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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贼咬一口,入骨三分,又道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

    “党争不论对错,只论立场。”

    宦官与文官矛盾很久了。

    廖清阁和白弘致既自许清正,自然格外看不得阉党,谭右山又告苏子籍杀人和舞弊,自然先入为主,两者加起来,自然要严厉打击。

    不能直接打钦差太监的脸,就要杀自己这只殃及的鸡。

    虽早有听闻,但亲眼所见还是第一次,苏子籍又是愤怒,又是背后发凉,死死盯了廖清阁和白弘致二人一眼,把姓名和相貌牢牢记在心里,甚至对整个文官的印象,不由减了三分。

    而眼见着相持不下,赵督监脸上泛起了青气,就要发作,方真也是蹙眉,赵公公有着旨意和令牌,真的使行皇权可以把事情硬是镇压,可这就公然在秋闱闹出了宦官与文官对抗的例子,影响非常坏,而且有违皇上本意。

    可这时关系太子血脉,也不能后退。

    就在人人担忧后果,又谁也不肯退让时,突不远有说话声,打破了对峙,谷文赋心中暗喜,皱了皱眉吩咐:“这是贡院,谁在喧闹?”

    “谷大人,有个生员求见。”有个差役战战兢兢过来禀告。

    “他要干什么?算了,叫他进来。”谷文赋说着,不管是什么事,打破现在对峙到就要爆炸的局面就是好事。

    而廖清阁和白弘致也骑虎难下,这时听了,也不反对。

    片刻,过来一个年轻的书生,对冷硬的气氛视而不见,向着众人一揖:“学生孙不寒拜见老师,拜见各位大人。”

    “现在尚在秋闱中,你前来何事,要无正当理由,就是胡闹。”尹修洁呵斥的说着。

    孙不寒再躬,却取出一张纸条:“学生刚才交卷,有暇在号舍踱步,却不想看见砖下有异,不敢隐瞒,突来禀告。”

    “……”谷文赋拿了过来,同样是写满了蝇头小字的纸条,顿时就觉得不对,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就听着白弘致说:“难道又有人舞弊?”

    “不对!”方真突脸色涨红,大声喊着,见众人都看着自己,忙说着:“这是秋闱,我本不敢多话,但我有一想。”

    说着,就指着对面号舍:“来人,把这考生请出来,让人在砖下仔细查了查。”

    差役尚不敢动,谷文赋已经醒悟:“快去,快去!”

    对面的考生被请出来,不知发生什么事,还在颤抖,几个差役已扑了上去,一块块砖敲打。

    谭右山见此,心里“轰”一声,头胀得老大,脸颊急速抽动了下,心里却一片混沌,既想挥拳而上,或夺门而出,偏偏全身动也不能一动。

    不谈呆若木鸡的谭右山,号舍非常小,差役才敲了片刻,就有人喊着:“有了,有了。”

    又在砖下抽出了一张纸。

    尹修洁只拿过来一看,就全都明白了,指着廖清阁:“你好大的胆子。”

    “不是我,是这卑鄙无耻的贱吏!”廖清阁也明白了,脸色一下变的铁青,又变的煞白,反手一巴掌:“你敢骗我,你敢骗我?”

    堂堂一个知府,竟然被哄骗的当了枪,廖清阁又是愤怒,又是惶恐。

    谭右山虽年纪大了,可还是铁铸一样的汉子,现在遇到盗贼都敢上前厮杀,可被知府这一巴掌,却一屁股跌在地上,丝毫不敢反抗,连不惜一死的勇气都打的一丝不剩了,就听着知府咆哮:“来人,来人,把这贱吏给我拿下……”

    “慢……”这时,赵督监全部明白过来,扫了一眼都哑巴的文官,不由尖声大笑,笑完了,指着尹修洁说着:“尹大人,我有话要说,请借一处。”

    眼见着赵督监和尹修洁远去,又见着廖清阁愤怒唤人将谭右山拿下,苏子籍也全部明白了,背上渗出冷汗。

    “谭右山被我杀了儿子,就想出这诡计,这简直是可怕。”

    “当然,有了这一次,以后这计就不能用了。”

    见几个差役毫不客气剥了谭右山的公服,谭右山和烂泥一样,丝毫不赶快,又暗暗想着:“以我眼光,谭右山的武技不小,现场其实没有人带刀,带刀的全部在外面。”

    “真要爆发,区区几个弱不经风的文官,打死要挟都很容易。”

    “可有着不怕死的觉悟,到临头,遇到官还是束手就擒,这体制的熏陶实在太厉害不过了。”

    才想着,又见着孙不寒拱了拱手,连忙还礼,心中明白:“这是孙不寒还了我的救命之恩了。”

    赵督监和尹修洁站到了一处监查的屋,赵督监盯着尹修洁,嘻嘻一笑:“尹大人,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尹修洁幽幽望着蜡烛,半晌才粗重喘了一口气,说:“事情已明,还有什么话说?”

    “那个贱吏竟敢诬告应试生员,已罪不可赦,更重要的是扰乱秋闱,更是罪大恶极,只有死路一条。”

    说到这里,尹修洁已经恢复了镇定:“全因后果,本官会详奏圣上,自请其罪。”

    其实夹带传递舞弊这些事哪一科都免不了,按照规矩处理就可,只要不是考官涉及,最多是小小处分。

    赵督监见他迅速镇静下来,不由暗暗佩服,凝视着尹修洁刀刻的皱纹,良久,才说着:“尹大人,苏子籍的才学,你也看了,能被取中么?要是取中,又在多少名次?”

    “赵公公,本官说了,此事自会详奏圣上,自请其罪,至于秋闱本身,一事归一事,考场定次,这是本官职责,当禀公处理!”尹修洁厉声说着。

    赵督监听了,也不生气,只是尖笑一声:“咱家没有干涉的意思,只是事关苏子籍,却是有关差使——想必尹大人早有疑惑了。”

    “现在秋闱结束,具体的事,你也是三品大员,可知道一些。”赵督监说着,又取出一个折子,递了过去。

    尹修洁接了,只一看,就看见了皇帝的朱批,顿时肃立。

    凝神看去,皇帝的一笔端楷写的是一丝不苟,断不是伪造,也没有人敢伪造,朱笔殷红非常显目。

    “尔之二十一日详奏,朕已尽悉,阅来不胜感慨,尔继续观察,此子一切事端,尽详明奏朕,不得罅漏,秋闱之事,本是国家伦才大典,尔等不应干涉,只是事关血脉,兹事体大,当权变一二。”

    “尹修洁向来清正,若有冲突,将此折给他看。”

    看见皇帝评语“清正”,尹修洁不由眼一红,差点掉下泪来,觉得自己一辈子辛苦,完全值了。

    只是反复看了几遍,又身子一颤,蹙眉:“血脉,难道是……”

    “你猜的没有错,正是太子血脉,皇上命咱家细查,不仅仅是咱家,还有多路督监细查此事。”赵督监这时也不笑了,沉声说着。

    原来是太子血脉,尹修洁是三品大员,当然也听闻了这事,这时想来,一切都有了解释。

    “赵督监,太子血脉,我也有所听闻,只是苏子籍是本省生员,自有三代覆历,刚才我恰已看过,祖上三代清白,毫无问题,怎可能是太子血脉?”

    尹修洁卷入了太子血脉,不知以后祸福,嘴里发苦,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疑惑:“还参加了本次秋闱……”

    这也是尹修洁不得不提出的疑点。

    “尹大人,这不关你的事,当年太子虽薨,可携带太子血脉的人,不会连个户籍都搞不定。”

    “再说,那时建国未久,户籍不清也是有。”

    “就算是问户籍混乱之过,也是知府县令的责任,与尹大人无关。”

    “那赵公公关心秋闱名次,本官实在不解。”尹修洁不是不明白户籍和自己无关,但总得有个姿态,现在就问着。

    这的确不解,既是太子血脉,按照本朝规矩,减等世袭,至少一个郡王少不得,并且还有着实封,亲王千户、郡王七百户。

    要是考虑到太子位在诸王之上,就算减等世袭,不但也可封亲王。

    并不需要科举,也不许当官。

    赵督监这时微微一笑:“天家血脉,岂可轻定,当反复考证,朝廷查血脉之法,想必尹大人也有所听闻吧?”

