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尼?”国崎登愕然道,“炮击并未对支那军造成致命重创?”
“哈依!”宇佐美隆顿首道,“根据逃回来的幸存者提供的情报,当重炮旅团开始炮击之时,阵地上只有一半的支那军!”
“仅仅只有一半的支那军?”国崎登道,“支那指挥官这都能料到?”
如果对面的支那指挥官连这个都能料到,也未免太妖孽、太可怕了吧?
“支队长阁下恐怕多虑了。”宇佐美隆道,“支那军的大多数指挥官战时都不喜欢留预备队,但仍有少数指挥官会留出一部分预备队,对面的支那指挥官恰好就是其中之一,所以才会预留一半预备队,致使重炮旅团的炮击未能达成支队长想要的结果。”
稍稍停顿了下,宇佐美隆又道:“但是卑职想说的是,支队长玉石俱焚的战法,效果还是很明显的,至少留在阵地上的支那军队已经遭受重创,能够从炮击中幸存下来的,十不足一,所以卑职必须收回之前的判断。”
国崎登沉声道:“宇佐美君,你的意思是?”
“哈依!”宇佐美隆顿首道,“因为对面的支那指挥官有留预备队的习惯,致使重炮旅团的炮击未能竟全功,但是这个战法还是有效的,再来三五次这样的玉石俱焚,城内的支那军减半再减半,也就不剩几个人,所以最快三天之内应该就可以拿下金山县!”
“三天?三天还是太久了!”国崎登摇头说,“你们让我怎么去跟司令官阁下说?”
顿了顿,国崎登又哼声说:“难道你们让我去跟司令官阁下说,我整整一个支队,一万多皇军精锐,而且还有野战重炮第六旅团的助战,却被支那军的一个甚至连主力都算不上的地方杂牌团,挡在金山县三天?反正我是没脸说。”
“哈依!”宇佐美隆顿首道,“支队长,三天时间已经是极限了!毕竟,皇军的装备优势在巷战中很难发挥,而且支那军占着地利,他们对于城内的各条大街小巷的熟悉程度,要远远超过皇军,当然,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对面的支那指挥官是个真正意义上的巷战高手!我们是真的打不过!”
一直没做声的纳见敏郎也顿首附和说:“支队长,宇佐美君说的没错,三天时间能够拿下金山县城,真的已经是极限了!”
纳见敏郎之前还一直怪宇佐美隆指挥不力,但这次亲自上阵指挥之后,他才发现,宇佐美隆并没有夸大其词,对面的支那指挥官是真厉害!巷战,也是真不好打!总而言之,这老鬼子现在是真服气了,真打不过对面的支那指挥官!
“好吧。”看到纳见敏郎跟宇佐美隆的意见一致,国崎登轻叹了一声,又说道,“我相信你们的判断,可是你们想过没有?”
顿了顿,国崎登又接着说道:“司令官阁下会接受这个期限吗?”
宇佐美隆和纳见敏郎闻言默然,司令官阁下肯定不会接受这个期限。
至于其中的原因,也非常简单,因为金山县城就卡在金山卫前往松江府的中间,如果不拿下金山县,第十军的十几万大军,就会被死死的阻挡在金山县城以南,不要说包抄淞沪战场的国jun主力身后,就连威胁松江府城都办不到!
真要是这样的话,柳川平助估计会被直接解职!
这一来,柳川平助也将会打破集团军司令官的最短任职期限的记录!
不过宇佐美隆和纳见敏郎确信,柳川平助在被大本营解决之前,一定会首先逼着他们两个切腹自尽,支队长也是无法幸免!
一句话,这关系着柳川平助的前途,更关系着他们三个的生死!
说到这,国崎登抬头看看西方天际残留的最后一抹光亮,说道:“纳见君,此时离天黑还有大约半个多小时,我希望你们能最后再攻一次,这是我们的最后的机会了!”说完之后又冲着纳见敏郎重重顿首道,“纳见君,一切拜托了!”
纳见敏郎闻言,嘴角便立刻泛起一丝惨淡的笑意,刚要顿首答应时,一边的宇佐美隆却是抢先一步说话了。
“支队长阁下!”宇佐美隆顿首道,“对面的支那指挥非常擅长巷战,白天这么长时间都打不过,要想抢在天色黑透之前的这短短不到半个小时内拿下金山县城,可能性可以说是微乎其微,所以卑职以为,不必多此一举!”
“八嘎,你竟然敢说这是多此一举?”国崎登闻言大怒。
宇佐美隆却又说道:“支队长阁下或者说司令官阁下最担心的,无非是第十军的主力会被阻挡在金山县城以南,无法及时攻占松江、青浦,完成对支那军主力的合围,从而导致大本营制定的聚歼支那主力于沪西的战略失败!”
国崎登闻言神情微微一动,问道:“你有对策?”
“哈依!”宇佐美隆顿首道,“一座小小的金山县城是挡不住十几万大军的!”
“纳尼?”国崎登愕然道,“宇佐美君,你是说绕行吗?不行,这肯定不行,步兵可以绕行,军需还有重武器怎么办?”
宇佐美隆道:“军需跟不上,可以就地筹集!”
“重武器呢?”国崎登道,“重武器怎么办?”
宇佐美隆道:“支队长阁下,重武器能否及时跟上,并不重要。”
“你说什么?”国崎登皱眉道,“重武器能否跟上,并不重要?”
“哈依!”宇佐美隆一顿首说道,“淞沪会战打到现在,退守沪西地区的支那主力早已经是惊弓之鸟,这个时候只要有一个师团、甚至一个联队的皇军出现在支那军侧后,就会引发支那主力的恐慌,继而酿成大规模溃败!”
国崎登闻言,便立刻开始权衡起利弊。
必须得承认,宇佐美隆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如果这个时候有一个师团的皇军出现在淞沪或青浦附近,则必然会导致支那军主力的溃败!但是,他们堂堂一个集团军,却打不过国jun的一个团,被逼到绕着走,这事要是传出去,皇军脸面何存?
鬼子的整个第十军,都已经被逼得要绕道。
但是,367团能取得这样的战绩并不轻松,钟毅的超卓的战术指挥固然重要,跟全团官兵的牺牲也是分不开的。
367团刚刚开到金山县时,有两个主力营加一个警卫连,足足有一千多官兵!这还没计算原本就被留在金山卫的3营。
可是,现在,这一千多官兵已经伤亡大半,既便加上王子隆的3营,也已经只剩下不到六百人了!
此外,金山卫民壮的死伤也超过了五百人。
跟着钟毅前来金山县城的一千五百多民壮,现在还剩下大约九百人,之前补充进2营的民壮几乎全部壮烈殉国!
也就是说,一天激战下来,367团的官兵加金山卫民壮总共牺牲了一千多人,这样的伤亡比率无疑是很吓人的!
战争,从来都是这么残酷!
牺牲,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此时,钟毅正站在交通大厦一楼的瞭望孔之前。
从傍晚鬼子停止炮击之后,钟毅就一直站在这。
看到最后一抹亮光从西方天际消失,而鬼子却仍然没什么动静,钟毅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口气,回头对头上缠着纱布的张空逸说:“今天鬼子不会再进攻了。”
张空逸点点头,表示同意,因为淞沪会战中鬼子几乎不打夜战。
钟毅又道:“不过我们也绝不能大意,所以夜间警戒还是有必要,而且必须设双岗,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说话之间,王子隆低着头走进来。
钟毅立刻问道:“王营长,找回来多少具遗骸?”
