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学很快就到了,头一辆牛车停靠,苏子籍下来,看了一眼太学的牌匾,心下微叹,对车上的曹易颜说:“既到了太学,就不再劳烦曹兄,天寒地冻,这里并不是聊天的好地方,等我安顿好了,再请你小酌,如何?”
“如此甚好!这是我暂住的地址,你有了时间可去那里找我。”曹易颜也不矫情,留下地址就与苏子籍告别了。
直到曹易颜的牛车远了,野道人转过来,到了苏子籍面前,他是快舟先行抵达,早到了三五天了。
“刚才这人曹易颜,曾在临化县码头出现过,你可有印象?”苏子籍问着。
“自然。”野道人第一次看到这人时,就有着一种本能提防:“此人有些诡异,公子还是多加小心才好。”
“我知道。”苏子籍双手揣在袖中,怔怔的望着半空仍飘着的雪出神。
自己身侧一直隐隐有人跟随,自己动作也隐瞒不了人,知道知府之死与自己有关并不难。
如果俞谦之的反应是个人还好说,要是代表着朝堂的反应,就是最坏的情况。
朝堂寻到了自己,仅仅是为了保全下太子血脉,甚至不准备认祖归宗,而让自己就用苏子籍的名字。
苏子籍相信,在这情况下,还是有关照,名列进士不难。
“但是这样的话,我已经得罪了齐王,要是齐王登基,自己非死不可。”
“连名列宗碟的兄弟都可杀,一个连名讳都没有登在宗谱的人,随便找个理由就满门抄斩了。”
“就算是鲁王登基,当年也是和太子有竞争关系,为了除去后患,赐死也不是不可能。”
这样一想,一时间就似乎到了绝路,苏子籍心乱如麻。
雪花不断落下,野道人不知道苏子籍沉思什么,却不敢打搅,良久,苏子籍的心安定了下去。
“哼,枉费自许性格刚毅,不想也是见小利而忘命,干大事而惜身。”
“我能有退路么?既然没有退路,还怕什么?”
“路遇秦茂,或是天赐良机,我不能不介入,再说,朝堂态度还未明,我就用秦茂之事,再试探下。”
“而且,我的根本是什么?并不是这四书五经,不是这举人功名,甚至不是太子血脉,而是我身有道法。”
“绛宫真篆丹法、蟠龙心法、紫清自在赋才是我的根本。”
“就算天地不许,我也能杀出一条血路来。”
想到这里,苏子籍沉声说着:“你着重调查一下此人,以及俞谦之,还有,名单上余下五人,你也给我粗粗调查下。”
“不过这事不急,切不可因此暴露了自己。”
苏子籍叮嘱,眸子幽暗。
这里是京城,他们是远道而来的外地人,并不是地头蛇,行事需更小心谨慎才成。
这些时日,野道人越发知道,自己认的主公不简单,听了回了一笑:“还请公子放心,我就是这干这行,必会使公子满意。”
“那就行!”苏子籍送走野道人,看向高高的门楼,怔怔的出神:“这就是太学啊。”
“这可是古代唯一的国立大学,郑随魏制,并无更改,专门吸取五品官以上的子孙,不像原本世界,还有国子监的区别。”
“哼,原本没有这心思,可现在却不行,府城的府学布武还是玩笑,可有可无,太学布武却必须认真了。”
苏子籍深切的知道,朝堂说穿了,就是人组成,人多了,就有了路。
“蜀王、齐王已二三十岁,不动声色慢慢汲取人才,培养党羽,根基已厚。”
现在自己被轻易放弃,就是自己仅仅是个举人,既无班底又无名分,朝堂觉得支持自己,投入不值,还会搅乱朝堂。
区区一个五品衔的俞谦之,就敢当面敲打教训自己。
“所以,自己就得趁身份未明时,太学布武,争取获得能被正眼看待的资格,太学布武势在必行。”
“哼,你有规矩,我有道法,就是不知道,这里的太学,内部是如何管理了。”
看了看手里的推荐令,苏子籍迈步过去,卫兵守门,见他看起来陌生,就拦了下来。
但因苏子籍一看就是读书人,卫兵也很客气:“太学重地,闲人止步。”
“我是来入学的。”苏子籍说着。
卫兵看了一眼,或许这种事经常遇到,立刻一礼:“请随小人来。”
苏子籍回头看一眼,与掀开车帘的叶不悔目光对视,朝她做个“等我”的口型,就转回身跟着卫兵往里走。
进了门楼,才发现里面别有乾坤。
幽深小径、宽敞大道、亭台楼阁,甚至此时枯萎覆盖着雪但开春必定有着鲜花盛开的小园,处处都显露着文人的喜好。
“前面便是几位职事人办公处,今日应是几位上舍生兼职,您进去左拐,就能看到了。”
卫兵走到这里,就停下了脚步。
“再往里,就不是我等能进的地方,还请您见谅。”
苏子籍向其道谢,自己独自走近卫兵说的一片精舍,红砖绿瓦的几间,在白雪皑皑景色下,颇有些雅致。
因见门开着,苏子籍走近,见里面生着炭火,一个书生正在案前整理文书,而两个书生围着火炉,小桌上还有一壶酒,一碟花生,正推敲着诗。
本来苏子籍一直不想用文心雕龙,总觉得有胜之不武的感觉,现在恍然发觉,自己能依靠的,既不是功名,也不是皇家的亲情,而是这变异的蟠龙心法,心态就完全转变了。
“上次文心雕龙,没有能施加在同知之子丁锐立身上,那是等级很低,但现在我蟠龙心法已有了5级,与往常不一样,不知道可否对太学生起效?”苏子籍心一动,踱进去,就问:“你这在忙什么?”
“啊?”书生不防这时有人进来,吓了一跳,看看不认得,却油然而生亲切感,笑着:“你有点面生,有什么事,等我忙完了——你去火炉那里坐坐,有烫的酒。”
“能成,起效了。”苏子籍心中一动,烤了烤手,见两个喝酒的没有起身,也就没有过去,还是问:“小弟苏子籍,才过来入学,兄台这在忙什么?”
“原来是才过来入学,我说么,大学上舍、内舍的人都见过,没有见过你——我叫邵思森,侥添上舍,故来作事。”本来打搅,邵思森会有些不耐烦,但这时却遇到了朋友一样,随口答着。
苏子籍默默点首,太祖立制,继魏之太学,制订“太学令”,推行三舍法,所谓三舍就是外舍、内舍、上舍。
外舍生不能住在太学内部,得在外面习读,须纳“斋用钱”,才能在太学内就餐,贫者减半,要是成绩好,经公试、私试合格,参考平日行艺,升补内舍,就住到太学内部的宿舍,并且免交斋用钱,也就是说,免费住食。
内舍生每年考试一次,考试成绩和当年公、私试分数校定皆达优等,为上舍生,就可不经过县试、府试、省试,直接参与会试。
并且学校内部,虽有祭酒、学丞、主薄、博士等,但琐事是由上舍生来办理,不仅仅不需要交纳斋用钱,还每月有“斋补钱”,等于领了薪水,提前享受官员待遇。
才想着,邵思森已将一笔记完,吹干墨,叠了上去,笑着:“学弟,事情办完了,你有什么事,只管说罢!”