    见尹修洁恍然颌首,他尖声笑着:“虽说是龙子龙孙,可不得册封,也难壮大,但官爵是朝廷职守,事关国典,对血脉尚未确定者,朝廷不可能册封了再看结果。”

    尹修洁更是连连颌首,总不至于先赏了官爵,查看后不是,又剥夺,这朝廷法度简直是儿戏!

    “既苏子籍学问好,就让中举,中解元。”

    “待苏子籍中了解元,再测血脉有无变化,你不必担心,这事无论真假,皇上都不会怪罪。”

    尹修洁听了这话,眉尖一跳,全部明白了。

    苏子籍有着科举之才,就索性给个解元,在科举后进行又一次测试,假如测出血脉,当然都是欢喜。

    就算测错了,本来就有举人之才,无非抬高了几名,变成解元,无伤大雅。

    所以这公公才追问,苏子籍有没有举人之才。

    尹修洁心中欣慰之极,皇上能这样想,就是深明体制,终于血脉真假,都是皇室的事,与自己没有关系,也不愿意去多掺和这事。

    赵督监这么一说,尹修洁就立刻顺坡下驴:“赵督监放心,文才这事,有大观而无细节。”

    “苏子籍的文才,肯定能中举人,并且位在前列,差的不过是名次。”

    “而这细小名次,谁也说不上错,苏子籍中解元,并无问题,至于杀人一事,若真是苏子籍……”

    “真是苏子籍所为,到时就看血脉再验结果。”赵督监淡淡说:“无非死个新进公差,不过是小事,你何必这样担忧?”

    这草芥人命的态度,第一次让尹修洁原本焦虑的心情跟着平静下来,只是苦笑的说着:“这事本不归本官管,可是舞弊的事,已经闹了一场,不少生员都听见了,到时点着苏子籍是解元,哪怕文才上经的起考验,但是假如有不愤的生员闹事,把杀人案弄出来。”

    “到时无论是不是,朝廷都颜面无关。”

    “前朝就出过这事。”

    前朝一次省试,有人纠集四百余落榜秀才闹事,惊动了朝廷,考官革职,地方官连降两级,甚至府学县学的学官还“永不叙用”。

    虽才见过苏子籍一面,可尹修洁已在脑海中勾勒出一个并不良善的模样。

    哎,这样的人竟可能是太子血脉,真是让人唏嘘。

    “你说的对,这次省试因苏子籍的事,皇上都记挂着,不可出乱子,不然,咱家在这里,也面上无光。”

    哪怕自己是刚到这里,可有自己坐镇还出事,这不是打自己脸么?

    赵督监听了,立刻重视了起来,吩咐青衣人:“你去唤廖清阁过来!”

    稍后,知府廖清阁就过来了,虽由于他办砸了事,把一个诬告的人请入了贡院,大闹了一场,心中不安,但是听闻了欲定苏子籍为解元而担心闹事,心中愤恨。

    “赵督监好大的口气,不是说皇帝跟太祖一样,太监都不敢弄权?能在外直接将一省秋闱的解元定下?”

    “而尹修洁一向听闻清正,是我们前辈,现在却一声不吭,看来也是沽名钓誉之徒!”

    廖清阁这样想着,脸上还是露出郑重:“赵督监放心,这次省试,我已命巡检司帮忙,又有差役守着城门,在街道巡逻,必不会出事。”

    “有学子敢闹事,尹大人是督学,正好革了他的功名,看谁敢猖狂?”

    “只是,何必立苏子籍为解元,其实白大人的话不错,此子太年轻,又卷入命案,嫌疑还没有清除,压一压是为了他好。”

    “就算爱才,低低给他中了举就是,只要是举人,都可会试,并无区别,何必给一省解元,惹得全省生员和举人大哗?”

    就算你赵督监看中了苏子籍,有不正当的关系,想点他当举人,低低中了不是大家都好?

    这话本说的正大光明,自认为婉转,尹修洁已经暗暗摇首,他虽算清正,也不会提醒太子血脉的事。

    这是朝廷机密,自己能闻,是朱批让自己知道,没有批示,谁也不能窥探,所以根本不能提醒,哪怕这二人是自己看好的清正之官!

    身上更是蓦出了一些冷汗,要是太子血脉是假就罢了,是真的话,白弘致和廖清阁,单是此举,已种祸不浅,宦海浮沉,如此令人惊心!

    最惊心的是,白弘致和廖清阁还不知道为什么种祸!

    赵督监瞥廖清阁一眼,格格一笑:“苏子籍既有此文才,当解元又有何不妥?莫非廖知府想要舞弊不成?”

    廖清阁不想被反咬一口,忙说:“下官自二榜进士任官,一直持忠君爱国之心,非法所得,分文未取,公公这话,下官不敢接受。”

    “受贿赂而改变科举结果,是谓舞弊,屈外意而改变科举结果,难道不是舞弊?”赵督监尖声问着。

    这话蛮横,廖清阁一时想不出应对,一咬牙,倔强说:“下官并无私心,而是这事已闹大,周围的考生都在听着动静,涉及秋闱这等敏感的事,一旦人心不服,又怎么挡得住悠悠众口?”

    这不是将在场的众人架在火上烧么?说着,廖清阁还看向尹修洁,似是想让他跟着说上几句。

    谁知道,刚才还怼了一下赵督监的主考官尹大人,此时拧着眉,脸色微沉,没有出声。

    让廖清阁心里一沉。

    “这有何难?”赵督监望过来,淡淡说着:“你等立刻贴出告示,就说生员丁锐立,勾结县差谭右山父子秋闱舞弊,当场发觉,还意图顽抗,冲击钦差,立刻杖毙。”

    “当事人都死了,谁能知道,谁能申辩?”

    “尹大人,你立刻提人,革去丁锐立功名,咱家就立刻将其杖毙,三日后张榜,咱家定要见到苏子籍位于榜首!”

    “……这不符合规矩!”眼见赵督监公然颠倒是非,草芥人命,廖清阁气的全身发抖,只能喊出这句。

    “咱家代表着皇上的旨意,咱家说的话,就是规矩。”赵督监狞笑着,终于露出了真面目,说完,就对着青衣人说:“去取咱家的钦差关防,一应责任,都由咱家承担!”

    “是!”青衣人应声冲出。

    事情到此,就无可挽回了,眼见着赵督监出去,就尖声命令:“来人,把这贱吏拖出打,给我立刻打死!”

    谭右山眼见着事情不好,终于暴喝一声:“我和你拼了!”

    周围的几个官吓的一颤,却见谭右山连官员的衣角都没有沾着,直直扑向苏子籍,不过才冲了二步,谷文赋就拦住,喝着:“你敢?”

    谷文赋身穿五品官服,这一呵斥,公差谭右山不由一怔,竟然不敢冲上,几个青衣人一拥而上,将谭右山拉下。

    谭右山不敢反抗,只是挣扎:“我要伸冤,苏子籍杀了我儿……”

    儿字才出口,话还没有说完,嘴巴就被塞住,已传来板子打上的声音,谭右山连连闷哼,夹着一声接一声板子,听得人人毛骨悚然。

    而在这时,丁锐立已被人挟来,见着情况不对,喊着:“我父是同知,我是生员,你们不能这样对我!”

    “你已经不是生员了。”尹修洁的“清正”是对朝廷来说,这时更不迟疑,狞笑说着:“来人,革了他的头巾!”