敢情刚才,王子隆是带着人手去战场上搜集阵亡将士的遗骸了。
王子隆轻叹一声,黯然说道:“总共只找回不到三百具完整的,断肢残躯倒是找回来不少,但是根本无法分辨是鬼子的,还是阵亡弟兄的?此外,还有不少弟兄被倒塌的民房废墟埋在了地底下,根本就挖不出来。”
张空逸看看钟毅,黯然说道:“把找到的遗骸,还有所有搜集起来的断肢残躯,不管是鬼子还是自家弟兄的,都埋了吧。”顿了顿,又道,“至于被埋在废墟下的,就让他们永远留在那吧,他们毕竟是为了保卫金山县而死,也算死得其所!”
钟毅接着叮嘱道:“阵亡弟兄的名录一定收好,无论如何都不能遗失!”
“我知道。”王子隆点了点头,又说道,“不管是367团的老弟兄,还是刚由金山卫民壮补充进367团的弟兄,我都已经把他们的名字登录在册,并妥善保存!”
“这就好。”钟毅轻叹了一声,又说道,“等将来抗战胜利了,我们一定要在金山县城的中心广场竖一块石碑,再把所有阵亡弟兄的名字铭刻其上,让他们的英灵,接受金山县的世世代代的百姓的瞻仰!”
王子隆应道:“是!”
钟毅长出一口气,再次面向张空逸时,便已经恢复到之前的冷浚之色。
“张团座。”钟毅沉声道,“不出意外,明天天亮之后,鬼子多半还会采用玉石俱焚的炮兵战法,虽然鬼子伤亡也大,但鬼子兵多,他们损失得起,我们却是损失不起,要是再来两回这样的损失,金山县城直接就不用守了。”
张空逸道:“正要说这个,总指挥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有?”
“办法总是有的。”钟毅点点头,又道,“最有效的办法就是收缩防御范围,将大部分的城区让给鬼子!这样,在鬼子的玉石俱焚的炮兵战法之下,鬼子的损失将会远超我军,而我们能坚持的时间也就可以尽可能的久一些。”
“收缩防御范围?”张空逸皱眉说道,“这恐怕不行吧?”
“是啊,这不行!”刚刚包扎好右肩伤口过来的楚帮场,也不假思索的道,“将大部分城区让给鬼子,只退守交通大厦这肯定不行,交通大厦再怎么坚固,也肯定架不住鬼子坦克主炮还有战防炮的炮击,何况鬼子没有后顾之忧,甚至可以将大口径重炮直接运进城来,对交通大厦进行抵近直射,到时候我们就铁定完蛋。”
钟毅道:“我只是说将大部分城区让给鬼子,可没说只坚守交通大厦一处!”
“地图!”钟毅示意王子隆将作战地图摊开,又指着地图说,“你们看,金山县城有三处相对坚固的防御工事,一处就是交通大厦,另一处是姚家大院,第三处就是县公所,这三处工事正好呈正三角形,我们只要守住三处,就能形成犄角之势,至少可以避免鬼子从侧背攻击我们身后,防御难度也就会极大的降低!”
张空逸、楚帮场、王子隆下意识点头。
……
这时候,在松江。
67军派出的警戒部队已经回到了松江,并带回了金山县的最新消息。
“什么?你是说,金山县还没有失守?”听完报告,吴克仁有些吃惊。
前来松江督战的黄琪翔也是吃惊不小,他无法想象,这仗是怎么打的?
守金山县的367团就两个营一千多人,却居然能在将近十万日军的猛攻之下,守住金山县一天不失,这是什么概念?
“是的。”副官沉声说道,“据说鬼子还动用了重炮群!上百门大口径榴弹炮,先后数次对金山县城实施大规模炮击,尤其今天上午的第二次炮击,鬼子还使用了硫磺弹,城内燃起的大火足足映红了半边天空!”
吴克仁闻言便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再然后,吴克仁又回头对黄琪翔说道:“副总座,要不要把这消息上报南京?”
“不用。”黄琪翔也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冷然说,“复兴社在金山县城有电台,南京什么情况不知道,用得着我们说?”
吴克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片刻后,吴克仁忽又问道:“副总座,你说这仗,会不会是那个钟毅指挥的?”
“胡扯!”黄琪翔哂然说道,“吴军长,你还真信那个姓钟的是什么从美国西点军校毕业的高材生哪?这都是唬人的把戏!”
在南京,蒋委员长官邸。
戴笠在侍从室主任钱大钧的陪同下走进书房,恭恭敬敬的喊了声委座。
蒋委员长示意戴笠入座,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雨农,金山县那边还是没有消息?”
虽然贺衷寒、杨永泰等铁杆心腹都断言金山县城已经失守,但是蒋委员长内心却始终存着最后一丝念想。
那个钟毅,既然可以在金山卫创造奇迹,未必就不能在金山县城再创造一个奇迹。
杨永泰说,奇迹之所以成为奇迹,是因为它的不可复制性,蒋委员长却不这么想,这世界上有谁规定,一人不能连续两次创造奇迹?
一次是奇迹,两次就不是奇迹了?胡扯!
“没有。”戴笠摇摇头,神情凝重的说道,“始终联系不上。”
“知道了,你去忙吧。”蒋委员长脸上流露出一抹失望之色。
戴笠起身给蒋委员长鞠了一躬,然后跟着钱大钧离开了书房。
两人前脚刚走,蒋夫人曼妙的身姿便款款走进来,柔声说道:“达令,天不早了,该休息了,今天可不许再熬夜。”
“是是,不熬夜,夫人说了算。”蒋委员长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一边站起身往卧室走,蒋委员长一边随意的问道:“对了夫人,五个月前在上海,你哥是不是跟什么人起过冲突?”
蒋夫人讶然说道:“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
“我就随便问问。”蒋委员长道,“这不是,最近这一段时间净顾着处理国家大事,家事就难免有些顾此失彼。”
“你呀,是应该多抽点时间,关心一下身边的亲人。”蒋夫人白了蒋委员长一眼,旋即俏脸上便流露出了一抹忧愁之色,又接着说道,“你要是不问我呀,我都根本不想提,说起来这些可都是家丑,不可外扬哪。”
“我也是外人?”蒋委员长轻轻揽住蒋夫人的纤腰,笑着说道。
蒋夫人轻剜了蒋委员长一眼,又接着说道:“跟我哥起冲突的,不是别人,就是他的其中小舅子,张远模。”
蒋委员长笑道:“子文跟他小舅子起了冲突,咋回事?”
蒋夫人撇撇嘴,没好气的道:“这事,我是真不愿意说。”
“夫人不想说,那就不说了。”蒋委员长来了个欲擒故纵,世人只知蒋委员长政治手腕厉害,实驭人也是十分之厉害的。
蒋夫人果然中计,白了蒋委员长一眼,说道:“是这样的,我嫂子的小妹,就是那个张满怡,今年刚满十七,出落得那真是跟仙女似的,我也见过她几次,长得那真是叫一个祸国殃民,据说许多女中教员都为她神昏颠倒。”
蒋委员长讶然道:“夫人,你是不是跑题了?”
“没跑题,说的就是这事。”蒋夫人哼声说,“半年前,这张满怡不是在上海中西女中读书么?我哥没事就往中西女中跑,后来干脆替他的小姨子在中央银行谋了差事,让她当他的秘书,说是让她帮着处理一些接待方面的事情。”
蒋委员长大笑道:“什么,竟然还有这种事?”