苏子籍见到他忙完了事,态度热情,就没有多废话,直接将令牌递过去,重申了下:“双华府苏子籍,前来入学,这是推荐令。”
听了这话,不仅仅邵思森一怔,就连烤火的,二个二十左右学子,都惊讶的抬起首。
虽不知道此人是走了谁的后门,拿到这样珍贵的推荐令,但有着这个,入学就没有问题。
二人都是高官子弟,出身名门,并不认识这少年,在惊讶之余,就更是默默牢记在心了。
而邵思森油然产生一种羡慕,按着流程给苏子籍入学,一一填写学籍,填到过半时,随口就问:“有没有功名?”
看这年纪,十六七岁的样子,大概中过童生?
就听着苏子籍回答:“举人!”
“诶?”邵思森本来连连点头记录,听了这话,身子一动,笔上墨水差点污了纸面,幸亏手脚敏捷,用手接住了。
“学弟,这可玩笑开不得!”邵思森怔了一下,有些不快,看不得学弟乱说,苦口婆心的劝着:“这是太学,虽是学府,更是学官云集之地。”
“万万不得妄言。”
“邵兄,我真不是开玩笑。”
邵思森话还没有说完,就见苏子籍把一张文纸递了过去。
“广陵省解元?”邵思森看了一眼,真正吃了一惊,倒噎一口冷气,太学最要紧的是免考参与会试,你都是举人了,还凑什么热闹和学弟们争夺名额?
深深看了一眼,邵思森笑容淡去,面孔没有了表情,公事公办了:“有此推荐令,按规矩,你可直接进上舍,可住一处三屋独门小院,饮食住宿皆免费,拿着这钥匙与凭证,现在就可入内,哦,对了,你带着家眷或仆从也可跟着住下,但太学只会再付一人花销,超过一人就要自付了。”
饮食住宿全部免费,上舍生待遇很好,且还能再免费一人花销,有陪读的名额,也十分人性化。
京城的住宿饮食花销,时间长了,小官都未必吃得消,何况普通读书人,有了这样优待,成绩优异的太学生就不必为了生计发愁,可专心读书学习。
“多谢邵兄。”
看来,蟠龙心法有了5级,的确与往常不一样,能对太学生起效,但时效很短暂,而且一旦稍有冲突,就会失效。
不过就算这样,也达成目的,太学布武的基础条件有了。
现在来日方长,苏子籍看了看邵思森表情,笑笑拿了钥匙也不多说,转身告辞,脸上已露出了一丝冷笑。
苏子籍本来可以不说解元的事,但要太学布武,本来就在风尖浪谷之中,自己隐瞒不说,并无丝毫意义,还不如主动说了,把握主动权。
苏子籍才离开,一人就站起来,皱眉:“苏子籍没有听说过,不想竟然能拿着推荐令入学,这还罢了,明明是举人,还跟我们争名额,实在可恨——你们可知道双华府甚至广陵省,有哪位重臣姓苏?”
“想不出,也许他走的是别的门路,不过推荐令,就并不局限于官员,勋贵也有,我们得查查再说!”
“有道理,观察一番再说。”
衙内最重要的是比较下出身,不知道底细前,谁也不敢卤莽发作。
苏子籍出了太学,看到叶不悔已忍不住下了牛车,站着张望,摇头一笑,连忙过去。
“这么冷,为何不在车上等我?”拉住叶不悔的手,发现她小手冰凉,立刻掩上去,给她焐着,带着一点责怪口吻说。
“才出来一会,怎么样,可顺利入学了?”叶不悔眼睛亮亮看着他问。
苏子籍含笑点头:“入学了,是上舍生,还分了宿舍,你现在就带小白跟我进去,也许还能赶上一顿免费午膳。”
“怎么,这里的午膳是免费?”
对太学有着崇拜的叶不悔,本就高兴能跟着进去,现在听了苏子籍的话,更是好奇追问。
“不仅是午膳,饮食、住宿,上舍生都是免费,连你也不必担心花销问题,上舍生可免一名陪读的花销。”苏子籍暗暗一叹,不想把心烦的事告诉给叶不悔,从牛车上拿下行礼,单手提着,又将小狐狸从牛车上抱下来。
叶不悔忙将小狐狸接过来,低头看了一眼,原本高兴的心情又有些担心。
“对了,夫君,小白受了惊,现在动都不愿动,它是不是病了?”
小狐狸病了?之前不是好好?
苏子籍朝叶不悔怀里的小狐狸看了一眼,发现还真是如叶不悔所说,现在小狐狸的状态有点不对。
“难道是刚才见到了什么人,吓到了小狐狸?”苏子籍暗想,不知为什么,俞谦之和曹易颜身影,一下子就浮现在脑海中。
会是他么?
“先进去吧,安顿好了,状态还不对的话,就带它去看病。”苏子籍说。
也只好这样了,叶不悔点点头。
太学倒没有硬性规定牛车不能入内,或不能骑马入内,但要是谁真这么做,就等着被骂吧!
这里是大郑最高学府,是读书人心目中的圣地,亵渎不得。
苏子籍虽不像别的学生那么在意这个荣誉,但也没有打算在这方面惹人非议。
二人一狐,就提着行李从门楼步行去上舍生的宿舍区。
此时已近中午,不少太学生下课用饭,看到一对陌生男女提着行李进了上舍区,很难不去注意。
结婚倒不算稀罕,太学十五岁可入学,二十八岁才到顶,不少学生都有家室。
可去上舍区就不得不引人注意。
太学虽号称免考就可会试,实际上外舍生等同童生、内舍生等于秀才、上舍生等同举人。
就算能进入太学,一般都是五品官以上子弟,但也要先入外舍习读,经公试、私试合格,还要参考平日行艺,才能升补内舍。
换句话说,出身是资格,晋升看才学。
会试可是与天下举人竞争,就算有优待,可成绩太差了,也会砸太学的招牌。
太学生都拼命争取每次有限的名额,现在突然间有外人越过外舍、内舍,直接进了上舍,这简直就是一勺水泼进了滚烫的油锅,凡是知道此事的,几乎同时炸了!