    差役不由分说,一挥手打掉了丁锐立的头巾,这意味着革掉了他的功名,丁锐立披头散发,还要呼喊,同样一把塞住,拖了下去。

    打的地点并不远,就在场上,人人看见两个人拖下去,劈啪打着,谭右山是老公门,平时案子办的不好,经常打板子,一时还熬的住,丁锐立养尊处优,本是一个公子,这时才受了七八棍,就听着呻吟一声,含糊的声音,似乎是:“爹救我……”

    就不再有声音了。

    “再打!”打的人还不罢休,继续十几棍下去,只见丁锐立面目狰狞,口中吐出了血块,显是死透了。

    谭右山也快打死,昏沉之间,突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挣脱了钳制,扯去了塞布,喊着:“我儿……”

    话还没有落,一棍重重击在脑门上,顿时凹下去一块,谭右山闷哼一声,当场倒地毙命。

    整个贡院立时死一般寂静。

    苏子籍原本见谭右山诬陷,心中愤恨,也是赞同刑处,但亲眼看见两人当场杖毙,又见着赵督监若无其事的样子,心里一寒,一时间反起了莫名其妙的兔死狐悲之感。

    方真却不这样想,见两人杖毙,心中一块石落地,不杀等出去了,说不定闹出事,现在立刻杖毙,源头就没有了。

    源头没有了,舆论还不是由自己说了算?当下过去,低声:“尹大人,天快亮了。”

    尹修洁一怔,醒悟过来,吩咐:“各房试官知会考生,收取全部考卷,考生不得喧哗,不得擅离考棚,否则除名不贷——快,快!”

    贡院本有程序,几十人收上千人的卷子,也不是很难,只是十几分钟,卷子一切都收完了。

    尹修洁举首看,只见夜色尚有寒星,但东方已出现了乳白色,知道黎明将至,这时很有耐心,等到了卯时,有人敲了锣,虽阳光还没有出来,就喝着:“苏子籍,你且去监试厅候着。”

    “余下等人开辕门,让考生出场。”

    一二千考生,鱼贯而出,在考场不敢议论,出了辕门就喧闹了起来。

    “听说有人舞弊?”

    “我就在不远,听说作弊的是双华府的案首苏子籍。”

    “你说错了,我就在对面,苏子籍无事,有人拉出去打板子了,还打死了人。”

    纷纷议论,不过却没人能知道内情,只是拼命的八卦,不需要多少时间,题目已满天飞了。

    “这事必须迅速了结。”尹修洁深知厉害,看着众人出去,深深吐了口气,吩咐:“把我督学大印取来。”

    青衣人才取来钦差关防不久,督学的大印也到了,这时没有外人,尹修洁也不避讳,取来了大印,在苏子籍的卷子空白处盖了。

    “咱家的也盖上!”赵督监也把大印盖上,这就代表着,钦差、督学认同,这印盖上甚至比考官画个圈来得正式多了。

    尹修洁就立刻命令:“立刻组织阅卷,榜单要尽快贴出,还有,贡院和知府衙门,要联合出告示,告示就按照赵公公的基调,今天就要贴出,要快刀斩乱麻,官府先定了性,不要等事情发酵,到时不可收拾。”

    “这样的话,就算有流言,也难掀起大浪了——赵公公,这处置,你觉得怎么样?”

    “好极,好极,尹大人处置得当,咱家就不插手了,现在大事已定,咱家有更要紧的事要办。”

    说着,赵督监转身就走,留下了一群考官面面相觑。

    “阉党,一群阉党,如此猖狂,本官非上书细奏弹劾不可。”几人更是握了拳暗想。

    监试厅

    苏子籍端正而坐,神色自若喝茶,心里却折腾得厉害。

    “谭右山还罢了,丁锐立是同知之子,一个秀才,本来以为还得费一番手脚,不想说打死就打死了,这威风,真正领教了。”

    这事发展,简直让他无语,今天自己才真正认识到了太监的阴鸷狠辣。

    “这或是郑朝刚建国三十年,皇权威慑大,太监钦差才有着这样权威,再过几十年,怕不会这样简单了。”

    “不过也难说,明熹宗时,还出过号称九千岁的魏忠贤。”

    厅内很普通,只看不远都是青衣人,且就和傀儡一样不说话,仿佛连情绪都无,只是站着,就感觉到一种压力。

    “有点厉害。”略分辨,苏子籍心中微惊:“个个都有武功,有的还能感觉到一丝灵气,虽不浓,难道还有葵花宝典这样东西?”

    “不愧是皇上身侧的人,果与众不同。”

    苏子籍暗暗想着,就在这时,方真过来了,才到就说着:“苏公子,这次事件,还有些麻烦要收尾,公公让你休息几天,等着放榜就可回去。”

    苏子籍不禁一怔,口中却笑:“可以,不过拙荆处,你们得通知下,免得她担心。”

    “公子放心,必会通知到,不会让夫人担忧。”方真笑着,很是客气,把手一让:“这里有几间房间还是不错,我这就带你过去。”

    经过走廊时,苏子籍就问:“丁锐立是双华府同知之子,处理起来,想必有些麻烦吧?”

    “并无多少麻烦,钦差已出关防,虽无权罢免同知,但可命其闭门思过,停职待审,一旦停职待审,连门都出不了,闹不出事。”方真并不觉得是多少麻烦,笑了笑。

    谁说古代朝廷个个笨蛋?

    这程序严密的很,苏子籍不能多问,只好跟上,虽贡院省试已基本结束,可还没有放榜,还处于戒备中,沿途可见甲兵按刀伫立。

    “现在省城,比这地方更安全的不多了。”方真感慨的把手一手:“到了,请……”

    眼前是一个小院,亮着灯,厢房虽不大,但布置清雅,窗上用珍贵的绿纱,两枝蜡烛点着,贴墙还放着书架,满是书籍,木案上摆着砚纸笔,西墙卷案上放着水果。

    还见厨房有人在忙碌,小厅的一处小桌上,已有了一碗黄色的汤,闻到了些人参的香味,桌正中间有三四样菜,多半是素,只有小荤,不过香气四溢。

    方真就笑:“三天省试,想必吃的都是馅饼,这里有参汤,几个小菜,熬的米粥,你随便用,有什么需要也尽管吩咐下人,我就不奉陪了。”

    方真说着,就离去了,苏子籍虽晾在了这里,却也不惊,笑了笑就坐到了小桌前,喝了一口参汤,精神一震。

    “知道我三天没有荤腥,怕坏了胃肠,所以这次只有小荤,大部分是素的,看起来清爽。”

    “虽看起来是软禁,但还真的客气!”

    苏子籍不禁笑了,低下眉,就看见了半片紫檀木钿虚影。

    “省试已成功,化成种子,是否由蟠龙心法汲取(此举不可逆)?”

    “是!”

    “蟠龙心法3级,2657/3000”

    这一口气增了2000点,苏子籍只觉得凭空生出了一股清凉,灵力如泉水一样涌出,使得身体内渐渐震动。

    “3级其实早已满足条件了,现在应该打通的是4级,离4级仅仅只有300多点经验了,既然在这里休息,就把这冲关了。”

    “就是不悔,怕是要担心了。”

    话说方真退了出去,转过一处迂廊,就见到了赵督监,赵督监正在吩咐事情,虽是太监,但一件件非常清晰,转眼把事情处理的干脆利落。

    方真不由暗暗佩服,就见赵督监挥手让人散去,这才上去施礼禀告:“一切都安置好了。”

    赵督监这时显得很随和,不待施礼就挥手免了:“安置好了就行,其实我和尹大人盖了大印,解元的名分已落,现在就可检查了。”

    “但事关太子血脉,我们又闹了一场,反必须处处谨慎,想弹劾我们的人可不少。”

    “所以必须等三天,让血脉有个缓冲吸取的机会。”

    “同时也是隔离苏子籍,在这贡院里,钦差关防全套都在,又有皇上赐的令牌,谁也无法作弊。”

    “还不是由我们自己检查,得请朝廷派别员检查。”

    “这样的话,差事才办的滴水不漏,而不是上次你在民房里检查,既无程序又无证人,惹得质疑。”

    方真心悦诚服,虽上次自己再滴水不漏,事关太子血脉,也得重检,但这就是为官的态度。

    许多人瞎说什么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其实这是力量太过悬殊才有的现象。

    官场的话,程序就非常重要,敌人程序对了,要想“欲加之罪”,就得额外出力,还得冒着反噬的危险。

    敌人程序不对,随便挑个毛病就可向死里打。

    赵督监可以当场打死谭右山,甚至同知之子丁锐立,是因丁锐立还不是举人,是的话,也不会这样简单粗暴。

    在太子血脉上,更是步步谨慎,一点错都不让人挑剔。

    “赵公公,苏子籍是聪明人,很是配合,十分安分,想必会一切顺利。”方真说着。

    “安分好啊,安分才能让人安心。”赵督监背着手,轻笑着说完,又问:“专员,现在到哪?”