“不许笑。”蒋夫人嗔道,“我哥的心思傻子都看得出,我嫂子还只是生气,但是他这个小舅子却是习过武的,直接冲进中央银行在上海的办事处,把我哥那一顿好打,据说脸都打肿了,我哥好几天都不敢出门。”
蒋委员长又问道:“你哥这个小舅子,记得是在上海浸会大学读书,是吧?”
蒋夫人点了点头,又说道:“我嫂子他们家,是典型的新式家庭,信奉基督教,接受的也是最新的西式教育,嫂子的四个大舅哥上的全都是剑桥大学,但是她的这两个弟弟就逊色多了,勉强考取上海浸会大学。”
蒋委员长点头道:“那我就明白了。”
蒋夫人道:“达令,你明白什么了?”
“没什么。”蒋委员长摆摆手说,“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另一件事?”蒋夫人打破沙锅问到底,“另一件什么事?”
蒋委员长道:“我想,子文之所以将那个钟毅送去金山卫,跟这个祸国殃民的张家五小姐只怕也是脱不开干系。”
“钟毅?”蒋夫人问道,“指挥金山卫保卫战的那个钟毅?”
“就是他。”蒋委员长点了点头,又说道:“只是,可惜呀,可惜这个钟毅终究没能在金山县城再一次创造奇迹。”
蒋夫人道:“金山县已经失守了?”
“恐怕是的。”蒋委员长叹息道,“戴雨农派去金山卫的别动队带了电台,但是直到现在都还没能联系上,所以,金山县多半已经失守,包括钟毅在内,从金山卫退到金山县的民壮保安队还有62师367团的全体官兵,只怕是都已经为国捐躯。”
蒋夫人轻叹一声说:“可惜了一个年轻俊彦。”
“谁说不是。”蒋委员长也是扼腕叹息不已。
……
“呵欠呵欠!”远在金山县的钟毅连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
正在旁边擦炮的山炮便立刻劝道:“总指挥,这上面风大,你快下去吧。”
山炮选的这个炮位,是姚家大院的一栋阁楼,只是在此前的大轰炸之中,这栋阁楼的后墙被炸开了一个大窟窿,北风可以呼呼的灌进来,所以非常冷!
“没事。”钟毅摆摆手说,“我还没那么娇贵,不会被冻死。”
山炮便不再理会钟毅,继续专心孜孜的擦拭面前的战防炮,对于他来说,这世界上再没有比炮更能吸引他的事物,这简直就是一个炮痴!
因为痴所以专,山炮的打炮技能也是杠杠的!
不过,山炮在理论层面上的基础就非常薄弱,钟毅这次之所以大半夜上到阁楼,就是特意来给山炮恶补炮兵理论知识。
钟毅说道:“山炮,我问你,炮兵是用来干吗的?”
“炮兵是用来干吗的?”山炮闻言便立刻愣在那里。
他从小在炮兵连长大,从十三岁那年开始操炮,到现在已经七年了,可他还真没想过炮兵是用来干吗的这个问题,所以一下就被钟毅问住。
就在钟毅给山炮上课时,柳川平助也已经来到了金山县城外。
柳川平助是带着滔天怒火前来的,这一回他是真的被气坏了!
因为国崎支队的表现实在太糟糕,糟糕到让他实在忍无可忍!
“国崎君,你能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柳川平助的语气听着很正常,脸上的神情也很平静,但在场的日军高级将领都能感觉到,他早已经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这不过是暴风雨之前的最后的平静。
“哈依!”国崎登无言以对,只能重重的顿首。
柳川平助深吸了一口冷气,竭力压下胸中怒焰,又道:“就在今天中午,朝日新闻的随军记者问我,第十军什么时候能够完成大本营下达的任务,占领松江及青浦,切断淞沪战场上的七十万支那军主力的退路?”
顿了顿,柳川平助又说道:“国崎君,你知道我是怎么回答的吗?”
“哈依!”国崎登又哪里知道柳川平助是怎么回答的?只能够顿首。
柳川平助说道:“我跟他说,国崎君你颇有名将之风,福山联队更是有着钢军美誉的第五师团中战斗力最强的步兵联队,所以天黑之前必定可以攻占金山县城,明天中午前就能攻占松江府城,到明天傍晚就能够占领青浦。”
听到这,国崎登脸上的羞愧之色更甚。
柳川平助又道:“遗憾的是,国崎君,你让我食言了!”
“哈依!”国崎登再次顿首,“卑职无能,请司令官阁下责罚!”
“八嘎,我要的不是责罚,我不要责罚!”柳川平助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胸中压抑已久的怒火终于还是像沸腾的岩浆一下喷涌而出,“我要的是金山县城!我要的是金山县城!我要的是金山县城!是金山县城!”
国崎登默然,柳川平助的口水喷得他满脸都是,也不敢伸手擦。
柳川平助挥舞双臂,歇斯底里的咆哮道:“国崎君你知不知道,我们第十军现在已经沦为皇军的笑柄了?一个军,三个半师团外加两个补充兵团,整整十三万大军,却被区区半个营的支那军在金山卫阻了整整两个昼夜!”
停顿了一下,又说道:“好不容易上了岸,兵力以及装备终于得以展开,这下总可以势如破竹的向前快速推进了吧?哈,结果又在金山县撞个头破血流!奇耻大辱,国崎君,你不觉得这对于第十军、不,对于整个皇军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吗?”
“哈依!”国崎登再一次重重顿首,说道,“卑职让司令官阁下失望了。”
“失望?我对你的确感到很失望,非常失望!”柳川平助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一些,点了点头又说道,“但是我仍愿意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顿了顿,柳川平助又道:“国崎君,今天晚上,你们国崎支队就别休息了,夜战,连夜向金山县城发起强攻,午夜之前必须拿下金山县城!”
听到这,国崎支队的高级军官顿时间便愣在那里。
司令官阁下这是被眼前的失败气得方寸大乱了吗?
国崎登吸了口气,说道:“司令官阁下,卑职愿意率部连夜向金山县城发起强攻,但是结果恐怕难让司令官阁下您满意,并不是卑职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我们国崎支队白天猛攻了一整天都没能拿下金山县城,夜战就更无可能。”
柳川平助的脸色立刻黑下来,冷然道:“这么说,你们是不想攻了?”
“哈依!”国崎登重重一顿首,又说道,“司令官阁下,强攻金山县城的代价太大,而且还耗费时日,为什么不先绕过它?”
“纳尼?”柳川平助愕然道,“绕过它?”
“哈依!”国崎登一顿首说道,“金山县城就像一粒打不烂、捶不扁的铜碗豆,急切之间拿它真没好办法,所以卑职以为,最好的办法还是绕过金山县,直接攻击松江和青浦,快速切断淞沪战场之支那主力的退路!”
“绕过金山县直接攻击松江还有青浦?”柳川平助闻言心头微动,施即又摇头道,“不行,通往松江的公路就从金山县穿城而过,不拿下金山县,辎重还有重武器根本过不去,没有重武器,皇军就缺乏攻坚的能力!”
“或许根本不需要攻坚的能力!”国崎登道,“淞沪会战打到现在,云集沪西的支那主力早就已经精疲力竭,这个时候只需要有一个师团的皇军出现在其侧后,则七十万支那主力必定会瞬间土崩瓦解。”
稍稍停顿了下,国崎登又说道:“更何况,就算公路无法打通,可是皇军的山炮兵以及九二步兵炮还是可以从小路机动的,有山炮以及步兵炮的炮火支援,皇军仍然可以在火力层面占据绝对的优势。”
“哟西!”柳川平助终于被说服。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柳川平助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在短时间内拿下金山县。
毕竟国崎支队可是第十军的王牌,国崎支队都无法在短时间内拿下金山县,换别的部队就一定可以?还是别天真了!
