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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儿正明时,林宁、田五娘并邓雪娘一道自山寨回至龙门客栈。

    出乎意料,客栈内除了云中蒙家人,竟又多了两拨客人。

    一拨明显是镖局的镖客,桌上还摆着小镖旗,十来个大汉,护送的镖多半是客人……

    因为这伙人坐了三桌,中间那桌人,正中坐着一个正在大快朵颐的中年胖子,穿着富贵而浮夸。

    坐在中年胖子旁边的,是一个花白头发的镖头,从他面色来看,显然不大赞成在这里打尖儿住店。

    林宁一行人刚进门,此人双眼就锋利的打望了过来,神情十分戒备。

    将这一拨人看在眼里后,林宁就看向了另一面。

    另一拨人,就比较有趣了。

    一个光头大和尚,一个冷面中年美尼,和一个看到有生人进来,就羞怯的恨不能将头埋进宽大道袍里的小女道。

    许是见小女道受了惊,正啃骨头的光头大和尚和吃素菜的冷面女尼齐齐抬起头,两双眼都煞气逼人的瞪向林宁。

    林宁呵呵一笑,没甚反应,但他身旁的田五娘却漠然的抬起了眼,看向二人。

    “嘶!”

    二人都是真正到了一流高手巅峰多年的强者,若非无地级功法,苦苦不得更进一步,早就成为一方雄主人物了。

    然而此刻这个年轻女孩子眼眸中的清冷目光,却让他们感到一阵心悸!

    江湖经验极为丰富的二人,立刻就明白了这位年轻的不像话的女孩子的身份,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面色大变。

    不过却见方才那个无礼的少年,居然一手握住了那年轻女孩子的手,微笑道:“进门皆是客,只要不闹事,随他们去罢。”

    那个让两个素来桀骜的僧尼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口的年轻女孩,轻声哼了声后,垂下了眼帘。

    至此,尼僧二人才长松了口气,而后发现,自己背后的衣裳,不知何时已被冷汗浸湿。

    他二人原本都出身名刹,却因为生性狂野,难受清规戒律约束,更因为无意中产生了孽缘,事发后纷纷被各自师门逐出门派。

    他们原并不畏死,如今却不忍丢下“孽果”……

    没有他二人照顾,这个自幼被寄养在道观里因而生性怯弱的“孽果”,非让人欺负死不可。

    这是两个曾经狂野的连自家掌门都不服的“妄人”,绝对无法接受的。

    幸好,幸好……

    “咳咳,咳咳咳!”

    正这时,坐在二人旁边的小道姑终于发现了气氛不对,一着急,就猛烈咳嗽起来,原本有些苍白的小脸,登时涨红,喉咙似风箱一般发出粗喘声,十分骇人。

    大和尚和冷面尼姑见状面色大变,忙齐齐惊呼道:“玲珑!”

    冷面尼姑慌忙的从怀里掏出一个不足手掌大的小玉葫芦,倒出了三丸药,喂进面色已经乌青发紫的小道姑口中,又用清水灌下,过了片刻,小道姑才泪眼朦胧的恢复过来。

    周围人见此,目光倒没落在那个娇小貌美的小道姑身上,而是落在了冷面尼姑手中的玉葫芦上。

    什么药,竟这样神奇?

    冷面尼姑见之冷哼了声,将玉葫芦收好,眼中却难掩焦急之色。

    这种药,她已经没多少了,而能炼制这种药的人,却早已死去。

    等这些药吃尽后,她的孩子再发病又该如何是好……

    而一旁的光头大和尚暂时并没想那么多,他见站在那位惹不起的年轻姑娘身边的少年,竟一直盯着冷面尼姑高高的胸怀上看,登时大怒,若非碍于他身边那位年轻姑娘着实惹不起,大和尚早就撕破面皮开干了。

    林宁其实是冤枉的,他盯着的,原是那玉葫芦。

    “小宁,你不是精通医术么?你给她瞧瞧吧……”

    客栈伙计胡小山许是吃了豹子胆,盯着小道姑看了良久,犹豫再三后,走到林宁身边低声求道,却连眼都不敢抬起。

    他身旁的周石和李轩差点没偷笑出暗伤了,冲林宁挤眉弄眼。

    林宁、田五娘还有邓雪娘齐刷刷的看向这厮,就见那颗小脑瓜快红透了……

    林宁哂然一笑,看到方才那怯生生的小道姑正好奇看他,便微笑道:“小姑娘,我精通岐黄之术,若是需要,可给你瞧瞧。”

    小道姑闻言,小脸又刷的一下变红了,螓首埋起……

    一旁冷面尼姑登时大怒,双眼愤怒的瞪向林宁。

    林宁见之无奈摇头,淡淡道:“看来是我多事了……我只是看在你能有生生造化丹的机缘上,才愿意出手相助。不过既然你不愿,我自不会强求。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显然,我们并无这份缘法。”

    说罢,同田五娘一起上了二楼。

    待她们上楼之后,光头大和尚和冷面尼姑才霍然起身,眼神骇然而激动的看向了二楼!

    胡小山却急的跺脚,趁机走向了小道姑……

    ……

    二楼客房。

    君儿丫鬟俏脸微红,替林宁斟了盏茶送上。

    林宁谢过后,问起了皇鸿儿的状况。

    皇鸿儿眸光幽幽,声音糯糯绵绵,看着林宁轻声道:“好些了呢,多谢小郎君。”

    林宁抽了抽嘴角,再道:“我是问你,武功进展的如何了。你有病没病,自己心里没数吗?”

    皇鸿儿许是从未见人当面同她这样说话,一时间怔住了,星星点点的眸光中,带着些茫然。

    林宁差点给这个戏精给跪了,太入戏了,眼神也太……勾人了。

    若非亲眼看到这女人不穿衣服时一身柴骨,还挂着层皮,着实没有美感,似红粉骷髅,他还真未必扛的住。

    君儿丫鬟在旁边气鼓鼓道:“小郎君没有礼貌!”

    林宁呵呵一笑,不做解释,气的君儿真有些着急了……

    偏他这般,皇鸿儿反倒对他有些刮目相看了。

    原以为林宁是个在女人跟前有些腰软的,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她嘴角弯起,对君儿笑道:“不可无礼。”又对林宁道:“得小郎君相助,颇有进益。原本已不得不突破第七劫,匆匆进入第八劫,不然身子骨就要熬毁了。如今得小郎君妙手施针,得以缓和。只要再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便可完善第七劫身,从容无缺的进入第八劫。不过到那时,还是要劳小郎君相助,才能破至第九劫身……”

    林宁忽然好奇问道:“我这般帮你,有什么好处?你若果真是病患,我本着医者父母心,救你也就救了。可你并没病,是在练功。我干吗要帮你?”

    皇鸿儿一怔之后还未开口,一旁的君儿丫鬟就急的跳脚道:“小郎君,你那般聪明,这会儿怎糊涂了?你连我家小姐的身子都看了去,日后连人都是你的,你还计较这些做甚?”

    “闭嘴!你这丫头疯了不成?”

    皇鸿儿红着脸,啐道。

    林宁淡然摆手道:“君儿姑娘莫这般说,医者施针难免经历这些。只是世上女子被礼教束缚,纵然有疾患,除却少数外,大多不肯接受郎中施针。以为生死是小,失洁是大。其实不过歪理邪说罢。”

    “嗯?”

    皇鸿儿奇道:“小郎君,此不是天经地义么?怎解成歪理邪说?旁人都道我圣教为魔教,怎在小郎君这,那些名门正道反而成了妖魔。”

    林宁摇头道:“无所谓正邪。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损伤,孝之始也。爱惜将养好身子骨,便是对父母最大的孝行。百善孝为先,没什么比孝道更重要的了。所以,圣女不必有心理压力。在我眼中,圣女只是病患。”

    皇鸿儿望着林宁清秀的面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目光真诚而坚定,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宁微微摇头道:“不多说了,开始施针罢。”

    皇鸿儿亦未多言,坐在竹榻上,在君儿丫鬟的帮助下去了裙裳,露出一副枯柴般的身子……

    皇鸿儿妙目一直盯着林宁的眼睛,见他目光毫无变化,神情不由微动。

    待林宁取出银针,一针一针的扎在她身上,力道温柔而体贴。有时不得不用手侧扶一下,肌肤相触间,带给她一阵阵难言的酥麻感,让她心中有些惊异……

    因练《九劫不灭天功》这等堪称世上第一惨无人道的功法,遭受过无数苦痛磨难,早已让她在幽幽怯怯惹人怜惜的外表下,打磨出一颗坚如钢铁的心。

    所以,为了突破,为了大道和大业,初次在人前解衣,对她而言其实并不算什么,心中甚至没有生出任何波澜。

    若不喜,待用罢,斩了便是。

    但是……

    此刻她坚硬的心房,却微微颤栗着。

    莫名想起了丫鬟君儿之前所言:易得无价宝,难逢有情郎。

    而她,终究也只是个女人……

    一旁视线一直左右移动的君儿,看出她小姐的异样后,心里忽然好开心。

    这些年,她亲眼目睹着皇鸿儿过的是怎样非人的生活。

    所以,如今能得遇一个可以缓解她痛苦,帮她一步步突破天功的小郎君,君儿才这般厚颜无耻的当起红娘来。

    小郎君虽说的是医者父母心,可是他连皇鸿儿最隐私的地方都看了碰了,圣教就算再不注重儒家那套,可也没有奔放到这一步啊!

    所以,她还要再接再厉!!

    一个时辰后,随着最后一根银针拔出,皇鸿儿再难忍体内酥麻入骨的舒适感,咬着唇角轻吟了声:“嗯~”

    本就耗费了大半体力,额头渗出一层汗水的林宁,听到这一声娇吟,冷不丁打了个哆嗦,差点当场交代。

    他皱起眉头,目光古怪的看向了遍体瑰红的皇鸿儿。

    皇鸿儿被他这样一看,羞臊的恨不能寻个缝儿钻进去。

    还好君儿丫鬟适时开口道:“小郎君,我们每日在这客栈里住着怪无趣,能不能去你们山寨里做客?”

    林宁收拾罢药箱,微笑道:“自无不可……明日北苍汗王金帐离开,后日吧。”

    君儿喜笑颜开的应下后,送林宁出了房间。

    ……

    大王令我来巡山

    大王令我来巡山

    “干什么呢?”

    出了客房,至走廊,便见走廊尽头,胡小山更是涎着脸,赔着笑脸同面色淡然的田五娘说着什么,身旁还有俩“帮凶”,周石和李轩。

    在其对面,一僧、一尼双双跪倒在地。

    二人身后,还有一个局促不安的小道姑,也跟着跪在后面,拉着僧尼的袍摆,焦急的想让二人起身。

    “小……小宁回来了!”

    胡小山开天辟地头一回这般谄媚的同林宁说话。

    先前就算林宁每每露出锋芒,将山寨同辈们远远落在身后时,方智、胡小山、周石等人心中服气归心中服气,面子上却绝不肯伏低做小的。

    左右林宁又不是大当家,和他们一起长大,他们才不会上赶着讨好。

    当然,林宁也没想着能让他们纳头便拜。

    可这会儿……

    胡小山说罢,那一僧一尼便转过身,开始给林宁磕起头来。

    砰砰作响。

    小道姑唬的眼泪都流了下来,左拉一把右扯一把,哪里拉的动。

    便只目光哀求的看向了林宁,怯怯唤了声:“小哥哥……”语气中竟有亲近意。

    然后林宁就看着目瞪口呆的胡小山,那颗小脑袋似乎都开始膨胀变大了。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林宁,一字一句道:“小宁,看在我的面上,搭把手罢!”

    说到最后,悲壮的几乎是吼出声来。

    周石和李轩没忍住,吭哧吭哧的发出同情的猪笑声。

    有善心到底比不过生的好,人生就是这么不公平……

    林宁眨了眨眼,奇道:“我刚没给你面子吗?”