“一个外人,不经考核,直接就进了上舍,这不是有猫腻是什么?难道是什么勋贵,走后门进来?”一个内舍生两眼赤红,恨得咬牙切齿,饭也不打了,直接把准备打饭的碗筷一砸,在石墩上砸个粉碎。
这人是周时意,今年二十五岁,因是庶长子,虽父亲周誉是太府少卿,可无论是在家还是在外,甚至在这太学里,都不被人看重。
娶妻娶的也是所谓门当户对,对他根本没有多少助力,为赢得家族与父亲的资源支持,必须考进上舍才成。
可天赋一般,全靠勤奋,就算是点灯苦读,也不过是在内舍生里略占前列,前面还有几个强手,现在又冒出个外人,轻易进了上舍,就不说占了一个名额会不会把他挤掉,就说这不公,就足让他心态崩了。
拼命想要争取上舍生名额,也都各有各的难处,被人平白无故挤掉了一个名额,哪里肯干?
“苏子籍,没有姓苏的勋贵,也没有姓苏的重臣。”
“有个苏参议,不过和这苏子籍没有关系,贯籍都不一样,就算有关系又怎么样,不过是个从四品。”
“真有才学也得一步步考,凭什么空降到上舍?”
太学中最多就是关系,平时未必能作什么事,但是查底却很厉害,真要他们查不出的,肯定就不重要。
才半个时辰,摸了底的太学生就炸了。
“这事不能就让这么算了,现在只进来一个,可不管坏了规矩,回头再来几个,我们这些内舍生,纵是头悬梁锥刺股,怕也考不进上舍!”
说这话的是项修平,平时看上去性格温吞,这时眼都红了,他的父亲是从三品,可获罪赋闲在家,他是走伯父路子进来,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更不要说学习了。
太学生是分斋学习,每斋三十人,有带头要闹,剩下二十多个内舍生,都跟着动摇起来。
是啊,这次不理会,万一以后再来几个,还有什么盼头?
就是没打算考上舍,只打算在这里学习的学生,因大家都是同一个圈子,同仇敌忾下,都聚在一起,欲向太学内的官员告状。
而别斋的学生得到消息,跟着闹的也不在少数。
郑朝太学的学生,大概有千人,除去一部分不爱惹事,剩下几百人都涌到了学官那里。
“什么?太学有人徇私舞弊,让外人直接进了上舍?”惊动的是今日轮值的学丞周明达,听了这话,直接惊呆了。
这事实在匪夷所思,还是头一次听说,当下就脸色不快命令:“去,取此人的档过来。”
才发出命令没有多少时间,邵思森就一脸是汗过来了,在门口报:“学生邵思森见过老师!”
周明达这时反镇静下来,啜茶说:“是你今日值班?进来吧,怎么就出了这个纰漏?”
能考到上舍,必是非常优秀,他还是很看重这个学生。
邵思森进来,又深深作了揖,才小心翼翼说着:“资料档案,我是近中午才登记,按照太学规矩,还得检查后才送上审阅。”
“坐吧。”周明达想起了的确有这规矩,手一摆:“把档案递上来吧!”
只是等苏子籍这新入学的上舍生的档案被送来,周明达查看,立刻沉下脸来。
“胡闹,明明是用了推荐令,按照规矩进上舍,哪有什么徇私舞弊之事?这群学生,竟人云亦云,听风就是雨!”
说着就向外走去,径直来到学生聚集的场所。
“学丞大人来了!”周时意眼尖,先看到了,叫出了声,原本闹哄哄的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随后项修平朗声说:“周大人,您可要为我们这些学生主持公道,按照太学规矩,新人入学,需先去外舍习读,考试合格,各方面都符合条件,才可进入内舍,而进了内舍要读满两年,才有机会升为上舍,现在有新人入学就直达上舍,我等不服!”
“对,我等不服!”
“胡闹!”见这些人齐声呐喊,眼睛红红,简直斯文扫地,周明达皱眉呵斥:“老夫平时是如何教导你等?你们都是未来栋梁之才,却不问青红皂白,只听些传闻,就如此胡闹,你们可知,这新人乃拿着推荐令入学。”
周明达这一说,大部分学生还是懵懵懂懂,少数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周明达目光一扫,冰冷冷的说着:“推荐令是什么,尔等可能不知,这是圣上赐给有功之臣。”
“按照太学规定,持推荐令入学者,可直接入上舍!”
“尔等这样喧哗,是想对抗律法?要不是本官知道你们不知,今日就得治你们的罪——还不散去?”
“再有喧哗,记档处理。”
听着要记档处理,这些太学生,顿时如鸟兽一样溜之大吉,全场顿时就清了。
虽遣散了太学生,但周明达蹙眉,虽持推荐令入学可直接入上舍,但是上舍主要是免考就能参与会试,苏子籍是一省解元,本来就有资格参与会试,何必挤掉一个学生名额呢?
就算是官宦子弟,朝堂给的庇荫也不多,争个名额有多难,周明达是学丞,心里是一清二楚。
为人师,也得有师的义务,他叹了口气,吩咐人:“你去请苏举人来我处,就说我有事商量。”
“院落整洁,比府学的宿舍还大一些,房舍也干净,大概是需要略打扫一下,就可以入住。”
“有一口水井,还有灶台!”
这是一座小院,外面有一条走廊,就算是下雨,都可以沿甬道直通向学堂,院墙处还种着竹,极是清幽,房间虽不大,但也足了。
叶不悔在入住小院里转了一圈,兴致不减。
苏子籍微笑看着,很是纵容,就算隐隐听见喧哗,也面不改色,负责的男人,哪怕面临生死危机,都就不能随便把压力转嫁给家人。
看得出,对太学,叶不悔很向往,可惜女子不能入学。
“不然,以叶不悔在棋道上的执着,有一半落在读书上,大概考取秀才也不是不可能。”
而这太学里就有着一批秀才。
“小白的窝我打算去买些棉花,给它缝制一个!”叶不悔亲了一口小狐狸,不顾它“唧唧”叫起来,说:“现在再做别的针线,也来不及,反是这些小物件,可以闲着时做一些。”
“你看着办就好,钱都放在你那里,想用直接取用就是,不过,有闲暇时间的话,我更希望你做些喜欢做的事,能花钱买的,买了就是,别浪费精神,还耗眼。”苏子籍说着。
被苏子籍看着,叶不悔突就觉得脸颊烧起来。
“我、我知道。”
“那个,你饿不饿?饿的话,我们赶紧收拾了,就去吃饭吧!”叶不悔磕巴了一下,觉得更害羞了,别过目光。
苏子籍轻咳一声:“好,我帮你打扫。”
这院落虽干净,可也需要整理打扫之处,苏子籍没有读书人不干粗活的想法,挽起袖子,打算先从屋内清理。
就在这时,脚步从外面走近,一个青年震惊的看着挽着袖子干活的苏子籍,迟疑的唤了一声:“苏举人可在这里?”