顿了顿,柳川平助又道:“不过,金山县必须拿下!”
“哈依!”国崎登重重顿首,又咬着牙说,“司令官阁下,金山县就请交给我们国崎支队吧,我们一定坚决拿下金山县!”
“不仅要拿下金山县,而且必须全歼城内的支那军,尤其是那个钟毅,我必须看到他的尸体!”柳川平助拍拍国崎登的肩膀,又道,“国崎君,能不能洗刷这个耻辱,能不能在军界挽回我们第十军的名誉,就看你们崎支队的表现了,国崎君,这次你可千万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哈依!”国崎登重重顿首,又说道,“司令官阁下放心!”
“哟西!”柳川平助点点头,又回过头对山田铁二郎说道,“山田君,命令第六师团、第十八师团立刻绕过金山县向松江方向攻击前进!在推进到松江附近之后,十八师团留下,第六师团继续沿公路向青浦方向攻击前进!”
“哈依!”山田铁二郎重重顿首领命。
回头再说钟毅,跟山炮讲了足足两个小时。
山炮虽然没有正经上过学,但读的书不少,尤其读过不少关于炮兵的专业书籍,所以钟毅讲的他一听就懂,而且听的是如痴如醉,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帮他打开了一扇大门!原来打炮还有这么多讲究!
钟毅笑着问道:“山炮,你现在再看你选的炮兵阵地,存在什么问题?”
山炮不假思索的回答道:“现在的炮兵阵地,射界好,但是太过暴露,很容易遭到小鬼子优势火力的摧毁,所以得选择一个更好的炮位!”
钟毅道:“那么,应该选一个什么样的炮位呢?”
“最好是侧射!”山炮道,“确保杀伤更多的鬼子有生力量,而不必纠结于压制鬼子的装甲目标及炮兵火力,因为我们是弱势方,单纯的比拼炮兵火力,肯定比不过鬼子,所以好钢必须得用在刀刃上。”
钟毅欣然点头,孺子可教。
假以时日,这小子定是一个优秀的炮兵指挥!
就在这个时候,王子隆忽然走过来:“总指挥,有情况!”
钟毅拍拍山炮的肩膀,旋即跟着王子隆直奔北门城垣而来。
去北门的半路,钟毅和王子隆又遇到了闻讯赶来的张空逸。
北门外有鬼子的警戒部队,但是此前鬼子并没有占领北门城垣,国崎登的意图还是十分明确的,就是尽可能诱使国jun从城内突围,然后在野外予以消灭,出于这样的考虑,所以并未对金山县城进行四面合围。
不过现在,国崎登的策略已经换了!
钟毅上到北门城垣后,一眼就看到了城外无际无边的火把。
看着星星点点的火光,钟毅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最担心的局面还是出现了!
从一开始,钟毅担心的就不是金山县能否守住,他担心的,是鬼子久攻不下就会决定绕行,绕过金山县直接攻击松江甚至青浦。
然而现在,鬼子果然还是这么做了!
由此可见,鬼子那边也不全是蠢猪!也有头脑清醒的高人!
“鬼子看样子是打算要绕过金山县。”王子隆道,“现在怎么办?”
“没办法!”张空逸摇摇头,又说道,“现在我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守住金山县城,死死的扼住公路,不让鬼子的辎重部队还有重武器过去。”
停顿了下,又道:“鬼子的辎重还有重武器过不去,要想拿下我军重兵驻防的松江还有青浦绝非易事,局面就不至于不可收拾。”
话虽如此,不过张空逸明显底气不足。
淞沪会战打到现在这个份上,国jun是个什么情况,张空逸能不知道?一旦有鬼子出现在松江、青浦,哪怕就只有一个步兵联队,也足以致命!
王子隆道:“可是,难道就这样看着鬼子绕过金山县?”
张空逸道:“王营长,你的意思是主动出击?放弃巷战跟鬼子打野战?”
王子隆便立刻沉默了,放弃巷战,跟鬼子打野战,这跟找死没什么区别。
钟毅轻叹一声,说道:“现在我们就是想要出城跟鬼子打野战也是不行了,你们没见金山县城已被四面合围了吗?”
张空逸和王子隆闻言急定睛看,还真是这样。
只见无数鬼子步兵从前方的火把的长龙中走出来,向着金山县城的北面、西面以及东南围过来,在推进到大约两公里距离便停下来,开始连夜挖掘战壕、抢修工事,看这架势,是要对金山县实施长期围困。
王子隆道:“总指挥,要不赶紧突围吧,趁鬼子的工事还没有修建成形,还没有完成对金山县的合围赶紧突围!这时候突围还能尽可能的延误一下鬼子的推进速度,为松江还有青浦的守军多争取点时间。”
这个时候,就是张空逸也不再坚持反对了。
钟毅听了却是摇头,抢先突围?不存在的!
突围不是儿戏,必须得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不做准备就贸然突围,这是在拿367团全团官兵的生命开玩笑,作为一名穿越者,钟毅绝不会犯这样的低级错误。
更何况,现在也还没到主动突围的时候!
鬼子的辎重还有重武器过不去,在沪西的几十万国jun至少还有从容突围的机会,而如果让鬼子的辎重部队及重武器过去,国jun主力就必定会土崩瓦解,原本历史时空的惨剧就一定会重演,光是踩踏就会导致十万人死伤!
所以说,金山县城还是要守的,必须守!
当下钟毅带着张空逸、王子隆回到城内。
……
时间,终于来到1937年11月8日黎明。
67军军长吴克仁一夜未睡,跟前来督战的第8集团军副总司令黄琪翔在松江南门外挖了一夜战壕!
直到黎明时分,两人才坐下来稍作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107师师长金奎壁忽然匆匆过来,大声说:“军座,副总座,前方警戒哨发现鬼子!”
“什么?”
黄琪翔和吴克仁微微色变。
吴克仁又说道:“昨天不还说金山县城没有失守吗?”
“金山县城是没失守。”金奎壁道,“小鬼子是绕道过来的!”
“绕道?”吴克仁闻言神情一动,既然鬼子是绕道过来的,就只能轻装急进,他们的辎重还有重武器肯定过不来,当下喝道,“金师长,第107师立刻准备迎击,一定要将鬼子挡在新东门以南一线!没有我的命令绝对不许后撤!”
“是!”金奎壁答应一声,转身回新东门去了。
吴克仁又回头对黄琪翔说:“副总座,还得劳驾你回奉贤,将这里的情况报告给总座知道,请你告诉总座,只要我们67军还有一个人在,只要我吴克仁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让一个鬼子通过松江!言尽于此,就此拜别!”
黄琪翔的喉结抽动了半天,最后就只说了一句:“吴军长,保重!”
“保重!”吴克仁抱拳一揖,旋即转身扬长而去,一边厉声大喝道,“警卫员,把老子的钢盔还有伯格曼冲锋枪拿过来!”