    胡小山一滞,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

    他知道,林宁从不是个好说话的人,刚才能主动提出给小道姑看病,便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可是……

    林宁也不理僧尼还在砰砰砰的磕头,看着胡小山嘲笑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小山,看不出你还是个情种。”

    胡小山整个小脑瓜都变成红烧的了,小道姑也俏脸通红,埋首于怀间。

    周石、李轩彻底绷不住了,相互遮掩着大笑起来。

    一僧一尼虽心中愤恨,可对他们来说,什么都没有给女儿治病重要。

    他们原的确不信这个少年会是什么神医,可就凭他一口叫破他们为数不多的救命神药,他们便信了八成。

    这八成,足够让他们看到女儿活下去的希望。

    这比什么都重要。

    可怜天下父母心,无过于此。

    林宁和田五娘对视了眼后,对僧尼和小道姑说道:“今儿夜了,不适合看诊,明天未必得空,后日再说吧。左右小姑娘才用过药,旬月之内不会再犯。”

    其实小道姑的年纪,并不比他小。

    两位老江湖闻言,自不会如同凡夫俗子一般苦苦纠缠,很恭谨的带着红着脸的小道姑退下了。

    而且他们心里愈发笃定,这是他们女儿获得生机的机会。

    所以甘愿卑躬屈膝。

    等外人走后,林宁面色却阴沉了下来,看向胡小山。

    胡小山被这般盯着,心头一跳,干笑了声,道:“小宁,我……”

    林宁没有给他废话的机会,连周石、李轩一起问在内:“三叔有没有同你们讲过山寨规矩:嘴要闭紧些,不该说的不要往外说?”

    周石、李轩二人没吭声,胡小山则面色微变,咬着牙点头道:“说过,不过我并没有多说,只同他们说,小宁你是神医,连北苍王庭大汗都寻你看病,小宁,我没有糊涂。我思量着,左右你在这设了药庐,本就要给人瞧病,所以才说的,但他们没信。是小宁你一口叫破了他们服下的药,他们才信了。”

    林宁气笑道:“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了?”

    胡小山忙赔笑道:“不是不是,是我嘴长,胡乱说话……”

    林宁莫名其妙道:“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小道姑?她爹是和尚,她娘是尼姑,她是道士。你是喜欢角色扮演还是怎么着?”

    胡小山虽没听过这个名词,却不妨碍他理解,面红耳赤摇头道:“小宁你别浑说,我没有喜欢……我只是觉得,她不该病成那样,能帮她一点,让她好了就好。她好好的就好……我也看得出,她不喜欢我……”言至此,情窦初开的年轻人满脸的落寞,但随即强打起精神道:“不过小宁你放心,我不是左义,也没那么没出息。”

    林宁闻言,顿了顿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回头我会跟三叔说,再给你们说说山寨保密条例多重要。小山……”

    “嗯?”

    胡小山纳闷的看向林宁。

    林宁似考虑着措辞,语速较慢道:“喜欢一个人没那么简单,也没那么容易,更强求不得。我喜欢五娘,也不是突然就喜欢的。而是看着她这些年来为我所做之事,醒悟之后大为感动,才愿意为她痛改前非,做一个值得她喜欢的人……这,才叫喜欢。”

    胡小山:“……”

    周石:“……”

    李轩:“……”

    这一口猝不及防的狗粮,差点没噎死他们。

    胡小山瓮声悲愤道:“我知道了。”

    林宁摆手道:“去吧。”

    胡小山松了口气,和周石、李轩匆匆离去。

    太他娘的腻了……

    等他们离去后,林宁同俏脸微霞的田五娘笑道:“几个山炮,懂个屁的喜欢。小山那叫见色生意,看人家小道姑生的好,连根底都不了解。”

    田五娘微微横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她心里还沉浸在刚才突如其来的甜蜜中,至于那个小道姑……

    林宁这般出色,就像这仲夏之夜屋外吹过的凉风般,难免有许多女孩子喜欢。

    只是她相信他,会尊重她。

    林宁温柔揽住她的腰,轻声道:“夜了,咱们去歇着吧。”

    “嗯。”

    ……

    一夜无话。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林宁和田五娘就起了身。

    俏脸显得有些娇艳的田五娘,已经渐渐习惯林宁殷勤的帮她更衣了……

    新婚燕尔,蜜里调油,本是人间常态。

    再者,田五娘打小就有长姐照顾幼弟的心态,对林宁的顽劣淘气格外容忍。

    待林龙临终前和田虎一道定下了二人的亲事,也就愈发不同。

    如今林宁浪子回头改邪归正,田五娘已经满意十足,所以对于他在床帏间的一些使坏,也愿意包容。

    为田五娘穿好衣裳后,林宁看着那双极美的凤眸,雪山冰湖虽不在,却也依旧是山间清泉,清丽无双。

    林宁温声道:“等今日送走了草原金帐,就能清闲许多了,你好好歇息几日。”

    田五娘看着林宁,抿口浅笑道:“并不累呢。”

    比起前几年,如今她轻松了不知多少……

    林宁笑道:“那也要多歇息歇息,这些日子就没消停过,乱糟糟的。过几日,你身子也要大好了。”

    田五娘被林宁炙热的眼神看的害羞,垂下螓首不语。

    不过未几她又复抬起头,看向林宁正色问道:“小宁,你以为宝勒尔她父亲,能敌得过稷下学宫的夫子么?”

    林宁知她好武,且又担心忽查尔万一出事,青云寨必会遭受很大的压力,这几日怕都在思量这个问题,因而笑道:“到了他们那个境界,纵然不敌,也能走的脱。千年前,北苍两大圣萨满奇袭稷下学宫和黑冰台,最终也未留得住两大圣地的武圣,反而被他们联合皇城司的武圣,布下天地三才大阵给斩杀了。单一个学宫夫子,在武圣之道肯定比忽查尔走的远,但想留下他,却也不易。五娘,不用担心,今日忽查尔必归。忽查尔一日不死,山寨就不会轻易遭受灭顶之灾。虽然听着有些不光彩,但能借到这一方势力以自保,已是殊为不易。”

    田五娘点点头,看着林宁认真道:“我们并未狐假虎威仗势欺人。”顿了顿又问道:“那些寨主,你预备如何处置?”

    林宁在枕边人面前没有藏着,直言道:“除了射日门主、金钟堡主等三四人外,皆杀之。非我不讲道义,这些人留不得。否则,只会坏了我青云寨的名声。”

    田五娘却有些接受不了这等残杀绿林同道的做法,犹豫了下,道:“可以放了,驱离山寨。”

    林宁笑道:“往后我们要指着商路出饭,若将这群喝惯人血的山贼放出去,只会坏事。要不了多久,还得专门去清理一遍,与其到时候麻烦,不如趁着现在就赶尽杀绝。”

    田五娘有些头疼的捏了捏眉心,道:“可此事若是传出去,青云寨多年的义气名声,就要坏了。往后,绿林同道间……”

    林宁笑的有些狡黠,轻声道:“干掉之后,丢去榆林城,顺手引一波箭雨……对外就说他们等不及了,自己去榆林城救家人。嘿,谁还愿意为他们查个真相?”

    田五娘闻言,无语的看着林宁,好气又好笑。

    林宁嘿了声,面色却忽然复杂起来,语气不无悲悯天人的说道:“我虽生在山贼家,自落草便是山贼身份,我亦认了。但我绝不赞同对寻常百姓下手,尤其是烧杀淫掠的混帐行为。”见田五娘面色似黯淡了些,林宁话锋一转,道:“当然,咱们青云寨不同。”

    田五娘轻声道:“我也带队烧杀抢夺过的。”

    林宁摇头道:“敢出一线天走私草原的,哪有一个是良善之辈?寻常百姓,谁会做那等营生?出了一线天,便不必理会那些所谓的规矩,草原上是法外之地,生存为第一责任。所以,你没任何问题。但那些山寨头人们,却一个个恶贯满盈,大多都对中原良善百姓下过毒手。我们虽然不是衙门老爷,论理没资格审判他们的生死。但是,天地间自有正义。我们是绿林豪杰,可以用我们的法子,替天行道,除了他们!”

    田五娘闻言,一直纠结的凤眸登时明亮起来,连声音都高了不少,她大声道:“替天行道……对!我们就是在替天行道,问心无愧!小宁,先前我一直在想,若青云寨不再劫掠,还能做什么。现在我知道了,我们要替天行道!”

    看着难得兴奋起来的田五娘,林宁忽然觉得,往后刷功德,都有名头了:

    我老婆要替天行道!

    ……

    ps:订阅成绩不如人,被人打压嘲讽了,呜呜呜,不争馒头争口气,大家帮我冲一冲啊!



    今日回山寨,除了胡小山留守龙门客栈外,周石和李轩也一并回山,准备和方智一道进草原。

    归途中,两个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兄,面色都复杂难明。

    昨晚上他们走时大当家田五娘的面色分明还是清冷淡漠,与往常无二。

    可只一夜过去,今早的大当家,面色居然如此的娇艳!

    山寨里的孩子,大都早早的接受过男女间那点事的洗礼。

    所以心情才格外的黯淡。

    看着前方骑马并肩而行的一双人,周石、李轩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酸楚。

    人和人果然不能比,尤其是不能和生的太好的人比。

    林宁以前分明人憎狗嫌,可那又如何?

    一朝悔悟,大当家这等早有婚约的且不说,就连曾经对他恨之入骨的周妮妮都为之倾倒。

    如今胡小山巴巴的中意上了一个小道姑,结果……

    一声柔弱怜人的“小哥哥”,差点叫的胡小山原地爆炸,因为叫的不是他……

    唉!

    说起来,也就草原上那位圣萨满的女儿不一样,人家喜欢方智。

    不过……

    都说他俩是因为脸上都有麻子,才惺惺相惜。

    这等缘由,着实不能让人稍微解恨。

    看着前面正和众人心目中的女神有说有笑的某人,周石、李轩心中一阵阵酸楚。

    真是柠檬树上柠檬果,柠檬树下你和我……

    ……

    “大当家!林公子!!”

    林宁刚刚和田五娘并肩纵马入山门,没进多远,就被路边蹿出的四人拦下。

    四人见面纳头便拜,让田五娘刚刚皱起的眉头舒缓了下来。

    此四人分别为射日门主卫庄、金钟堡主靳天乐、黑风寨寨主邱刚和金山寨寨主朱勇。

    正是林宁同田五娘说过的,还算良善,虽也欺压勒索过百姓,但至少没有下过毒手的四位当家人。

    不过没等四人开口说什么,林宁便率先笑言道:“这几日着实太忙,怠慢诸位了。你们之请,我和大当家的都明白,也已经做了些安排。但成不成,不敢打包票。现在说这些还太早,这样吧,今日送走了汗王金帐,明日再谈,我会派人去请你们,可否?”

    跟在后面的周成、李轩都惊呆了,什么时候见过尖酸刻薄的林宁这般和颜悦色的说过话?

    卫庄等人却大为感动,不再纠缠,行大礼退下。

    林宁方对田五娘笑道:“你不适合处理这些人情往来的杂事,我也不舍得。山寨有许多事要做,只靠三叔他们,会力有不逮。肯定要进人。这些当家寨主上山后,我让三叔暗中观其品性,发现只有这四人是真心实意牵挂家人弟子的安危。其他人,有些已经放弃,更有些人,甚至开始思量着再娶妻生子了。这样的人,山寨如何敢要?”

    田五娘闻言,看着林宁轻声道:“你费心了呢。”

    她知道,林宁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减轻她的负担,让她能够一心一意钻研自己喜欢的武道。

    所以,她真的有种被呵护的感动。

    林宁自不会说什么扫兴的话,只冲着田五娘微微一笑。

    晨曦的阳光还不刺眼,挥洒在林宁清秀充满书卷气的脸上,好似蒙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山间的晨风吹拂起鬓间的一缕发梢,折进眉心,荡出一抹潇洒和不羁。

    连田五娘看着,都觉得赏心悦目。

    这一对彼此对视在东升旭日朝阳中相互欣赏的男女,让后面跟随的周成、李轩彻底放弃了治疗,仰起头望着苍天,湿润了眼角……

    ……

    “五娘来了!”