“我就是,你是?”苏子籍站起身。
“苏举人,五经博士、学丞周大人有请。”青年恭敬的说着:“小人是本斋的斋役。”
郑朝太学,长官是祭酒,主持全面的政务,学丞、主簿、录事辅助,而诸学有博士、助教、直讲三级讲课。
不过就算是学丞,也往往有着博士学位,是内部晋拔而出。
虽仅仅是正六品,在京城算是小官,但这是太学的学丞,地位自然超脱于同阶官员。
“有着大儒之名,品级低些,一般权贵也不敢折辱。”
“更何况,在太学做官,这本身就说明被读书人认可。”
“听说这位博士姓周,在魏朝,周家就是文官家庭,家族出了不少进士,前任老家主更官拜大学士,后来乱世到来,改朝换代,周家家主称病不出,人人都知道这是装病,却钦佩其为旧主守节。”
“倒是年轻一代,因魏朝灭亡前并不曾出仕,反可以在新朝当官。”
“郑朝太祖为安抚读书人,提拔重用周家子弟,周家子弟也名不虚传,在才学方面令人佩服……”
“无论是太学布武,还是会试殿试,都得取得头名,人道种子才圆满……要是能得到这位周大人的手稿或传授……”
苏子籍眸子深沉起来,原本对四书五经的升级并不那样热情,觉得堪堪够用了,但是现在四书五经的等级却是破局的关键,毕竟至少关系着三四个蟠龙心法的升级。
“好,我这就过去。”苏子籍这样说着,转身看向叶不悔,叶不悔忙说:“这里有我,你自去就是。”
“你且不要收拾,等我回来再说。”苏子籍总有一种可能事情会有变化的感觉,为了不在出意外后做白工,索性交代了这一句,才跟着斋役离开。
“小白,你说,是不是我们又要搬家了?”叶不悔望着他离开,才回望了一下眼前这精致小院,叹了口气,对小狐狸说。
小狐狸冲着她唧了一声。
“唉,算了,不想这些了,我给你默背棋谱吧……”
苏子籍听着身后传来的默背声,轻轻笑了下。
“不知学丞大人让我过去,所为何事?”路上,苏子籍试探问了一句,对这个仆人无需文心雕龙,毕竟一天才仅仅三次。
“这个小人不知,不过,在此之前,太学刚刚有学生闹事,才被压下。”斋役想了下,说。
大概是因这种事并不算秘密,苏子籍事后也肯定能问出来,这个斋役并没有隐瞒。
苏子籍轻轻叹了口气。
虽早就猜到是入学的事出了纰漏,但发现真可能这样,也不知道俞谦之给这推荐令,是有意还是无意了,苏子籍觉得有点无语。
似乎在上京这一路上,就一直走背运。
先是身体不舒服,随后下船去旅店歇息时遇到了追杀,当然,这事在苏子籍看来,倒因祸得福,认识了秦茂,知道了西南的事,有利于暗中操作。
如果这样来看,难道入学出了变故,也能得到好处?苏子籍这样自我调侃。
“他们是谁?”走着,苏子籍突感觉到了一丝不适,朝着看去,就见远处站着几个学生,正点指着低声说话。
斋役看了一眼:“看穿着,应该是太学里的内舍生。”
内舍生啊!
苏子籍的脑海中,很快就将太学里上舍、内舍、外舍的资料过了一遍,对这莫名的敌视有了一种恍然。
“难道是因为我入学直接进了上舍,觉得不公?”
“有这个可能。”
苏子籍没多看他们,但走出一段路,还能感觉到那些人在看自己。
这不仅没有让苏子籍感到厌烦,反令升起了一丝兴趣。
不怕这里的人有私心,有私心,有利益,才能利用或结交,若都是温润君子,反不适合了。
“苏举人,到了。”
前方出现了一座雕梁画柱的大屋,有人偶尔出入,看穿着打扮与年龄,应该并非学生。
斋役领到一扇门外,恭敬说:“周大人,苏举人到了。”
“请他进来。”
“是。”
斋役轻轻推开门,做个请的姿势。
苏子籍从微微弯着腰的斋役身侧走过,门在身后被关上。
房间不算小,而且布置得颇文雅,还点着香,味道不浓,闻了立刻就能感觉神清气爽。
再看坐在桌案后男子,留着短须,相貌端正,算不上多英俊,但一看就是正人君子的相貌,令人很容易生出信任。
大约三十多岁的年纪,望过来时目光温和,并不咄咄逼人,见苏子籍过来作揖,就站起身:“你就是苏子籍?请坐,我有些事要与你商量。”
“周大人请吩咐。”苏子籍再作了揖,才坐下。
经历俞谦之的事,苏子籍已经纠正了对这些人的印象,看着可信可亲,未必就真的端方无害。
若自己的猜测是真,才一入学,就使得太学生闹起来,怕面前坐着的这位周大人,未必心里喜欢自己。
虽是无妄之灾,但人们往往会迁怒源头,特别是这源头既疏远又弱小时。
此人也很难说会是例外。
坐下的同时,目光不经意扫过周学丞面前放的一个小小薄册。
“咦”苏子籍的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才想着手稿,竟然真感觉到了一本,似乎很有用的样子。”
“这情况以前没出现过,难道是因此人的学识超过我以往认识的人,而这一册,是此人亲笔所写的书,而不是读后感,才会有着这样的强烈感应”
“看来,以往认为读书人比官强,是我狭隘了,虽读书人很多考取了功名,慢慢会荒废学业,但也有部分人,不仅不会荒废,还会著书立说。”
“身为太学的主官,这位周大人更有着便利。”
本就曾想过得到周学丞手稿的苏子籍,此时已心下有了盘算。
而这时,这位学丞周明达,也说出自己请苏子籍过来的目的。
“苏子籍,我查过了档,得知你已考取了广陵省的解元,举人身份已有,原就可以参加开春的会试,何必占了太学的名额”
“你可知,上舍生名额本就不多,你占去一个还不用,实在被人所记恨,在我看来,有些得不偿失。”
周学丞很明显是读书一辈子的官,而不是单纯把它当敲门砖,态度与别官不同,书卷气大于官威,说得很和气,让苏子籍心中暗想:“果然如我所料。”
当下正色说着:“周大人,这事学生冤枉,推荐令朝廷本有制度,并不是我想多占,而且就算学生想推辞,怕也是有违制的嫌疑!”