黎明时分,日本陆军航空兵第3飞行团的两个攻击机中队,几乎是同时出现在金山县城以及松江上空,旋即开始了对金山县城以及松江城的狂轰滥炸。
半小时后,日军攻击机返航,紧接着日军的炮兵开始炮击。
对金山县城实施炮击的还是野战重炮第六旅团,相比之下,炮击松江的只有一个山炮兵联队外加第六师团的少量步兵炮。
然而,炮击效果却截然不同。
守卫金山县的367团由于缩在城内,并且大部分官兵都躲在坚固的交通大厦或者地道之内,仅只有少量警戒哨兵坚守在废墟中,所以伤亡很小,鬼子在金山县城扔的几百吨炮弹可以说是白扔了。
但是,67军的损失就要惨重得多。
吴克仁跟张空逸一样也是旧军人,两人的观点也几乎如出一辙。
所以,吴克仁将67军的两个师都摆在松江城外,107师摆在新东门以南,沿公路两侧一字摆开,108师则摆在松江城西到苏州河南岸一线。
也就是说,67军全军一万多官兵都摆在松江城外。
由于松江地势平坦,视野开阔,所以67军官兵在修建工事之时,几乎无法借助地形之利,所以修的大多是土木结构工事,这样的工事不要说面对小鬼子的航空炸弹,就连70mm口径的九二步兵炮弹也是承受不住。
所以,在鬼子航空兵及炮兵的狂轰滥炸之下,67军官兵死伤惨重。
持续一个小时的炮击之后,国崎支队跟第六师团几乎同时向金山县城还有松江府城发起进攻,367团虽然只有一个团,兵力要远远少于67军的一万余人,但是由于战术得当再加上钟毅的高超指挥,367团的处境要好得多!
经过一个上午激战,国崎支队仍然没能攻占367团的三处核心工事,第六师团却已经将坚守在松江新东门外的107师打垮!该师所属三二一旅旅长朱之荣殉国,所属三一九旅旅长吴骞重伤!底下四个团长死了三个!
东北军的107师是真被打垮了!
……
消息传回南京,顿时高层震动!
蒋委员长原本都已经说好了下午要陪蒋夫人前往美龄宫,但是在接到松江危急的消息之后便立刻取消行程,赶到了统帅部。
蒋委员长才刚刚走进作战大厅,陈诚等一干高级将领便立刻迎上来。
“辞修,怎么回事?”蒋委员长皱着眉头问道,“天亮前,你不是还打电话向张发奎确认过,松江城外仍然没有发现日军,怎么只过了不到半天时间,日军就突然出现在松江,并且还把107师给打垮了?”
陈诚道:“委座,这应该是因为通讯不畅造成的,因为日军在昨天中午之前就已经攻占了金山县城,所以卑职大胆的推测,日军在昨天天黑之前就已经推进到松江城外,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
蒋委员长沉声说:“就算日军在昨天傍晚之前就推进到了松江,并做好了攻击准备,松江也不该这么快失守!吴克仁的67军可是有一个军,一万多人哪!张空逸的367团就只有一千多号人,还在金山县守了半天!”
陈诚道:“日军出动了飞机大炮,对67军的阵地进行狂轰滥炸……”
“我不要听这些。”蒋委员长道,“说到飞机大炮,淞沪战场上哪个部队没有被小日本的飞机大炮狂轰滥炸过?又不是只有他们67军挨轰炸!”
顿了顿,蒋委员长又怒不可遏的道:“还说坚守松江至少七天,这才半天,这才半天时间,松江就失守了,半天松江就失守了!”
陈诚小声说道:“委座,严格来说松江城其实还没有完全失守。”
“现在再争这个还有意思吗?”蒋委员长怒不可遏的道,“是,严格来说松江是还没失守,但是沪杭铁路已经遭到日军切断,聚集在沪西战场的军队还有物资已经没有办法再通过这条铁路线撤退了,这跟松江失守还有什么区别?”
陈诚便立刻哑口无言,因为他找不到话来反驳。
因为之所以命令67军死守松江,就是为了保证沪杭铁路畅通。
可是现在,沪杭铁路已经被切断,松江有没有失守还有区别吗?
“娘希匹,一群废物!”蒋委员长余怒未消道,“还说坚守七天,最后一天都守不住,简直就是一群窝囊废!废物!”
白崇禧实在是忍不住,说道:“委座,现在说这些已经毫无意义,还是赶紧先想想,怎么应对眼下的危局。”
停顿了下,接着说道:“日军攻占松江在即,沪杭铁路已经遭到切断,从白茆口登陆的日军也即将攻占太仓并切断沪宁铁路,再拖下去,云集沪西的一百多个师、五十万大军就全完了!所以当务之急是赶紧下令撤退!”
“是啊,委座,赶紧下令撤兵吧!”
“健生说的对,真的不能再拖了!”
何应钦、陈诚等幕僚也是纷纷附和。
“不行!”蒋委员长却是断然拒绝,“上午还接到维钧从布鲁塞尔发来的急电,九国公约今天就要开会,就要讨论中国事件!”
顿了顿,又说道:“命令前线部队,无论如何再坚持一天!”
“委座……”陈诚还要再劝,却让蒋委员长一挥手打断了。
“辞修,我还是之前那句话。”蒋委员长说道,“考虑问题,不能只考虑军事,你们必须从政治经济等多个方面综合考虑,在沪西多坚守一天,或许会造成比较大的损失,但是却可以让西方各国更看清日本的嘴脸,也让西方列国更相信我们中国抵抗到底的决心,那么今后也就更容易获得西方列国的援助!”
听到这,陈诚、白崇禧、何应钦等一干幕僚便立刻耷拉下脑袋。
蒋委员长死活不肯撤兵,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继续硬挺!
一咬牙,何应钦沉声道:“那就没什么好多说的,眼下只能给67军下死命令,告诉吴克仁,哪怕拼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让日军过松江!”
“可以。”蒋委员长道,“就这么办!”
在金山县,姚家大院.
中午之前鬼子的最后一次进攻终于被打退,367团迎来了难得的休息时间。
钟毅来到炮兵阵地上,拍拍山炮肩膀说道:“山炮你先歇会,我替你盯着!”
“不用。”山炮却抹了把脸上的硝烟,说道,“总指挥,我不累,真的不累。”
“怎么可能不累?”随行的王子隆说道,“这一上午,你至少摧毁了鬼子四辆装甲车外加两门试图抵近直射的战车防御炮,摧毁的重机枪更是无法计数,要不是有你的这门战防炮保护侧翼,对面的交通大厦还有县公所早就让鬼子攻破了。”
王子隆并未瞎说,367团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山炮的这门战防炮居功至伟。
当然,居功至伟的并不只山炮的这一门战防炮,交通大厦和县公所还有两门。
正是因为有这3门战防炮互相保护侧翼,才使得鬼子就像狮子咬刺猬无从下口,才使得交通大厦、县公所、姚家大院这个铁三角坚如磐石。
停顿了下,王子隆又说道:“赶紧歇着去,下午还得有恶战!”
山炮便不再矫情,赧然一笑就倒头躺下,只片刻便鼾声如雷。
王子隆将身上的呢子军装脱下盖在山炮的身上,又对钟毅说:“总指挥,金山县城咱们是守住了,可是你说,松江府城能守得住吗?”
钟毅便轻叹一声,摇头说:“怕是守不住。”
王子隆道:“67军可是有一个军一万多人,就连一天都守不住?”
钟毅说道:“如果吴克仁真有破釜沉舟的决心,真有跟鬼子玉石俱焚的决心,比如像守宝山县城的姚子青营,则守住松江七天都绰绰有余,但是……”
王子隆道:“但是什么?”
钟毅叹道:“怕就怕吴克仁没有这个决心哪。”
王子隆道:“总指挥的这话,似乎另有所指?”