    汗王金帐内,林宁和田五娘刚入内,就听到了蔑儿乞老可敦的热情招呼。

    田五娘礼貌回应,林宁则在一瞬间收缩起了瞳孔。

    平静的坐在图门汗左侧首位的,不是忽查尔,又是何人?

    这个老王八,竟然已经回来了!

    许是感觉到了某人复杂的心声,忽查尔平静的目光看了过来。

    林宁赶紧低下头,他的功德点着实已经不够抵御第三次移魂妖法了……

    此仇老子记下了,早晚有所回报!

    恁不过你,就恁你闺女!

    再抬起头,林宁不再看那妖人,他走至图门汗前,给这个温和的草原之主诊脉后,点头道:“不会再有生命危险,再施一回针,按照之前的药方吃药,或许不用三个月,大汗就能恢复如初。”

    又给胡宁阏氏看罢,道:“胎气稳正,连药也不需再进了。”

    待通译官转述罢,图门汗温和笑道:“多谢小神医了,几次遇险,都为你所救。”

    又转头同蔑儿乞老可敦道:“原见额吉如此厚待一个中原姑娘,朕心里还是有些吃惊的。不过现在看来,额吉到底是额吉。”

    蔑儿乞老可敦听闻此言就太高兴了,笑眯眯道:“也是长生天安排的缘法,只可惜……”话锋一转就惋惜道:“孩子有自己的想法,不愿跟着回龙城。”

    一旁宝勒尔对田五娘有些低落道:“额格其,这次额母还有我们要一起跟着大汗回龙城。格列山叛逆一事后,阿爸也担心额母年纪大了,不能再受惊吓了。额母不想阿爸还有大汗担心,便决定跟着回龙城了。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田五娘轻声道:“并不妨事,我还是会去看额母和你的。”

    蔑儿乞老可敦闻言愈发高兴,拉着田五娘的手不愿放开,道:“我给宝勒尔的父亲说了,让他传话给中原的官儿,不让他们欺负你,不然,我是不依的。我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去见长生天了。一直留在蔑儿乞部,会给大汗和宝勒尔她父亲添麻烦,所以就跟着他们一起回龙城吧。我这般为他着想,他也该照顾照顾我的心思。好多年,没见过你这样合我眼缘心思的孩子。五娘,等我死的时候,你一定来送送我。”

    一帐贵人纷纷相劝,唯独五娘反握了握老可敦粗糙的手,点了点头。

    本来开始伤感的老可敦,一下子就笑开了。

    一直平静未言的忽查尔此时却对林宁道:“你说过要送部医经给我,我不能白要你的,这里有十五颗龙髓米。”

    这是提醒林宁将《百草经》赶紧献上。

    林宁心里其实是在鄙夷他的,到底是草原胡族,他么的问人要东西都这么粗俗,没有美感……

    心中如是想,面上却笑的淡然,居然从袖兜里掏出一卷书卷,递到已经走到他身边送他龙髓米的侍者面前,道:“我的医术全都来自这部医经,只要学透了,草原上以后不会缺少郎中了。”

    通译官将此言转译后,帐内诸多胡族贵人们纷纷睁大眼睛,甚至不掩贪婪的看着那卷医经。

    唯有蔑儿乞老可敦皱了皱眉,看了眼忽查尔后,转头同田五娘小声说了些什么。

    田五娘轻声道:“额母放心,并不碍事。小宁说过,医经不是武功,医术可救人,武功是来杀人。杀人之法不可广传,救人之法却应当传遍世间。所以,他并不心疼。”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对林宁刮目相看了。

    虽然大部分人依旧觉得他蠢傻……

    待忽查尔简单的翻阅了几张《百草经》后,便不再看林宁了,而是同图门汗道:“该回程了。”

    图门汗自无不可,却温和的同林宁并田五娘道了别。

    且他已经从宝勒尔处得知林宁打算利用起他赐予的行商权,还开玩笑祝福他早日家财万贯。

    在午时之前,叨扰了青云寨数日的汗王金帐,终于缓缓出了山门,离开了青云寨,通过一线天,回到了草原。

    他们会先在蔑儿乞部驻留三日,然后一路往北,直达龙城。

    宝勒尔会在那接应青云寨来人……

    ……

    天剑山。

    素来潇洒不羁扮纨绔的侯玉春,这几日却焦躁的嘴角起了三个大水泡。

    头发油腻,眉眼乌青。

    因为他老子自那夜在水帝庙和北苍圣萨满忽查尔交手之后,便一直身受重创,非但没有愈合,反而有崩坏的趋势。

    为了疗伤,他让侯万千最信任的剑奴候二亲自赶赴大秦圣地黑冰台,去求侯万千之至交,黑冰台太上长老连叔常,请动黑冰台镇台神医淳于九赶来天剑山。

    淳于九虽来了,可他入天剑山已过一昼夜,至今仍在侯万千闭关密室中没有出来。

    侯万千生死难知。

    侯玉春虽自懂事起,就戴上了山贼之帽,但出现在他身边之人,却没有一人敢小觑于他。

    甚至,他还能光明正大的进入天下三大武学圣地之一黑冰台“深造”。

    有黑冰台太上长老连叔常庇护着,他在大秦国度咸阳,过着堪比王侯公子的生活。

    侯玉春十分聪明,知道这一切的缘由不是因为他自己,只因为他有一个好爹。

    黑冰台太上长老连叔常曾亲言:“世间三大武圣下,论攻伐,天剑山候万千可排当世前三。”

    可是现在,这位杀伐武圣之下世间前三的男子,却陷入了极为凶险之境。

    候万千若有个好歹,天剑山怕会一夜间化为齑粉。

    不知多少觊觎剑宗传承的人,都会如饿虎扑食般扑上来,包括三大圣地!

    三大圣地……

    忽地,侯玉春心头一跳,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涌上心头。

    他猛然回头看向密室方向,“噗通”“噗通”愈演愈烈的心跳声渐渐振聋发聩。

    已经一昼夜都没出来了,淳于九,黑冰台……

    一瞬间,侯玉春冷汗浸透了衣衫,却不敢现于声色间。

    甚至还要面带不羁的烦躁,骂骂咧咧几句。

    心里的悔恨噬咬的他恨不能狠狠抽自己一通耳光,大意了!

    脚下,一步步往他爹闭关的密室方向走去……

    “畜生!!”

    就在此时,一道饱含惊怒和痛苦的咆哮声从南山小剑冢方向传来,那是剑奴候二的声音。

    听闻此声,侯玉春面色大变,心中那份担忧瞬间确定为真。

    他加快脚步,绕到北山后山他娘的衣冠冢处,在墓碑后底座处摸索了稍许,巨石砌成的坟堆缓缓分开两侧,远处的拼杀声愈演愈烈,毫无疑问天剑山内出了叛逆。

    但侯玉春却没有去探索到底是谁,因为今日之后,活下来的,全都是!

    他跳身跃入坟中,坟墓又缓缓闭合起来。

    ……

    PS:哼哼,居然说我更新少,根本不存在!

    “小宁,那医书是怎么回事?”

    待送草原王帐入一线天离去,青云寨诸当家折返回聚义堂后,方林沉声问道。

    林宁与田五娘对视一眼后,呵呵笑道:“图门汗他们之前就想让我去龙城给他们当个劳什子御医,若不是五娘和蔑儿乞老可敦关系亲近,看在老可敦的面上他们不好用强,现在还真不好说会怎样。忽查尔到底不是良善之辈,既然不能强来,就问我索要了那半部《百草经》去。”

    听闻此言,方林等人面色都不大好看起来。

    被人威逼勒索的感觉,总不会太好。

    林宁却无所谓道:“给他们,他们也学不到什么。况且,我们利用他们的时候也多,就当是利益互换吧。等我们这边利用他们的时候,诸位都不需再不好意思,以为违背道义了……”

    言至此,方林看了眼规矩站在下手的一众山寨年轻人,目光在他儿子不大自然的面上顿了顿,道:“小宁,我们这些老家伙年纪大了,头脑也没你们灵活,跟不上你的路数了。到底该怎么做,你直接同他们说便是。事关山寨大事,他们都会听你的。哪个敢不听,绝不轻饶。”

    方智、周石、李轩、曾牛等十来个山寨二代们听闻此言,立刻上前,抱拳行礼道:“小的们必当听命!”

    “嘿嘿嘿!”

    这么肃穆的时候,林宁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惹得一群同辈伙伴们怒目相视。

    他忙摆了摆手,道:“都是一起自幼长大的兄弟,你们在我这自称什么小的……这种感觉有点美妙啊,很好。”

    方林听出他的玩笑,也忍不住笑道:“咱们是山寨,原该如此上下有度。”

    林宁轻笑道:“咱们山寨和旁的山寨不同,虽然要有上下的规矩和法度,但也不至于让一起长大的兄弟自称什么小的。山寨以军法治家,小智他们也都算是一方小头领,往后就自称末将吧。小的……实在太低级了。”

    方林闻言看向田五娘,见她微微颔首,便笑道:“随你。”

    林宁话锋一转,看着有些兴奋的方智等人,道:“既然换了称呼,你们的自我要求也要提高,要配得上一个‘将’字。我跟你们说些实在话,当下虽还未至乱世,但种种迹象表明,距离乱世已经不远了。

    青云寨想在乱世中安身立命,庇佑家眷安宁,只靠五娘一人,就算累死她都不行。

    所以山寨一定会壮大起来,会不断的进新人,进强人。

    你们都是山寨知根知底最值得信赖的人,但想要在以后的山寨里立足维持住地位,只靠关系肯定是不成的。

    能者上庸者下,功劳大的居上位,是往后山寨的根本规矩。

    所以,我建议你们要抓紧时间强大自己,要多立功劳。

    短时间内在武功上取得突破,对你们来说太难。

    毕竟,以你们的才智,想要像我这样一步登天成为一流高手,基本上不可能。

    然而眼下这桩事,却是功劳苦劳都有,又不需要太高强的身手,你们足以完成。

    做好了这桩大事,往后你们在山寨里,也就有了立身之本。

    该如何把握,你们自己好好思量吧。

    提前说好,我听说有人不愿去千里跋涉,没关系的,不愿去的,山寨绝不会勉强。”

    原本对于林宁打发他们前往草原奔波个几千上万里路颇有意见的山寨年轻人,此时却一点怨言都不敢发了。

    山寨最近的变化大的让他们有些适应不了,但他们相信,林宁说的话是真的。

    而且他也有能力,招进许多新人来。

    若是那些新人进来后,身手比他们强,建立的功劳也越来越多,到时候哪还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那种感觉就好比自己家里进了陌生人,可陌生人对家的贡献比他们还大,以后到底谁才是主人?

    方林也跟着敲打了番这些后辈,最后问林宁道:“小宁,你同他们说说,到底该如何做?他们不如你聪明,这个时候多半还是一头雾水。到了草原上,非得抓瞎不可。”

    林宁笑道:“三叔放心,以他们的智慧,我怎么放心安排多难的事让他们做。”

    看着眼中又开始喷火的方智等人,林宁道:“很简单,你们就是去交朋友认人,混脸熟的。每个人都是这样,谁混的最好,认识的人最多,和那些头人们关系处的最好,谁就会受到重用。当前最紧要的,是你们要尽快学会草原话。小智,这次你要带着他们去草原各部,务必要让那些头人们都知道青云寨救过他们的大汗和阏氏,都知道我们大当家的和圣萨满的老母亲是忘年交,都知道你和圣萨满的女人是闺蜜……”

    方智:“……”

    其他人也都一脸“漠然”的看着某个歹人。

    躲在后面看热闹的春姨、九娘和周妮妮听到这句话,却差点笑破了肚皮……

    方林哭笑不得的同林宁道:“小宁,莫要再欺负人了!”

    林宁干咳了声,道:“我是见他们有些紧张,所以玩笑两句……言归正传,你们主要的事情,其实就这么多了。有什么想问的没有?”