    “已到太平郡。”

    “大约后天一早就能到,很好,到时正好张贴榜单,也许能来个双喜临门也说不定。”

    赵督监说着:“至于杨不悔,不过是书肆老板之女,不过既已嫁了苏公子,你就派人去保护一二,顺便通知下情况。”

    说着就挥挥手:“行了,下去吧,等专员到了,再通知咱家。”

    “是!”方真见着无话,退了出去。

    整个庭院顿时陷入了一片沉静,青衣人一动不动,木偶一样毫无自己情绪,赵督监虽用他们,可对这群人也没有说话的想法。

    只是望着京城方向,赵督监细声细气说:“陛下,希望奴婢这次能真找到太子血脉,为您分忧啊。”

    省城·贡院

    叶不悔早做了饭菜,就等着苏子籍回去,吃过热腾腾的饭菜休息,只是才赶到了贡院前,就听到苏子籍陷入舞弊一事的传闻,顿觉五雷轰顶。

    扶着一棵树才勉强站住,朝着辕门望去,看到又一群考生在里面出来,原本在热议此事的人都纷纷上前接人。

    叶不悔目光在这些考生中焦急寻找,没看到熟悉的人,直到看到余律,才急匆匆走过去。

    余律这时也与接的家仆说着场内发生的事,余律号舍并不挨着苏子籍,虽隐约听到了喧哗声,直到现在才知道了发生了什么事,也有些急了。

    “怎么可能?苏贤弟的才学,哪还需要舞弊?”

    “是啊,小人也是这样说,不过先出来的考生,却是这样传闻,听说当场还打死了人。”

    叶不悔匆忙上前,焦急问着:“余大哥,你可看到苏子籍了?”

    “弟妹,苏贤弟应该无事。”余律忙安慰的说着。

    “哎,来了来了,衙门贴告示了!”突传来人们的惊呼。

    叶不悔跟余律都看去,就见果有个差役在考场内出来,将一张墨迹未干的告示直接贴在了墙上。

    差役一走开,人群就立刻围拢过去。

    “快说说,上面说什么……”有不认识字,也猜到了告示必跟科举,和刚才的舞弊一事有关,立刻催促着身边的人念出来。

    叶不悔跟与余律都挤不过去,余律仆人好不容易挤了进去,过了一会,才衣服凌乱回来,对二人说着:“是知府大人联名写的告示,说有生员勾结县差在秋闱舞弊,当场发觉,还冲击钦差,被立刻杖毙。”

    叶不悔一惊,突一阵晕眩,连忙伸手按住了马车,余律一惊,想扶又缩了手回去,听着家仆继续说:“不过不是苏公子,是叫丁锐立的生员。”

    “还说,这次三日后张榜,会同时前十的文章供大家查看。公子,叶姑娘,苏公子这是没事了!”

    “你这话一惊一咋,是跟谁学的?”余律呵斥,露出了喜色,又蹙眉不解:“丁锐立,这不是本府同知家的公子么?”

    “此人是府学前一次解元,为什么会舞弊,还冲击钦差,没有道理啊?”

    “难道是同名同姓的别人?”

    “可子籍还没有出来。”叶不悔仍有些不放心,就在这时,一个青衣人走到她的跟前,说:“夫人可是苏叶氏?”

    把叶不悔说得一怔,过了会才意识到,这是说自己,叶不悔打量,警惕问:“你是哪位?”

    青衣人并不说话,只是一退,一个青年出现,他显得很随和:“我是方真,上次我们见过面。”

    “苏公子是请去配合调查舞弊一事,我怕你担心,故特地来告诉一声,他一切无碍,等着三日后放榜,就会放出来。”

    方真微笑着说完,又打量一眼,还是觉得她眉眼有点眼熟,却想不到是谁,不过苏子籍身份敏感,为了避嫌并不想私下和叶不悔有过多交谈,躬身一礼,转身就走。

    “哎,你等等……”等叶不悔反应过来,还想说什么时,方真已是混入人群中,消失不见。

    “夫人,接到了公子了么?”背后突有人说话,转眼一看,原来是野道人,叶不悔对他既无多少好感,也没有多少恶感,只是礼貌说着:“原来是路先生,公子还没有出来。”

    说着,又把过程细细说了。

    野道人面带风霜之色,听了这话若有所思,笑着:“既官府出了公告,又派人专门说明,那就是无事了。”

    野道人说是这样说,心里犯了狐疑,凝神看了叶不悔,觉得她面相中并无黯淡,夫妻一体,苏子籍必是无事。

    叶不悔有些心宽,转身回去,问着:“路先生此去数月,想必辛苦了。”

    “并不辛苦,仅仅是受了公子的委托,在四处寻找合适的葬地,我已经在临化县隔壁的靖高县找到了一块,价格也不高,公子回来,就可去看,要是中了,就可将祖墓迁移过去。”

    “附近还有二三十亩坡田,不算良田,但开垦的话,也算中下,正好当成祀田,公子要是能中举人,这点场面就能撑起来了。”

    苏叶两家都没有田,但是这社会,田是第一资产,叶不悔虽年幼,也是知道这点,很是开心。

    这时野道人汇报了下,见租的小院已到,就不打搅,告辞,而叶不悔也不挽留,开了门,就喊着:“小白,小白?”

    要是往常,小狐狸必会唧唧窜过来,但是这时喊了几声,却没有回应。

    “死小白,又跑到哪里去浪了?”叶不悔有些郁闷。

    贡院·小院

    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苏子籍简单吃过了丰盛的晚饭,就洗漱上了榻。

    因能感觉到有人在暗处盯着自己,比遇到巡检司的感觉还微妙,苏子籍索性就侧躺在榻上,拿了本书看着,口中却在默念着蟠龙心法。

    才默完一章,【经验+2】一行字飘起,转瞬消失,苏子籍不动声色,继续默读,立志今天将这余下经验全部刷完,并且寻思:“奇怪,这段时间,小龙女并未再召唤我过去,莫非传授已结束?”

    “但又不像,上次临走,她还说,要我下次见她,与她继续讲人间故事。”

    “不过,这段时间的确不方便,也许她知道我这段时日攻读和考试,不好意思晚上再引我过去?”

    “又或者现在是在省城,与双华府的蟠龙湖隔的相对远?”

    虽晚上入梦,并不会影响睡眠质量,醒来也不会感到疲惫,可苏子籍想了下,除了以上可能,也想不到别的原因。

    “算了,还不知她现在何处,又是什么处境,更不知我的教授,是否有着意义,还是不要再想这件事了。”

    将杂念摒除后,苏子籍心神渐渐沉浸在默读中。

    现在资质抵达15,一章阅读强迫经验+2而不是+1,300点经验并不算多,入夜时就全部完成了。

    “蟠龙心法4级,17/4000”

    果然,有惊无险的冲破了这关卡,说来奇怪,一旦冲破,就觉得非常疲倦,就扑在了榻上,沉沉入睡。

    外面监视他的人,也没有一直盯看,见着苏子籍省试后,连着三天攻读,毫不懈怠,也暗暗佩服,这时见着他睡了,并且夜渐渐加深,还下起了雨,也松懈了少许。

    墙角处,一只小狐狸趁机窜了进来,落在了窗口下,只看了里面一眼,狐脸就露出了惊喜:“唧唧……”

    就算外面秋雨淅淅沥沥下着,并无月光,可在屋内,还是能看见一颗颗橄榄大小的金色颗粒落下。

    它连忙捧着爪,作拜月状,眼中充满着喜意。

    入夜,秋雨淅淅沥沥下着,雨水落在蟠龙湖湖面上,已经平息的湖面,再次掀起了风浪,浪花重重打在了岸上。

    这有节奏的风浪,已发生了多次,船家暗暗喊着龙王显灵,夜里船家也都尽量停靠在岸,毕竟下了雨,本是夜晚,雨雾腾起,更看不清水面,要是撞到什么东西,容易出事。

    而在蟠龙湖下面龙宫,虽大部分是废墟,只是小龙女居住的别殿已经修复了大半,点着几个鲸油灯笼,还有一处极清灵泉绕过,已经有点气相了。

    可在别殿中,才送走了老师的小龙女却躺在榻上,小脸通红,眉紧蹙,似乎在忍受着痛苦。

    慌乱的贝女,试着用法术给小龙女减痛,一股力量直接震开,她的喉咙也涌上了一股腥味。

    “这是……”这反应让贝女不惊反喜,望向小龙女的目光里带上一些欣喜:“姬君,您醒醒,可觉得哪里痛?”