钟毅问道:“那我问你,在我没到金山县之前,张团座为什么不愿意让他的部队守在城内?而是执意要把部队摆在城外?”
王子隆闻言便立刻沉默了。
张空逸为什么把部队摆在城外?当然是为了局势不利时,能够及时撤离战场!
而如果把部队摆在城内,则很容易遭到日军的四面合围,到时想走都走不成!
钟毅叹道:“二十多年的军阀混战,把咱们中国给害惨了,不仅是直接导致无数百姓流离失所,更把一个很坏的恶习带进了我们的军队!”
王子隆凛然道:“总指挥说的是,保存实力吧?”
“没错,就是保存实力!”钟毅道,“军阀混战时期,上到统帅一方的巡阅使,下到连长甚至于排长,一个个脑子里想的全都是保存自己的实力,这不能说不对,毕竟谁握有更强大的实力谁就有更大的话语权,这没什么!”
“但是现在,小日本打进了咱们中国,中华民族正面临亡国灭种的巨大危险,这时候再想着保存实力那就大错特错,此时正是我辈军人为国家、为民族舍弃小我的时候,可是我们的那些部队长呢?一时之间却很难改变保存实力的恶习!”
王子隆默然,因为他实在没办法反驳,所以只能沉默。
钟毅又说道:“29军在北平为什么这么快被鬼子打垮?晋绥军的三十多个师在忻口战场为什么打不过鬼子半个师团?就是因为难改保存实力的积年恶习,就是因为下定不了决心跟小鬼子玉石俱焚!”
其实,钟毅还没有说完。
还有中条山上的中央军、南京城外十几个师的中央军,为什么败得这么窝囊?并不是因为中央军基层官兵畏敌怯战,更不是因为鬼子真就不可战胜,最主要的就是各级部队长脑子里根深蒂固的保存实力观念!
殊不知,在抗日战场上,越是想保存实力就越是败得快、败得惨、而且还败得窝囊!
相反,抱定为国家而战、为民族而战的决心出川的川军,虽然装备简陋,虽然后勤保障等同于零,可无论是在华北战场还是淞沪战场都表现得很好!因为川军将士从踏出四川省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抱定为国捐躯的决心,再不想那些没用的!
轻叹一声,钟毅又说道:“一句话,要是吴克仁有玉石俱焚的决心,要是67军的弟兄敢收缩松江城内,则七天之内,鬼子别想跨过松江半死,否则……”停顿了下,又道,“今天天黑之前,松江就必定失守!”
王子隆久久的默不做声。
……
松江,67军军部。
吴克仁脸色铁青的问道:“蒋委员长真的是这么说的?”
“是!”副官脸色难堪的道,“据说这是蒋委员长的原话。”
一听这话,司令部的几个部队长,还有警卫立刻就炸锅了。
“他姥姥,只打了一次败仗,就说咱们67军都是窝囊废?”
“这还讲不讲理了?一句话就定性了?合着107师五千多弟兄的血就白流了?”
“他们中央军五个师在上海围攻几千鬼子,半个月都拿不下来,这又怎么说?”
嚷嚷声中,一个挎着伯格曼机关枪的警卫大步走到吴克仁跟前,咬着牙说道:“军座我受不了啦,咱们跟小鬼子拼了吧?”
这话一出,顿时间便激情激愤。
“对,跟鬼子拼了,拼死了算!”
“小样的,就算死,也要让老蒋看看,咱们东北军没一个孬种!”
“说的好,军座,咱们就跟小鬼子拼了吧,全军开进松江城,跟鬼子血战到底!”
“对,从东北跑到西北,再从西北跑到华北,又从华北跑到上海,反正我是累了,也不想再跑了,这百十来斤就搁松江跟小鬼子拼了吧!”
然而,吴克仁却不假思索的道:“都给我闭嘴!”
说完,吴克仁又冲第107师师长张文清喝道:“张文清,赶紧回到阵地上去盯着,要是天黑之前搭不好浮桥,我唯你是问!”
“是!”张文清转身灰溜溜的走了。
吴克仁又对带头说话的高个警卫喝道:“还有你,郭伟全,好好站你的岗,一个排长胡咧咧什么?咸吃萝卜淡操心,真是的。”
与此同时,在松江城外。
日军第六师团的师团长谷寿夫手持望远镜,正站在一个制高点上往前观望。
谷寿夫这个老鬼子快六十岁了,年老体衰,不过这个时候却显得神采奕奕,很显然他的精神正处于极度的亢奋之中。
这么快就能够拿下松江,真有些出乎老鬼子的预料。
站在谷寿夫旁边的是下野一霍,第六师团的参谋长。
下野一霍也不再年轻了,今年已经四十多快五十了。
下野一霍说道:“师团长,守松江的支那部队的番号已经查清楚了,67军,从满洲逃回关内的东北军残部!”
“东北军残部?”谷寿夫放下望远镜,狞笑着说道,“这就难怪了。”
“哈依!”下野一霍重重顿首,又说道,“单就士兵素养及装备而言,东北军在支那所有地方军中是战斗力最强的,但是遗憾的是,东北军从根本上就出了问题,各级部队长始终改变不了喜欢预留后路、保存实力的做法!”
顿了顿,又说道:“正因为此,十成战斗力最多发挥出五成!”
谷寿夫不屑的道:“喜欢保存实力的又何止是东北军?所有的支那军都一样!山西的阎锡山要不是因为这个,晋绥军的三十几个师会那么容易被第五师团打垮?”
“哈依!”下野一霍重重顿首,又道,“不过也有例外,比如说钟毅。”
“钟毅?!”谷寿夫闻言目光便猛然一凝,眼前更浮现起金山卫抢滩时的惨状。
虽然金山卫抢滩的主攻是国崎支队,第六师团只是辅助,但仍付出了惨重代价,整整六个步兵中队遭到重创!
下野一霍又说道:“这个钟毅,就不喜欢留后路,在金山县城,他就把所有的兵力都收缩进了城内,跟皇军展开逐屋巷战,所以国崎支队打的很苦,死伤惨重不说,而且直到现在都拿不下来,据说司令官阁下对此很生气。”
“是吗?”谷寿夫道,“司令官阁下说什么了吗?”
“哈依。”下野一霍道,“司令官阁下说,第五师团配不上钢军的美誉,就他们在金山县的拙劣表现,称之为面团军或许更加恰当些。”
“面团军?”谷寿夫脸上流露出一抹古怪之色。
真不知道,这话要是让板垣那家伙听到,又会做何感想?
就在这时,一个少佐参谋匆匆上前报告:“师团长,步兵第13联队报告,支那军正在苏州河搭建浮桥。”
“搭浮桥?支那军这是想要逃跑!”谷寿夫狞声道,“致电独立山炮兵第3联队,用炮火封锁住苏州河,同时命令冈本联队加强攻击,务必在今天天黑之前肃清苏州河南岸到松江一线的支那残兵!”
“哈依!”
……
苏州河畔。
鬼子炮兵的炮弹像雨点般落下来,将刚刚才搭起一点架子的浮桥炸得支离破碎,同时也将67军官兵炸得尸横遍野。
“军座小心!”警卫排长郭伟全大吼一声扑上前,一把将吴克仁扑倒在地。
几乎是同时,一发炮弹落在不到十米外轰然爆炸,爆炸产生的冲击波瞬间掀起大量的泥沙,劈头盖脸的落到两人头上、背上。
“不要管我!”还没等硝烟散开,吴克仁便一把将压在身上的郭伟全推开,然后坐起身来厉声喝道,“郭子,快去帮忙,搭浮桥,浮桥!”
