运已经被高层定下了基调,要么继续闹,被公司放弃掉,要么为公司赚钱,直到年纪大了,赚不到钱了,再被公司放弃掉。
他不甘心,却又不敢反抗,抑郁几年,直到《表演者》的出现,事情才有了转机,放弃掉多少资源,得罪了多少同行,又惹得公司多少高层不满意,他心里都清楚,但他还是希望拼一把,只要赢了,那他失去的东西都能赢回来,并且困扰着他事业的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这就是陆泽了解到的全部了,对于他能赢得这个冠军,陆泽并不意外,甚至连他警告蓝台不允许有大黑幕的目的,也是为了给丁之轶一个机会,如果没有人操控冠军,他还拿不到冠军,水平退步这么的这么严重,陆泽也无话可说。
这算是一个好消息,陆泽并不否认自己偏向丁之轶,在一群陌生选手中偏爱多一些自己欣赏的人,不过是人之常情,只要事情做的公平,别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将早餐盘放进洗碗机,换了T恤短裤,他就这么出了门,朝着公司的方向前进,他心里清楚,米奇给他打电话的主要原因,绝对和他没说的第二件事有关。
……
拎着车钥匙,与收发室老人吉尔问好,他敲了敲会议室的门,得到回应后,推开门,里面窗户全敞着,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米奇坐在主位,叼着烟头奋笔疾书,陆泽进屋时,连头都没抬。
拉开凳子,吹了吹桌面上零星的烟灰,他把车钥匙扔在桌边,双手交叉靠着椅子闭目养神,并没有打扰米奇。
“呼……来了?”
烟头烫了嘴,米奇将烟蒂熄灭,伸进抻个懒腰,这才跟陆泽打了声招呼,手指轻捏眼角,长长的打了个哈欠。
“你一晚上没睡?”
“准确说是两天没合眼了,待会卢卡斯他们俩就到,到时候再商量角色的事,现在屋里就我们俩,我跟你说点别的事。”
“嗯?”
看米奇眼圈黑的跟熊猫似的,整个人都虚脱了,陆泽摇摇头,起身给他倒了一杯咖啡,也没劝他早点休息,毕竟这人干起活儿向来不要命,劝了也跟没劝一样。
“前几天有灵感了,有新想法想拍出来,这几天就忙着写剧本的事儿,唉……喝点咖啡好多了。”
“新剧本有困难?”
陆泽见他眉头紧锁,完全不像平日里写完剧本那样舒展眉头,露出开心笑容,就知道这个剧本有一定的难度,不说米奇搞不定,至少也会让他犯难一段时间。
“有,感情线有点难,我很难写出万分柔情的人物出来,那么洁白无瑕,像白月光一般,难度太大,一个正常的人,做不到纯善,也做不到纯恶,七情六欲下,善恶应该是融为一体的,而非对立面,一个永远善良的人,在我的认知里不存在,所以我写不出来。”
“我不擅长编剧,我更写不出来。”
“可你是个怪物演员,能演活世间万种人,起码你能给我些建议。”
“好吧,我尽力……”
陆泽拿起稿纸,见上面钢笔水还未干透,轻轻吹了一口气,等到钢笔水不会沾手后,注视起上面的文字,第一页看完,拿起第二页,短短两分钟后,目光一凝,甚至连瞳孔都缩了缩,眉头皱紧,面带严肃的看着米奇。
“你写的这是什么东西?”
米奇又点了一根香烟,咧嘴笑着,将扎紧长发的皮筋松开,一晃脑袋,满是头油的长发闪烁着光,陆泽注意到了,他头发也有点稀……
当然这个不重要。
“你不是看到了吗?”
“你他妈真是个疯子!”
“我就当这是夸奖,但是我受不起,我很清醒,比任何人都清醒,沉睡在美梦中的反而是你们,电影名字我都想好了,《无可倾听》怎么样?等你拍完《流放》和法蒂诺的杀手电影,预计两年后开机,就由你这位龙族の演员皇帝来饰演男一,这两年,要继续润色这个故事,然后跟你一起,引爆这个世界。”
他的表情有些凶狠,可嘴角那么笑容却始终没有消失,叼着烟头,死死的盯着陆泽,期待着他的回应,陆泽一时有些无言,看着米奇的眼睛,再一次重新认知米奇的三观,就连陆泽都打了个寒颤。
他要拍一个故事。
一个先天有缺陷的孩子的故事。
一个忍受八年校园暴力的残疾孩子,却无人问津的故事。
世上有诸多恐怖,而最不寒而栗者,隐藏于校园之中。
“……”
“未成年的恶念比成年人的恶念要可怕的多,这种恶念没有源头,或许仅仅只是为了表现自我,就将恶意毫无掩饰的散发出来,更可怕的是,他们没有办法控制,并且无法为其所为而负责。”
“更讽刺的是,法律会为这些还没有成年的混球保驾护航,更会助长他们的气焰,性格变得越发暴戾乖张,越发的不受管教,法律保障他们的人身权益时,却从未想过,被欺凌者受过的伤由谁来弥补?他们的苦楚又向谁述说?看看每年的自杀者,有多少人的童年是美好的?再看看那些连环杀人犯,他们的童年总会伴随着家庭、校园的暴力,甚至是性·侵犯和性·虐待。”
“不要和我讲什么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或者是什么他们注定会为自己童年的恶行忏悔,最终也会得到惩罚,简直胡扯,一个人的未来不是由他的成长经历决定的,而是由其家庭的富裕程度定下的基调。”
“是,很多霸凌者在离开校园后成为了修理工,底层帮派份子,甚至是阶下囚,他们过的也不会好,可还有一大部分霸凌者在毕业后会开着豪车,带着名表,参加富豪聚会,满世界的乱飞旅行,睡一个又一个性感的女孩,这算是他妈什么报应!”