    黑着方智顿了顿,到底以大局为重,缓缓道:“小宁,我们不用去监视那些商队么?万一他们瞒了账,我们岂不是要吃亏?”

    林宁哂笑道:“我们总共也只会和三四家商队合作,等八叔寻到个老掌柜人才回来后,每次进草原前都要由老掌柜的掌眼商货价值几何。而且我相信,没人会为了一些蝇头小利,来试探我们的底线……这些不用你们操心,以后这些都是小山的活计。”

    一旁的胡大山听闻此言,登时高兴的咧开了嘴。

    他儿子不用千里奔波,就能占下一个重要的位置,他这当爹的怎能不高兴?

    “四叔,小山昨儿在客栈里相中了个姑娘。”

    许是见不得胡大山太过高兴的样子,周石和李轩对视了眼后,一起同胡大山说道。

    此言一出,别说胡大山,连方林、方智、邓雪娘和春姨等人都来了兴趣,忙追问是什么样的姑娘。

    周石眨了眨眼,道:“是个小道姑,不过她爹是和尚,她娘是尼姑……”

    话没说完,就见胡大山一个好大的脑袋,如同抹了锅底灰般,彻底黑了下来。

    这他娘的,真是乐极生悲!!

    他活了这么些年,就没听说过这么乱的家世!

    这怎么能成?

    除非他死了,否则他绝不允许这样的女人进他胡家门儿!

    李轩往后退了半步,小声道:“四叔,您也别气,不值当,因为那个小道姑好像也没相中小山,而是相中了……”

    话没说完,目光落在了林宁身上。

    林宁似笑非笑的看向他,让李轩心头一跳,干笑着躲进了伙伴身后不见了……

    林宁见众人尤其是几个女人都盯着他瞧,便摇头笑道:“小石、小轩太急着成家娶媳妇了,心里想念太甚,所以看谁都像是在相亲。不过是个女病人,小山好心关怀一下,求到我这里,让我出手帮忙,他两人就扯出来这么多。而且,我是成了亲有家室的人,怎么可能和他们一样整天胡思乱想。我马上也要忙起来了……”

    “小宁你又有什么大动作?”

    听闻他要忙起来了,方林立刻神经一紧,追问道。

    林宁微微一笑,道:“山寨最难熬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所以我决定和五娘去城里度个蜜月……”田五娘垂下了眼帘,遮掩住了含笑的眸光。

    这个夫君……

    “哈?”

    一群人瞬间懵逼。

    虽然不知道啥叫蜜月,但联系上下文,都知道这厮分明是想去城里耍。

    方智、周石等人简直悲愤起来,他们就要背井离乡,去草原上吃沙子,这厮居然有脸带着大当家去城里享乐?!

    同时悲愤的,还有九娘。

    蹬蹬蹬跑了过来,也不言语,只是拉着林宁的袖角,仰头看着他。

    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里尽是委屈……

    林宁弯腰将她抱起,呵呵笑道:“自然还有春姨和九娘,这么些年来,你们都没下过山去城里耍,总要去见识见识,逛一逛。”

    话刚说完,就见春姨牵着周妮妮的手走过来,笑道:“我一把年纪了,还进什么城?这两天也累了,就不跟你们年轻人去逛了。不过宁儿和五娘去玩,九娘得有人看着,就让妮妮一起去,帮着照看一下九娘就好。”

    周妮妮水灵灵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感激。

    邓雪娘哼哼道:“小宁和大当家的进城,妮妮怎好跟着去?让人知道了还不说闲话?”

    春姨霸气道:“谁敢乱嚼舌根,我撕了她的嘴!我就喜欢妮妮,让她帮我照看照看小九儿怎么了?”

    春姨这个身份超然的妇人撒起泼来,真让人头疼。

    邓雪娘心里如同吃了黄连一般,还想再说什么,却听田五娘轻声道:“妮妮跟着也好。”

    此言一出,旁人都罢了,可方智、周石、李轩等年轻一辈,一个个都羡慕嫉妒的恨不能用目光将某人活生生凌迟了。

    这样贤惠的媳妇,从哪里去找?

    怎就跟了这样一个厚颜无耻的小贼?

    林宁笑道:“都能去!也别急,都有机会下山去城里逛逛,无非先后的问题。往后,说不得还有机会往各国国都去瞧瞧……”话锋一转,又看向方智等人,提醒道:“所以,你们要好好做事!用心做,听到了没有?”

    方智、周石、李轩、曾牛:“……”

    ……

    天剑山密室中,侯玉春抽出了之前狠狠惯入淳于九腹中的匕首,再一脚踹翻了他,见他佝偻在一起,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后,才立刻去扶起业已濒临昏死的侯万千。

    “爹!!”

    侯玉春双目猩红,将曾如天神般不可战胜的父亲抱在怀中,哽咽唤了声。

    原本即将失去神智的侯万千此时面上布满黑气,显然是中了剧毒,但听到了独子的声音,还是以莫大的毅力,强睁开了眼,看着侯玉春,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目光提醒爱子:“速走。”

    侯玉春见父亲如此,心如刀割,但他也是极为聪明之人,知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他将侯万千背在身上,拿起侯万千那把倚天剑,顺着密道往外行去。

    这间密室的暗道,除他父子二人,几无人得知。

    唯有一次,当初初入咸阳和莫菲拌嘴时,说漏了一回。

    但侯玉春相信,莫菲绝不会出卖他!

    穿过一条足有小二里的地下密道,侯玉春背着侯万千来至一处石门口,打开火折子,点燃了石壁上一处石碗里的油绳。

    借着幽暗的光回头看了眼已经昏迷没了气息的父亲,侯玉春抹了把眼角,扣下机关,石门缓缓打开。

    然而,侯玉春看到外面的眼眸,却在一瞬间,收缩成针。

    心凉如铁。

    “候师弟,随我回去吧。”

    “小猴子,对不起,我……”

    “啊!!!”

    ……



    龙门客栈。

    明显已经喝高了的蒙武举起酒盏,对林宁醉意熏然道:“林兄,实不相瞒,蒙家虽仍在大秦十二大上上高门之列,但内囊早已上来,不过是仰仗先祖余荫,维持着空架子不倒。但是,也已到了举步维艰的地步。”

    老总管蒙山闻言面色微变,不过犹豫了下,还是没有阻止。

    蒙家的情况,原也瞒不了人。

    “林兄弟,我素有大志,唯盼手提十万大秦虎贲,北击胡虏,东退伪齐,南灭楚蛮,恢复先祖荣光!只可惜,蒙家家道中落,在朝中和军中的势力,大都凋零。蒙家成了十二上上门阀中,最名不符实的一个。纵然有先祖余荫,求上门去,也只让故人嘲笑寒酸……”

    言至此,蒙武双眼通红,低吼出声:“若非被逼无奈,谁又甘愿沉沦商贾贱业,行商贩货于胡虏?!”

    “二爷……”

    蒙山面色也不好看,老眼有些哀色和怜爱,劝了声道:“二爷莫要自苦,得了林小郎君相助,蒙家这次必然能度过难关。”

    “对!”

    已是面红耳赤的蒙武“啪”的一下将酒盏拍在桌面上,大声道:“此乃天不绝我云中蒙氏!待,待我赚得银资回咸阳,好生走动一二,得个云秦城的守将官,从此以后,必和林兄一道大展宏图!”

    话锋一转,又低沉道:“林兄莫笑话我市侩,我也曾是视金银财物若粪土之高士。可后来慢慢接掌蒙家后才发现,什么狗屁高雅之士,什么狗屁君子不言利,都是狗屁!狗屁!每年的年节礼,各府间的迎来送往,短了哪一样不被人说嘴?那些名士们一个个口吐莲花,穿的干干净净,可上门打秋风,少给几两,就会在外面说些酸话。还有那些故旧世交,节礼少了些,就会被人看轻,再去求人办事,就愈发被人低看了去,他们……他们狗眼看人低!

    林兄,林兄,云中蒙家这次能否度过难关,就全靠林兄你了。林兄,我,我谢谢你……”

    话没说完,在心里压抑了不知多久的蒙武就醉倒在桌上,呼呼大睡去。

    老总管蒙山满脸歉意的同林宁道恼,林宁自不会在意,道:“我也并非全是在做好事,合则两利。”

    老总管立刻担保道:“林公子尽管放心,云中蒙家千载望族,少族长亲自操持商贾事已是极限,绝做不出为了银财坑骗同伴的勾当。林公子的这一份,只会多,绝不会少。”

    林宁微笑道:“我信得过你们,倒也不必多,按章程来就好。老管家,你是经验老道的老人,明日进了草原,多照顾下我们山寨的年轻人。”

    蒙山百般应承后,林宁让他搀扶着蒙武回房休息去了。

    “小宁,有时候觉得你比好多老江湖还老江湖。”

    看着林宁与蒙家人谈罢事,邓雪娘走上前来,在桌旁坐下,盯着林宁的目光复杂,有些欣赏,但也有些恼火。

    林宁看了她一眼,呵呵一笑,虽也是长辈,但对邓雪娘,和对春姨,是两回事。

    因为在“他”郁郁沉沦时,两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当然,由于原身各种作死,他也不会有什么恶感,只谈不上敬爱就是了。

    “也是遵照书中所写照做罢了,雪姨,若没事我就先回房歇息了。”

    林宁起身准备告辞。

    邓雪娘见之恼火咬牙道:“坐下,我有事说!”

    林宁到底心里还是有些虚,也不拿乔,便再度坐回。

    不过却也没等邓雪娘先开口,他苦笑道:“雪姨,妮妮的事,我实不知从何谈起。当日是雪姨你亲自登门寻的我去给妮妮看伤,其实对郎中来说,原没有男女之别,此事我也同妮妮说清楚了。可是不知为何……”

    看着林宁脸上的疑惑,邓雪娘真想啐他一脸。

    可再想想,还真怪不得人家……

    总不能让林宁不学好不优秀吧?

    如今的林宁在山寨年轻人中,就像是一群土拨鼠中混进的白天鹅一般。

    一身的才华连大当家的都扛不住,再加上生的好气度也好,邓雪娘甚至怀疑,她女儿周妮妮总拿林宁给她看过伤当借口,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的不得不下嫁,其实心里不定怎么感谢当初那一箭射的好呢……

    不然,面对如此出色的林宁,周妮妮都未必有勇气像现在这样一直缠着。

    念及此,邓雪娘心里晦气的要命,也学着春姨撒泼道:“我不管,小宁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算不得外人,妮妮说起来还比你大一岁,是你的姐姐,你就忍心让她一辈子走错路?”

    林宁起身拱手道:“雪姨,从始到终,我都没有哄骗过妮妮,或是主动怎样过……”

    听林宁这般说,邓雪娘脸色是真难看起来。

    若是林宁接下来告诉她,让她管教好自己的女儿,别去骚扰他,那邓雪娘立刻就回山寨,带上周妮妮有多远走多远。

    不然女儿跟着这样的人,一生都不会有幸福,绝不可能。

    不想却听林宁面色肃正道:“按理说,事情会怎样进展,和我关系不大。可是到了这个地步,我却不能说这样的话,或是答应雪姨你去疏远妮妮。林宁虽然顽劣,却不能让外面的流言蜚语和说三道四都落在妮妮头上,她也是和我一起长大的姊妹伙伴,也是对我好的人。对不起雪姨,我不能答应你那样做。”

    说罢,林宁转身离去,上了二楼。

    却没看到,背后邓雪娘反而轻轻松了口气: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有那么点担当……

    ……

    “小宁……”

    林宁还未走上二楼,刚到拐角处,就见胡小山满脸哀愁郁气的唤他。

    林宁顿住了脚,看着往日里生龙活虎的小伙儿此刻居然萧条抑郁起来,不由好笑道:“怎么了兄弟,蔫儿蔫儿叽叽的,让人煮了?”

    胡小山叹息一声,摇了摇头。

    林宁靠着栏杆坐下,单腿曲起,也不急,静静的坐着休息,一副岁月静好的模样。

    胡小山见他连坐着都这般潇洒不羁,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看他小脑袋小眼睛哪哪都在冒火,林宁好笑道:“没去找小道姑聊聊?”