预留后路的观念,已经融入国jun每一个部队长的骨髓之中!
吴克仁也不例外,既便到了这个时候,也仍想着替67军留条后路!
看到郭伟全没动,吴克仁便勃然大怒:“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啊!”
郭伟全这才猛的跺了一下脚,回头冲身后几个警卫喝道:“都跟我走!”
然而,刚走了没两步,郭伟全便猛然听到一声又短又急促的炮弹尖啸,下一刻,轰的一声巨响几乎在他身后炸开。
没等郭伟全反应过来,一股巨大的冲击力便已席卷而至,一下将他掀得飞起来。
一直飞出去有十余米,郭伟全才重重坠地,这一下撞得,直接把他撞得岔了气!
好半天,郭伟全才终于缓过来,急定睛看,只见吴克仁刚刚站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弹坑,吴克仁却已经不见了。
“军座!”郭伟全这一惊当真是非同小可,当即翻身爬起。
郭伟全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弹坑边,然后就看到了一身焦黑、躺在坑底的吴克仁,吴克仁的身上甚至还在袅袅冒烟。
“军座!”郭伟全哀嚎一声,连滚带爬冲进弹坑,将吴克仁扶坐起来。
这时候,吴克仁也幽幽醒转,看到是郭伟全便想要咧嘴笑,遗憾的是,他脸上的肌肉已经全部烧焦,根本就笑不出来了。
吴克仁便轻叹了一声,说道:“郭子,我不行了。”
“军座,你不会有事。”郭伟全的眼泪刷的下来,“不会的!”
说完了,郭伟全又扭头声嘶力竭的大声咆哮起来:“医务兵!医务兵?!”
“郭子,别喊了,不用喊了。”吴克仁却是吃力的摇了摇头,又说道,“郭子,记着我的话,有生之年一定要打回东北去!哪怕咱们67军就只剩你一人,也一定要打回老家去,咱们要用事实告诉国人……”
说到这停顿了下,吴克仁突然用尽所有的力气,声嘶力竭的咆哮起来:“67军没一个孬种,咱们东北军就没有一个孬种,我们,不是孬种!”
吼完最后一个字,吴克仁便头一歪,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只不过,那一对虎目却兀自圆睁着,直勾勾盯着郭伟全。
“军座,你的话,我记下了!”郭伟全惨然答应了一声,再伸手从吴克仁脸上抹过,吴克仁那双圆睁的怒目终于闭上了。
紧接着,郭伟全又从地上捡起伯格曼机关枪嘶声大吼道:“弟兄们,继续搭建浮桥,抓紧搭建浮桥!无论如何不能让军座还有107师的弟兄们白死!”
在67军官兵不惜代价的努力下,一座浮桥终于架了起来。
这时候,在金山县。
钟毅拿着一块电池来到何阿九面前,笑着说道:“阿九你看,这是什么?”
“电池?”何阿九顿时间大喜过望,一把接过又问道,“阿毅,你上哪搞的?”
“也是巧了。”钟毅道,“刚才的这次反突击中,我们打死了鬼子一个通信兵,这是从鬼子电台拆下来的,你赶紧的把电池装上。”
何阿九说道:“这型号怕是对不上啊?”
“屁话!”钟毅道,“只要有正负极,型号对不上也能用。”
何阿九便不再多说什么,赶紧拿着电池直奔地下室的通讯班。
将电池交给通讯员,通讯员又将电池接到电台,然后打开电台,地下室里便立刻响起电台特有的伏溜声。
还不到片刻,通讯员便摘下耳机向何阿九报告:“队长,联系上总部了!”
“快向总部报告我们的情况!”何阿九兴奋的道,“就说金山县城仍还在367团手中,我们仍然还在坚守!”
“是!”
……
南京,统帅部。
蒋委员长皱着眉头,正站在作战大厅的地图前。
这时候,统帅部的高参已经在地图上画出三个巨大的蓝色箭头,中间那个最大的蓝色箭头由上海市区直指沪西;右边那个巨大的蓝色箭头,更是已经越过金山县城指向了松江,左边的蓝色箭头稍微小些,正从白茆口插向太仓方向。
这三个巨大的蓝色箭头,代表的就是三路日军!
中路是上海派谴军主力,足足有五个师团之众,右路是第十军,兵力有三个半师团,左路则是刚登陆的第十六师团!
这三路日军,就像是三驾巨大的战车,向着沪西的国jun主力碾压过来,压得身为国jun统帅的蒋委员长喘不过气来。
蒋委员长何尝不想退兵?但是不行啊!
布鲁塞尔的会还没开完,还不能撤啊!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忽然间从身后传来,把蒋委员长从沉思中惊醒过来。
回头看,便看到侍从室主任钱大钧神情凝重的走过来,一看钱大钧这副表情,蒋委员长心下便立刻咯顿一声,坏了!
钱大钧匆匆走到蒋委员长面前,小声说:“委座,布鲁塞尔有消息了。”
蒋委员长示意钱大钧先不要说,定了定神之后才说道:“现在你说吧。”
“是。”钱大钧答应一声,又道,“顾维钧刚发回电报,说是华盛顿九国公约已经在布鲁塞尔的会议上讨论了中日事件,但是最终的结果不如预期,会议非但没有通过制裁日本的决议,甚至连谴责声明都没有发,只是发了篇通告表示遗憾。”
听到这,饶是蒋委员长早有心理准备,也不由眼前一黑。
蒋委员长真的是没有想到,被他寄予厚望的九国公约会议竟会是这个结果!
看到蒋委员长的脸色不好,钱大钧立刻满脸关切的问道:“委座,你不要紧吧?”
蒋委员长摆了摆手,正要说话时,何应钦已经一脸凝重的走过来,报告说:“委座,刚刚接到松江发回的电报,67军已经被打垮,吴克仁军长也已经殉国了!”
白崇禧跟过来说道:“委座,松江失守,淞沪战场的右翼完全暴露,云集沪西的主力部队再不撤退,就真被日军合围了!”
“快撤!”蒋委员长瘦削的身躯微微一晃,连声说,“撤,快把部队撤下来!”
何应钦便转身回头,冲身后的副官大吼道:“快传令,让前线的部队撤下来!”
白崇禧跟着大吼道:“一定要跟顾默三讲清楚,按统帅部拟定的计划有序撤退,哪个部队先撤,具体撤到哪里,哪个部队打阻击,具体阻击到什么时候,务必要交待清楚,千万不要演变成一窝蜂的溃败!”
“是!”副官答应一声,转身匆匆去了。
目送副官的身影远去,何应钦喟然道:“希望不会酿成溃败。”
“只怕是很难乐观啊。”白崇禧摇头说,“时间实在太仓促了,统帅部的撤退计划能不能及时下达给前线的各个部队都是未知之数,各个部队具体执行时,就更加无法控制,场面会出现混乱,这个是肯定的!至于会不会酿成溃败,那只有天知道!”
蒋委员长脸色便立刻黑下来,白崇禧言语之间满满都是埋怨。
怨谁?当然是怨蒋委员长一意孤行,错过了撤退的最佳时机!
不过,就在这个时候,戴笠忽然匆匆走进来,报告说:“委座,367团刚刚从金山县城发来急电!”
“嗯?金山县城?”蒋委员长闻言不由一愣。
他原本都以为金山县城已经失守,钟毅也已经跟着367团殉国,昨天还跟夫人叹息说党国损失了一个难得的俊彦,却没想到,金山县还没有失守?