    榻上的小龙女气息紊乱,仿佛有一股力量正在体内疾行,很快连人形都保持不住,这样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回答贝女的问题?

    突然之间,小龙女仰头,“嗷”的一声,发出了与人类喊叫完全不同的清亮长吟。

    下一刻,小龙女身体一甩,直接化成了一条小龙,白鳞洁净闪光,一晃就窜了出去。

    看着她的贝女,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呼一声就追了出去。

    只见着淡金色的天穹上雷声轰隆,幼龙身子笼罩上一层淡淡的光晕,脑袋不断撞击着透明的壁垒,原本龙角已全部撞碎了,原来一直以来都是头上戴着假龙角。

    这时在水府内乱飞,小龙只觉得自己脑袋奇痒难忍,跟之前感觉到的疼痛不同,此时她明显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从自己的脑袋里冒出来。

    这种感觉实在算不上好,对于成年龙来说都是难以忍受,何况是幼龙一只?

    直到忽然听到了咚一声,头顶撞到透明壁垒上,发出清脆的撞击,这有别于之前的声音,让小龙直接止住了动作。

    而这时,贝女也飞了过来,将重新变回人形的小龙女拉到自己怀里,仔细检查,当目光落在小龙女的头顶时,突然表情怔住,激动得眼圈直接泛红。

    “姬、姬君!你长角了!”

    幼龙长角是极重要的一件事,标志着这才即将变成真龙,而不止是有龙血的幼崽。

    “咦?我长角了?”小龙女伸手摸向自己的头顶。

    龙角可不是外人能随便摸,贝女哪怕激动万分,也没敢去碰,可小龙女自己摸起来就没有忌讳了,这一摸,果然摸到了两个小包包。

    “哇,我真的长角了,以后用不着戴着假货了!”她开心大叫,忍不住再次化为龙形,在荒废水府内奔走游窜,雀跃的笑声引起了几个刚刚回来的水妖的注意。

    “恭喜姬君,不,少主。”长了角,就说明向真龙进化,贝女迅速改了口,她的眼泛红。

    “恭喜少主,你和陛下不一样,一开始就长角。”

    小龙女飞了回来,似乎镇定了些,问:“父王,和我不一样么?”

    “对,陛下是天下第一条龙,不是人间那些皇帝自称的假龙,陛下可是先长爪,再长角,然后交替的长。”

    “你继承陛下的恩泽,却是先长角,再长爪。”

    “您已向真龙蜕化,却可以再次尝试了。”贝女劝告的说着。

    “你说的对,现在我可长角了,和以前不一样了。”小龙女兴冲冲又到了上次去的正殿。

    原本黯淡的大殿,似乎亮了点,而小龙女一到,亮度又涨了点。

    她慢慢前去,一直到了大殿上首位置,龙案上首,金印还悬空着,小女孩掂着脚再次伸手去摸金印,触碰一瞬间,细微金光一闪,一道宝座虚影突然之间出现,这次和上次不一样,转眼,宝座虚影发出一点金光,冲入了小龙女的身体之内。

    “轰”

    湖上空暴雨如注,吓的船家纷纷关了舱门,却没有注意到,湖面不少鱼虾,在雨中尽量展开身躯,尽情享受蕴涵在其中纯净淳厚的水之灵力,鱼尾虾尾,更是遐意四处拍打。

    如果仔细看去,会发觉雨水中,隐含着一颗颗金色的橄榄一样的颗粒。

    “帝流浆六十年一现,我们水族却时有帝流浆。”有退化的虾兵蟹将,被这雨水一打,却恢复了短暂的清醒,拼命汲取着雨水中的金色橄榄。

    “龙王回来了,龙王回来了。”

    更有满是伤痕的虾兵蟹将,一面吞吐着,一面号哭着。

    数百年不见,当年数万虾兵蟹将,这时还活着的,百不存一。

    贡院·小院

    “昨晚梦到了小龙女?”

    次日清晨,苏子籍醒来起床洗漱,脸上难得挂上一层疲色,这在修炼蟠龙秘法后,就已是少见了。

    三天在考场内,哪怕蜷缩睡在狭窄木板上还无遮盖,苏子籍也没有这种浓重的疲惫感,这让他努力回忆起昨天的梦境。

    “昨晚又入了梦,去了龙宫,前半段很正常,无非是我教导,后半段听到她喊头痛,我也跟着头痛,莫非这梦境中,痛感还能相连?”

    “难道说,我和她并非是一般师徒关系,而有着更深的连接?”苏子籍正思索着,就听到一个青衣人在门口询问是否洗漱完毕。

    “赵督监请您去前面。”在得到肯定回答,青衣人说着,语气还是木然,苏子籍挑眉,总疑心这些人有问题,心中却暗想:“总算来了。”

    苏子籍就猜到,赵督监将自己带到这宅院里安置,既有监视的意思,又行着保护之实,但这些应该都不是主要目的,苏子籍觉得,这个太监,或许是在等着什么。

    跟着转过了走廊,突见着几个钉子一样守着的甲兵,苏子籍心中一震,脸上丝毫不露,到了前厅,果然就看到赵督监,以及两个眼熟的人。

    “见过赵公公,见过各位大人!”苏子籍作了揖。

    方真笑眯眯看着苏子籍,冲着一拱手,客气说:“解元公不必多礼。”

    见着苏子籍有些疑惑,又笑:“刚才红榜已贴了出去,你正是本届省试的第一名解元。”

    “这是周大人,你见过。”

    赵督监看一眼苏子籍,也跟着笑了:“怎么,周大人与解元公认识?”

    “曾在临化县有过一面之缘。”周大人回答,能与皇上得力太监这样问答,此人不是个普通巡检,也不知道之前怎么去了临化县,还行着巡检的差事。

    苏子籍心里想着这些,目光看向最后一个,这人五十余岁,五尺上下,脸色青白,就闻着介绍:“这是京城来的公冶大人。”

    “公治弘……”仅仅通报了姓名,也不说明身份,苏子籍不由无语。

    赵督监看向苏子籍,笑着:“苏公子,想必你也猜到咱家要做什么,请你放心,不管结果,你这解元都跑不掉。”

    说着,公治弘亲自捧着一个精致的玉盒过来,赵督监解释:“这乃测试血脉最上佳之物。”

    得,跟上次检查是一个套路。

    苏子籍也不争执,公治弘小心翼翼从一个托盘里取过一把袖珍刀,朝自己走来,十分自然伸出手。

    下一刻,指尖微微一痛,一滴血顺势滴落在下面的玉盒。

    玉盒外表呈现方形,内里椭圆,莹莹的玉石毫无杂色,但苏子籍这滴血一滴落,顷刻间,一股红雾腾起,弥漫在玉盒上,而红雾中,一条淡金色游走,宛是一条小龙,下一刻化成金光直窜出来,足足高悬在玉盒上空几息,才慢慢的消散。

    这一幕,落在在场几人眼中,立刻心里有了谱。

    公治弘默不作声,只是把这一切记在心里。

    而一瞬间,苏子籍就能发觉,赵督监腰明显弯了一些,态度也显得恭敬,这恭敬是一种家奴对少主的认同,不过转眼,赵督监醒悟过来,又恢复了常态。

    “赵公公,现在你可以说下,我的血脉到底是谁?”苏子籍暗暗心惊,这异相是自己都没有想到,难道是蟠龙心法抵达4级的效果?