“而被霸凌者呢?这将会是一辈子的心理阴影,甚至在他的余生中都会影响着他,陆泽,看着我,我是混血,他们口中的黄皮,所以我在读高中的时候就被孤立过,被欺凌过,我懂得那种滋味,直到现在,我仍愤恨着我当时的懦弱,如果我没有选择电影这条路,我很可能会成为一个复仇心切的莽夫,拿刀给他们捅个对穿,或者干脆做个灭门凶手,把他们家做个干净。”
“但那样我就完了,我没办法实现我的梦想,没办法实现我的价值,我不再是导演米奇·泰勒,而是连环杀人犯米奇·泰勒,我不再享受赞誉,只会背负骂名,成为英国史上有所记载的冷血杀手。”
“我拍这部电影的初衷,只是希望那些三观还未彻底定型的霸凌者看看,他们到底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我知道,校园暴力杜绝不完,但能让一小撮还有点良知的霸凌者认识到自己的残忍,能够有些改变,就足够了。”
“另外,我希望那些与我遭遇相同的孩子,不要做傻事,人生该在鸟语花香的世界度过,而非冰冷的铁窗内,即便我们受过很多伤,但那也是成长的证明,同时,我希望大众也能关注到这类事件上,只有动用社会各界的力量,才能将校园霸凌事件的发生范围压缩到最小,换做某个个体,或一个小团体,这绝对不可能。”
……
陆泽低头抽着烟,烟灰一直没有弹掉,留的老长,听着米奇的长篇大论,没有插话,认真的思考起,这部剧本到底会不会起到积极的作用,而非给那些受过伤的孩子带来二次伤害,毕竟,这部电影造成的风波可能会比《往生》还要大。
《往生》容易在成年人中引发共鸣,可成年人的共鸣是廉价的,社会法则总归分为三个阶段,学习法则,适应法则,以及遵从法则。
对于处于遵从法则阶段的成年人来说,只要被某些人掌管舆论,便掀不起什么风浪,也是因为这些人的有意压制,才使《往生》没有跳出小众这个圈,成为不了现象级的电影,只有亚洲的几个国家,才有轰动的反响。
而校园霸凌不同,它处于法则之外,是不被任何阶段的人认可的,这反而会得到社会各界,各个阶层的认同和同仇敌忾,进而产生巨大轰动。
拍了这部剧本,就代表着他们又要惹上些麻烦,不管是好是坏,总归要有一场巨大的舆论风暴会以他们为中心点儿产生。
他斟酌着得与失,利与弊,心有拒绝之意,但听到米奇这番话后,却怎么都说不出口,思绪不断扩散,向外延伸,直到烟草烧到手指,这才幡然醒悟过来。
有些事情,不应该考虑得失,追求利益,它应该源自于内心的善念,受善良的心性指示去完成,它本就不该计较利弊,或得与失,而是一种使命感,让你不得不去做。
至于事情的好坏两面,又何必在做之前思考?在结果出来前,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你不去做,可能坏的结果不会降临在你头上,但你不去做,好的一面也永远不会到来,他们已经为身处残酷社会中沦为燃料的人们发了声,还差为一群需要被拯救的孩子们发声吗?
再以商人心态去计较得失,他反而失去了做人的根本,陆泽不想这样,所以这次他不会拒绝米奇的请求。
拿起笔迹已经干透的稿纸,仔细的阅读,陆泽眉头皱的很紧,大约过了十分钟,看了五页稿纸后,才将剧本放回桌面,两人对视,陆泽泄气般的苦笑一声,双手抬起摆了摆手。
“看来,我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
“你本来就不该拒绝。”
米奇露出了笑容,将桌面上的稿纸叠好,放在一边,跳坐在桌面上,就坐在陆泽旁边,端着咖啡,双脚悬空摆动,望着窗外门口站岗的安保,甩动一下长发,轻轻抿了一口咖啡。
“好吧,剧本待完成的部分我会给你一些参考,但我也不知道行不行,毕竟写剧本这种事儿对我来说还是太难,如果不行,你还是另找高明吧,事关重大,务必要认真小心,写完的这些,定稿以后,分镜部分交给我,我来处理。”
“OK,那我就负责文字剧本,分镜部分交给你我也放心,两年的时间给咱们润色,时间上完全来得及,慢慢研究,实在不行,我再想想办法,向甘比亚诺影业借几个编剧。”
“就是你这角色设定有点太坑人了,这回我得减到多少?一百二十斤?”