“金山县城?开什么玩笑!”白崇禧的脸色却一下黑下来。
“健公,我没开玩笑。”戴笠说道,“金山县城真没有失守!”
“是吗?”白崇禧道,“那么请雨农兄告诉我,如果金山县还没有失守,攻击松江的日军又是怎么过去的?难不成是飞过去的?”
“这我不知道。”戴笠答道,“我只知道金山县城还没失守。”
白崇禧冷然道:“所谓的还没失守,恐怕是躲在城内某栋相对坚固的建筑物内,龟缩不出吧?真要是这样,日军一时间还真奈何不了他们,比如说此时仍坚守在四行仓库的谢晋元所部,日军急切间也拿他们毫无办法。”
戴笠便沉默了,因为他也是这么想。
蒋委员长眸子里的神采也消褪下去,不过还是对戴笠说道:“雨农,电令钟毅,还有张空逸,金山县不用再守了,准备突围吧。”停顿了下,接着说道,“还有,告诉他们,无论如何一定要活着回来,我在南京等着他们!”
“是!”戴笠答应一声,转身匆匆走了。
目送戴笠的身影远去,蒋委员长的目光又再次落到大地图上,然后脸上的神色便再次阴沉了下来,他仿佛看到了,成千上万的国jun将士正顺着公路还有铁路,仓促逃窜,一场前所未有的大溃败正在上演。
金山县城。
借着夜色的掩护,钟毅将张空逸、楚帮场、王子隆、何云鹏等367团几个部队长、金山县保安大队长陈路远召集到姚家大院。
并且让何阿九当众宣读了统帅部的撤退令。
接到撤退的命令,张空逸等人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们是真的担心,担心统帅部会要求他们继续死守。
但是很快,一个新的难题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面前。
张空逸道:“统帅部说的倒是轻巧,突围,怎么突围?”
陈路远也附和道:“是啊,现在鬼子占了大半个县城,把我们压缩在城中心一隅,就算我们能突破外围封锁,最后还要翻过鬼子重兵把守的城墙,这种情况下我们怎么突围?根本就不可能突得出去嘛!”
“突不出也要突。”王子隆说道,“这是统帅部的命令!”
“谁说突不出去?”钟毅哼声说,“这不是还有地道么?”
“地道?”陈路远闻言愣了一下,又道,“地道又不通,没什么用啊?”
前文说过,金山县城确实有地道,但是早已经年久塌陷,是一条断头地道,仅仅只是通到东边的城墙下而已,所以,指望从地道偷偷的溜出城,根本就不可能。
现在挖也来不及,工程大且容易被发现!
钟毅说道:“我有说过要从地道出城吗?”
“不从地道出城?”陈路远道,“那你打算用地道干吗?”
“用来炸开城墙!”钟毅沉声道,“只要炸开城墙,出城也就容易多了!”
“这倒是个办法!”张空逸说道,“来金山县之前,我死活从总座那里讨来了好几百斤炸药,一直没派上用场,现在正好用上!”
钟毅又道:“但就算这样,也要先选好突围线路!”
停顿了下,钟毅又说道:“小安子,带上纸和笔,跟我走!”
被叫到名字的安镇远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赶紧站到钟毅面前。
王子隆掠了安镇远一眼,又对钟毅说:“总指挥,还是让我跟着你去吧?”
“还是让小安子跟我去。”钟毅摇头说,“夜间侦察,更多的考验的是眼力还有听力,这方面小安子可要比你强多了。”
王子隆脸上露出尴尬之色。
安镇远的脸上却微微流露出一抹得色。
湘西的生存条件十分恶劣,他虽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却也打小跟着父辈走惯了夜路,甚至经常会在夜间深入山中打猎,所以练就了过人的目力还有听力!
当然,钟毅之所以带上安镇远,也是因为他练过武,身手好!
钟毅带着安镇远,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
离开姚家大院后,趁着还有一点时间,钟毅教了安镇远手语。
“小安子,你注意看我手势。”钟毅一边做出各种手势,一边小声介绍,“这是手枪,这个代表重机枪,这个是说掩护我,这个手势是让你向我靠拢。”
安镇远认真听着,不时点头,这小子记性不错,悟性也高。
等到两人进入鬼子控制区域,安镇远已经把钟毅临时教他的几组战术手语给记住了,并且可以跟钟毅进行简单的交流了。
这个时候,正是夜间十点多,天上没一点星光,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安镇远必须使劲的瞪大眼睛,才能看清楚近在咫尺的钟毅打出的手势,而且还必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不会因为不小心踩到碎瓦砾堆或者撞倒房梁而发出声响。
让安镇远感到无比吃惊的是,钟毅在这样的夜色中竟然也是游刃有余。
有一次,安镇远不小心踢倒了一根折断的椽子,在寂静的废墟间发出咣的一声,就在安镇远急得脑子一片空白时,钟毅却一张嘴发出了一阵极其渗人的野猫惨叫,接着又发出另一只野猫惨叫,逼真的摸拟出了两只野猫打架的效果。
鬼子果然上当,拿手电筒照了几下也就揭过了。
就这样,钟毅带着安镇远一点点深入鬼子阵地。
……
几乎同一时间,国崎登正在跟纳见敏郎、宇佐美隆两人喝闷酒。
日军军纪森严,有作战任务之时是严禁喝酒的,不过事无绝对,到了国崎登的这么个级别,纪律就是摆设。
要不然国崎登也不可能随身带着清酒!
国崎登心情苦闷,是完全可以想象的。
作为一个支队长,手握着一万多精锐,却连续两次败给钟毅率领的一支小部队,因为表现不佳,致使第十军司令官柳川平川当众说第五师团不配钢军的美誉,国崎支队更是一支面团支队!这样的评价,让国崎登情何以堪?
看到国崎登闷闷不乐,宇佐美隆劝道:“支队长,我们必须承认,国崎支队在金山卫和金山县的战斗中表现不佳,司令官阁下当众评价我们支队为面团支队,也不算过分!”
听到这,国崎登便将酒杯往桌上一顿,司令官阁下批评也就罢了,你也笑话我?
“哈依!”宇佐美隆猛一顿首,又说道,“卑职的话虽然听着刺耳,却是真心话!”
顿了顿,宇佐美隆又接着说道:“而且,这也不是卑职真正想说的,卑职真正想要跟支队长说的是,我们仍旧还有恢复名誉的机会!”
“纳尼?”国崎登道,“仍旧还有恢复名誉的机会?”
纳见敏郎也讶然说道:“淞沪会战马上就要结束了,哪里还有机会?”
“结束?”宇佐美隆摇了摇头,狞笑说,“不不不,在我的认知中,淞沪会战的下半场才刚刚开始,离结束战役还早着呢!”
国崎登跟纳见敏郎对视了一眼,同时问:“什么意思?”
“卑职的意思很简单!”宇佐美隆的神情突然变得严肃,接着说道,“尽快消灭金山县城的支那残敌,然后大胆突破大本营拟定的进军线路,向着南京大踏步的前进!”
顿了顿,宇佐美隆又接着说道:“只要国崎支队能最先向南京方向攻击前进,则无论最后哪个师团攻占南京,我们都能洗脱面团支队的骂名,重新恢复钢军的美誉!”
“哟西!”国崎登的眼睛便立刻亮了起来,然后一仰脖子将酒杯中的清酒喝干净,再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顿,说,“哟西,就这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