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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毅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里间办公室，外间会客厅。
这会，李奇摩和康茂德正坐在外间的会客厅小声交谈。
康茂德说：“据说发生在鄞江的事情，已经传到了伦敦？”
李奇摩耸耸肩，无奈的道：“没办法，现在已经不是一百年前了，一百年前人类的通讯还要依靠信函，从远东到伦敦至少要走上几个月甚至半年，可是现在，无线电波从远东到伦敦只需要几秒。”
康茂德道：“伦敦的舆论对你很不利？”
伦敦的舆论何止对李奇摩不利，简直就是快要弹劾他了。
已经有下议院的议员发出呼吁，说他毫无外交官的常识，擅自动用皇家海军陆战队入侵主权国家领土，丢尽了皇家的脸面！
像他这样的人，不配当外交官！不配代表大英帝国形象！
“没办法。”李奇摩再次耸耸肩，道，“下议院的那些蠢货，已经完全丧失了对世界局势的判断，他们只知道一味讨好选民，迎合愚蠢的和平享乐主义，却不知道，整个欧洲乃至整个世界早已经成了一口滚沸的油锅！”
康茂德一摊手说道：“那么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李奇摩闻言愣了下，反问康茂德：“什么怎么办？”
康茂德道：“以我的推测，钟毅多半不会服从重庆的指令，无条件将羁押的九十七名皇家海军陆战队官兵释放，所以，伦敦的舆论恐怕还会继续发酵，而一旦让舆论挟裹了唐宁街的意志，那你就麻烦了。”
“不能吧？”李奇摩说道，“钟毅敢不服从重庆的指令？”
“你恐怕得有个心理准备。”康茂德耸耸肩道，“据我所知，这个钟毅未从政之前是一名指挥官，他经常会拒绝执行国军最高统帅部的命令。”
“喔特法克？”李奇摩瞠目结舌道，“这可怎么办才好？”
两人说话间，外面走廊上忽然响起脚步声，当下两人闭嘴。
过了没一会，钟毅高大挺拔的身影就从办公室门口走进来。
“李奇摩公使，康茂德公使。”钟毅微笑道，“非常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李奇摩和康茂德赶紧站起身，跟钟毅握过手，看到钟毅满脸笑容的样子，李奇摩悬着的心便稍稍放下一些，看样子局面不至于太过糟糕。
钟毅看看手表，笑道：“两位公使这么晚找来，想必有什么要紧的事吧？”
李奇摩便诚恳的说道：“市长阁下，我们这次过来，是特意来向您道歉的！”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低头，为了继续呆在驻鄞江公使的任上，为了保住这些多年在鄞江攒下的家产，李奇摩只能选择低头认怂。
钟毅道：“公使先生能有这样的态度，我深感欣慰。”
顿了顿，钟毅又说道：“这才是一个负责任的大国的外交使节应有的态度！”
“法克，法克哟玛热！”李奇摩在心里狠狠问候着钟毅母亲，面上却笑道，“如果市长阁下需要的话，我可以在明天的鄞江日报上专门刊发一封道歉信。”
“这就不必了。”钟毅淡淡的一摆手，口惠实不至，没意思。
“那么……”李奇摩跟康茂德对了记眼神，又说道，“既然事情已经过去，那么遭到贵方羁押的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官兵，是否也应该释放了？”
“你说这事啊。”钟毅脸上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又道，“这事恐怕不太好办。”
李奇摩的脸色便立刻黑了下来，心忖还真让康茂德给说中了，这人简直是胆大包天，竟然真打算拒绝执行重庆方面的指令。
当下李奇摩小心翼翼的道：“据我所知，重庆方面似乎已经同意放人？”
“没错，重庆是同意放人。”钟毅没有否认，旋即话锋一转又道，“但是具体什么时候放人，以什么样的方式予以释放，重庆却并没有明确的指令。”
李奇摩听得瞠目结舌，心下不由得感叹钟毅推诿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再怎么心有不满也只能够忍着，当下李奇摩又道：“市长阁下，我能否知道，贵方有哪里为难？”
“当然。”钟毅直截了当道，“主要就是这个费用问题。”
“费用？”李奇摩一下没听明白，茫然道，“什么费用？”
“其实也没什么。”钟毅道，“主要就是贵国陆战队员羁押期间所产生的诸如交通以及食宿等等费用，再就是，为了羁押贵国陆战队员，我方迫不得已出动了武装人员，这些武装人员的出动也是需要辛苦费，是吧？”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李奇摩说道，“市长阁下你直说吧，多少钱？”
在李奇摩想来，九十七陆战队员的交通费用、食费费用能多少人？为了缴械并且羁押这九十七名陆战队员，鄞江方面是出动了不少人员，但就算加上这些人的辛苦费，全加起来又能有几个钱？李奇摩个人就把这一笔开支给出了！
“公使先生就是爽快！”钟毅一拍双手，又从桌上拉过一张早就备好的算盘，一边劈里啪啦的拨打，一边又说道，“那我先算一下。”
“是这，贵国的陆战队员一共九十七人。”
“为了便于计算，咱们抹个零，就按一百人计算。”
听到这，李奇摩的脸便黑下来，只听说往下抹零，却没听说过有往上抹零的，但好歹只相差三个人，所以李奇摩也就忍了。
顿了顿，钟毅又说道：“这一百名陆战队员，在浙江第二监狱一共羁押两天！”
康茂德忍不住反驳道：“市长阁下，这一百名陆战队员遭到贵方羁押是在今天下午，所以满打满算，也只有半天。”
钟毅道：“康茂德公使，看来你对羁押时限的计算存在误解，我们中国的羁押时限，不像你们美国，按照小时计算，而是按照天数计算，我方羁押百名英国陆战队员是在昨天，现在时间是十月二十一日凌晨，所以按照两天计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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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两天就两天。”李奇摩不想就这些细枝末节跟钟毅纠缠，毕竟天色也不早了，他还想早点回家去睡觉呢，当下又道，“你就直接说多少钱吧？”
“公使先生别急啊，饭要一口一口吃，是吧？”钟毅微笑笑，又接着一边拨动珠算一边说道，“一百名陆战队员，按两天计，每人每天的伙食费五十英镑……”
听到这，康茂德顿时瞠目结舌，李奇摩更是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
“喔特法克？”李奇摩难以置信的道，“每人每天的伙食费五十英镑？你给他们吃什么了？竟然这么贵？”
“是这样的。”钟毅正了正脸色，义正词严的道，“给他们吃的食材其实没什么特别，只是最普通的食材，也值不了几个钱，这笔费用主要还是产生在安全环节上，首先第一点，我必须得保证安全，不能把大英帝国皇家海军的陆战队员给毒死，你说对吧？所以，所购买的食材必须进行最高规格的安全检查。”