    当下,明知故问。

    “苏公子,这个问题,咱家不能回答,你到了京城去赶考,就会清楚。”

    “难道我还是重臣之后?又或者是王侯之后?”苏子籍虽知道他们要找的是太子血脉,可还是故作不知地问着。

    “我苏家祖籍就在临化县,我就是苏家子孙,怎会是哪家大人的血脉?会不会认错了?”

    “要无意外,应该就是你了。”赵督监笑着:“户籍能弄错,甚至接生时,连父母都可能弄错自己的孩子,但唯有这东西还没有出过错。”

    “咱家耽搁了苏公子的时间了,现在苏公子可以回去了。”赵督监一挥手,一个青衣人端着盘子上来,上面是两只小元宝,雪白细丝银子,每只五两,总共十两。

    “谢公公赏!”苏子籍坦然受了,作了揖:“学生这就告辞。”

    说着,大大方方而去。

    “这气度真是罕有!”赵督监望着苏子籍背影:“我是钦差,在坐各位也不普通,就算是知府见了我们,虽自持清正,不卑不亢,但很是勉强。”

    “而苏子籍虽恭敬不失礼,但内在洒脱却是别人难以学习,天家血脉,果然与凡人不同。”

    方真听赵督监发这种感慨,肚子里暗暗诽谤,不卑不亢?

    上次遇到一个不卑不亢,结果被你找机会陷害了,只有龙子龙孙才有资格不卑不亢吧?

    口中只是连说:“极是,极是。”

    公治弘却不说话,只是把玉盒小心放好,这些都是证据,说着:“既事情已了,下官必须立刻星夜赶回京城。”

    等着公治弘离开,赵督监的神色平静了下来,问:“你觉得苏子籍,到底知道不知道自己身份?”

    这是很敏感的事,方真沉吟良久,才说:“我们二次检验血脉,兴师动众,公公更是钦差。”

    “能烦劳公公的,至少是个王爷。”

    “再说,带太子血脉走的人,总不能真让太子后裔埋没,总得给点线索。”

    “所以,我以为,苏子籍应该知道些,只是不挑破罢了。”

    赵督监盯视着方真,一时没有说话,良久才说着:“你说的有理,以后多多注意,看苏子籍有啥动静。”

    “是!”方真沉声应着。

    苏子籍一出贡院,这时看榜的人已经散了,空空的场地吹过一阵凉风,带着几丝雨,一辆牛车迎上来,车夫是个青衣人,神色木然:“公子,我送你回去。”

    “考虑的周到。”苏子籍怔了一下,上牛车坐了,揭开窗说:“到林家老店。”

    青衣人一声吆喝,牛车动了,秋雨天气,看榜时是人山人海,这时散了,街衙巷陌几乎没有行人,都怕染上风寒。

    在古代,淋了场雨,就可能一病不起。

    “前魏禁止以人为畜,武骑马,文乘牛,只有年过七十,又或是皇帝皇后才可坐轿。”

    “本朝继之,这点上很进步啊!”

    牛车有节奏的一起一落,只听牛蹄踏在泥水中扑喳扑喳的声音,细雨击打牛车的油布时紧时慢,苏子籍躺着,若有所思。

    不知不觉,突然之间似乎到了一个园林,看起来有点熟悉,丁锐立正在赏花,这时摘了一枝杏花,一拱手:“恭喜苏兄得中解元。”

    “以你文才,也必可得中。”苏子籍笑着:“是送给我的吧?”

    说着接过,嗅着清香,看见是淡红色,这是红杏?

    丁锐立似乎有点不舍:“杏园所开,三岁才二十三枝,这枝却给你了。”

    “你从哪里折这枝杏?我去看看!”苏子籍起身而行,恍惚之间,又想起来些,叹:“你这届不中,下次还可,不必灰心。”

    随行而走,园林越是荒芜,暮色晦晦,微风吹来暗影幢幢。

    “我也想得很多……”丁锐立神色黯淡:“命数之奇,凡人所难以抗拒,就算你修身齐家,说不定就天降横祸,一个跟头摔的再也爬不起来。”

    苏子籍才听着,突见丁锐立似乎绊了一下,一下跌了在地,不由有点好笑,说着:“怎么就真摔了?”

    才说着,却见一双凝固恐惧愤恨的眼,眼角撕裂,垂着血泪,嘴微张,里面盛满了紫黑的血块,苏子籍突然之间警悟,丁锐立已被打死在贡院,为什么会与自己相见?

    林中一阵细微的脚步声,有两人木然过来,却正是谭右山父子。

    想要动,却动不了,正情急之下,突一声“唧唧”,一切都烟飞云灭。

    苏子籍醒来,却看见小狐狸正看着自己,伸爪按了按自己,再看还是牛车内,不由怔怔:“难道……是我魇着了……”

    只是手才一动,衣角处,一处灰烬随风而飘去,瞬间散去,而且就在这时,听着车夫说:“公子,到了。”

    苏子籍下车,觉得里面有些汗,到了旅店前面,青衣人还要帮苏子籍将考篮送进去,苏子籍婉拒了。

    自己又不是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公子,自己捧着进去就好。

    更不用说,还看到了不远一个有些鬼祟的身影,这人见牛车离开,带着笑凑过来。

    “你来得挺快。”苏子籍挑眉,看着野道人。

    野道人眼尖,见苏子籍稍有点恍惚,面色微微潮红,笑:“公子交代的事,我当然要尽心去办,还有恭喜公子中了解元。”

    “您还不知道,刚才有三批报喜的人,还有十余秀才和新进举人拜访,只是听闻您还没有回来,才又离开。”

    “不过,我看你似乎有点憔悴,是不是省试太累了?”

    “嗯,也没什么,大概是因在贡院看见当面打死了人,刚才大概魇着了。”苏子籍笑了笑。

    野道人却不理解苏子籍的心情,心中庆幸,原本秀才,自己投奔还是没有着落,但现在是解元,一个“老爷”之称就货真价实了,当下随口笑着:“我当年从师学艺,就问过这问题。”

    “师尊一脉,其实有些传承来自大魏宫廷,据说当年魏世祖,也曾被魇着,皇帝与世贵有四海,与神是天子,万邪不侵,怎么会被魇着?”

    “再说鬼神要是可以随便魇人,这世界早就换了天地,故命人调查。”

    “当年花了二十年,一百余贵人,才发觉这不过是心障,又或是太过疲倦,根本没有鬼神能入侵贵人。”

    “说白了,就是恶梦罢了。”野道人微微一笑:“所以再尊贵的人,再大的气数,总管不了自己作梦罢?”

    这解释说的稀奇,苏子籍脸色好多了:“这样,是不是砸了神棍的饭碗?”

    “是砸了神棍的饭碗,不过魏世祖何等之人,是千古一帝,哪能受制于神棍?”野道人笑的说着:“当然,这学说仅仅是在贵人之中流传,民间大部分人却不信,反去相信那些巫汉的话。”

    这话把野道人自己都打击在内了,苏子籍听了失笑,只是沉吟:“刚才难道是自己的心障?”

    可是这等想杀自己的人,别说是太监杖毙,就是亲自杀之,也不会意难安,为什么会有这梦?

    又或自己是山贝货,是假的,不是贵人?