这话说的很到位,周明达许多话顿时说不出了,想了下,说:“太学每年可以推荐一批优秀学生去各院部衙门实习,我可以推荐你去,住宿也可解决,你觉得如何”
这就是打算以利引之,不过这对内舍生,或一般的上舍生有吸引力,毕竟能在朝堂的院部衙门内见习,不仅仅有资历,还可能有机会。
但对有志科举,并且有把握的人来说,就也就是那回事了。
苏子籍蹙眉:“学生既持了推荐令,自然不能把它当儿戏,不过如果仅仅是会试资格的话,可以商量,周大人,也许你不信,我入太学,本就是想多受教诲,太学乃是朝廷最高学府,读书人皆是心向往之,学生也不例外。”
苏子籍还有二个文心雕龙,倒想试下,可惜的只一起念,就有感应,知道对六品官完全不行。
听到这回答,周明达这才真正认真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开国三十余年了,郑朝已过了人才荒,并不缺读书人,甚至有些三榜同进士都要排队才能被授官,太学生中能被推荐去各衙门实习,这是结了善缘,以后中进士,甚至中举,都可能因人脉而提前得到补缺。
这可是很多人求不来的好事,更甚于在太学学习,这少年竟然不动心,难道说,真的只是求学心切
作一个大儒,一个觉得自己本职是“传道授业”的人,哪怕心中早打算着软言将苏子籍赶走,好让太学重归平静,可看到这样不贪图小利一心求学的年轻人,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而且苏子籍说的话很明彻,想让他自动放弃,会得罪了给推荐令的人,甚至有违制的嫌疑——朝廷恩典,岂是你想推却就能推却的
“这好办,只要你不占那个对你无用的免试名额。”周明达已改变了主意,说:“你学籍可保留,可随意来太学听课。”
“并且推荐你去部院,也还是给你保留。”
“只是这样的话,你去部院要使人心服,还需要考过场才是……下午恰是本月测试的时间,不知你可接受”
“你改变主意,就可不必参加。”
苏子籍对此自然无惧,自己只差一点就15级,从此登堂入室,可称大儒,对付太学考试还能拿不下来
坦然说着:“学生愿意参加测试。”
只有摘了太学第一名,所谓的太学布武才有基础。
“这事说来,你也是受了无妄之灾。”见苏子籍答应的这么痛快,周明达又忍不住替苏子籍感觉到可惜了。
“本来,你持着推荐令过来,按规矩就该让你入上舍,但这次太学生都闹了起来,有些事,就算我知道你并无过错,也只能先安抚他们。”
“而且闹了一场,怕你与同舍同斋有些生分,而且上舍规矩甚严,你不是外舍、内舍一步步上来,怕动不动就会失礼扣分,反而不美,这样,等测试结束,我介绍你去清园寺外的居士房居住,如何”
苏子籍一怔,仔细想了想。
原来前魏时,太学为了严格管理,规范办学,就建立四厅六堂,注重礼仪,多方面都整饬规矩:“衣冠严肃,步中节,不许搀越班次,喧哗失礼”
每天每人早晚要亲自放牌点闸,更要举行仪式,学官升堂,属官、教师依次行礼,学生再列队依次进入,列队集体叩拜。
课堂上“诸生衣巾务要遵依朝廷制度,不许穿戴常人巾服,与众混淆”、“遇师作揖行礼,拱立听讲,如有疑问,举手请教”等等。
现在大郑更是进一步加强,遇师出入,太学生“必当端拱立俟其过,有问即答,毋得居然轻慢”,无故旷课或夜不归宿更会受到严历的惩处。
最可怕的是,斋长还有记录言行的簿册,只要抓到错误,就可处罚。
苏子籍这情况,没有经过二年礼仪培训,想不出纰漏几乎不可能,不被穿小鞋才怪。
到时规矩就是规矩,怎么应对
难道举刀在太学杀个来回,这不是自绝于人么
苏子籍是聪明人,一提点,立刻想到了这点,不由渗出些冷汗。
“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
“周明达的为学生着想,真是不愧是君子,甚有师德。”
并且清园寺是京城有名的寺,前魏就建立,园林与禅意结合,是少有的京城游玩名所之一,到了本朝,太妃又曾捐香火钱祈福,环境比太学好多了,等闲人住不得。
“就有劳周大人了。”苏子籍并不推辞,却深深作了揖。
周明达当即就给了苏子籍清园寺地址,还写了张条子递了过去。
“还有需要我帮忙,可跟我说。”
周明达解决了一个麻烦,心中一松,太学就是因多是官宦子弟,所以干系不小,能顺利解决,自然的好事,因此随口说着。
苏子籍目光落在了周明达正写的一册书上,说着:“学生对生活上,并无疑难,只是学问上却自觉欠缺许多。”
“这是周大人所著的三礼注疏?周大人的学问,海内士子尽数听闻,学生有不请之请,能否使周大人授我这篇?”
苏子籍知道直接要是不可能的,但是这授是必须提,要不,汲取不了,这时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又腼腆的说:“学生会尽快阅完还给大人。”
“这……”周大人万没想到苏子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捋着胡须犹豫了片刻:“这虽是成稿,可还需再校正……罢了,就给你抄录了。”
获得了主人同意,苏子籍心下一喜,双手接过这薄薄小册,才一入手,就感觉到了眩晕,只听“嗡”一声,半片紫檀木钿已浮现在面前,几乎和手稿几乎重叠,带着淡淡青光在视野中漂浮,一行青字窜起:“发现周明达的‘三礼注疏’,是否汲取本技能?”
“是。”
随后感觉到一股清凉,从头顶直灌下来,下意识轻轻打了个寒颤,这样的反应,让苏子籍心中更是欢喜。
“三礼注疏已习得,获得经意领悟!”
“【四书五经】14级(13999/14000)”
这还是第一次和蟠龙心法一样,有着上限,苏子籍感觉到了一个瓶颈,似乎破开,就别有天地。
经验并没有用尽,却积蓄成了灵感,等待自己真正消化。
“【馆阁体】9级(3486/9000)”
馆阁体原本是6级,一口气晋升3级,原本字体在省试绰绰有余,现在在会试殿试也完全不差了。
周明达,是这主官的名讳?
自己得益于此,除了学问,连字都大有进步了。
“没有错,距离升级到15级,只差一个顿悟了。”苏子籍试着想了个题目,清晰的大脑内快速闪过许多知识与经验,甚至有很多冷僻知识,这是需要大量藏书才能得到的,而这是一本著作带来。
就连体内的力量,都仿佛在接受了手稿较过去充盈了一些,文武之道,相辅相成,果然不假。
“既已吸收了,倒不必拿走了。”苏子籍这样想着,当着周明达的面,翻阅了一遍,速度极快,让面前的周明达看到这一幕后,生出一丝不悦来。
“原本还以为是个好学勤奋之人,没想到竟这样作态。”周明达暗暗摇头。
却不料,苏子籍翻了一遍后,就将书册又双手递还。
周明达诧异地看去:“你这是何意?”
难道苏子籍是觉得这手稿不合心意,所以当面退还?以苏子籍的性格,应该不是这样的人啊。
“大人,我已全册默背了下来,既您还没有修改成稿,这书册却不好在我这里久留,还是还给您比较好。”苏子籍说着。
“就这一会,你全部默背了下来?”周明达语气带着一点古怪,盯着看,仿佛想看出苏子籍的真实想法。
“大人若是不信,可随意翻到一页,当场考下学生。”苏子籍神情坦然地说。
狂妄!
刚才,周明达还有一点相信苏子籍所言,觉得苏子籍大概是记忆颇佳,粗略记住了,也是可能。
就是他自己,小时也是被传颂的神童,自然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读书种子。
可这随便翻到一页,就能接任何一句背下来,这是不是过于狂妄了?