“你的意思。”李奇摩黑着脸道，“这笔费用主要产生在安全检查上面，对吧？”
“是的。”钟毅义正词严的说道，“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动用了最为先进的检测设备，以及安检经验最为丰富的安检员，所以这个费用高了点，但是为了保证皇家海军陆战队员的安全，想必公使先生也能够理解，对吧？”
我能说不理解吗？李奇摩心里忖道。
不过就算每人每天五十英镑，一百人两天也就一万英镑，李奇摩勉强还能承受得起，就当是被对方敲诈勒索。
当下李奇摩又道：“还有别的吗？”
“当然，我刚才说了，不要着急嘛。”钟毅微微一笑，又道，“每人每天的伙食费是五十英镑，一百名队员，两天，那就是一万英镑。”
“不过，这仅仅只是伙食费，还有住宿费。”
“住宿费？”李奇摩感觉自己快要爆发了，不过强忍住了。
“对，还有住宿费。”钟毅却毫不在意的道，“一样的道理，为了保证大英帝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员的生命安全，尤其是不能让他们自杀，所以我们配备了安保措施最完善的牢房，加稻草的哦，同时配备了安保经验最丰富的警卫。”
“跟伙食费同样，也按人头以及天数计算，每人每天五十英镑。”
“那么，这又是一万英镑的费用，两者相加，已经是两万英镑。”
“行，两万英镑！”李奇摩怒道，“市长阁下，没别的费用了吧？”
两万英镑已是李奇摩的承受极限，钟毅要是再敢往上加，他就不打算给了，因为再往上加他就要伤筋动骨了。
钟毅却根本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
嘴角微微的一勾，钟毅接着说道：“公使先生，食费费用是小头，为了羁押贵国这一百名陆战队员所动用的人工以及所产生的人工费用才是大头。”
顿了顿，又说道：“为完成对贵国海军陆战队的缴械，我方共计动员了小巷镇商团三千一百九十八人、骆驼镇商团一千一百二十七人、石碶镇商团九百八十六人、庄市镇商团八百零六人，我合计一下。”
劈里啪啦的拨了回珠算，又说道：“总共是六千一百十七人。”
“所以呢？”李奇摩气极之下反而笑起来，“你打算每人收取多少费用？”
“公使先生放心，我们中国人最讲究诚信，绝对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钟毅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大白牙，又道，“四个民团来的全是壮劳力，咱们按最低的标准，每个壮劳力一天的工钱为一英镑，这个价格已经很公道了。”
李奇摩气极笑道：“你这个最低标准是怎么算出来的？”
“参考出租车司机一天的收入计算出来的。”钟毅道，“你们伦敦的出租车司机一天差不多能有一英镑的收入，民团壮丁的工钱不能连出租车司机都不如吧？”
对于钟毅的逻辑，李奇摩已经无力反驳，一白眼道：“再然后呢？”
钟毅笑笑，又道：“由于昨天忙碌到很晚，民团壮丁得不到休息，所以肯定也会影响到第二天的出工，所以就要按两天的时间来计算。”
停顿了下，又道：“六千一百十七人，两天，那就是一万两千两百三十四英镑，为便于计算，咱们再抹个零，就算一万五千英镑，好吗？当然，这还只是工钱，除了工钱，还有每个民壮的往返车马费，伙食费以及今晚的住宿费。”
听到这里，李奇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彻底爆发了。
“你这是公然勒索！”李奇摩咆哮道，“你这简直是强盗行径，强盗！”
“法克，你竟然还有脸说我们中国人是强盗？！”钟毅猛的一拍桌子，霍然起身然后义正词严的道，“当年我们不愿购买你们的鸦片，你们拿军舰、拿大炮敲开中国国门，强迫中国人购买你们的鸦片又怎么说？这算不算强盗行径？”
“当年你们一路打到北京，纵兵抢了无数奇珍异宝不说，为毁灭罪证还一把火烧了我们的皇家园林，这又算不算强盗行径？这么些年，你们强迫中国签订一个又一个条约，使得每个中国人刚一生下来，什么都没做就已经欠了你们上万英镑，这又算不算强盗行径？”
被钟毅劈头盖脸的一通喷，李奇摩立刻偃旗息鼓，这才想起康茂德刚才说的话。
这时候，钟毅几乎把脸凑到李奇摩的眼前，口水更是直接喷到对方脸上，又道：“你们这些罪犯和娼妓**出的杂种，又有什么资格骂别人是强盗？老子今天把话摞在这，你不拿出十万英镑，就别想把人赎走！”
“喔特？”李奇摩失声道，“十万英镑？你怎么不去抢？！”
“对，就是十万英镑，少一个子都不行！”钟毅哼声道，“另外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一百名陆战队员关在第二监狱，每天都是会产生费用的，不多，每过一天增加一万英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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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奇摩和康茂德灰溜溜的走了。
李奇摩最终什么都没说，既没摞下狠话说我们走着瞧，也没说要拿钱赎人，但是钟毅也不着急，因为他相信李奇摩会认怂。
还是***他老人家看得透彻，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
当不能通过武力来解决问题时，帝国主义就只能妥协！
李奇摩有可能因此诉诸武力吗？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他还没有这个权力！
这事如果是李奇摩占理，那或许还有可能说服唐宁街，调动远东舰队的军舰来鄞江，向中国政府施加压力，可现在，李奇摩是理亏一方！
所以，李奇摩除了妥协，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龚卫谦却没有钟毅这样的信心，忧心忡忡道：“市长，你要求英国公使拿出十万英镑来赎人，会不会太过？”
这可是十万英镑啊！一笔巨款！
龚卫谦觉得，钟毅要价太狠了！
“龚秘书长，你是不是觉得我价格开得太高？”钟毅道。
“是！”龚卫谦不假思索的道，“我觉得，一万英镑就足够了。”
“十万英镑真的很多吗？”钟毅摇摇头，又道，“其实一点不多！”
停顿了一下，钟毅又道：“李奇摩担任英国驻鄞江公使这么些年，获得的好处何止十万英镑？别的不说，只说他伙同陈金木贩卖鸦片的利润就是个天文数字，区区十万英镑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不过不急，只要李奇摩还在鄞江，咱们有的是时间！”
龚卫谦凛然，这时候他才明白，钟毅原来早就盯上李奇摩这头肥猪，这一次的侵犯主权事件，是李奇摩自己把刀把子亲手递到钟毅的手里，钟毅又岂会轻饶他？
……
再说李奇摩。
钟毅的话，也对也不对。