“差不多吧,你这身高,减到一百斤以下也不现实。”
“你是想要我老命吧……”
陆泽起身,接了壶水放在微波炉上,安静等待开水沸腾,为米奇冲咖啡的手冲壶还未清洗,陆泽也不介意,将过滤纸倒进垃圾桶,重新换上新的滤纸,倒上咖啡粉铺平,端起热水,以咖啡粉中心点开始,缓缓的顺时针倒进开水。
“咚咚咚……”
“进。”
陆泽转头给了米奇一个眼神,米奇反应过来,趁着门还没开,迅速把剧本塞进了桌堂里,这才重新坐回桌面上,脚踩着凳子,风轻云淡的撇了一眼推门而入的人。
来者没出意外,正是毛子兄弟,兄弟俩问了陆泽一句昨晚睡的怎么样,得到肯定答复后,便没了话题,拉开凳子,老老实实坐下,双手交叉,等待大老板米奇的发话,模样就跟马戏团里表演的狗熊似的。
“来杯咖啡?”
“不了,谢谢,陆,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毕竟那两个赞助方送来的演员是你的同胞,二人的角色我觉得你安排比较合适。”
抬手晃了晃卡在手腕上引起不适的手表,陆泽端起杯子,闻了闻,吹了口气,这才抿了一口,坐回座位,将杯子放好,右手大拇指搓揉着左手小指佩戴的戒指,翘起二郎腿,脚跟抬起,一下下的轻敲着腿肚,看了两人一眼,咧嘴一笑。
“呵……你们不用考虑我的情绪,选角的事情你们自己定就可以,克沙你是导演,这件事就由你拍板吧,你让他们什么时候报道?”
“最好是明后天就启程,在这边做培训,我也好看看他们的水平,定一下拍摄档期,之前合同不是谈好了么,随叫随到,他们应该会配合的吧?”
“不配合就滚回国内一辈子别出来了,要享福,想耍大牌,去别的地方耍去,你也不用因为他们是我同胞就给他们面子,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实在不听话就按合同走,该起诉起诉,想出来混口饭吃,一看能力,二看觉悟,想靠我闯出点名堂,我还没那么大面子。”
陆泽给二人吃了颗定心丸,免得让他俩觉得,华夏同根生的一家人抱团,陆泽会为同胞撑腰,给兄弟二人穿小鞋。
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生活中同胞抱团理所应当,但是工作上你敢因为跟陆泽是同胞就以下犯上,打破阶级,那可别怪陆泽跟国内言语一声了,到时候别说国外,国内能不能再出头可能都会成问题。
克沙松了口气,点点头表示理解,又想到了什么,咦了一声,开口问道:“那你自己从华夏拉来的外援什么时候到场?”
这个问题问得好,陆泽一拍脑袋,看了一眼时间,暗道一声差点忘了,拿起桌面上的车钥匙起身准备离开。
“这是干嘛去?”
“你不说外援么?我差点忘了时间了,他昨晚联系我,说是今天中午的飞机,我得去接人了,其余的事情你们跟米奇定,要么等我接完人回来再说,米奇,找个钟表师父过来一趟,我办公室立钟的钟摆坏了,只摆,没有声音,给我修一下,就这样,先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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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对,这个时候女主角就不该这么做,她应该是轻柔的,反应不是这么过激的,你懂我的意思吗?如果是这个情感,她接下来的举动绝对是攻击,这就不符合女主角的人物形象了。”
“这他妈也不对!那他妈也不对!老天爷啊!饶过我吧!我真的不会了!做个白月光怎么那么难啊!”
陆泽很少见米奇这般崩溃,尤其是在电影方面,他向来冷静的掌控全场,散发着无与伦比的自信心,可现在,一个纯粹善意的女主把他击溃了,他完全想不出来,怎样一个女人能够在这般情况下仍保持善良与乐观,在他的思维里,世界上绝对不会存在这种女人。
所以他疯了,轮起胳膊,把钢笔砸在桌面上,炸出的笔墨溅了他一身,一脸,甚至崩进了嘴里,但他连口唾沫都没吐,硬是把钢笔水给咽了,把沾染上钢笔水的稿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呼吸时连肩膀都在耸动,掐着腰,对陆泽开口说道。
“求援!赶紧求援!我他妈快死在这该死的女人身上了!我为什么要写这样的剧本!造孽啊!”
陆泽能看到他发红的眼睛和发蓝的牙,想笑,但只能憋着,这时候如果他笑出声,这条疯狗绝对会扑上来照着陆泽来上一口。
“为什么写……你问我?”