    提及此事,胡小山眼圈都红了,好气的模样,咬牙道:“聊了三句,三句都在问你!”

    听他声音都颤抖呜咽了,林宁差点没笑死,道:“你这么悲愤做什么?你想想,假如你是个娘们儿,身患重病,忽然听说一人能救你,你打听不打听那人?”

    胡小山心闻言里好受了些,斜眼看林宁,问道:“小宁,你说你人那么次,怎么那些姑娘反而都中意你?”

    握了棵大草的……

    林宁冷笑一声,道:“小山子,你和我比?”

    胡小山打量了林宁一眼,沮丧的摇头道:“我也知道比不起,可你已经和大当家的成亲了,还有妮妮,你就不能守点妇道……不是,守点夫道?别再……”想了想,林宁也没主动沾花惹草,盯着林宁瞧了阵,嫌弃道:“你坐着就坐着,坐那么好看做什么?我们最烦你这种骚气。”

    林宁不怒反笑,得意的哈哈大笑出声,从谏如流的将曲起和蜷起的腿伸展,摇头道:“你以为我这样做就行了吗?没用的,象我这么出众的男人,无论躲到哪里,都会像夏夜屋外凉风中的萤火虫一样,亮的星明,亮的耀目……”

    胡小山:“……”

    这是人说的话吗?

    却又听林宁道:“不过小山你放心,我已经有了五娘,唔,也许还要算上妮妮……所以就不会再去招惹旁人了。”

    “真的?”

    胡小山闻言大喜,一下坐正了身体,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林宁问道。

    林宁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不过……”

    “不过什么?”

    胡小山心头不妙,追问道。

    林宁同情的看着他,道:“小山啊,感情这种事,真的勉强不得的。我虽不会主动去招惹别个,可这和小道姑喜不喜欢你无关啊。我都同你说过了,喜欢没有那么简单的。再说大丈夫若功成名就,何患无妻?你应该将精力放在好生做事上。罢了,看你可怜,我告诉你一个招女人的秘诀。”

    “什么秘诀?”

    胡小山心跳都加速了,觉得他就要触摸到人生的真谛。

    林宁站起身,弯起嘴角笑道:“男人,能让自己魅力大增的,其实不是相貌上,而是才能。什么是才能?就是做事的认真和努力。大当家的都说过,我认真做事的样子很好看。妮妮……妮妮就不说了,我怎样都很好看,但她也说过,我认真看书和给人看病时的样子最好看。小山,这下,你明白了吗?”

    泪流满面的胡小山缓缓转过身去,一步步下楼离去。

    再不走,他真想砍死这龟孙……

    ……

    沧澜山西,天剑山脉东十五里。

    一群玄色黑冰台高手面色难看的看着眼前之情景:

    一匹黑色大马背上,捆着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黑冰台校尉的尸体。

    尸体的脖颈处有一道伤口,似婴孩笑口一般,此时已经流不出血来……

    他们都被骗了,他们是跟踪一路的血迹而来,却不想……

    被人耍了。

    今天,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为首者是一眸光冰寒暴怒的年轻人,周身散发着令人心惊的阴森恐怖气息。

    他静静的看着被勒停的马和那具尸体,忽地拔剑一挥,旁人甚至都未看清动作,马和尸体便化成了一地碎块。

    而后,他一挥斗篷,大步往回走去。

    他是黑冰台四杰之二,闻人燕。

    ……

    “脉来急速,节律不齐,止而复发,犹如雀喙啄食,是脾气已绝。[_新思路中文网_新网址0m手打之家]”

    “忽又弦细而紧急,如以手摸刀刃之口……”

    “忽又来去捉摸不定,如豆之旋转……”

    “近十死无生之相哪。”

    翌日天刚刚亮,胡小山便领着那一僧一尼一小道姑来敲门,林宁倒也没嘲笑胡小山,谁情窦初开时,都恨不得添穿脚底下的大地,以期望感动对方。

    林宁前日答应过对方,所以并没有推脱。

    只是诊脉的结果,却让对方凉透了心。

    见僧尼满面死灰,林宁奇道:“你们该不是第一次求医,怎还这幅模样?”

    大和尚粗糙的脸上满是惨然,刚毅的胡渣子抖了抖,瓮声道:“大都和小神医说的差不离,不过他们没小神医说的全乎。加在一起,差不多……不过,既然都是十死无生的绝脉,差多少都一样。”

    冷面尼姑此刻哭了起来,人最怕的不是一直绝望,而是看到了点微末的希望,以为是救命稻草,可到头来仍是绝望。

    若换做他们自己,他们必不会这般,可是他们的女儿……

    比他们性命更重要。

    “爹啊,娘啊,我没事的……”

    小道姑似早已习惯,一点也不难过,还反过来安慰僧尼爹妈。

    最后,溜了眼林宁,似是感谢,又立刻红着脸垂下螓首。

    林宁也没想到,这么莽的一对野路夫妇,生的闺女竟这般柔怯。

    “小宁,真的没法子了吗?不可能啊,草原大汗都快死了,你都救了回来。玲珑妹子她还好好的,怎么可能救不好?”

    和尚尼姑还在悲切中,没想到胡小山先急的跳脚了。

    林宁奇怪道:“谁说我救不好了?”

    胡小山脚跳到一半落了下来:“哈?”

    僧尼二人也霍然抬起头,睁大眼睛看林宁,激动道:“可救?”

    小道姑眨着水晶一样清亮的眼眸,悄悄的望向林宁……

    被众人注目,林宁反倒又犹豫起来,让诸人的心再度提了起来。

    “小宁,怎么了?”

    胡小山催问道。

    林宁没理会他,而是对一旁一直淡淡旁观的田五娘苦笑道:“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小姑娘这病,太过棘手,比救图门汗麻烦的不止一倍。她气血已近枯竭,服用生生造化丹也已经开始产生抗性,效用一日不如一日。想让她重新恢复己身造血,不仅要连续施针二三年,连圣萨满忽查尔刚给的那颗龙髓米都要用进去。我……”

    话没说完,僧尼二人已经跪伏在地,砰砰砰的磕起头来。

    最可恨的,是昏了头的胡小山居然也跟着跪了下去,被林宁一脚踹翻:“你猪油迷了心了?跟着跪一番我就能医了?一颗龙髓米用的好,能让一名巅峰高手提高一成机会突破至宗师。你的跪这样值钱么?”

    胡小山闻言急的白眉赤眼,想说什么,却看到大当家田五娘眸光清冷的看了过来。

    他不怕林宁,却敬畏田五娘,这一眼神如一盆冰水,浇醒了他,登时闭上了嘴……

    其实胡小山心里也明白,人家小道姑对他没那种意思,可他从来没见过这么水灵,这么让他心动的女孩子,又身患绝症,实在太激发他作为男人的保护欲了。

    林宁瞥了他一眼,心里其实并没怎么鄙视恼火。

    哪个情窦初开的男人,没傻傻的当过舔狗……

    不添到遍体鳞伤,往往成熟不起来。

    “爹,娘,你们快起来,我没事的……”

    “爹,娘,我真的不怕死,其实,我已经很辛苦很累了,若是能走了,还轻快些呢……”

    “爹,娘,看着你们总为了我奔波劳累,我心里也好疼,只希望你们两能好好的,我就没有遗憾呢,真的……”

    “爹啊娘啊,你们快起来吧,不好逼小哥哥的……”

    小道姑用力去搀扶泣不成声哭的不成人样的一双野路子鸳鸯,可哪里搀扶的起来。

    她越是这般善良乖巧,僧尼二人越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林宁见之心里也有些黯淡,不过看到胡小山居然跟着哭了起来,生生气笑了,摇摇头后看向田五娘温声道:“我昨夜才许诺于你,要带着你云游四海,这些年你太辛苦了,该出去逛逛,游玩一番。可若答应了他们……”

    田五娘微微摇头,淡淡道:“我们还年轻,不急于一时。”

    林宁叹息一声,转头看向小道姑,那双朦胧泪眼如同朝露坠于水晶,林宁笑问道:“你爹娘有钱没有?我的诊资可不便宜。”

    小道姑俏脸刹红,声音几不可闻道:“小哥哥,我爹娘是出家人,没有许多银钱呢。”

    大和尚终于能大声说话了:“要多少,小神医只管说!洒家虽没银子,可天下多的是富人!!”

    看他一脸狰狞的模样,就想的到为了给爱女看病,他怕是不惜当一个恶贯满盈的汪洋大盗!

    一旁本就素来寒面的尼姑,亦是满脸煞气。

    林宁却摇头道:“我不收不义之财……”顿了顿又审视的看着僧尼二人,道:“我虽出身山寨,但青云寨从不行不义之事。你们既然混迹江湖,当听过我青云义气之名。我问你们,可曾行过伤天害理之事,可曾坏过良善百姓之性命?可曾做下过有损阴德之事?不要妄图隐瞒,你二人在江湖上不会默默无闻,很容易打听到的。”

    僧尼二人闻言,面色都骤然一变。

    大和尚顶着一张大脸,谨慎道:“小神医,行走江湖,难免打打杀杀。若说手里没人命,你必也不信。可洒家敢对天发誓,绝没有欺负过弱小。洒家行走江湖,更不可能去伤良善百姓的性命。若非如此,山门那边也不会容洒家在江湖上厮混。”

    中年尼姑也道:“只要不冲撞于贫尼,贫尼怎会无故伤人?贫尼法号妙秋,原出身星月庵,师从静慧神尼。”

    林宁哪晓得星月庵和静慧神尼是何方神圣,不过田五娘知道,轻声同他道:“江湖上名门大派诸多,但真正有宗师坐镇的,只有寥寥数家。其中,就有星月庵。”

    大和尚似是个好强的,大手抓着光头,嘿嘿笑道:“还有洒家出身的金刚寺,老方丈也是宗师。若不是当年走差了路,这会儿我应该也到宗师了,嘿!”

    大和尚面色隐隐惆怅,其他人听了没甚感觉,可那冷面美尼闻言却勃然大怒,厉声道:“法克,你再说一遍?你可是反悔当年哄骗于我?”

    “噗!”

    正喝一盏茶在旁边吃瓜看戏的林宁,听到大和尚的法号后,一口喷了出来。

    这老秃驴好厉害的名头,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这个梗不好同旁人说,林宁装作方才只是受了惊吓,嫌弃的瞥了僧尼二人一眼,两人登时噤若寒蝉。

    天下父母心……

    见他们如此,林宁心里有底,沉吟了稍许,开门见山直言道:“我曾读佛经,连佛祖亦云:法不可轻传。再者,小姑娘身子骨到了这个地步,几乎是必死的结局。我救她,算是从阎王手中抢人,以因果来论,怕也会折些福祉。所以,我不能凭白为之。但你夫妻二人又没甚我所需之物,正好山寨近来事多,缺少可用之人……”

    言至此,林宁顿住了口,看向二人。

    大和尚和冷面美尼闻言,相互对视了眼,丝毫没有犹豫,道:“若能救得玲珑,做牛做马,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林宁点点头,看向田五娘道:“就让他二人做山寨护法吧。此二人虽路子野了些,可为了爱女如此奔波牺牲,并非恶人。”

    田五娘点了点头。

    林宁与她相视一笑后,忽地想起什么,回头看向僧尼二人,道:“有一事提前说明,令嫒之症已深入骨髓,想要重唤回生机,不仅要施针用药,还必须进行药浴,且在药浴中进行推宫过血。男女有别,虽我心自为医者父母心,但难免为人非议,你们自己斟酌。”

    “劈啪!!”

    僧尼二人反应虽吃惊,但犹还好。

    对于父母而言,再没什么比子女的性命安危更重要。

    可是此言落在胡小山的耳中,却恍若晴天霹雳。

    要……施针药浴!

    还要……推宫过血!!