这么些年，李奇摩担任英国驻鄞江公使，利用职务之便确实拿了大量好处，单是伙同陈金木垄断鄞江的鸦片贸易就牟取了巨额利润。
粗略估计，这些年攒下的好处足有五十万英镑。
但是需要说明的是，好处不是李奇摩一个人的。
而是李奇摩、康茂德还有麦约瑟三个公使平分。
三个人之所以合作，是为了避免恶性竞争或扯后腿。
所以，李奇摩一回江北，就差人把麦约瑟找了过来。
鄞江虽然不比上海，但是夜生活也还是非常丰富的，麦约瑟被叫过来之前，正参加一个假面舞会，眼看着就要把一个富商的白俄情妇勾搭上手，却让李奇摩生生打断，所以内心颇有些怨怼，来到英国公使馆之后也是没什么好脸色。
当着麦约瑟，李奇摩简单的说了，又接着说道：“事就是这么个事，姓钟的提出要我们拿十万英镑赎人，你们说，怎么办吧？”
“纠正一下。”麦约瑟摸了摸唇上的一撇小胡子，又道，“钟毅市长是让你拿钱赎人，而不是我们，这事跟我和康茂德没关系。”
“喔特法克？”李奇摩闻言大怒，“当初我们可是说好同进共退的！”
“只是生意上的同进共退！”麦约瑟再次纠正道，“而不是政治上的，难道你们英国政府因此跟中国开战，也要我们法国、美国也跟着宣战吗？”
李奇摩语塞，旋即蛮横的道：“我不管，这笔钱必须从公共账户出！”
“绝对不行！”麦约瑟咆哮道，“这笔钱，只能够从你的私人账户出！”
“那么好吧。”李奇摩愤然道，“那我只能将咱们伙同中国人走私鸦片，从中牟利的事捅到路透社，大不了大家一起完蛋！”
自从中国的海关制度变完善，并且落入西方掌控之后，洋人的走私也不再被允许，一旦被抓到也是要重重处罚的，外交官参与走私后果就更严重。
李奇摩拿这个来威胁，麦约瑟就怂了，这个真顶不住。
但麦约瑟又实在不甘心白白损失这么多的钱，埋怨道：“李奇摩，你虽不是大使，但好歹也是英国驻鄞江的公使，居然还能被一个中国市长要挟？”
李奇摩怒道：“要不然，你帮我去把陆战队员给讨回来？”
“这又不是我惹出的祸，凭什么我去讨？”麦约瑟怒道。
眼看两个人又要吵起来，康茂德劝道：“两位不要吵了，消消气。”
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其实，相比拿十万英镑赎人，另外一个事情才更值得我们担心，你们难道就没有注意到？”
“什么？”麦约瑟和李奇摩同声问道。
康茂德说道：“钟毅把鄞江所有的烟馆都给封了，江北也不例外，如果不出意外，接下来他的打击范围一定会扩展到周边几个县，到那时候，鸦片就会完全滞销，曾经给咱们带来源源不断收入的这条商路，就会彻底枯竭！”
“不能够吧？”麦约瑟道，“钟毅还能把鸦片禁了？”
李奇摩也道：“是啊，从林则徐开始，多少中国人想要禁绝鸦片，可最终却无一能够成功，为什么？因为鸦片贸易牵扯到的利益群体太庞大，钟毅真要是不自量力禁止鸦片，甚至用不着我们动手，他们自己人就会把他啃得渣都不剩！”
“说的没错！”麦约瑟道，“咱们之前卖给陈金木的鸦片，只有一部分在鄞江销售，另外一部份都通过中国的三战区贩运到了后方，这中间牵扯到的利益大了，区区一个钟毅，根本不可能阻止我们的鸦片贸易！”
“我却不这么想。”康茂德摇摇头说，“他不敢明着阻止，但是可以暗着来，比如借刀杀人，他完全可以将我们暗中走私鸦片的事，捅到海关税务司！”
“这个……”李奇摩和麦约瑟闻言顿时哑口无言，这也顶不住啊！
“所以。”康茂德舒了口气，接着说道，“拿十万英镑赎人是小事，关键是，咱们还得借重这姓钟的，继续走私贩运鸦片！只要这条商道不绝，还怕赚不回十万英镑吗？至于这十万英镑，就当是咱们预支给钟毅的好处费了。”
“好吧。”李奇摩、麦约瑟无奈的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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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晚上，钟毅便睡在办公室。
钟毅还让龚卫谦搬来板床被褥，将二楼紧挨着自己办公室的一间小会议室改造成了集体宿舍，让山娃子挑了十名特战队员，就睡在这里。
这么做一是为了保证自己安全，再就是为了有事的时候可以有人随时听调。
这一夜，钟毅听了一夜的枪声，还有哨子声，整个鄞江市区就没有消停过。
第二天一大早，钟毅正在洗漱，走廊上忽然响起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壳壳声，紧接着便响起警察局长曹子颖谄媚讨好的声音：“市长起了吗？”
不等山娃子回话，钟毅便从洗漱间探头头说道：“曹局长吗？过来说话吧。”
曹子颖应了一声，立刻屁颠屁颠的走进洗漱间，然后躬着身站到钟毅身后。
经过前天晚上以及昨天下午的两出，尤其是昨天下午硬刚英国公使李奇摩、并且将英国皇家海军陆战队员羁押的事件之后，鄞江大小官员对钟毅的态度已经完全变了，便是素来以鄞江二号地头蛇自居的曹子颖，也是变得谄媚有加。
曹子颖也看明白了，钟毅连洋人都不怕，还能怕他曹子颖？
所谓的二号地头蛇，在钟毅这条过江猛龙面前就是条小虫。
钟毅拿水濡湿毛巾，一边擦脸一边问道：“曹局长，有事情？”
“局长，你叫我名字就行。”曹子颖腰弯得更低，谄媚的道，“这么早就来打搅市长，卑职真是该死，但卑职确实有要紧事。”
顿了顿，曹子颖接着说道：“青衣帮、黑衣堂、白衣会的流氓开始反击了，从昨天早上开始，他们就开始在市面上到处抢劫，甚至于绑票，我们巡警大队协同特务营极力侦破，但是案件太多，实在是破不胜破。”
钟毅听了之后脸色没有任何变化。
任何势力都不会心甘情愿的退出历史舞台，黑社会势力尤其如此。
在被彻底消灭前，鄞江的黑恶势力肯定会发起反扑，这个早在钟毅的意料之中，如果鄞江的黑恶势力不反扑，那他才叫奇怪。
但是这点反扑对钟毅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他可是系统的读过史书的，相比之下，当年解放军开进上海之时，上海的黑恶势力的反扑才叫厉害，可那又怎么样呢？
到最后，上海的黑恶势力不照样被扑灭了？
只要政府动真格，黑恶势力根本不堪一击！
当然了，如果黑恶势力背后有更强力的国家机器撑腰，那又另当别论！比如说，墨西哥的黑恶势力，就能把墨西哥政府摁在地上摩擦。
“对于黑恶势力，不必姑息迁就。”钟毅面无表情的道，“你告诉巡警队的警员，发现黑帮成员作恶，不论案子有多大，有无人员伤亡，一律击毙！”
“啊？一律击毙？”曹子颖闻言便有些懵，这打击面可就太大了。
小流氓在市面上偷鸡摸狗也击毙？青皮无赖当街调戏妇女也击毙？
“对，一律击毙！”停顿了下，钟毅又接着说道，“从今天开始，你们鄞江警察局要在全市范围内实施为期三个月的严打行动！”
“严打？”曹子颖一下子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钟毅也不多解释，又说道：“严打行动期间，全市所有刑事案件从重从快处罚，胆敢拒绝或者逃跑，则一律就地击毙！”
顿了顿，又说道：“我就不信，这样一通铁腕整治下来，还有流氓混混敢炸刺，到时候不敢说从此海晏河清，但是市面上再无欺行霸市却是肯定的！”