“……”
他沉默了一阵,双手插进发丝,使劲的拉扯,趴在窗框上,像是触电般的抽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如果不是在公司,距离民宅较远,估计警察五分钟之前就到了。
可即便是这样,楼下收发室的灯也亮了起来,老吉尔拉开窗户,伸脖子向二楼眺望,被米奇吓了一跳,还以为他中毒了呢,不光脸色铁青,连舌头都特么蓝了。
“先生!发生什么了?我这就报警,坚持住!我马上就叫救护车!”
惨叫声被掐在了嗓子眼里,他连忙摆了摆手,整理好发型,对老吉尔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问题,经过反复的确定,这才让老吉尔放下心来,把脑袋缩回去,准备继续进入梦乡,可正当他即将把窗户关闭时,米奇突然问了他一个问题。
“吉尔!你见没见过如同月光一样温柔的女人?”
“是的先生,我见过,我的太太就是一个那样的女人,虽然她已经离开我十年了,但她的一切我都记得,她温柔贤惠,为我生儿育女却毫无怨言,虽然有时候她也会因为我做错了些什么,而对我发脾气,甚至砸东西,但她在我眼……”
“晚安吉尔!砰……”
没等老吉尔说完,他便砰的一声,把窗户拉严,照他的话讲,他的妻子是一个难得的好妻子,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那般温柔的女孩,随后,房间内再次响起杀猪一般的惨叫声……
老吉尔一脑瓜子的雾水,暗道一声米奇真是个怪人,关了窗户,刚准备回床上休息,可再次眺望窗外时,却发现大门外停了一辆车,门口的安保在检查完身份之后,抬起栏杆放行,修长的车身带着一条金色的腰线,这是一辆劳斯莱斯,停在一号楼门口,后门打开,一只棕色的小牛皮鞋踩在地面上,一个相貌年轻的男人从车内走了出来。
“先生,您是……”
此时已经过了业务来往时间,所以能被保安放行的只有公司内部人员,可这人他没见过,带上老花镜,拉开小窗户,他试探性的问了一句。
“法尔蒂尼诺·甘比亚诺,环球兄弟的第三股东……”
……
“啊!!!!!”
“咚咚咚。”
“谁?请进。”
会议室的门被打开,眼见的一幕让法蒂尼有些错愕,桌子上,地面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是点点的钢笔水,米奇一条腿踩在桌面上,双手举高一厚摞稿纸,看他这个姿势,像是要把稿纸砸在桌子上,只是现在动作只能停在半空中。
见来人是法蒂尼,陆泽二人也有些诧异,趁着米奇惺惺的将稿纸轻放在桌面上,而法蒂尼的视线则在米奇身上,陆泽不动声色的将定好的剧本塞进包里,才起身迎接这位大少爷。
“法蒂尼!欢迎你的到来,我的朋友!抱歉,请稍等我一下,我去换身衣服,这样接待朋友太不绅士了。”
二人没有拥抱,也没有握手,米奇右手背后,横着大拇指,透过背部指了指法蒂尼,这才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换衣服,留下陆泽完成接待,握手后与法蒂尼轻轻拥抱。
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八点多了,陆泽找了一个干净的椅子让他坐下,这才说道。
“这么晚了,来公司怎么不告诉我们呢,我们也好去接你。”
“不碍事,我在这边与其他公司有业务来往,他们负责接我,与我共进晚餐聊些合作,聊完,我也不想直接回酒店,就过来看看,陆,你最近过的怎么样?”
“还不错,水,咖啡,红酒,还是威士忌?”
“一杯水就好,最近拍戏进度如何?”
两人聊了没多久,米奇穿着整齐的回来,重新与法蒂尼问好,坐在一帮,加入了两人刚聊的话题,直到快九点的时候,他才将话题转移到了正事上,这也是他夜晚到来的原因。
“是这样,我筹拍的电影,如今剧本已经完成了,包括文艺原著改编,剧本分镜设计,都已经完成,我现在唯独有所欠缺的,就是现场的指导经验,这次过来,也是想问一下二位,能否让我进入门捷列夫的剧组学习一下?顺便也是希望能与陆先生多多交流,进行一番磨合。当然,保密协议等条款我都会签,作为公司股东,也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
陆泽与米奇对视了一眼,米奇决定率先发言,握拳放在嘴边咳嗽了一声,双臂抱怀杵在桌面上开口。
“当然没有问题,在初入行业时,确实需要多多学习,如果法蒂尼你有时间的话,可以担任剧组的副导演一职,在创作团队上,也会填上你的名字,等到知识储存丰富后,就可以开机拍摄一部你的作品了。”
米奇反复的提及学习,意思很简单,只是隐晦的告诉法蒂尼,你进入剧组可以,但你只是个菜鸟,是进组学习的,不要抱着指导的想法从而指手画脚,以法蒂尼的情商,自然不出意外的了解,笑着点头应允。
只是此刻陆泽接过话题,并转移到了另外一方面上,他可没有答应一定会拍法蒂尼的作品,但这与商业和文艺之间的区分无关,陆泽重视的是故事,到底能不能吸引他。
“法蒂尼,我很感激你的重视,把我当做你电影男主角的第一人选,但杀手,而且是欧洲的杀手,我可能并非是最合适的人选。”
“谁规定欧洲的杀手就是欧洲人了?难道在欧洲的黄种人都是牙医或者软件工程师?这样吧,我给你看样东西。”
他拿出钱包,在几张照片中抽出了其中一张,照片很老,边角已经泛黄,颜色也开始褪去,曝光的颜色却深了很多,上面充满了细小的划痕,拍摄的是一个白人男孩,穿着童装西服,牵着一位同样身穿西服的黄皮肤老者的手,他指了指那个男孩,开口承认。
“这是我,而这……是杀手的原型,我承认我的家族在过去有些黑色的成分,所以需要一些人来帮忙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其中,他就是我爷爷的得力助手,参与过谋杀,纵火,爆炸,投毒的案子,但他对我很好,他在前年去世,我想纪念他。”
“所以你拍的是他的故事?”