    施针药浴倒也罢了,医者父母心,看看也就看看。

    可是推宫过血……

    那是要遵循人体经脉,进行推拿按摩的。

    以玲珑的病情,可不就得全身上下都得推宫过血?

    那岂不是……

    这一刻,胡小山隐隐听到了北苍大草原上呼啸的烈烈雄风声,吹拂的大草原形成了绿色的海洋……

    “不用斟酌了,只要能就玲珑,什么都成!”

    “啪!”

    胡小山听到了自己一颗少男心的破裂声。

    ……

    “娘子……”

    “嗯?”

    “你会不会觉得……我给女孩子看病不大好?”

    “……还好。”

    “那……往后我尽量还是不给别的女人施针了,最多只做到把脉和开药。”

    “不必……好吧。”

    “……”

    看着哈哈大笑的林宁,骑在马上俏脸微红的田五娘微微横了他一眼。

    人非草木,又怎会丝毫不嫉?

    但林宁能意识到这一点,就让她心中的不快,消散了大半。

    说笑间,二人来到了一线天入口处,此时山寨数位当家人也都至此。

    他们要送山寨年轻一代入草原,开始他们单独翱翔的时代。

    ……

    天剑山遗址。

    剑堂。

    这里原是天剑山议事重地,然而这一刻,却被外人所占据。

    而占据之人,竟是曾经相交近二十年的盟友……

    剑堂之上的气氛,却并非是胜利者的欢喜,反而肃煞凝重,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

    黑冰台四杰之一姚玥峰皱起眉头看着堂上的形势,想劝,却又不知该从何劝其。

    堂上二男对二女对峙,但男人的气势,似乎并不能压过女人。

    程耀华苦口婆心道:“东方师姐,不是我们落井下石背后捅刀,我和天剑山无冤无仇,和侯师弟关系还不错。可是东王山上的黑龙令都下来了,我们除了听令外,还能怎么办?”

    黑龙令是黑冰台最高级别的点将令,仅次于从未出世的台主那面黑龙玉剑。

    而黑冰台,便在咸阳东王山上。

    整座东王山,都在黑冰台绝对掌控之内。

    东方伊人闻言,不屑的看了眼面色铁青的闻人燕,道:“这黑龙令到底是来自东王山,还是来自某个厚颜无耻,对几十年至交都能落井下石,觊觎剑宗传承不择手段的老贼之手?”

    “放肆!!”

    闻人燕厉声怒斥,双眸如刀的盯着东方伊人,一字一句道:“你安敢如此诋毁太上长老?”

    东方伊人黑纱蒙面,一双美眸中满是嘲讽和蔑视,笑道:“怎么,敢做不敢当,你们做的出这下作事,还怕人说嘴?闻人燕,你莫不是想同我动手?你尽管试试。莫说是你,就是你背后那个连石生连太上亲至,我也敢当面骂他一句臭不要脸!

    如何?要不要和我动手?就凭你,杀你不比杀条狗难!”

    闻人燕死死盯着东方伊人,沉声道:“天剑山的存在,素来是我黑冰台之耻辱。天下三大圣地,竟与一山贼窝平起平坐,山贼之子,更敢堂而皇之的入黑冰台进学,东王山早已成为三大圣地之笑柄!若不趁此机会,一举斩除……”

    眼睛红肿的莫菲带着哭腔道:“当初是太上长老自己让小猴子进的黑冰台……”

    若是寻常,她是不敢同身上没一丝人气的闻人燕这样说话的,但现在不同,她的心都快碎了,也就无所畏惧了。

    说罢,又对程耀华大声喊道:“程师兄,你一直套我的话,还说什么寻机会一起捉弄小猴子一回,我才把那条密道告诉了你。我以为你是为了和他玩笑,没想到你这么卑鄙!”

    真不是莫菲傻,实是天剑山和黑冰台关系已经稳固了二十年,自莫菲记事开始,就知道太上长老连二和天剑山主相交莫逆,是生死之交。

    她完全不敢相信,有朝一日,那位对在咸阳城内惹下无数祸事的侯玉春包庇甚至宠爱不已的太上长老,会在这个时候对天剑山下毒手。

    不幸中的万幸,她在察觉出不妙时,提前让人给东方伊人报了信儿。

    若非东方伊人在最紧要的关头赶到,拦下了闻人燕、程耀华,背负着父亲陷入绝望疯魔状态的侯玉春根本顶不住两人夹击。

    更让莫菲心碎的是,负责此事的黑冰台长老,居然是她爹莫云空。

    要知道,之前她表面上一直讨厌侯玉春,还是莫云空一直劝她不要耍性子,要和侯玉春好好相处。

    原本莫菲还以为,她爹是相中了侯玉春的聪明才智,早就和侯玉春的父亲侯万千说定了她和侯玉春之间的事。

    她以为,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成为一家人。

    可是她做梦都没想到,现实会来的如此残忍,残酷。

    莫云空从天剑山的战场上提着染血的长剑赶到密道后门后,击退了东方伊人,连多余的话都不肯说,就要拿下侯家父子。

    便是现在,莫菲仿佛仍能看到,侯玉春看向她父亲目光中的鄙夷、厌恶和唾弃。

    然而就在莫云空要下狠手,想要先废了敢如此鄙视他的侯玉春时,一直被背负在侯玉春背后的侯万千,却忽然直起身,父子二人眼中的目光如出一辙的鄙夷和蔑视,侯万千一记倚天神剑斩下,莫云空亡魂大冒,甚至连亲生女儿都顾不上,亡命逃窜。

    闻人燕、程耀华等人也纷纷夺命狂奔离去。

    他们这些鼠辈,为老天剑威名所慑,自然没看到,那一剑之后,侯万千呕血三升,将侯玉春浇成了血人,连一句话都说不出,就彻底昏死过去。

    随后侯玉春对东方伊人点点头后,转身离去。

    从始至终,没有看莫菲一眼。

    这一日,莫菲只觉得心是那样的疼,让她难以呼吸。

    “放心吧小菲菲,小猴子比你想的还聪明。这群鼠辈被人耍的团团转,这种情况下还让他救了老天剑出去,等回过头,就该某些人头疼了。”

    东方伊人似乎极高兴见黑冰台吃亏,娇笑不已。

    同时不动声色间给莫菲使了个眼色,让她不要把不该说的说出去。

    侯玉春临走前,东方伊人告诉了他一个可能可以给老天剑疗伤的去处。

    她担心莫菲再被人套出话来。

    果不其然,闻人燕冷哼一声后,看向莫菲缓缓道:“侯万千虚张声势后已是强弩之末,药老已经看过,地上吐出的血内,蕴着弑仙散之毒。莫说侯万千本就身受重创,就算完好无损,中了此毒,也是神仙难救。除非,立刻找到他,由药老亲自出手以解药解毒。”

    莫菲吃过一次亏,怎么可能再上一回当?

    用厌弃的目光瞪了闻人燕一眼后,连回声都不愿给一个。

    “走吧,回家去。放心,等来日再见到侯玉春,我会同他说你的苦衷,他那样喜欢你,会原谅你的无心之失的。”

    以东方伊人的心性,都忍不住怜惜起眼前这个眼睛红肿的姑娘。

    她的心里,怕是快和她一样苦了……

    无视闻人燕愤怒的目光,东方伊人牵着莫菲的手从容离去。

    路过姚玥峰的时候却顿了下,道了句:“你还不错。”

    今日,素来看不惯侯玉春做派的姚玥峰,却是一刀未出。

    他虽非君子,然亦能做到有所为,有所不为。

    ……

    一线天入口。

    方林这位山寨实际大管家,拉着方智等一众年轻人又将老生常谈的话叮嘱了遍。

    其实方智等人早已不是第一次入草原了,许多生活常识也早已熟知。

    只是这一回是他们在没有长辈的陪同下,第一次进草原,而且是长达数月乃至大半年的行程。

    方林等人自然放心不下。

    “三叔,差不多就出发吧,时候不早了。”

    林宁提醒罢,方林、周成等一干老江湖都有点难为情,纷纷骂着自家的孽障快走。

    林宁也同前来告别的蒙武蒙山祝了一路顺风后,同方林笑道:“三叔,有道是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舐犊情深乃人之常情,不必害羞。”

    “放狗屁!我害羞?”

    方林差点跳脚开骂,三角眼圆睁,怒视林宁。

    这一闹,周遭的离别担忧气氛倒是消散了不少,纷纷大笑不已。

    方智等人跪下磕罢头后,便随着长长的车队,缓缓消失在一线天内。

    “真不必担心,有草原王庭的照应,草原各部便不会刁难。忽查尔成就圣萨满,王庭威望如日中天,没人会和持图门汗金牌之人作对。再加上蒙家本非善类,蒙山更是老牌一流高手,寻常草原马贼根本不是他对手。”

    听林宁又安慰起来,方林摆摆手道:“小宁不必多说了,玉不琢不成器的道理我们都懂。咱们山寨人,吃的就是刀口饭。莫说这一遭他们只是去见识,就算真有个三长两短,那也是命,怪不得谁。”

    林宁闻言,赞同的点点头,道:“三叔说的对,时也命也运也。人的一生,当然要靠个人的自我奋斗,可也要看命运会如何安排。所谓生死有命,成败在天也。”又道:“三叔,八叔说法克和尚和妙秋师太在江湖上颇有些煞名,但的确没听说过什么大恶。他二人求我治他们女儿,代价是留在山寨做护法。两人都是顶尖的一流高手,该如何用,你怎么看?”

    方林毫不犹豫道:“就安排在客栈。根脚不清,不可能进入山寨。”

    林宁点点头,道:“三叔老成之言,那就如此安排吧。”

    事情说罢,林宁看向田五娘,笑道:“时间还早,我要去山里采摘些草药,要不要同去?”

    田五娘轻轻应了声,林宁则微笑着与方林等人告别后,与田五娘一道,也未骑马,就往沧澜山中行去。

    ……

    “这是元胡,可活血、理气、止痛,主气滞血瘀之诸痛。配当归、白芍,可解妇人之经痛。”

    山间,林宁采摘了株蓝色花药,看起来颇美,送与五娘道。

    五娘原接了花,还觉得喜欢,可听完后,没好气的白了林宁一眼。

    林宁哈哈一笑后,牵起田五娘的另一只手,继续往山里深行。

    沧澜山北侧多为灰色石山群,东西两向则多生植被。

    往东是青云寨的方向,又有一线天相隔,所以二人便往西向行去。

    山间风景极好,又有美人相伴,正值秋时,林间野果丰富。

    林宁不时采摘些美味的野果,与田五娘吃。

    事实证明,每个美女,其实都是吃货。

    吃的香甜,田五娘竟然不经意间流露出浅浅的笑意。

    曾经失去的女儿家的温柔和妩媚,似又慢慢回到了她身上。

    林宁紧握她的手,又揽住她的腰,四目相对间,目光无限温柔的看着她。

    田五娘被看的心头羞涩,想垂下眼帘,可又不愿移开。

    这天地深林间,除却轻风相伴,除却鸟语相随,仿佛只剩下这二人逍遥自在,柔情蜜意。

    然而便在此时,田五娘忽地皱起了眉头,凤眸中的温馨暖意也重新变回了雪山冰湖之色,望向了西方。

    负于身后的神剑天诛,竟然自己嗡嗡作响起来……

    一时间,田五娘面色肃穆凝重,一手将林宁缓缓护到了身后……

    “……”

    顿了顿,林宁小声问道:“娘子,要不要为夫先跑为敬?我不能给你拖后腿啊。”

    田五娘绷了又绷,还是没绷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回头嗔了林宁一眼……

    ……

    浓重的血腥味传来。

    被田五娘护在身后的林宁脸色也愈发凝重起来,该不会是碰到了什么血魔血妖之类的妖人了吧?

    只是他没有发现,田五娘的肃煞的面色反而渐渐和缓,变得疑惑起来。

    因为她从天诛那里感觉到的,不是生死仇敌的敌意,而是……

    一种喜悦?

    如她这般虔诚于剑道者,她相信手中剑。

    所以才没有让身后的林宁先一步跑路……

    “呼哧!”