“明白了！”曹子颖挺身立正道，“卑职这就去开始严打！”
“嗯去吧。”钟毅挥手道，“扫荡黑帮的事就交给特务营，好在现在鄞江最大的三个黑帮都已经被打掉，已经没什么硬骨头了。”
“是！”曹子颖再次立正，转身离开。
洗漱完毕，钟毅又回到办公室穿衣服。
这个时候，西装革履的市府秘书长龚卫谦来上班了。
“市长，你起这么早啊？”龚卫谦打完招呼，又将一张裹了油条的大饼搁在钟毅的大板桌上，笑道，“市长，早餐。”
钟毅也不客气，抓过来就开始吃。
一边吃，钟毅一边问道：“龚秘书长，我让你准备的礼品都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龚卫谦道，“我已经联系了四明被服厂还有长丰搪瓷厂，待会他们就会派车送过来，一共七千只搪瓷茶杯，外加一万四千条毛巾。”
这些礼品，是钟毅专门为小港、庄市、石碶还有骆驼四镇的民团准备的。
可别小看这小小的礼品，对于提高民壮应召的积极性，有着很大的加成，甚至还能提高民壮的荣誉感。
对于这点，钟毅可是有着切身体会的。
因为钟毅的太爷爷是个老革命，虽没参加过抗日战争，但是参加过解放战争。
钟毅儿时，爷爷每次去县里参加会议，回来都会带回搪瓷茶杯、毛巾等礼品，对于这些礼品，太爷爷一贯视如珍宝。
想到这里，钟毅忽然又想一件事情来。
当下钟毅又吩咐龚卫谦：“对了，龚秘书长，你再联系一家印刷厂，在搪瓷茶杯上印一行字，至于说具体印什么字……就印‘浙东海防总队’留念。”
来鄞江前，重庆统帅部又是任命浙东海防总队的总指挥，再又是任命参谋长，钟毅还道浙东海防总队是一支已经成型的部队，顶多也就是训练差点，装备差点，可是来了之后他才发现，这是一支影子都还没有的部队。
换句话说，鄞江根本就没有浙东海防总队这样一支部队。
所以现在，钟毅要借机把海东海防总队的旗号先打出来。
停顿了下，钟毅又说道：“另外呢，再让总务科多采买些米面疏菜，再让伙房做饭，一定要做够七千人吃的大锅饭。”
龚卫谦脸上便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
钟毅便眉头一皱，问道：“怎么了？”
龚卫谦便小声道：“市长，总务科账上已经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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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总务科账上没钱？”钟毅愕然道，“不应该啊，我不是昨天刚给你们总务科批了十万元吗？没去财政局支取？”
“去了。”龚卫谦苦笑说道，“可陈局长说，财政局没钱。”
“什么？财政局没钱？”钟毅皱眉道，“你让老陈马上来我办公室。”
龚卫谦应了一声，赶紧去给财政局打电话，打完电话不到十分钟，陈纪铭就顶着一对熊猫眼来到钟毅办公室。
“市长，您找我？”陈纪铭没说完就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陈纪铭已经两个晚上没睡觉了，这会真的已经困得不行。
钟毅皱着眉头道：“龚卫秘书长跟我说，财政局的账上已经没钱了？”
陈纪铭脸上立刻流露出谄媚的笑，说道：“别人找我要钱，那肯定是没有了，但如果是市长您要钱，那还是有一些的，不多，但是五十万法币的应急款还是拿得出来的，这也是各级财政局的潜规则了，大家都这么做。”
“什么？”钟毅道，“账上就五十万法币？”
五十万法币听起来似乎不少，但如果面向一个市，那就少得可怜。
别的不说，光是市政府所有公务员的薪水，每个月就要将近十万，这还没有计算学校老师、警备师官兵以及警察的薪水。
教师、警备师官兵及警察才是开支的大头！
如果再加上这三个群体，五十万都打不住！
“市长。”陈纪铭不由叫苦道，“你别嫌少，这五十万法币还是我想方设法截下的，为此我甚至还得罪了奉化县的毛县长！”
“不应该啊。”钟毅道，“怎么才这么点钱？”
“有什么办法呢？”陈纪铭两手一摊说道，“中日战争全面爆发之后，咱们鄞江的商贸也受到很大影响，税源减少，开支却日趋增多，光靠中央政府的财政拨款，已经越来越难以支撑，最近半年，都是靠向洋人借款勉力支撑。”
“这不对吧。”钟毅皱眉说道，“上海沦陷，鄞江就成了交通内陆的唯一滨海港口，商贸业理应更加繁荣，税收理应更多才对，怎么反而变少？”
陈纪铭摇头苦笑，又道：“这一年，从鄞江过境的物资是比以前更多，但是这些物资不是军品，就是省里某大员的，根本不给咱们鄞江纳税，甚至就连本地的许多商货也托庇到那些个省里大员的手下，税源岂能不减少？”
钟毅一听就懂了，仍然是滥用职权惹的祸。
军品不纳税，天经地义，但是钟毅很怀疑，从鄞江过境的军品能有五成属于真正的国防物资就算不错了，至于剩下的五成多半就是走私物资。
按史料记载，三战区长官部的走私现象极为严重。
不过，这种事就算钟毅有心想管，也是力有不逮。
停顿了一下，陈纪铭又道：“市长，既然今天把话说开了，那卑职也就有话直说了，眼看又要到月底了，这个月的薪水我都不知道上哪要去。”
钟毅沉声道：“这个月的薪水，大概要发放多少钱？”
陈纪铭各种数据那是张口就来：“不计算底下七县，单是咱们鄞江市区，一共有三千五百多人吃公家饭，这其中市政府的下属各机构的公务员五百余人，市警局以及下属三个分局的警察、巡警一千五百余人，小学、中学及职业学校教师千余人。”
“此外还有警备师的七千多人，好在警备师官兵的军饷不多，就不说了。”
“由于抗战爆发之后物价藤贵，国民政府已经两次下令涨薪，眼下公务员的平均薪水已经上涨到了法币一百五十元，月薪。”
钟毅下意识点头，一百五十元听上去不少，其实却不然。
以现在物价，一百五十元法币勉强够一家三口填饱肚子，如果是一家四口甚至更多，那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不然就挨饿。
陈纪铭一摊手道：“市长你看看，只是公务员薪水这一项，就已经超过五十万法币，这还没有算日常开支呢。”
“这事我知道了。”钟毅点点头，又道，“先把总务科的五万元支了，再拿那笔应急款把这个月的薪水给发了，哦对了，参与到严打行动的巡警和警备师官兵还要发放一笔奖金，阵亡的还要发放抚恤金，具体标准回头给你。”
陈纪铭道：“市长，应急款它也不够哪？”
“不够部分先从赃款中补。”钟毅说道，“回头给我打报告。”
“这个恐怕不行。”陈纪铭压低声音道，“市长，今天一大早，省财政厅的徐厅长还有警察厅的赵厅长就给我打来电话，让缴获的赃款赃物不得擅自挪用，要等省里统一清点之后再以财政返还的形式发放给我们。”
关于抓赌抓嫖所得的赃款，大多都是底下私分，很少会上缴。
但是这次，钟毅在鄞江整的动静大了一些，收益也大了一些，所以省里的大员就起了红眼病，就授意警察厅还有财政厅过来捞钱来了。
对此钟毅自然是嗤之以鼻，出力不见你人，拿好处却跳出来，哪有这种好事？
“别管他们，钱你只管用！”钟毅又道，“要是省里再打电话，你不用理他们，让他们找我，我就不信了，他们还真有脸拿这个钱？”
“卑职明白。”得了钟毅的保证，陈纪铭等同于吃了定心丸。