陆泽和米奇仔细端详着照片,上面的老人没留胡子,长相也慈眉善目的,个子很高,虽然年迈,却站的很直,身形也不臃肿,低头看着儿时的法蒂尼笑着,看来对他的疼爱是发自内心的。
“不,他的故事只会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愿意与他人分享他的故事,也不愿那个曾经带我下河摸鱼,爬树抓鸟的人,被冠上刽子手的骂名,虽然他本身是,但我不想除了仇敌外的更多人侮辱他,我只是想创造一个和他相似的人,能让我在荧幕前悼念他。”
他说的动情,轻轻用手指抚摸着照片上的人,或许在他如同贵族般优越的成长环境里,也有着中式乡村风格的童年,对于一个有严格家教的孩子来说,拿着竹竿缠蛛丝抓蜻蜓的回忆,是弥足珍贵的。
“所以这个故事你想讲的是什么?”
“我没有带剧本,这是简介,你们看看吧。”
他从钱包中又拿出一张纸条,陆泽接过打开,抚平折叠的痕迹,仔细的阅读。
“lee年轻时曾是一名冷血杀手,因为高科技的刑侦手段而退隐江湖,由于子女与其断绝来往,他成为了一名孤寡老人,直到确诊绝症,求生的欲望令他再度出山,以古老的暗杀手法,谋杀他人性命,以此购买药物维持生命,一次,他接受了一笔巨额赏金任务,在任务途中,他发现了一个针对他子嗣的巨大阴谋……”
首先,陆泽要肯定这个剧本的创意,杀手,本站在生的对立面,可作为人,求生又是本能,在生与死之间徘徊,确实是一个非常有看点的故事,并且理由十分充分,塑造了一个并没有被神话,依旧恐惧死亡的杀手。
并且是暗杀手法,而不是像其他杀手电影里演的那样,在枪林弹雨中仅凭一具血肉之躯,便能以一敌百,把敌人杀个干净,那不是杀手,那是终结者。
大摇大摆的进场开干,机关枪与火箭筒齐上阵,只要把在场的所有人都杀了,就没人发现我的行踪了呗,这就特么离谱。
杀手并非杀人狂,不会杀人全家,通常目标只有一人,无论成败,一击便退,他可能还不如正常人来的强壮,不一定能很打,枪法也不一定有士兵精准,但他的潜藏能力一定非常出众,机关设计的也一定要巧妙,心理素质一定要强大,他可能精通机械学,力学,化学等学科的其中一项,因为只需要精通一项,便能轻轻松松杀掉一个人,拿到自己的佣金。
他会制造不在场证明,他能把一场谋杀掩饰成一场意外,把死者从受害者的身份转移成为人人怜悯的倒霉蛋,这才是陆泽在系统课程中学习到的真正杀手技巧,至于电影里那些穿西装,为了做个任务,杀了一火车皮人的杀手,总归不太现实。
所以看到法蒂尼拿出这种剧本,而不是想让陆泽当神仙,这是陆泽高兴见到的,而接下来跟家人有关的阴谋,这个主线似乎就跟普通的杀手电影没有什么区别了,所以陆泽还不能直接一口答应,还是得看故事的质量。
“什么时候方便给我看看剧本?”
“明天吧,我会让他们把剧本传真过来。”
“好吧,那电影的名字是……?”