    “进来再说。”

    旅店外面可不是说话地方,野道人也有点招眼,苏子籍招呼跟进来。

    进了小院,虽濛濛细雨,里面还是打扫干净,苏子籍更觉满意,就见叶不悔欢喜的迎了出来,只是脸色有点苍白,连声咳嗽。

    “怎么了?睡的还是不好么?”苏子籍连忙问着,自那夜叶维翰在她面前被杀,她就有了心悸难眠的毛病,也看过医生,却始终不能治愈。

    大夫私下说:“这是伤了心血,要好生调养。”

    苏子籍却也无法,只得更是体贴。

    叶不悔看了他们一眼,说:“没事,就是有点咳嗽,已经用了药丸,刚才店主已经治了一席,你没有回来,就先搁置了,我去前面找伙计要去。”

    等叶不悔出去了,野道人明显更自在一些,立刻禀告:“公子,祖墓的事,已办成了,你上次要我查的名单,也办完了。”

    风水的事无所谓,可调查的名单,让野道人触目惊心,刚才还在担心,万一当着主母,苏子籍就询问,自己是不是要直接说了。

    学了屠龙术,就想要辅佐一位明主,而明主若贪恋女色,不懂得轻重缓急,必会让野道人失望。

    没想到都不用苏子籍说,这位不过是书肆老板女儿的主母,就这样通透,找了借口避了出去,给了谈话的空间。

    这让野道人越发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对,别管自己走后,苏子籍是否会对叶不悔提及此事,起码此刻,给了一个想要的尊重。

    于是,在苏子籍请落座,询问他调查的结果时,野道人一点没隐瞒,仔细的把靖高县寻的风水说了。

    苏子籍终不是真正的苏家人,听了就罢了,说着:“这事就由你办理,钱我会给你——名单呢?”

    “在这里!”这才是野道人数月真正调查的事,这时扫了一眼周围,在怀里取出了一份文书递了上去。

    入目是七个名字,正是叶维翰临死时给的名单。

    “公子,这上面的人,我只细细调查出了二人,全部在省内。”野道人说着,似乎有点羞愧。

    “二个人已经不错了。”苏子籍说着,拿起来一看,只见写满了蝇头小字,档案还很周齐,很是满意。

    这时代可没有网络,通个信就要几个月,官员档案更不是普通人能接触。

    说实际,野道人能在数月查到这个程度,苏子籍已经暗暗佩服,觉得这人的确有些鬼才。

    “商宥鸣是武人,原本当到了正四品,不过犯了事连降三级,只有从五品,又染了重病,不得不告病回乡,本想恢复了再任官,听说却一病不起,已快不成了。”

    “至于黄良平则是我们双华府的知府大人,公子还曾经见过。”野道人仔细说着,档案上有几年几时当了什么官的记载,别看简单,花费了他不少心血,甚至还冒了险。

    “原来黄良平就是我们的知府大人,我还以为同名同姓。”

    苏子籍并不看以后覆历,而是看以前,的确,这两人都曾经在京中当过官。

    时间也吻合,档案上,商宥鸣在太子府任过右卫率一职,虽右卫率有名无实,不过掌五十甲兵,保护太子罢了,但这也是极心腹的位置,官位正五品。

    后来迁升到了正四品,只是才当了一年,就贬成了从五品,反比以前低了一级了,难怪染病回乡。

    至于黄良平是二榜进士,入了翰林,选成了庶吉士,没有担任太子府职位,但据说屡次受太子召见,现在成了知府。

    知府正五品,一府主官,含金量非常高,可这是对一般人来说,对二榜进士来说,还入了翰林,选成了庶吉士,本应该飞黄腾达。

    现在涉嫌构陷太子制造冤案来讨好大佬,混到现在依旧不过是正五品,实在是一种讽刺。

    苏子籍一听,就冷笑一声:“没想到,卖主求荣,也不过如此。”

    野道人是学过屠龙术的一个人,在苏子籍派着调查时,就觉得此举透着神秘,越是调查,越看不透。

    现在听到苏子籍这么说,立刻敏锐意识到,这里面定有着大事。

    卖主?

    对这两个朝廷命官来说,什么人能称得上主?

    只想着,野道人就一阵战栗,但苏子籍不说,他自然不敢追问。

    院内一片沉静。

    “商宥鸣是东宫旧属,所以连贬三级,而黄良平十余年止步于知府,这是皇帝在后悔迁怒?”

    苏子籍想着,没有继续深入,笑:“你可知道,前三天我发生了什么事?”

    野道人一怔,说着:“贡院布告,生员丁锐立,勾结县差谭右山父子秋闱舞弊,当场发觉,还意图顽抗,冲击钦差,立刻杖毙。”

    “公子因涉及些,所以留着调查。”

    苏子籍点首,就按照这个把贡院里面发生的事说了:“一个是我经常看见的乡坊老伯,一个是我在贡院认识的上届案首,突然之间被打死在眼前,说真的,一闭眼,就历历在目。”

    说着,手指无意识的动着。

    野道人却不理解他的心思,问着:“一个是老公门,知法犯法,一个是一省生员,贡院舞弊,都有取死之道,公子何必为他们感慨?”

    “我是觉得太脆弱了。”苏子籍低垂眼帘,和自己一样的郡案首,还是六品官的儿子,就这样打死,这威风是威风了,可落在自己等学子眼里,哪个没有惶惶之感呢?

    野道人一时恍然,眼前的少年其实才十五岁,看见了同是生员的人被打死,产生兔死狐悲之感是正常,一时失语,只是劝着:“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只是一抬眼,见到眼愈发黑亮清透的少年,话到口中就停了,看这模样,不似是害怕啊?

    苏子籍也在沉思,想的更深,太子血脉,始终是悬在自己顶上的利剑,虽早已警醒,可现在这血淋淋的事实更是使人醒悟。

    要是当时一口否认就罢了,现在已经默认,一旦事发,只怕连杖毙求个全尸都不可得。

    不能这样了,以前自己力量太弱,虽想主动也不可能。

    但现在开始,必须把主动权掌握在手中。

    落实血脉是一方面,更大的方面是蟠龙心法,而蟠龙心法的关键是人道之种,人道之种范畴很广泛……为“父”复仇算不算?

    正在野道人心里猜测时,就听苏子籍开口:“商宥鸣听闻就在省城,回去前,你我今天就拜访下。”

    月黑风高夜,杀人报仇时。

    虽自己并不是真的太子后人,但猜测对的话,却是太子女婿,都说女婿半个儿,说是后人也不算错。

    那封不曾给叶不悔看的信写的名单,就是当年诬陷太子这些人,一个个不论活的舒服不舒服,既成了女婿,更成了儿子,苏子籍就不打算占着位置不干事,给太子复仇理所当然。

    “哼哼,疏不间亲都不懂,怎么当官?”

    太子死了,威胁没有了,父子之情又占了上风,杀子之痛不迁怒才怪。

    历史上,就算皇帝猜忌,但主动帮皇帝清理太子,甚至落井下石的臣子,结果都不怎么好。

    “所以,杀一二个,朝廷就算发觉,也不会重重处罚。”

    “也试探下,到底我在朝廷的定位是什么?”

    “要是仅仅是太子后裔,所以给予一点照顾,连认亲都不认,那我复仇,只杀一二个,就会受到警告。”

    “如果皇帝对太子起了内疚,或者有别的原因,那就会默认更多,但是不会允许我杀高品。”

    “如果全部过程都不反对,还默默帮助,甚至擦屁股,那就可以期待了,我这个太子儿子,有前途了。”

    苏子籍眸子一沉,再说要下手,自然是已致仕了的人,对方已不是正式的朝廷命官,死了也不会引起重视。

    既这样,苏子籍自然要随心行事了,再说,也是为叶不悔报父仇。

    “去商大人家,是不是要准备下?”野道人眼睛一转,说着:“虽是致仕,但还有两个亲兵养着护院,不可等闲视之。”

    苏子籍摇摇头,似笑非笑:“怎么,你怕了?”

    “自然敢!”野道人这时还不知道苏子籍要杀人,心疑自己卷入了旋涡,也许是逼供,虽觉得去一个官绅人家干这个,实在过于冒险,但苏子籍就这么盯着看,野道人就知道,能不能获得信任,就在此一举。

    要是退了,可能再也没有办法了。

    目光在苏子籍一转,一丝淡不可见的青气引了注意,突想到了自己的年纪,不由苦笑。

    自己都四十余岁了,还有多少时间?

    不想庸碌,就只得冒险,再说跟着张大措,手上也有命案,除死无大事,又怕什么?