停顿了一下，钟毅又说道：“还有，这次严打除了缴获了大量赃款赃物之外，还收缴了不少的房产商铺，其中尤以陈金木的两栋公馆价值最高，你尽快组织一场拍卖会，将这些房产及商铺拍卖掉，所得全部充入市财政。”
“是，卑职回头就去安排。”陈纪铭忙不迭的点头。
如果把这次严打行动缴获的赃款赃物，连同拍卖房产及商铺所得充入市财政，那今年这个年关就好过了，不仅能还清所有的欠款，甚至于还能够给所有的公务员发放一份相对丰厚的年节礼，让大家过一个好年。
“忙去吧。”钟毅挥手赶人。
陈纪铭便乐颠颠的告辞走人。
回到大班椅上坐下，钟毅陷入沉思。
前文说过，钟毅之所以下车伊始就拿陈金木及鄞江的黑恶势力开刀，原因有三，一是杀人立威，震慑鄞江官场；二就是借机掌握鄞江警备师这支正规武装力量，但这两个都不是主要原因，钟毅的主要原因就是为了捞钱！
因为钟毅已经料到，主政鄞江后一定会遇到财政困难。
事实上，这个时候的各地地方政府，就没有不被财政困难所困扰的！
钟毅要想在鄞江站稳脚步，继而打开局面，没有钱是万万不可能的！
但是，打击陈金木及黑恶势力所得的赃款，充其量只够他站稳脚跟，以钟毅的估计，把这个年关对付过去也就见底了！再后面，要在鄞江打开局面并迎来发展，就得另想办法，因为鄞江已经没有第二个陈金木给他杀猪。
而且，就算有第二个陈金木给他杀，对于鄞江的发展也是杯水车薪，因为接下来钟毅需要的资金将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不过，钟毅对此也是已经有所准备。
这事，最终恐怕还得落到洋人头上，还是得找洋人借款！
钟毅这边刚刚才想到洋人，龚卫谦就进来报告：“参座，洋人又来了。”
“洋人？来的还真是时候。”钟毅嘴角微微一勾，又道，“请他们进来。”
不一会，龚卫谦便领着李奇摩、康茂德还有麦约瑟进来，这次三个公使全都来了。
龚卫谦给三个洋人倒了杯开水，就躬身退出去，他知道，接下来钟毅要跟三位公使商谈要紧的事情，他不适合留下来旁听。
面对长辈或者同僚，钟毅基本上还能保持礼数。
但是面对李奇摩等三人，钟毅就不再压抑本性。
“怎么样？”钟毅说着，就把双脚搁到了桌上，整个人葛优瘫在大板椅上，一边还摇着双脚随意的道，“考虑好了？”
李奇摩三人脸上泛起羞愤之色。
但是最终，李奇摩他们三人还是将怒意压下去。
因为跟金钱比起来，区区礼数实在是不值一提。
“想好了。”李奇摩舒了一口气，竭力说服自己保持镇定，又道，“我们愿意出这十万英镑，但是我们有一个条件。”
“我纠正一下，是十一万英镑！因为过了一天。”钟毅微微一笑，又说道，“至于条件，你不妨说出来听听？”
李奇摩沉声道：“我们不管海曙、江东还有江北的所有的大烟馆最终落入谁手，但是你必须保证这些烟馆有一天会重新开业！”
听到这，钟毅的表情便立刻冷下来。
李奇摩的心头便立刻泛起一丝忐忑，不知道哪里说错了。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还有，所有烟馆的鸦片，必须从三枪洋行订购！”
听到这，钟毅便再按捺不住，一下抄起搁在大板桌上的勃朗宁手枪，拉上枪栓，再拿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了李奇摩的面门。
李奇摩顿时间惊得脸色煞白，颤声道：“你，你要干吗？”
康茂德和麦约瑟也是面面相觑，他们完全不明白，钟毅为什么会突然之间翻脸？
钟毅拿枪指着李奇摩，厉声道：“李奇摩，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毙了？我敢向你保证，我会把一切做得天衣无缝！外人只会以为你死于意外！”
“你？！”李奇摩感到嗓子发干，却不敢拿起茶杯喝水。
“还有你们！”钟毅又把目光转向康茂德、麦约瑟，道，“再敢在我面前提鸦片，就真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直到这时候，李奇摩才终于明白钟毅的反应为什么会这么激烈。
原来是因为鸦片！看来他们之前的猜测是对的，钟毅对于鸦片是零容忍！他根本不允许自己治下有人吸鸦片！
李奇摩跟康茂德、麦约瑟对视一眼，神情沮丧。
康茂德和麦约瑟两人也是一脸泄气，看来一本万利的鸦片生意没得做了，至少在鄞江市区做不成鸦片生意了！现在他们只希望，第三战区的长官部能够给力些，好歹把通往金华的渠道给保住，要不然他们真就没钱赚了。
但是残酷的现实，很快就给了他们沉重的一击。
钟毅又接着说道：“你们也不用再妄想借助第三战区长官部的名义，从鄞江往大后方走私鸦片，只要我钟毅在鄞江一日，就绝对不会允许一箱鸦片从这里过去！这种祸国殃民、只会侵害我同胞肌体的毒品，必须得禁绝！”
李奇摩摇了摇头，起身说道：“这样的话，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了，十一万英镑的赎金我们不会给，九十七名皇家海军陆战队员你想关就继续关着吧，但是我不妨提醒你一句，大英帝国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至此，谈判已经彻底的破裂。
李奇摩决定要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鸦片生意做不成了，大不了不当这个公使，但是就算不当公使，凭以前的积蓄，到上海、回伦敦甚至去美国他都能够过上优裕的生活。
“看来公使先生是不准备再跟我谈下去了。”钟毅嘴角绽起一抹笑意，又道，“不过，我也想要提醒公使先生你一句，陈金木这人其实不蠢，他其实暗中保留了跟你们做交易的许多物证，比如从三枪公司提货的货单……”
顿了顿，钟毅接着说道：“我想海关税务司的人应该会很乐意看到这些货单。”
“你这是威胁吗？”李奇摩却反而呵呵笑起来，如果想要继续做生意，他对海关还有些顾忌，但现在都不做生意了，连鄞江都不打算呆了，就根本不会在意海关的稽查，难不成中国海关还敢抓他这个英国公使不成？
“看来你连鄞江都不打算呆了。”钟毅点点头，又道，“这样的话，我还真就拿你没什么办法，至少中国的法律奈何不了你这样的外交使节。”
“你知道就好。”李奇摩冷笑道，“所以你没别的选择，要么继续跟我们合作，要么等着迎接大英帝国的滔天怒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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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毅嘿嘿一笑，说道：“其实，我们还有第三个选择！”
“第三个选择？”李奇摩闻言瞳孔微微一缩，沉声道，“你想干什么？”
康茂德和麦约瑟的目光也不约而同的落到了钟毅手上，更确切点说是落到了钟毅手中所持的勃朗宁手枪上。
钟毅却反手收起手枪，笑着说：“几位公使不要误会，我不会杀你们。”
停顿了一下，又对李奇摩说道：“既便是刚才，也只是跟李奇摩公使开个玩笑，不管怎么说，你们三个都是外交官，享有外交赦免权，我对谁下手也不可能对你们下手的。”