    “呼哧!”

    一阵阵疲惫之极的粗喘声从密林深处传来,血腥臭味也越来越近。

    未几,林宁和田五娘二人就见一个穿着兽皮,并且全身血污都堆积成硬壳的人,背负着一人,拄着一根兽皮包裹的“木棍”当拐,步履蹒跚的从密林中走了出来。

    迎面看到林田二人时,来人明显大骇,眼中瞳孔收缩成针,不过待看清田五娘身后的林宁时,遍布血污的脸上先是一怔,随即大喜,急于向前。

    田五娘看着来人的气息,放下心来,不到宗师。

    背着的那人,应该是死人……

    “林兄弟,是我!是我!”

    来人嘶哑的声音大声说道,一边用力擦抹着脸上的血污。

    林宁听声音耳熟,可一时间认不出这人到底是哪个。

    也没往别处想……

    等来者用兽皮内层用力抹出脸面时,林宁才大吃一惊,失声道:“小侯爷?!”

    来者,正是侯玉春。

    听闻林宁之称,侯玉春脸色似哭似笑,想说什么,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陡然想起什么,赶紧将用草绳背负在背后的人解下,亦是一身血腥臭气,看着此人,侯玉春掉下两滴眼泪后,背着身后两人偷偷擦干,回头看向林宁,道:“林兄弟,能否帮忙看看,此人还有救没救?”

    林宁不动声色的打量了侯玉春一眼,见他面色坦然,但眼底深处的防备如何能掩盖?

    他没有多说什么,尽管心中已有了些猜测。

    只一个侯玉春,显然无法让田五娘背后的神剑天诛自震……

    林宁上前,看了看那人,伸手于鼻翼之下,全无动静。

    再诊脉搏,丝毫也无。

    他摇了摇头,道:“侯兄,此人已经去了。”

    侯玉春闻言,如遭雷击般怔在了那,布满血丝的眼睛滚下热泪来,形容哀绝。

    不过就在这时,田五娘却忽然道:“小宁,人应该还没死。”

    林宁奇怪的看向她,田五娘看着林宁道:“人若死,剑失主,便不会引发天诛的共鸣。”

    侯玉春虽心惊千年前剑冢第一神兵居然在田五娘手中,此刻却顾不得想这些,霍然转头看向林宁,哀求道:“林兄弟,再看看吧,再看看吧!”

    林宁将信将疑的上前,复查脉搏,依旧难以查到。

    犹豫了下,解开“死者”身上被血浸泡透的兽皮,并指放于心前,闭目感触了稍许后,回头看向田五娘惊叹道:“你比我还厉害,这都能让你看出来他还没死透?”

    田五娘微微横他一眼,然后目光落在了侯玉春放在一旁的“木拐”上……

    侯玉春则激动的看着林宁,问道:“林兄弟,还能救否?”

    林宁指了指地上之人乌青发黑的皮肤,道:“侯兄,此人不仅身受极重内伤,还中了十分凶险的剧毒。若只这些倒也罢,以此人强绝的体质,总还有挽救之机。可我观其经脉如筛,丹田尽毁,显然之前以秘法催动残躯,强行出过手。至此,身体残损不堪,剧毒入心,也就凭借一口剑气勉强维持了点点生机未绝,但也只是时间问题……侯兄,此人到底为何人,看侯兄的样子,似乎是极重要之人……”

    侯玉春面色惨然,目光绝望呆滞,缓缓道:“他是,我爹……”

    林宁闻言,回头与田五娘对视了眼。

    虽然有些无良,但不得不说,林宁心里长松了口气。

    尤其是之前他得知田五娘自天诛神剑上所得剑道传承,居然也是千年前剑冢传承,与天剑山那把老天剑所得剑冢传承一脉相承,甚至,田五娘所掌握的,还可能是老天剑侯万千所欠缺之剑冢“终极奥义”,林宁当时心中压力山大……

    若是让侯万千得知此事,涉及最后一步大道希望,侯万千若不动手,林宁都觉得不现实。

    可让一个巅峰宗师惦记起,那滋味儿……想想都能爽死!

    林宁已经暗中盘算,如何解决此事,没想到没等他想出解决法子,侯万千就成了这个模样……

    “侯兄此去何往?”

    见侯玉春抱起侯万千的身体,就要离去,林宁忙出声道。

    侯玉春顿住脚,木然道:“怎么,青云寨也想插一手?”

    林宁微笑道:“并非如此,只是想问问,侯兄可愿做个交易否。”

    侯玉春漠然道:“没兴趣。”说罢,继续一步步前行。

    林宁脸上的笑容稍稍灿烂了些,道:“事关令尊性命哦。”

    侯玉春闻言,霍然转头,面色激荡的有些狰狞的看着林宁,沉声道:“林兄,这不是开玩笑的事!”

    林宁呵呵笑道:“你的运气其实真不错,能从黑冰台的出手下带着你爹逃脱,更重要的是,还能在最后关头遇到了我。”

    侯玉春闻言面色一变,眼神变得警惕而敌意,厉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是黑冰台出的手?”

    林宁奇道:“普天之下,能让天剑山落到这个地步的,除了三大圣地外,还有其他人么?”

    侯玉春闻言,惨笑一声,道:“林兄所言极是,不想我竟变得如此愚蠢。”

    林宁摇头道:“深仇血恨之下有所忽略,并不足奇。不过有一事我要同侯兄说清楚,到了令尊这个地步,我或许能勉强挽救他一条性命,但一身武功肯定是保不住了。甚至,何时能清醒过来,也不好说。”

    侯玉春闻言激动道:“只要能救我父亲性命,其他一切都不是问题。林兄,大恩大德,我侯玉春必有所报!!”

    林宁打了个哈哈,道:“侯兄,我们都是聪明人,知道誓言这个东西,实在没什么约束力。所以,我更相信明白的利益交换……”

    侯玉春深吸一口气,看着林宁道:“林兄坦荡,快人快语……不知林兄想与我侯家交易什么?实不相瞒,如今我父子二人,沦落江湖,身无长物。”

    林宁微笑道:“我希望用令尊手中的剑冢传承,换取我出手救他的性命。”

    侯玉春闻言面色一沉,目光狐疑的看着林宁,沉声问道:“我怎么相信,你不是在诓骗我?你青云寨如今也有宗师,若我拿出手后,你杀我父子二人灭口,轻而易举。”

    林宁笑道:“我可以先救你爹,稳定住他的性命后,你再交给我……”

    见侯玉春还想说什么,他摆手笑道:“药医不死病,佛渡有缘人。侯兄若愿意,就这么办。若不愿意,也不勉强。咱们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吧。”

    说罢,携起田五娘的右手,准备转身离开。

    “等等!”

    侯玉春虽明知某人欲擒故纵,可他也不得不咬饵上钩,唤住林宁后,道:“我答应你!不仅答应你,剑冢传承现在就可以给你,只求你快点救醒我爹,不要故意拖延,让他再受苦了。”

    红着眼,侯玉春将那根被兽皮裹起来的“木拐”,递给了林宁。

    让他这样一搞,林宁都有些不好意思接手了,好像他成了坏人一样……

    接过手后,林宁将“木拐”转交给了田五娘,然后正色对侯玉春道:“今天子时前若不能让令尊稳定下来,我双手奉还。”

    “我相信林兄弟,拜托了!”

    侯玉春重重拜下。

    而后重新背负起侯万千,跟随前面夫妇二人,一起往东行去。

    侯玉春十分有自知之明,他知道以他的资质和现在的处境,想要练武成功然后去寻仇人报仇,可能性微乎其微。

    更有可能是往后的数十年内,他都只能东躲西藏,苟延残喘,不敢露于人前。

    唯有救醒他父亲,他那武功之高绝,令黑冰台都不敢妄动的父亲,才能给他指明道路,该何去何从。

    而且,林宁虽将他父亲的伤势说的那样之重,但侯玉春相信,只要他父亲醒来,就一定有办法,恢复如初!!

    ……

    PS:今天三更,豁出去了,干!另外再说一下收女的问题,两头书友都在发难。前两天说给人拉皮条了,这两天又说收的太频繁还抢兄弟女人了,极为失望。这些应该都是新书友,因为老书友知道,不到最后一刻,好多事都不能定论,故事的发展一定是在随时变化的,多给点信心往后看看再说嘛。



    “侯兄,你这一身是……”

    嗅着侯玉春父子二人身上浓郁的血腥臭味,林宁有些受不了了,问道。

    侯玉春声音阴冷道:“为了摆脱黑狗追兵,我将我和我爹身上的所有衣服,全都分开,绑在一些走兽甚至飞禽身上,让它们带着四散开来。又猎取了兽皮当衣,用野猪血浸泡,遮掩住我们原本的气味,连头发都一样。不如此,逃不过那些黑狗的猎犬和飞鹰。”

    曾经浪荡咸阳城各大青楼画舫的纨绔锦衣少年,连在山中行走都是锦衣华服,甚至有些洁癖,如今完全变了一人……

    林宁闻言,心中震惊,看了侯玉春一眼,道:“黑冰台,唉……其实想想也正常,令尊得剑冢传承,论攻伐之锐,三大武圣之下天下少有人能相提并论。这等传承,纵是黑冰台也不会不觊觎。”

    他还不知道,侯万千之前和忽查尔怼过一回,才受的伤。

    林宁以为是侯万千先中的剧毒,然后被人所伤。

    需要这样做的人,一定不是武圣。

    既然不是武圣,那么武功就不是侯万千的对手。

    如此推测,侯万千竟是在阴沟里翻船,太不小心了……

    这里面,少不得背叛的戏码。

    但看了看侯玉春阴狠的面色,林宁没有再深入多言,又道:“侯兄,你与令尊的安置地,就不设在我青云寨内了。黑冰台绝不会放任你和老侯爷逃离生天,为了防止老侯爷复仇,他们一定会用尽全力来追踪你们。他们也一定会来我青云寨查看,谁让你之前来我山寨为我道喜?所以,你与令尊安置之地,除却我们四人知道外,绝不传第五人。至于令尊的传承,待我娘子参透之后,就还与你。”

    侯玉春看了林宁一眼,摇头道:“你安排就是,至于倚天剑,不必还了,我不用剑。”

    林宁知他遭逢大变,此生怕都不会相信别人,也不强求,等还他之日再说。

    他不想让青云寨留下趁火打劫的名声,救侯万千一命,换取一次剑冢传承的参悟机会,算是等价交换。

    一行再无言,被林宁引着,直上青云寨后山,思过崖。

    却不是山崖上的那座南岳帝庙,而是半山上一处极为隐蔽的山洞。

    山洞中,竟然还有一处滴水塘,虽不多,但供两个人基本吃水没问题。

    田五娘都不知道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而侯玉春见此,也难得开口道了句:“有心了。”

    林宁摇摇头,从袖兜中取出一个针盒,道:“先让我施一回针,提住老侯爷的那口气,然后就下山备药,准备拔毒。令尊中的应该是黑冰台专门针对宗师强者的弑仙散,只是不知为何,下毒之人留了半手,药量只够致残散功,若再多些,直接就丧命了。”

    侯玉春眼中寒芒惊人,沉声道:“连石生那个狗贼,多半是想生擒我父子二人,然后问出剑冢传承,再羞辱我们。这条老狗,呵呵。”

    虽未放什么狠话,但最后那声冷笑,怨毒之意,却让林宁心里一颤。

    他不再多言,这个时候也不会去宽解侯玉春想开点,也没有安慰的理由。

    他大概猜到了侯玉春身上发生了什么,但他无法去体会那种极致的痛苦,所以就不能劝人大度,怕遭雷劈。

    闲话不多言,待田五娘站出山洞后,林宁让侯玉春解下了侯万千身上的兽皮,又让他用清水擦洗了番后,开始运功动针……

    ……

    整整两个时辰后,林宁面色惨白,满头虚汗,下盘不稳的由侯玉春搀扶着走了出来。

    正盘膝而坐,双手持倚天神剑静静感悟剑意的田五娘立刻睁开眼,起身一瞬而至。

    林宁被田五娘接过手后,对侯玉春道:“侯兄,实不相瞒,原本其实只有三成机会救醒老侯爷,不想老侯爷求生意志这般强烈,这才幸不辱命。现在令尊周身经脉虽仍残破,但气息已经被归拢至丹田。而他体内那股霸道真气,也被我用银针萃出。如此一来,只待我寻找到几味药配出弑仙散的解药,令尊就能彻底安稳下来,慢慢修养身体了。到了这个地步,你也多照顾下自己,若连你病倒了,又该让谁来照顾你爹呢?”