    怕是今晚要下个狠手,递个投名状。

    这样想着,野道人还想说话,叶不悔指挥着伙计回来了,端了几样酒菜:“你迟迟不回来,酒宴已用了。”

    这明显是给自己用,没有打算招呼,野道人也能理解,中了解元,又七天不见,当下连忙说:“公子和夫人慢用,我已经用过了,先告辞了。”

    “也行!”对野道人,苏子籍并不多担忧,虽邀请同去,也不过是因并不把此人的武力当回事,真背叛了,到时都不用找人,当场就能解决,免得这滑头趁机溜了。

    至于报官,去了就是同伴,不去的话,报什么官?

    我说杀人了么,我是说拜访。

    我堂堂解元,拜见官员前辈,不是很正常?

    野道人走后,苏子籍就上了桌,和叶不悔对饮,只是在差不多结束时,提了自己晚上有事,会稍晚一些回来,甚至可能夜里不归。

    叶不悔狐疑盯着苏子籍看了看,若不是野道人刚走,那一位也不像是会带着苏子籍去烟花之地的人,怕是叶不悔都要怀疑苏子籍是要约人去什么不太好的地方了。

    “那你可要注意着些,我等你回来。”这些质问,在舌尖绕了一圈,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这个小辣椒,曾经会因苏子籍一句话不对就爆炸,虽只是名义上成苏子籍的妻子,可经历了亲人亡故以及后来的生死相许,她已稍有成熟。

    听到她的叮嘱,苏子籍心里一暖。

    “不要等太晚,你自己也注意着些。”还顺手摸了摸对方的头。

    别说,这可是以前苏子籍绝不敢做的事,摸这小丫头脑袋,犹摸老虎屁股一样惊险刺激,眼下可以时不时如愿,别说,手感就是好。

    趁着叶不悔眉还没竖起来,苏子籍哈哈大笑,立刻出去了,说实际,这神态比她不时的压抑好多了,他衷心希望她恢复到原来。

    等在外面野道人这时跟上来,苏子籍低声:“先去探探路。”

    野道人点头。

    虽知道了商宥鸣的住在,但商宥鸣哪怕致仕了,也有着家底,家中有着原本是甲兵的家仆,又是住在城中,若无必要,其实苏子籍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人是自己所杀。

    虽不怕,可也没有往身上拢没有必要的麻烦。

    二人从旅店出来,没有乘车,而步行着,毕竟时间还早,苏子籍也想顺便逛一逛省城。

    路上行人不少,新朝鼎立,除了京城,地方并无宵禁,就是到了深夜,在城中也可以行走,顶多偶尔会遇到巡逻的衙役罢了。

    “就在前面,已是不远了。”东拐西转,走了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这还是两个人都走得轻快的缘故。

    苏子籍抬头看一眼街对面的府邸后门,这里是许多府邸的后门巷子,街道狭窄,不过其实附近更小更脏乱的巷子随处可见,有货郎推着车走过,吆喝着,还有一些摊子已亮起了小灯,食物的香气弥漫开来。

    “先找个地方歇脚等着。”苏子籍看不远处有个小酒肆,对野道人说。

    野道人平时也饮酒,苏子籍请客,他很是乐意,二人坐在酒肆略点了些酒菜,随意吃着,都不用刻意打听,就听到了附近的人吃酒吃得醉醺醺,说起了商老爷快要病死了的八卦。

    苏子籍冷嗤一声,朝着窗外看去,商府后门开着,有个家仆正在懒洋洋靠着,说着话。

    “商宥鸣虽是武将出身,开始时还整肃府内保持锐气,以图东山再起,可是现在商府的心气,随着主人重病,已是散了大半,女眷子女也多是在争着财产,彼此较真。”

    “哪顾得上防备?”

    苏子籍仔细看去,这家仆还能隐隐看见当过兵的痕迹,人也显的魁梧,只是肚子凸出,脸上肌肤松弛了,就心里有数。

    “果然天下哪有十年之精兵。”

    不是官了,没有前途了,商宥鸣靠什么能严格要求府里的人?

    苏子籍以前看过太多没有智商的人,说什么严格要求,令行禁止,这不是凭空掉下来,是前提——权力与前途。

    没权没前途谁跟你混,更不要说严格要求,令行禁止了。

    人家退居二线的国公府都大部分办不到这点好不好?

    不过这样也好,用不着杀人了。

    混到半夜,跟着一同躲在附近野道人从墙上翻进去,一直潜到了商老爷的院落。

    野道人见有丫鬟在房间外间值夜,看上去虽年纪稍大,还显的俏丽,说明当年选的成色不错,给苏子籍一个“看我吧”的眼神,就从怀中掏出一个细长竹筒,戳破窗户纸伸进去,轻轻一吹。

    苏子籍眼神就变得有点古怪了,莫非,这就是传说中采花贼会有的迷烟?

    没想到,野道人还真是江湖路数。

    野道人听到里面有了一点动静,转头就要向苏子籍邀功,结果就正好看到苏子籍这望过来的表情,心里就打起了鼓,暗想:“公子为何这般看我?”

    苏子籍这才正了正表情,示意继续。

    随后,门也野道人从外面小心翼翼弄开,都是江湖把戏,不过这么好用,倒让苏子籍看的顺眼了一点。

    “谁?!”

    野道人的迷烟只是让外间的两个守夜丫鬟昏睡了过去,里间有珠帘,更有床帘遮挡,得了重病的商老爷反在此时警觉了,挣扎着喝问出声,成了里面唯一清醒的人。

    只是这声音虚弱,根本传不到屋外。

    苏子籍进来时就嗅了解药,闻听喝问,带着一抹冷笑而进,野道人跟在后面,二人一进来,就让意识到不对的商老爷,脸色大变。

    他挣扎着起身,怒视两个不速之客:“你们两个小贼,可知这是哪里?我身上有着官位,你们盗入官家,就不怕杀头?”

    野道人忙对苏子籍解释:“虽是致仕,仍挂着虚职。”

    “你还真是个官迷。”苏子籍不禁冷笑,对野道人说:“你去外面守着,一会我再叫你。”

    野道人识趣出去,苏子籍慢慢走过去,目光就看着榻前小桌上,蜡烛下,有着点心和茶水。

    “参茶?聊胜于无吧?”小摊上的酒很差,菜过于肥,有点油腻,苏子籍看着还没有用过,端起茶壶,给空杯子到了,呷了一口。

    “啊,虽品质不是太高,但火候还不错,这就是官绅的底涵?看来商大人,很有些雄心壮志。”

    “让我看看,桌上的纸还写了诗……李广不侯身渐老,子山操赋恨何深?”

    “这不好,这不好,这是对朝廷有着怨望,这可不是好臣子应该写的诗。”

    “不过字还不错,难得,难得,商大人真是文武全才啊!”

    仿佛是偶遇故友,重尝旧酒一样说话。

    “你不是普通人,你是谁?”商老爷这时反不叫了,沉声说着。

    苏子籍这才仔细打量,只见商宥鸣身材魁梧,肤色黝黑,虽卧着,病的骨架支离,还有着病虎的威风:“我啊,本届解元。”

    “本届解元?”

    “哼,既是解元,为什么夜闯官门,难不成府学没有教会你规矩……”话说到一半,商宥鸣突然之间哑了,目光直直盯着一处——苏子籍手中正把玩这一块玉配。

    这玉配明黄,带着龙纹,在烛光下更显的华美。

    “怎么,喜欢这玉佩?”见着商宥鸣脸色一下蜕了色,身体甚至微微颤抖,苏子籍还故意拿下来,就着烛光在他的面前晃了晃。

    “不可能……不可能……”商宥鸣堂堂一个将军,这时牙战的厉害,上下发出了咯咯声响,目光死死盯着龙纹玉佩。

    本来还故作镇定想要与“贼人”周旋拖延时间,这时如中雷殛一样身颤股栗,震惊盯着玉佩,又看向苏子籍,死死盯着,不住摇头:“不可能,太子不可能还有太孙!”

    “不可能,我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