康茂德、麦约瑟、李奇摩顿时被钟毅这忽软忽硬的手段搞得丈夫金刚摸不着脑袋。
不过康茂德怀疑，钟毅此刻说的应该是假的，之前的疾言厉色才是他的本性流露，他毫不怀疑，如果他们再从事鸦片贸易，这家伙一定会暗中对他们三个下杀手，而且一定会把案子做得天衣无缝，找不出任何破绽。
当下康茂德说道：“市长阁下，你到底什么意思？”
“是啊。”麦约瑟也蹙眉说道，“你说的第三个选择，究竟指的是什么？”
“很简单啊，大家合作，一起发财啊。”钟毅一摊手说道，“你们之所以要冒着声败名裂的危险伙同陈金木走私鸦片，不就是为了赚钱么？如果有更好的赚钱途径，并且还不用冒着声败名裂的危险，还不用背负良心及道德的枷锁，为什么不？”
康茂德愕然：“喔特法克，还能够有比走私鸦片更赚钱的？”
麦约瑟说道：“而且还属于合法的生意？不需要冒着声败名裂的风险？”
李奇摩也道：“而且这还是一桩双赢的生意，对中国人也是有好处的？所以我们才不用背负良心及道德的枷锁？”
“全中！”钟毅笑道，“就是这样。”
康茂德深吸了一口气，急声说道：“市长阁下，你快别卖关子了，究竟什么生意？”
“金融！”钟毅也不再故弄玄虚，直接揭开了谜底，“再具体一点讲，就是开银行！”
“原来说的是开银行。”李奇摩、康茂德和麦约瑟先是恍然，遂即又目露失望之色。
李奇摩摇摇头，说道：“从事金融业，赚钱确实要比走私鸦片更容易，但话说回来，从事金融业也没有这么容易，尤其是开银行，难度就更大！”
康茂德也说道：“开银行真没那么容易，制度、场所、管理人员，甚至资本金这些，都容易解决，但是唯独业务，尤其放贷业务没有那么好开展！”
麦约瑟也说道：“是啊，要是放贷条件太宽松，资金很难收回来，很容易形成大量的呆账、坏账，可如果限制太严，又很难揽到放贷业务，尤其现在中日战争正酣，导致整个江浙百业凋敝，放贷业务就更不容易开展！”
钟毅摇摇头说：“我的看法，与诸位恰恰相反！”
“危机，危机，危中才有机！”说到这里一顿，又说道，“三位仔细想想，导致江浙百业凋敝的，真是因为战争的缘故吗？”
麦约瑟和李奇摩满脸茫然道：“难道不是吗？”
康茂德蹙眉道：“从学术上讲，导致江浙百业凋敝的原因还真不是战争，而是因为战争所造成的商路断绝，以及银行业对于江浙营商环境的信心丧失，尤其是后者，对江浙工商业的打击最重，甚至比战争本身更大！”
“古德！”钟毅忍不住冲康茂德竖起大拇指。
看起来，康茂德是懂政治经济学的，所以知道其中原因。
但李奇摩和麦约瑟却还是一脸懵逼，想不通其中的缘由。
康茂德便举了个例子，对两人说道：“比如上海，去年下半年确实受到战争影响，但是今年一整年都没有受到战争影响，是吧？”
“是的。”李奇摩还有麦约瑟同时点头。
康茂德又道：“上海有超过四百万人口，超过四百万人口的吃喝拉撒，本身就是一个很大的市场，是吧？”
“是的没错。”李奇摩和麦约瑟再点头。
康茂德又道：“上海也不缺资金，对吧？”
“当然不缺。”李奇摩和麦约瑟同时摇头，“不要说江浙本地的财团，就是花旗银行和瑞士银行都在上海设有分行，怎么可能缺资金？”
康茂德又道：“上海也不缺工厂，从五金、化工、纺织、制药、食品加工到重工业，该有的工业门类基本上都有，也没错吧？”
“没错。”李奇摩和麦约瑟再点头，“上海的工业门类非常齐全，既便是之前有相当一部分工厂响应国民政府号召，搬迁到后方，但是留在租界的工厂更多！”
“那么问题来了。”康茂德两手一摊，接着说道，“上海有市场，有产能，也有资金，为什么还是百业凋敝呢？”
“这个市场是虚假的！”李奇摩说道，“躲进上海租界的四百万中国难民，身无分文，根本就毫无购买力可言！”
“这恐怕不是的。”康茂德摇摇头说，“只要租界的工厂开起来，就有大量工作岗位，有了工作，上海租界的四百万中国难民也就有了收入，就有了购买力，一个超过四百万人口的庞大市场不就出现了？”
“咦，还真的是。”李奇摩挠头说道，“这又是因为什么？”
康茂德道：“原因就在于，因为战争，导致银行业对上海的营商环境丧失信心，不愿意再把手中资金借贷给工商业主，工商业主没有本金，既无法采购原材料，更无法招募工人恢复生产，所以才导致百业凋敝！”
“说白了，就是对中国或者说江浙的未来前途缺乏信心。”钟毅道，“但也正是因为这些银行家们对中国的未来前途缺乏信心，才会出现市场的真空，新的银行才会有机会，要不然新成立的银行拿什么跟花旗、汇丰等银行巨头竞争？”
康茂德道：“话是这么说，但做金融不是搞慈善，以中国目前现状，别人实在是没办法对他产生信心。”
李奇摩说道：“是啊，开银行不是问题，但如果将资金借贷给中国的工商业主，只怕是老本都无法保住！”
麦约瑟也道：“没错，这生意不能做的。”
“这世上从来没有不能做的生意。”钟毅嘿嘿一笑，又道，“而只有不敢做的人！能不能从危中看到机会，敢不敢去赚这笔钱，那就要看三位的眼光了！”
停顿了一下，钟毅又道：“三位对于中日战争的基本判断是怎样的？”
康茂德跟李奇摩、麦约瑟对视了一眼，说道：“市长阁下，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想听真话。”钟毅道。
康茂德道：“真话就是，中日之战，中国必败！”
李奇摩和麦约瑟也是不约而同点头，他们都是一样的看法。
停顿了下，康茂德接着说道：“现代战争打的就是工业制造能力，中日两国的工业产值相差太悬殊了，保守估计今年日本的工业总产值都会超过两百亿日元，按照官方汇率，相当于五十亿美元，而今年中国的工业产值，恐怕就连十亿美元都到不了。”
李奇摩道：“而且因为战场是在中国，所以随着时间的推移，双方在国力尤其是工业总产值上的差距，会越来越大。”
麦约瑟道：“这也就是说，中国的抵抗能力将变得越来越弱，直至最终被日本消灭，我估计也就五年，最多不会超过十年！最多十年！”
这回可算是让李奇摩和麦约瑟逮着机会了，可劲的贬低中国。
因为从贬低中国的过程当中，他们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快意。
然而很快，李奇摩和麦约瑟就失望了，因为钟毅并没有因为他们的贬低而感到愤怒，甚至就连最起码的懊恼表情都没有。
钟毅笑道：“如果你这样想，就大错特错！”
停顿了下，钟毅又接着说道：“现代战争打的是工业制造基础，这话基本上是对的，但是也不是全对，因为战争，归根结底还是人与人之间的厮杀、较量！工业制造基础的优势在战争前期或许更加的重要，但是到了战争后期，人才是决定性因素！”
“事实上，中日战争中已经出现这种迹象，战事进入今年之后，日军已经很难再在战场之上展现出诸如淞沪会战、南京保卫战之时那样的摧枯拉朽的表现，武汉会战持续了足足半年多时间，日军伤亡也远超之前任何一次会战！”
康茂德、李奇摩还有麦约瑟闻言默然，因为钟毅说的都是事实。
顿了顿，钟毅又说道：“现实情况就是，日本已经无力再在正面战场上组织起像淞沪会战、徐州会战以及武汉会战这样的大型会战，中日战争事实上已经进入到战略相持阶段，而在相持阶段，人的因素比工业基础更要重要！”
康茂德三人再次点头，这也是显而易见的。
因为只有在大规模、高烈度的大型会战中，工业制造基础的威力才能真正展现出来，其具体表现就是天上乌泱乌泱的飞机，地上密密麻麻的坦克，还有耸立如森的大口径重炮，这些才是工业制造实力的最直接体现。