前朝有过不少妖孽人物,也不曾有过只快速翻了一册,连通读一遍都没有,就能直接倒背如流。
难道苏子籍不仅是过目不忘,还能一眼就记住满篇内容?
这种在传记里看过,现实还真没有见过。
“既是如此,我就选了。”周明达说着,随意翻开一页,念出一句。
他打心眼里不信苏子籍所说,但同时也不解,若苏子籍哄骗自己,岂不是立刻就被揭穿了?
“迨淮海纳土,此园不废,最后有心者居之”
不等周明达想出原因来,就忽然听到了苏子籍郎朗背诵的声音,顿时一怔,忙低头去翻看,果然苏子籍所背的内容,与后面的内容分毫不差。
周明达这个书写者都做不到将自己所著之书一次不差倒背如流,苏子籍竟真的做到了?
他震惊之余,也不叫停,苏子籍就一直背诵,直到背了七八页,周明达才醒过神来。
“真是想不到,你记忆力这样出众?”周明达惊叹不已,望着苏子籍,仿佛是望一块晶莹剔透的玉:“你竟然真的这一册全都背了下来!”
“学生的记忆力确实尚可。”苏子籍说着,顿了顿:“其实学生家境贫寒,无钱买书,因此全靠这个朗记,才能考得功名。”
“这就说的通了,这就说的通了。”周明达连连点首,不过他虽是读书人,到底当久了官,又说:“有这本事,我信你刚才说的话了。”
这指的是苏子籍刚才答应测试的事。
“看来这场测试,该是你出头了,我又怎会不给你机会?”都说江山辈有人才出,看着这苏子籍,还真是很难不发出这样的感慨。
“你先回宿舍休息,一会我让斋役给你送饭过去,申时考试,我到时会让斋役去找你,带你过去。”
对此,苏子籍自然是拱手道谢。
出了这处往回走,苏子籍心想:“太学是最高学府,意义非凡,折服太学也必可化成人道之种,我必考冠全场,才能走出这一步。”
“就算优秀,要是不是第一,怕也难压制那些人的心气。”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一路回忆手稿的内容,体会新得到的知识与经验,思考着太学布武大计,等回到宿舍时,叶不悔正抱着小狐狸坐在屋内等着他。
见他进来,立刻指着桌上的食篮:“这是刚才叫你去的人送来。”
“斋役比我还早到。”苏子籍说着:“吃吧,吃过了,我休息一会,下午去参加太学的考试。”
叶不悔听了,忙抱紧想要跳过去的小狐狸:“小白可不要过去打扰,闷的话,我陪着你说话。”
惹得小狐狸无语唧了一声。
胡夕颜之所以想跳到苏子籍怀里,是因苏子籍一进门,她就立刻看到了环绕在身体四周的浓郁灵气,并不是修炼出来的灵气,而是像短暂开窍的灵气。
“难道苏子籍刚才接受了名师的教诲,文采大增,所以才有了这变化?”
吸不到这灵气,眼看着慢慢被苏子籍无知无觉地吸收,胡夕颜心中可惜,却不好再扑过去。
苏子籍简单用过了饭,就闭目养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不悔轻推:“夫君,叫你去考试的人到了。”
“可惜,这一点顿悟,虽盘旋在脑海,但这点时间,还是想不明白。”
“要不,我就是儒家宗师了。”
苏子籍睁开眼,有点可惜,起身整理下衣袍,提着休息前准备好的笔墨纸砚,走了出去。
“走吧。”看到来叫自己的还是之前斋役,苏子籍说。
路上跟着斋役闲谈了几句,苏子籍才得知,原来他也是学生,官宦人家的子弟还罢了,有些考进来的外舍生,开销甚大。
太学因此提供岗位,斋役就是总体的泛称,负责太学方方面面的工作。
至于上舍生邵思森的工作,就是准官员了,和斋役不一样。
由这斋役所说,太学每月都会测试一次,今天巧了,正好下午测试,苏子籍正赶上。
因着是太学内的普通测试,苏子籍想,应该内容不算多。
被领到了考试房舍,一进门,就感觉到了温暖,屋内有几个火盆,有着通风,并不是很热,但这样温度,也的确适合考试。
苏子籍被领到一处座位,入座就发现周围人都悄悄打量着他。
大概此时有博士、助教、直讲等人在,大家并不敢交谈,但眼神交流却不少。
而视线中心的苏子籍坦然自若。
这姿态,就让一些人暗暗点头。
这一处考试点,容纳着大概百人,苏子籍没等多久,就看到斋役进来,随着博士一声令下,几个斋役举着一样题目牌,分别站在几处位置,务必能让所有人都可看到题目。
“一个时辰后收卷,开始吧。”博士扫了众人一眼,淡淡说着:“可提前交卷。”
话音一落,测试就正式开始。
苏子籍此时的注意都落在了离自己较近的斋役举着的木牌上,上面的题目,只有四个字。
“絜静慎微。”
而要根据这四字,写一篇文章。
苏子籍略想了下,潮思如涌,其中不少是刚才周明达的知识贡献而来。
“除了知识,更多的竟然是科举的技巧和侧重?”