    侯玉春闻言,森然阴冷的目光渐渐复杂起来,隐隐感激。

    却对林宁拱手一礼后,折身回返山洞内。

    在他父亲醒来前,在他父子报得深仇大恨前,他无法再去信任别人。

    ……

    “嗯?小宁,你怎么……”

    待被搀扶着下了思过崖,又往西行去二里地后,搀着林宁的田五娘忽然惊讶的发现,林宁已经不用她搀扶了,非但不再面色惨白满头虚汗,还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林宁面色却没有得意,而是疑惑道:“五娘,你猜让侯万千伤势那么重的真气,是什么真气?”

    田五娘摇了摇头,顿了顿道:“莫非是大秦的《始皇祖龙天功》?”

    林宁嘿了声,笑道:“居然是长生龙象真气!!和咱们所出同源,你说奇怪不奇怪?总不会是忽查尔没回草原,跑到天剑山干了一票吧?”

    田五娘也惊讶的挑了下眉尖,颇为生动,她缓缓道:“会不会是……忽查尔东行去齐国之前……”

    林宁闻言恍然大悟,连声道:“对对对,是我钻了牛角尖儿,想偏差了。”来回踱了两步,他啧啧出声道:“如此一来,就好解释了。黑冰台趁着老天剑受伤,然后借着探望之机,或者别的什么名头,给老侯爷下了弑仙散。好歹毒的手段,出圣人的地方,果然一个都不可信。”

    田五娘沉默不言,林宁又问道:“那把倚天剑上就有剑冢传承吗?”他其实有些好奇这种传承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把玩过田五娘的天诛神兵,毛毛都没看出来,系统都没用……

    除非田五娘将她所学都写出来,估计那才可行。

    田五娘点了点头,凤眸看着林宁,目光柔和,轻声道:“有十分高明的剑意传承,剑道到了深处,剑招剑式已不足奇,更重要的,便是蕴在招式中的剑意,十分珍贵。小宁,你想学么?”

    林宁闻言摇头笑道:“我并不好学武……这套传承对你有用吗?”

    田五娘点头道:“正好补齐了在天诛剑上悟出剑道的基础,原是以《七星剑》剑意为底,转圜间有不少生涩难懂。得到此传承后,便能融会贯通了。小宁,我的剑道将要大成了,谢谢你。”

    林宁自然知道剑道大成的威力,若是他用功德点来加到大成,怕需要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功德点。

    而田五娘凭借她的天资和努力,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就做到了。

    当真了得!

    他笑道:“还说谢?跟我有什么好谢的,反正你练功厉害后,会保护我嘛。”

    田五娘闻言抿嘴轻轻一笑,恍若空山新雨后的幽兰绽放,清丽无双。

    她轻声问道:“小宁,老天剑真的不能恢复武功了吗?”

    林宁闻言,看着田五娘,眼神狡黠,嘿嘿一笑道:“这谁说的准?说不定,人家就能来个破而后立呢。只不过,青云寨里我娘子是老大,我不允许有比我娘子还厉害的人存在。”

    快要突破武圣的人,应该和武圣差不多,都是没有感情的怪物,林宁怎么敢让他恢复?

    真恢复了,怕非但不会感恩,第一件事就是杀了田五娘,夺取天诛神剑,以期突破武圣。

    所以,在田五娘没有成为绝巅宗师,或者突破武圣前,老侯爷还是卧床休养,顺便多提供些经验为好。

    至于为何要收留侯家父子……

    因为林宁总觉得,青云寨早晚会和三大圣地对上,等到和黑冰台放对时,他又不舍得田五娘去打生打死,到时候再将侯家父子放出去,呵,想来够黑冰台喝一壶的。

    ……

    PS:晚上还有。



    龙门客栈,二楼。

    过了午时,林宁和田五娘回到客栈。

    路过大堂时,看到江湖上赫赫威名的法克大师正扛着好大一头野鹿往厨房方向行去,妙秋师太则在一角,帮邓雪娘收拾着桌椅。

    原本以他们的身份,自不会做这些事。

    可听说连山寨四当家都在亲自做扫洒之事,他们也就不感到羞辱了。

    用邓雪娘的话说:“这是老娘在给自家做事,还讲究劳什子身份和架子不成?”

    僧尼二人虽暂时对山寨没有归属感,可只要能救爱女,其他的他们也就不在意了。

    看到林宁和田五娘进来,二人连忙致以敬意。

    不过他们又发现,邓雪娘、胡小山和几个在客栈里帮闲的山寨中人,却很平常的样子。

    丝毫不似他们曾经见过的上位者作威作福,下面人诚惶诚恐。

    见他二人探究的目光,林宁并未解释什么,时间久了,他们自然明白了。

    上了二楼,却见小道姑玲珑正和皇鸿儿和君儿主仆二人在拐角处倚栏说话。

    不过见他上来,登时红了脸,垂下螓首。

    皇鸿儿见之笑了起来,看着林宁摇了摇头,目光似在看惯弄风月,好挑逗良家女的浪子。

    对于皇鸿儿幽幽怯怯、星星点点的眸光,林宁懒得理会。

    他又不是果真十五六岁的少年,看到这样的目光恨不得立刻去跪舔。

    以他二世的经历,怎会想不到在这样娇弱的目光下,隐藏的是一颗何等冷酷坚韧的心。

    倒是君儿丫鬟,心地还算赤诚。

    只听她欢喜道:“小郎君小郎君,你是来接我们去你们山寨做客的么?”又噘嘴道:“都快下午了,小郎君不会忘了吧?”

    这是林宁之前答应好的。

    林宁却已经忘了,这会儿被提起,他眼睛都不眨的问道:“我昨天就让胡小山今早邀请你们上山做客,还让他认真给你们当导游,他没来?真是不像话,一点不拿大当家的夫君当上官,回头我好好训训他。”

    这时胡小山面无表情的从楼梯拐角出现,又没魂儿似的木然离去。

    田五娘凤眸中带着笑意,瞥了眼信口开河的林宁。

    林宁干咳了声,道:“算了,不管他了,最近他心情不太好,有些灰暗。”

    小道姑头垂的更低了,连露出的一抹脖颈,都成了粉红色……

    林宁又道:“这样,一会儿我让人来领你们进山寨逛逛,晚上可以一起吃个晚餐,然后再一起回客栈。小道姑的药也采摘好了,庖制一番,明儿就可以治病了……”

    小道姑被点了名,但这次她没有再低头,而是微微抬起头,水晶般的眼睛看着林宁,小声道:“小哥哥,我叫玲珑。”

    林宁抽了抽嘴角,点点头道:“好,日后都叫你玲珑。”

    说罢,又与三人点头致意后,便准备和田五娘回屋。

    却不想正这时,胡小山面色隐隐不对,看起来有些担忧,又有些兴奋的跑上楼来,看着林宁义正言辞道:“小宁,山寨传来消息,安爷爷让你快点回去一趟,刘奶奶去江边担水时被毒蛇咬了,又摔断了骨头,被人抬去了药庐。安爷爷已经开过药,可说还有余毒未清,让你快回去推宫过血,清除余毒,还要正骨。”

    虽然有对山寨老人的担忧,可胡小山看向林宁的眼神,明显有点幸灾乐祸,是对林宁的。

    而且好像很过瘾,有大仇得报的快意。

    却不想,林宁闻言面色肃穆,眼中满是担忧,根本没有理会他,而是对田五娘道:“刘奶奶年纪大了,这一受伤怕要吃不少苦头。我立刻回去,先救刘奶奶。娘子你收拾停当后,再跟来吧。”

    田五娘微微颔首,道了声:“好。”

    然后林宁连楼梯都未走,竟然从二楼走廊处的窗口直接纵身而下,未几楼下响起了快马加鞭的声音,匆匆而去。

    “小哥哥真是好人。”

    没了林宁在跟前,小道姑恢复了自然,认真说道。

    田五娘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对于林宁的表现十分满意。

    善良的人,总是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至于“搬弄是非”的某个小脑袋,自然就被完忽略了。

    胡小山再次面无表情,眼神木然的飘然而去。

    心中自我怀疑:难道,我真是个龌龊小人,想多了?

    ……

    齐国国都,临淄城稷门西八里处。

    夫子山下,是一片屋舍。

    并不奢华。

    但这一片平平无奇之处,却是名动天下的三大圣地之一,世间所有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

    稷下学宫。

    整座夫子山,似乎都被朗朗可闻的读书声环绕。

    在山的顶峰,座落着一间草堂,除却规模稍大些外,并不比山下的屋舍多点什么。

    草堂正堂,稷下学宫首席弟子姜太虚恭敬的跪坐在一张草席上,在他对面,则是一位皓首老儒。

    他便是当代稷下学宫主人,当世三大武圣之一,甚至是之首,夫子姬岳。

    夫子姬岳看起来就如这稷下学宫一般,平平无奇,但就算在人前恍若骄阳的姜太虚,在夫子面前,也只如童子般。

    夫子看着姜太虚微笑道:“此数言,煌煌如大日当空,含尽儒门真谛,非学识贯彻之经世大儒不可言。”

    姜太虚闻言,颔首道:“夫子之言,正为弟子先前所想。只是……”他目露疑惑道:“若此数言出自先贤之口,我稷下学宫又怎会不知?”

    夫子不急不缓道:“子渊,汝可知天之大?”

    姜太虚立刻摇头道:“宇宙之广阔,弟子不过一蜉蝣,焉敢妄谈一个‘知’字。”

    夫子点点头,又问道:“那,汝可见地之广?”

    姜太虚再摇头道:“疆域之远,纵三国亦不过一隅尔,弟子不敢言见之。”

    夫子微笑道:“天之大汝不敢妄谈,地之广如不敢妄言,甚好。然汝缘何敢言,稷下学宫便能尽知世间先贤之德?”

    姜太虚闻言面色微变,顿首道:“弟子狂妄了。”

    犹豫了下,又将林宁之前所言悉数相告,问道:“夫子,此人果真以先贤之言,盗取世名?”

    夫子闻言,沉默稍许后缓缓道:“吾只可断定,那数言绝无可能出自一少年稚童之口。但其后告诫汝之言,又可见此人视野之鸿远,心胸之广阔。然究竟真伪,还需观其行。”

    姜太虚道:“夫子,此人说来应该还是我齐国人,其母为宁氏女,原要送往秦国和亲吕氏,行至沧澜山,为青云寨山贼所劫,吕氏未来得及复仇,便为秦王所诛。宁家为了撇清和吕氏的干系,元气大伤,也就没有精力去解救宁氏。”

    夫子缓缓颔首,就听姜太虚再言:“还有一事,之前南宫师叔领田师弟四人伏击图门汗,失败后南宫师叔和田师弟被杀,但传闻丙寅科的罗师弟和于师弟还活着。因其鲁莽行事,造成偌大风波,学宫将其四人除名。不过听说罗师弟家族并不甘心,琅琊罗家的族长罗珍已经亲自出动,前往沧澜山。”

    夫子见姜太虚似有担心之色,微笑道:“你以半师礼拜那少年,又牵挂其安危,可见仁义之道,已得三昧。不过,罗珍非莽撞人,忽查尔刚走,他不会妄动。”

    姜太虚闻言苦笑道:“弟子亦知他不会妄动,只是他却去了宁氏,请了一人与他同往,却不知,其意欲何为。”

    “若那位少年来临淄,带他来见我。就说有个老人,想见见他。”

    ……天才一秒记住三五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