但是到了相持阶段，双方基本不会再出现大规模会战，大机群、坦克集群以及重炮群不能说从此完全丧失作用，但是至少，其作用会大大的降低！反过来，人的因素就会变得更加的举足轻重，而这方面，中国占据压倒性优势！
钟毅道：“所以，我的看法是，中国将赢得这场战争，当然了，过程肯定会很艰苦，时间也会很长，若没有外入介入的话，很可能需要十五年甚至二十年！”
顿了顿，钟毅又道：“但是我想要强调的是，当今世界的联系正在变得越来越紧密，所以无论美国、法国还是英国，最终都逃不掉，都会卷入这场战争！德日意三国已经正式缔结了轴心同盟，你们对此难道一点警惕都没有？”
李奇摩皱眉道：“那只是反共产国际协定。”
钟毅哈的一声，又说道：“也只有你们英国人才会天真的以为，德日意缔结的只是反共产国际协定，但凡是稍微有点判断力的正常人，都会明白共产国际只是个幌子，所谓的反共产国际协定，就是个意在称霸世界的军事同盟！”
顿了顿，钟毅又接着说：“看吧，不出两年，德国人就会在欧洲大地掀起战争狂潮，法国还有英国，都会卷入其中。”说到这又把目光转向康茂德，又道，“还有美国，也一样不可能置身事外，你们也会卷入到与日本的战争中来！”
“你这……”李奇摩道，“你这就是危言耸听！”
“这真的是危言耸听吗？”钟毅道，“并不是，你们英国还有法国已经犯下大错了，今年九月刚签订的慕尼黑协定，将原属于捷克斯洛伐克的苏台德地区割让给德国，此举已经极大的滋长德国的野心及信心，再接下来，德国就会开启吞并整个捷克斯洛伐克的行动了，再然后是波兰，再然后是法国，最后英国……”
李奇摩、麦约瑟被钟毅所描述的景象吓得不轻。
“不会，这绝对不可能！”麦约瑟道，“我们有马其诺防线，德军打不进来！”
“马其诺防线？”钟毅哂然说道，“害死法国的，恰恰就是这条马其诺防线！”
说到这里一顿，钟毅又接着说道：“这不是重点，德日意虽缔结了轴心同盟，但终究是蚍蜉撼大树，绝无成功可能，我想说的是，最终英国、法国和美国都会卷入战争，现在，你们仍旧认为，中国最终会输掉这场战争吗？”
“这个……”李奇摩三人顿时无言以对。
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如果真如钟毅所说，最终英国、法国及美国都卷入到战争，那么世界上必定会出现一个反轴心同盟的同盟，而中国也必定会加入这个同盟，这样的话，中国就不太可能输掉这场战争。
问题是，真的会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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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三人分析了一番时局，钟毅又道：“如果相信我，你们就将占得市场的先机，等到别的银行家们反应过来的时候，我们的银行早已占据高地，不敢说整个中国金融市场，从此江浙金融市场将是我们的天下！”
说完，钟毅就笑吟吟看着李奇摩三人。
尽管三人还在犹豫，但是钟毅很确信，他们最终一定会答应。
其中原因并不复杂，因为马（克思）老爷子说过，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润时，资本家就会铤而走险！为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润，资本家就敢践踏一切人间法律！当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时，资本家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着被绞死的风险！
在这之前，李奇摩他们不就冒着身败名裂的风险，跟陈金木合伙走私鸦片？
要知道此时的鸦片行业，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暴利，就连百分之五十的利润都不到，但是李奇摩他们不照样铤而走险？
而他所画下的这张大饼，却可以使得李奇摩他们获得十倍甚至百倍的利润！当然，中国将会得到更多，有时候合作，是真的可以实现共赢的！
片刻之后，康茂德说道：“市长阁下，能容许我们私下讨论吗？”
“当然，也不用换地方，你们就在我办公室讨论吧。”说完钟毅就起身离开。
办公室里只剩下李奇摩、康茂德和麦约瑟他们三个，康茂德又起身关上大门。
李奇摩道：“先说第一点，我们三个都是驻鄞江公使，背后有英国、法国以及美国政府在给我们撑腰，所以就算有朝一日钟毅不在鄞江了，后任市长也不敢过河拆桥。”
麦约瑟道：“再说第二点，资金也不成问题，多了不敢说，五百万英镑还是有办法凑齐的，有了五百万英镑的保证金，差不多也能开一家私人银行了。”
李奇摩道：“再说第三点，人员也不成问题，现在上海的各家银行都在想方设法缩减业务，公共租界有的是失业的银行从业人员，不要说中国的，美国的、法国的、英国的相关从业人员也是一抓一大把！”
麦约瑟道：“办公场地就更不成问题，江北有的是现成的场所！”
康茂德道：“那就只剩最后一个问题，究竟值不值得冒这个险？”
李奇摩跟麦约瑟对视了一眼，又问康茂德道：“康茂德，你的意见呢？”
康茂德没有立刻回答李奇摩这个问题，而是自顾自说道：“1775年4月，美国独立战争在莱克星顿打响第一枪，当时北美十三个殖民地跟大英帝国之间的实力差距，比今天中日两国的差距还要悬殊得多。”
“在当时，没有任何人相信北美的十三个殖民地能打赢。”
“但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一伙犹太人却决定赌一把，他们想方设法筹集资金，放贷给北美殖民地，在这些犹太人的资助之下，北美殖民地奇迹般的赢得了战争，从此美利坚合众国宣告诞生，而那伙犹太人也得到许可，成立美国第一银行！这便是美联储的前身！现如今，美联储已经完全统治了美国的金融业！”
听到这里，李奇摩和麦约瑟的眼睛便立刻亮起来。
因为康茂德为他们描绘出了一副无比诱人的蓝图！
“法克，干吧！”李奇摩挥舞着胖胳膊，低声嘶吼，“赌了！”
“是的，赌了！”麦约瑟也是胡子上翘，恶狠狠道，“就赌这一把了！”
“好吧。”康茂德点点头道，“既然两位都决定参与，那我自然也跟两位同进共退，那么就请钟毅市长回来，接着往下谈？”
李奇摩和麦约瑟不约而同点头。
康茂德便起身，开门，请外面走廊的钟毅回办公室。
钟毅回到大班椅上坐定，笑道：“看来三位已经讨论好了？”
“是的！”康茂德点头道，“我们已经达成了初步的意向，认为你对时局的分析有一定道理，所以一致决定搏这一把！”
“很好。”钟毅欣然点头，又道，“相信我，未来某一天，你们一定会为今天所做出的决定感到骄傲！还会因此赢得丰厚回报！”
康茂德摆摆手，说道：“市长阁下，咱们还是说点实际的吧。”
“说点实际的？”钟毅道，“那行，那咱们就来说点实际的，先说银行名字，就称为鄞江发展银行，简称为鄞发银行，怎么样？”
“鄞江发展银行？”康茂德点头道，“可以。”