“《赎罪》,赎对家人亲情缺失的罪。”
“……”
“GOD,我此刻无比怀念意大利,起码早上起床还可以吃通心粉或者番茄肉酱意面,而不是无聊透顶的土豆泥,热狗和吐司。”
作为娇生惯养的富家子弟,法蒂尼的早餐可能比陆泽想象中要丰富的多,很平常的英式早餐根本无法满足法蒂尼的饮食需求,但很抱歉,早餐只有这个。
岛上的拍摄结束后,陆泽重新恢复了碳水的摄入,这种感觉无异于一种精神上的升华,如果不是电影在处于拍摄阶段,陆泽绝对会暴饮暴食一场来庆祝此刻的愉悦。
因为今早要拍摄一幕清晨散步的戏,他必须得在五点半之前起床,陆泽也就放弃了晚上十点多离开公司,驱车一个半小时回家睡觉的想法,讨论完剧本后,就在公司睡下,法蒂尼今日也会跟随陆泽进组,所以退掉了酒店的房间,睡在常年不会留宿公司的米奇卧室。
他咬了一口面包,干巴巴的口感让清晨本就口渴的法蒂尼皱起了眉头,吃下一条培根,痛苦的嘀咕一句意大利口音的耶稣基督。
“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忍受英式早餐的,更何况你还是个华夏人,我想我有必要雇佣一位意大利厨师了,不然英国早餐会要了我的老命。”
“你也可以考虑一下中餐厨师,菜品丰富,也顺便迎合了我的口味。”
“你的建议很棒,我喜欢中餐,广咚早点,左宗棠鸡,陈皮鸡……”
“如果你要找一个白人中餐厨师,你最好在脑子里否定这个想法,不然我可能会发疯给那位厨师一拳。”
陆泽单手扶着方向盘,咬了一口面包,听到法蒂尼报上的菜名,翻了个白眼,想起在英国吃的英国口味中餐,顿时没了胃口,将面包扔在中控屏上方,喝了口咖啡,将干瘪的面包顺下去,打了个嗝。
“我需要把这个工作证挂在脖子上吗?这个绳子的质量很不好,割的我皮肤有些疼,老实讲,我并不喜欢带这玩意。”
“不用,因为你和我在一块,等到剧组人员见过你之后,你就可以吧工作证扔的远远的了,没有关系。”
“那你们给我发这个鬼东西干嘛?”
“那你去问米奇吧,可能他会觉得,你带上这个东西很蠢,他会很开心,等一下……”
即将到达剧组布景的海滩,透过稀疏的树木,他能够看到一些剧组人员在海滩上忙活,但这不重要,他降下车速的原因是,通过反光镜,他看到海滩旁的露天停车场内,停放了一辆他从未见过的低价保姆车。
除了个别几个演员外,几乎所有演员和工作人员都是开私家车的,并且演员的保姆车也绝对不会是这个档次,透过挡风玻璃,他可以看到后座的大量拍摄器械,陆泽感到一丝不妙,连忙拨通了克沙的电话。
“见鬼,……先把工作停下,有记者在拍你们。”
英国记者号称无孔不入,不管是明星的私人生活,还是作品的谍照,他们总是能在被窥视者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弄到手,而这部《流放》,并没有向外界公布立项,属于保密项目,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搞到的情报,居然顺利的展开了偷拍。
电影谍照不是一件小事,三两张还好说,一旦拍多了,或者是进行了录像,有心者很容易就能从细节中猜测出电影的内容,这自然会影响整部电影在影迷心中的新鲜感。
又给米奇打了个电话,不等米奇大发雷霆的口吐芬芳,他挂了电话,将车辆停在记者的保姆车旁边,本想推门下车,却被法蒂尼拦下。
“你不要下去,免得你被记恨,到时候这帮家伙很有可能会往你身上泼脏水,这件事情交给我。我们车旁边,白色的MPV,解决一下。”
打了个电话,很快被接通,他随意说了几句,一直跟在陆泽车后的一辆奔驰停下,法蒂尼的保镖下车,拉了一下保姆车的车门,锁上了。
粗壮的手臂蜷缩,手肘砸向后座玻璃,直接把车玻璃砸出了蛛网纹路,再次撞击,整片玻璃直接掉了下来,露出后座记者的面孔茫然的面孔。
并没有打人,只是取出了内存卡揣进了兜里,随后对记者进行了搜身,将搜出来的记者证交给了法蒂尼。
整个过程中,这个略显瘦弱的白人记者都一声不吭,并不像第一次经历这个场面,十分配合保镖的动作,甚至双手主动抱头,直到保镖对他搜身完成,转身进了保姆车内检查各种摄像器材是否开机。
“下车吧。”
法蒂尼率先端着咖啡下车,将记者证扔给了这个男人,男人没接住,弯腰捡起,仍然面无表情,只是对法蒂尼点点头,表示了谢意。
佩戴祖母绿戒指的大手挠挠头,被这个滚刀肉逗的冲陆泽咧嘴一笑,又转头对男人说道。
“我会跟你们报社的老板谈这件事,至于你,你被炒了,希望下一份工作能够让你满意。”
“谢谢先生。”
没有几个明星和导演敢这么做,而敢这么做的,无一例外都有帮派背景,并且身居高位,这才是男人不敢反抗的原因。
他知道他完了,但是完与完之间也有不同,像这样不反抗,他完的只是一份工作,而反抗的结果,轻点是受皮肉之苦,被那个壮汉像揍小鸡崽子一样爆打一顿,严重了可能还会遭到帮派报复,在工作和安全之间做选择,这还用选吗?