“破题、承题、起讲、入题、起、中、后、束,这些种种技巧,是野生的读书人很难深刻理解,就算理解,也是参差不齐。”
“而太学身兼出题人之一,又汇集全国的精华,其浸研之深,是外人很难想象的,难怪历年太学都有许多人中进士,倒未必是作弊。”
“或者说,就是教导上的作弊。”
学得数十种方式,苏子籍只一看题,就提笔书写,不到半个时辰,一篇文章已修改完毕,抄录在发下的卷纸上。
反复检查了三遍,确定没有问题,苏子籍就直接站了起来。
一瞬间,他能感觉到不少人抬头朝他看来,带着诧异。
其中尤以几人的目光格外不善,苏子籍记性挺好,立刻就记起,这几人似乎就是在去见主官的路上遇到的人。
“我大概是与一批内舍生在一处考试。”猜出同考场这些人身份,苏子籍就心中有了数,并不在意是否背后说人。
太学的学生太复杂,想真正折服他们,没有过硬的身份,几乎不可能。
因此苏子籍采取的是霸道,就是得高调,以无可争议的成绩,硬是在某方面打垮他们,使他们不得不服。
就算总体上更仇恨更惹人非议,只要某方面不得不服,可能也可以达成人道之种的效果。
因此苏子籍就得“哗众”。
而且,苏子籍急着回宿舍,虽知道野道人不可能立刻找到相关的情报,可既有了怀疑,还真不想夜居宿舍,被人抓了小辫子。
早上入学还罢了,既入了学,晚上考勤,可是名正言顺。
看着苏子籍飘然出场,别人也都似乎受到了影响,有的人冥思苦想,才思枯竭,有的人写完检查过了,也跟着交卷,只有少数几个,不动声色,按部就班的进行。
监考的博士、助教也不干涉,只是到了时间,宣布考试结束,把学生全部赶了出去。
后苏子籍一步交卷的几人,都脸色不好。
这几人都算是内舍生中的佼佼者,基本上是可以在考试合格后进入上舍的太学生。
之所以现在没入,不过是入学晚了,按照规矩,大多数人都需两年后才能有资格升舍。
苏子籍是个例外,也因此就成了他们看不顺眼的原因。
“这苏子籍,交卷这么早,莫不是才思过人,一气呵成写完了文章?”因着不好恶语伤人,反被人看轻,哪怕心里对苏子籍很轻视,说话这人还是比较委婉。
一人摇头:“这苏子籍或有着才学,但也要看与谁比,他这次被非议,除非考了第一或第二,否则,怕是难以服众。可这第一第二,又岂是那么好拿?论才学,不是我看轻,一定比不过白兄。”
这说的就是与走在中间的太学生了。
白墨阳,礼部尚书之三子,从小就极会读书,十四岁时中了秀才,虽因着家里长辈去世服丧,十七岁还没有去考举人,但很多人都觉得,以他的才学,考举人也是手到擒来。
他的年龄与苏子籍相仿,在得知苏子籍不仅考取举人,还是一省解元,一些人就忍不住拿他跟苏子籍做着比较。
而这自然让白墨阳心中有点不舒服。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对着几个熟悉的同窗,白墨阳还要谦虚一把,摇头:“苏子籍既然是一省解元,肯定学识不会差。”
话音一转,又说着:“但太学藏龙卧虎,又岂是地方能及?”
“说的在理!”别人听了,连连点头。
这其实也是他们的真实想法,一省的解元又如何?这几年,哪一届的进士,不是太学拔得头筹,人数占去了多数?
“两科进士,魁选恒在太学,得士大率三分之一。”
这就是说,全国进士录取,太学生占三分之一,而状元榜眼探花至少有一个是太学生所得,自己这些人能进太学习读,才是真正有才,苏子籍得了一省解元,不过是占了地方没那么多才子的便宜。
解元这名头,能唬得住别人,不能让太学生服气。
一人眼珠一转,突然之间说着:“白兄,你是斋长,还有记录太学生言行的簿册,不如给这个狂生一个下马威,谅他也不能处处符合规矩……”
这话一出,周围的人就不自禁点了点头:“说的是,我们从外舍到内舍,就算小时都培养过规矩,还是吃了不少尺子,谅这个苏子籍再怎么牛,也不可能逃过。”
“先杀杀他的威风再说。”
太学除了读书,其实就是培养礼仪,处处符合规矩,因此中可进士后还有个好处,就是野生的进士,还需要有一年左右的培训期——就是学规矩。
而太学生中了进士,就可直接授官。
听了众人这样说,白墨阳心中一动,还是摇首说:“这胜之不武。”
任凭几人再说,也没有答应。
有人就露出失望之色,又有人咕嘟:“又不止你一个斋长。”
不知道有这样一群人,苏子籍若有所思回到临时宿舍,就带笑说着。
“不悔,我出去一趟,这里的学丞给你我安排了别的宿舍,我要先去看一看,安顿好了,再来接你。”
出太学,门楼不远处就有出租的牛车,苏子籍过去叫了一辆。
“公子您要去哪里?”车夫问。
“清园寺。”
说出周明达给的地址,苏子籍坐在牛车内,继续消化刚刚吸收的经验。
牛车车轮碾过路上积雪,虽雪停了,但这天气仍不好,天色阴沉,经常有寒风吹来,路上行人不多,看着更多是普通百姓。
为了生计,在这等天气也要出门。
路过一家不算大的酒肆时,里面有不少人或站或坐,喝着兑了水的酒,高谈阔论。
“听说京郊被雪压塌了一些民房,这种天气里无家可归,可怜!”
“谁说不是呢?只盼着朝廷能妥善安排,不然这天气,没有亲戚投靠的话,不冻死几个,怕是不能了。”
“幸这雪只下了一夜并半日,连着下才叫糟糕。”
“少乌鸦嘴了,往年这时不也会下一两场雪?断不会出事!”
“但愿如此!”
苏子籍听了,轻叹一口气。
其实大郑开国,百姓还算安居乐业,比大魏末年要强上许多,但就算所谓盛世,遇到天灾,对普通百姓来说,也是祸事。
这基本无解,是农业经济的脆弱性。
挑开车帘看了看外面的天,苏子籍心里只盼着,风雪不要再连着下了。
雨下久了成灾,雪亦是。
又行了大约一刻钟,前面车夫说:“公子,清园寺外厢的居士房到了。”
看来距离太学不远,苏子籍对这距离还算满意。
下了牛车,望着面前堪称园子的这片建筑,苏子籍不得不暗自感慨:“不愧是敕封寺院,连居士房都建得和园林一样。”
反是距离居士房不远处的清园寺,看着虽建筑宏伟,却有一种历史厚重感,更朴素一些。
“路上问了车夫几句,就连走卒百姓都知,这清园寺在京城里算是数一数二的寺院,前朝时就有宗室在此出家,本朝也有宗室子弟出家于此。”
“不过从时间上推断,那位与皇帝算是堂兄弟的郡王,怕是被皇帝灭杀太子一家的凶残手段吓破了胆,所以才直接躲了进去。”
“不久又被家人赎回去了,但也说明清园寺的确在上层有一些地位。”
苏子籍这样想着,就进了居士房所在的园子,门口一片平房,就是义工所在之处。
他过去后敲了下正中门,门虚掩着,里面很快就传来清朗声音:“请进。”
苏子籍一进门,这间朴素的房间内说话的三人都怔住了。
就是这么巧,苏子籍一抬头就看青衫男子,清俊挺拔,一脸书卷气,不是曹易颜又是谁?
“他怎么在这里?”曹易颜站在不远处,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少年,心情大概比苏子籍还要复杂,脸上的笑容也有点勉强。
“我给他留的地址可并不是这里,苏子籍有着推荐令,也不需要额外找住处,难道是知道公主要来?”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心里就更不舒服了。
苏子籍这人现在就是烫手山芋,随时可能爆炸的炮仗,若这人别有用心,想利用公主上位……这是自取灭亡啊!
公主年纪虽小,辈分上是他的姑姑!
这样一想,曹易颜就主动迎了上去,微笑询问:“苏贤弟怎会在此?莫非是来这里赏梅?”
苏子籍扫过他笑脸,回答:“并非如此,是太学周大人推荐我来这里住。”
“有推荐令,难道不是直接入上舍,还要出来住?”