李奇摩和麦约瑟也无所谓，就一个名字而已，这不是重点。
“再来说说股份。”钟毅道，“鄞江发展银行，对外可以假称为全资外资银行，但是实际上，鄞江市政府必须实际控股，其股份不得少于百分之五十一！”
康茂德跟李奇摩、麦约瑟对了一眼，又问道：“敢问市长阁下，鄞江市政府能够拿出多少资金，充为鄞发银行保证金？”
“没有。”钟毅一摊手说道，“一个子都没有！”
“法克，一个子都拿不出来？”李奇摩和麦约瑟一下就跳起来。
康茂德额头也浮起三道黑线，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道：“市长阁下，你这就不是一个真诚的态度了。”
“不，我是认真的，鄞江市政府真的一分钱都拿不出来。”钟毅说到这一顿，旋即话锋一转又道，“但是，我们可以拿出别的资产充抵！”
“拿别的资产充抵？市长阁下的意思是，拿未来若干年的市财政收入来充抵？”康茂德闻言顿时眼前一亮，这样的操作跟北洋政府拿关税及盐税作为抵押，向西方各银行借款其实是一样的，也是可行的。
“市财政收入充抵？”钟毅却撇撇嘴说，“康茂德公使，你快别开玩笑了，市财政收入怎么可能拿来充抵？这是绝无可能的！”
“不是市财政？”康茂德茫然道，“那你拿什么来充抵？”
钟毅刷的摊开大板桌上放的地图，然后指着地图说道：“我拿月湖西岸的两千亩地来充抵资本金，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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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喔特？”康茂德瞠目结舌的道，“拿月湖西岸的两千亩地充抵？”
“拿月湖西岸的两千亩地来充抵？”李奇摩和麦约瑟也难以置信的看着钟毅，觉得钟毅一定是疯了。
是没错，月湖西岸的地都是好地，太平年间一亩地能卖十二银元！
可现在是战乱年代，鄞江的地价已经被腰斩，一亩地只值六银元！
所以呢，钟毅拿出来的月湖西岸的两千亩地，价值一万两千银元，若按照银元兑换英镑的官方汇率，一比十二，两千亩地价值一千英镑！
就是说，钟毅打算拿出一千英镑，来充作筹备中的鄞江发展银行的资本金，而且还要占据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你说说，他是不是疯了？
难道说他预想中的鄞发银行，总资本金就只有两千英镑？小孩子过家家么？
想到这，李奇摩再按捺不住，主动替钟毅转圜道：“市长阁下，如果你们鄞江市政府实在拿不出钱，也没关系，你可以拿我们约定的十万英镑充作鄞发银行的资本金，我们甚至可以私人再借你五万英镑，让你能够以私人身份在鄞发银行战据股份。”
李奇摩其实还是有点脑子的，知道中国的地方官员素来都贪财，所以想出来拿私人占股来引诱钟毅。
顿了顿，李奇摩又接着说道：“但是，这个股份构成恐怕就要重新敲定了。”
“不行！”钟毅却断打否决道，“我私人就不必占股了，就以鄞江市政府的名义占股，而且股份绝不能少于百分之五十一！”顿了顿又说道，“另外，贵国皇家海军陆战队的、十一万英镑的赎金，十一万，不是十万，这十一万英镑也绝对不能够拿来充抵银行资本金，我只能拿出月湖西岸的这两千亩地来充抵资本金！”
“法克！”李奇摩一下就怒了，霍然起身说道，“市长阁下，你这就有些过分了，只拿出一千英镑的资本金就想占据百分之五十一的股份，你这不是空手套白狼么？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除非我死，否则我是绝对绝对不会同意的！”
麦约瑟也道：“还有我，我也绝对不会同意的！”
李奇摩和麦约瑟态度坚决，甚至于还有些生气，钟毅却一点也不着急。
再次以葛优瘫的姿势躺进大板椅中，又将双脚惬意的跷到大板桌上面，摇啊摇，只是笑吟吟看着李奇摩和麦约瑟两人，不说话。
好半晌之后，钟毅才又问康茂德道：“康茂德公使，你的意见呢？”
李奇摩和麦约瑟这才发现，康茂德一直都没有说话，当下两人也齐刷刷转过头，将目光投到康茂德脸上。
康茂德的眉头却越发蹙紧，沉声道：“市长阁下，关于月湖西岸的这两千亩地，想必你还有全盘的规划，不知我们能否听听呢？”
“当然可以。”钟毅欣然道，“其实，就算你不问，我也要说的。”
停顿了一下，钟毅又站起身指着地图继续讲解道：“这两千亩地，将成为规划中新鄞江的核心居住用地，未来的新鄞江，将以月湖为市中心，而不是三江口！三位请想想，如果有朝一日，月湖真的成了新鄞江的市中心，这两千亩地的价值将是多少？”
李奇摩和麦约瑟便立刻不再吭声了，脑子里也开始急速的盘算起来。
但是由于不知道钟毅所说的未来新鄞江的城市规模大小及人口数量，所以很难得出一个相对准确的数字。
当下李奇摩又问道：“不知道，市长阁下设想中的新鄞江有多少人口？”
钟毅大手一挥说道：“未来新鄞江的人口至少为一百万，甚至两百万！”
“至少一百万？”李奇摩和麦约瑟的眼睛立刻亮起来，如果未来新鄞江的人口规模真的达到一百万，那确实有可能将月湖周边的整个区域都填满！
真要是这样的话，钟毅划拨的两千亩地就算值不到五百万英镑，也是差不多了！因为这两千亩地建成房子后，其价值很可能会以几何级数往上翻。
但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未来的新鄞江真的发展成超百万人口的大城市，需要修建多少房子给他们住，又需要建设多少工厂来满足他们的就业需求？再然后，又需要发展大多规模的服务行业来养活他们，来给他们提供娱乐、消谴？
而房地产的建设，工厂的建设以及运行，甚至服务行业的发展，都离不开持续而又充足的资金供给！所以完全能想象，等到钟毅设想中的新鄞江发展成型，他们的鄞江发展银行将会膨胀成何等规模的宠然大物？
想到这，李奇摩和麦约瑟直恨不得现在就捋起袖子干。
康茂德的脑子却清醒得多，又接着问道：“市长阁下，你设想中的新鄞江的人口以及工厂从哪里来？”
“上海！”钟毅不假思索的道，“上海公共租界滞留了超过四百万的难民，以及大大小小上千家工厂，眼下由于商路断绝，四百万难民及上千家工厂都已经陷入绝境，但是我们鄞江并不存在商路断绝的问题，所以，只要我们开出合适条件，将这上千家工厂以及数百万难民吸引到鄞江，并不是难事。”
“确实如此。”康茂德点头，又说道，“只要鄞江能够提供厂房以及资金，滞留上海的工厂基本都愿意来，只要工厂来了，出现了大量的就业机会，滞留上海公共租界的难民肯定也会蜂拥而来，这些全都不是问题。”
钟毅微笑道：“那么，康茂德公使担心的又是什么呢？”
“安全！”康茂德很严肃的道，“如何保证工厂及新市区的安全？”
“对啊，如何保证安全？”李奇摩和麦约瑟恍然说道，“日军想必不会坐视你们中国人在鄞江建起大片的住宅区以及工厂，一定会派飞机来轰炸，要是炸了建，建了炸，工厂很快会宣告破产，工人也会再一次失业，而我们借贷出去的本金也收不回来，再然后，咱们的鄞江发展银行也只能宣告破产，法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