“你的辞退补偿,你可以离开了。”
从钱包中掏出一叠纸钞,扔在男人的胸口,他带上胸口袋挂着的墨镜,没再多看,他对陆泽招了招手,叫他过来,两人像散步似的离开。
“我会和报社谈的,以后不会有记者过来偷拍你们了,放心的玩,放心的拍。”
“你们解决问题的办法……还真够简单的。”
“如果不是我父亲和默多克有商业往来,那事情或许会复杂一些,但现在,你以为会有多难?走吧,我有点迫不及待了。”
两人走到海滩,剧组已经停工,克沙正打着电话,见陆泽带人过来,神情一愣,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上卢卡斯过来与法蒂尼握手。
“很高兴见到你,先生。”
二人已经知道米奇安排了一个副导演进来学习,而这位副导演的身份,米奇也向他们表明了,对于新老板,他们表示出了友好与尊敬,即便哥俩长的比法蒂尼的保镖都壮,并且更加凶神恶煞。
“我也是,剧组可以开工了,问题已经解决了,时间很紧,我就不耽误你们的工作了,给我一个凳子就可以。”
克沙看了一眼陆泽,见陆泽点头,他大手一挥,工作人员重新开始工作,法蒂尼就像事先承诺好的那样,等到保镖拿过凳子,他便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团队熟练的摆设器械。
“深哥。”
王浦深这几天一直住在陆泽家,跟剧组已经有一段日子了,只不过昨晚陆泽没有回家,两人才没有一同过来。
王浦深躲在角落,正皱眉苦读着剧本,听到陆泽的呼喊,也只是抬头应了一声,就再次开始拓展思维,离开了现实世界,自打他来英国拿到剧本以后,就一直是这个样子,对于十几年后的第一部戏,他投入了极大的热情,成为了剧组除陆泽之外,又一大敬业狠人。
陆泽已经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对于他的想法,也可以理解,没再过多打扰,进了化妆间换好服装,任由化妆师摆弄他的脑袋。
“你好门捷列夫导演……”
又一怯生生的问好传了过来,克沙脑袋一歪,看向了站在他面前的亚洲一男一女,今天忙的焦头烂额的,克沙没有第一时间想起来俩人是谁,稍微一愣,这才一拍脑门,微笑着与二人握手。
“欢迎你们的到来,待会我会和你们签定合同,没错,就是在这儿,毕竟你们不是第一时间加入剧组的,我也没来得及安排合适的签约场地,欢迎加入《往生》,我的朋友。”
丁之轶和徐霜也不是没见过长相比较凶恶的导演,但满脑瓜子纹身,跟杀人犯似的导演还真没见过,本来心还有点打怵,可见克沙这般友好,心里那块石头也放了下来。
“王!带你的同胞熟悉一下环境!”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围着这俩新丁转,所以把二人委托给了王浦深,顿时,二人像是见到亲人了一般,那种身处异国他乡,周围全是国外同事的压力就小了很多。
“来的这么早?怎么不多睡一会?不是说没必要赶早场么。”
昨天陆泽在和米奇研究剧本,一时脱不开身,就拜托王浦深接的机,两人也是在陆泽家睡的,今早没叫二人起床的原因也是因为王浦深想让他俩多休息一会,没想到,他前脚刚到,后脚俩人就来了。
“学习学习……”
丁之轶的变化不大,气质上依旧阳光有朝气,虽然话不多,但也有一定的存在感,而这位徐霜,在这种场合就显得有些透明了。
她不是特别爱说话,不管是在摄像机前,还是在摄像机后,起初王浦深和二人没见面时,他还以为徐霜是立了一个邻家美眉的羞涩人设,却没想到本身就是如此。
要不是家里有一定关系,并且演技不错,参演的几部作品成绩都还不错,粉丝也喜欢她这股怯弱的劲儿,估计《表演者》这节目也没有她的份儿。
两人被王浦深安排坐下,他也不翻剧本了,陪有些不适应的二人聊着,起初他也不适应,毕竟他也没有过和这么多洋鬼子合作的拍摄经历,但国外剧组这种工作时认真的干,工作结束时认真的玩的态度,很快就让王浦深适应了下来,此刻他正与二人交流在国外剧组的心得,正巧,陆泽从化妆间里走了出来。
“之轶,好久不见,徐霜吧?你好。”
再见面时,丁之轶表现的并不像陆泽想象中那般带着老友重逢的激动,简单的迎合了陆泽的拥抱后,反而有些拘谨,点了点头,便没再说话,可能在他心里,两人之间的差距已经越拉越大了,此时的陆泽,是国内电影界的大拿,国际影帝,而他不但没有拿过任何的奖项,反而越活越回去了。
陆泽能理解,但不适合直接表现出更多的热情,那样丁之轶反而会受不了,若想重新拉近关系,只能在日常生活中慢慢融化丁之轶心中的那块坚冰,没多说什么,只是拍拍他的肩膀,又与徐霜握了握手。
“深哥,你们先聊着,我先去忙了。”
“行,赶紧去吧。”
与三人摆摆手,他转身,走到克沙身边,与他讨论起了接下来的一幕该怎么拍,两人围绕着仿真的电子狗评头论足,嘴里啧啧个不停,时代在进步,现在的智能机械也更加逼真了,套上仿真皮毛,外形上基本与真狗无异。
由于真狗的拍摄难度太大,后期制作更加困难,克沙才咬牙花费重金制作了一部分动物模型,这样一来,只需要简单的特效,就能使动物的灵动性更加真实。
“最后一幕了,再拍就得两三个月以后了,我真担心你的状态。”
之前因为陆泽的拍摄速度太快,导致剧组停摆三天,克沙逼不得已更改了拍摄计划,并且陆泽还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米奇商讨剧本,最终克沙只能决定,将陆泽的所有镜头全部提前,赶出时间来让他帮助米奇研究新项目,也是给新加入的演员们一些磨合的时间,不然陆泽这座大山给他们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对于新丁们来说,过大的压力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状态你就放心吧,带好其他演员就行了。”
商讨好接下来的戏该怎么拍,陆泽做起了热身运动,又到了众人膜拜时间,包括王浦深三人和法蒂尼都来了兴趣,站在一旁,看陆泽下场,伸长了脖子围观。
“我赌这部戏一遍过,十块钱,赌不赌?”
“傻子才跟你赌。”
一旁无事的道具组员工低声讨论,却被法蒂尼听进了耳朵,好奇的问了一句他们再聊什么,几名员工只能傻笑着摆摆手,装作什么都不知情,赶紧逃跑找了些事情去做。
毕竟克沙还在旁边,虽然他不会和陆泽发火,但不代表他没有脾气,对于员工和其他演员来说,他与其他的片场暴君无异,甚至因为长相的缘故,更加具有威慑力。
很快,场记进场,端着打板,宣布拍摄开始。
“《流放》第二十四场!第一幕!开始!”
机械狗的下巴包裹着绿布,方便后期制作狗嘴巴的张开与闭合,现在的机械可以让让机械狗做出犬吠的动作,但过于呆板,动作一致,无法像真狗一样,让嘴巴的幅度产生变化。
本来有动物的电影就很难拍,更何况是跟一条假狗拍戏,虽然它更听话,但也会导致演员的情绪很难带入进去,大部分的演员对于演绎这种戏,都会有抵触心理,导致感情总是不到位,但似乎……陆泽并不在此列。
……
“你叫什么名字?”
他坐在沙滩上,抚摸着狗的毛发,像是抚摸一条陪伴了他多年的老伙计一般,犬吠声也需要后期加进去,所以它自然没法回答,操控狗的员工让它坐下,尾巴轻轻的甩动,这是它唯一像真狗的地方。
但陆泽表现的却仿佛在和真狗对话,了解的点了点头,像是真听懂了狗说了些什么,表情开始转换,带着一丝怜悯。
“可怜的伙计,你没有家了么?”
“……”
“我也没有家,要不要跟我走?起码吃饱喝足没有问题。”
“……”
“但是,他可能不会回来了,那你还要等吗?好吧……你是一条好狗哈利。”
“……”
“我带了网球,要不要玩一会游戏?”
他松开了搂着狗的手臂,起身抡圆了胳膊,将网球使劲扔了出去,机械狗也在操控者的指令下,扭头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参与到游戏中去,反而前肢也放下,趴在沙滩上,没有多余的举动。
“别吧伙计,配合一点怎么样?就像这样,把球捡回来。”
忽然,他四肢着地,后腿蹬起沙土,像狗一样朝着球的方向奔跑,动作灵敏,不顾网球上沾染的沙子,把网球咬在了嘴里,朝着机械狗挥了挥手,又将网球扔了过去。
“汪汪汪!”
狗叫是从他口中吼出来的,声音如同真狗一般,起码在听者耳朵里没有什么两样。
……
“哇,陆先生好像……”
一名工作人员想说点什么,却被另外一名同事一巴掌拍在后背,把话咽了回去,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要说错话,扭头感激的对提醒他的同事点了点头。
有些话,即便大家心里都这么想,你也不能说出来,即便陆泽现在给大家的印象就是如此,也只能想,不能说。
……
“呸。”
吐了几口唾沫,将嘴里的沙子吐了个干净,他又叫了两声,狗有了回应,起身慢吞吞的朝网球的方向走去,没有叼回来,毕竟嘴上打了绿布,实现不了这个动作,陆泽却像是得到了回应一般,跑过去,掏出零食,塞进了它的嘴里。
“漂亮,哈利。”
他搓着它的脑袋,带着欣慰的笑容,海风吹起他的头发,渐渐的,手上的动作便的缓慢,镜头转移到二号机位,拍摄陆泽的侧脸,他的眼神逐渐放空,最终,手掌停止了揉搓毛发,他再次呢喃了一声。
“很棒,哈利……”
“咔!过了!陆泽,你的假期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