“太学生不服我直入上舍,为了免生事端,周大人令我另择处居住。”苏子籍简单解释了一下。
曹易颜有些无语,但既苏子籍这样说了,大概就是真的。
这时,对面的二十余岁青年脸色有点阴沉,一是源于近处看,苏子籍姿容出众,真有翩翩君子之感。
其次是这人怎么在这里?
虽听了原因,项修平万万没想到,交卷离开太学就直奔这里的自己,会很快见到这个自己不愿见到的人。
苏子籍诧异看他一眼,略一回忆,认出项修平似乎就是对自己有着敌意的几人中的一员。
说实在的,在这里见到项修平,也让苏子籍有些惊讶。
对方是内舍生,总不至于也住在这里?
脑海中无数念头闪过,苏子籍面上不显,露出困惑神情:“你是?”
项修平怔了下,随后有些懊恼。
()
项修平这才想明白,自己认识苏子籍,而苏子籍未必认识自己,对着中间的青年说:“张兄,我突然有点急事,今日就不陪你下棋,改日咱们再约?”
青年仿佛没察觉到项修平跟进来少年之间的气氛不对,点头微笑:“好,那就改日再约。”
等项修平出去了,就看向苏子籍:“你是太学新入学的外舍生?”
苏子籍眸光一转:“看来这居士房有着不少外舍生来借住,项修平会出现在这里也就不奇怪了,可能以前在这里住过。”
“不是。”苏子籍没去具体解释,只拿出了周大人写的条子递了过去:“是周大人介绍我过来住。”
“带着女眷?”青年看了一眼,上面的字迹他认得,的确是太学的周大人所写,点头:“正好有着一处院落刚空出来,甚至不必收拾,可直接入住,这是钥匙,顺着入门的路一直往里走,能看到房舍编号,梅字号一排往里走第六个院落就是。”
“来,你在这里登记一下。”青年又翻出一本册子,请苏子籍登记。
不过是简单的姓名、籍贯以及推荐人内容,苏子籍写完,青年拿回来看了一眼,忍不住赞叹:“好字!”
“这里常有太学生过来,你既是周大人推荐来,想必也是同道中人,闲来无事,也可来这里小坐。”
“哦,忘了介绍我自己,我姓张名斐,在这里做事的其实还有几位,都是与我一般,从外地过来参加会试却落第的举人,你愿意的话,到时也可过来与我们一同读书谈诗。”
苏子籍见他挺热情,微笑应下了,又向曹易颜告辞。
去了梅子号六舍小院,开门里外转了一圈,正张斐所说,这里可直接入住,甚至连柴木、米粮都还剩着一些,将将做一两顿。
眼见着天色也不早了,苏子籍出这园,坐牛车回了太学,将叶不悔与小狐狸接出来。
早就料到了要搬家的叶不悔,一点都没意外,小狐狸似乎对太学这地方也有着不舍,忍不住几次回头唧唧叫着。
“怎么,舍不得?”苏子籍看向它,目光带着笑意。
小狐狸怔了下,立刻就转头,将自己团起来,不让苏子籍看了。
“别吓它!”叶不悔忍不住笑了,又瞪了苏子籍一眼。
“我就是随便问问。”苏子籍摸了摸鼻子,苦笑,但心里却隐隐猜到,这太学之地,怕是对小狐狸也有着好处。
等终于到了清园寺居士房园子,牛车可以直接行进去,苏子籍也就没让停,让车直接行到了梅子号六舍院门口。
下车时,发现小狐狸又抖了起来,苏子籍心中若有所思,就打量着四周。
“难道这里有着什么高手?”
正当他寻思时,又看见曹易颜出来。
“……”苏子籍看了看曹易颜,又看了看小狐狸。
就在这时,通向大门口路上,有牛车与铃铛声远远传来,就见曹易颜神色微变,趋前几步。
转眼间,车就到了,是一架四牛拉着的大车,牛脸上装有铜质面罩,头上插翟羽,胸有彩带结着胸铃,车箱有团盖,四柱帐幕,有龙螭装饰,一动,就有着清脆悦耳的铃声响起。
“这是厌翟车啊,只是由二马改成四牛。”
车上女子,身份非同小可。
只扫一眼这牛车,苏子籍就已是心中了然,对曹易颜为何会出现在此,也有了一些猜测。
“哼!”这时听曹易颜哼了一声,并朝着能通往清园寺的小路看去。
苏子籍也跟着望过去,一个年龄差不多,十七八岁的和尚缓步走来。
饶是苏子籍早就见过了一些出色人物,看清和尚相貌时,也忍不住怔了下。
一身普通梵衣,并无装饰,甚至连头发也无,可这人生得俊秀英飒,器宇不凡,尤其是眸子,清澈中带着包容,行走身姿,挺拔从容,不似尘世中人。
牛车这时也停下了,两个侍女跳下来,接着又下来一个不到四十岁妇人,最后才是被搀扶着走下来的少女。
“贫僧辩玄,见过公主殿下。”面对着含笑望过来的少女,和尚并无一丝一毫轻浮,行礼也很郑重。
“哎呀,我不是说过,准你唤我新平么?”少女掩唇而笑,目光直直落在和尚身上,远处看向这里的两个出色年轻人,她是淡淡扫过就算。
苏子籍自然不在意,还在惊讶,原来少女是位公主,曹易颜却无法忍受,径直走了过来,也向新平公主行礼:“学生见过新平公主。”
“曹公子,你也来辩经么?”公主显还是认识曹易颜,稍微颌首。
苏子籍站在远处,听到那位辩玄和尚并不远离,就在园中散步,因公主发问,讲解起了梵经,摇了摇首,自己收拾着院子,这里环境实在不错,特别是一颗菩提树,高达五丈,粗一尺有余,可惜现在是冬天,要不,树冠广展,的确给人清凉之感。
叠了小几墩子,就想离开,入耳处,能听出辩玄和尚口才极好,对梵经研究也深,有独到之处,公主连连颌首。
结果曹易颜似乎不愤,插话进来与辩玄辩论,苏子籍只听了几句,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任何辩论,都必须有客观中立实体参照才能进行,最忌讳的是在别人体系内辩论。”
“比如说和尚用儒法辩论,读书人用梵法辩论,无一不失败,我原本历史上道梵辩论,都是道教连连失败,非是个人没有辩才,而是由于道教受梵教影响太深,不能坚持气之原则,而反以梵之原则与之辩论。”
“这叫理论陷阱,以己之短,搏彼之长,曹易颜莫非是昏了头?”
“在梵法内与和尚辩论,简直是自取其辱。”
果然,几句话就高下立判,曹易颜的脸色,连远处的苏子籍都能看出,一下子变得不好看了。
对梵经与公主都不怎么感兴趣的苏子籍,转身就走,结果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曹兄这是?”见曹易颜愤愤而出,苏子籍故作不解问。
曹易颜一甩袖,气得一张俊脸都带上了一分戾色,但转瞬就又忍住,与苏子籍叹气:“还不是这和尚,当年大魏时,梵教虽传入,却不得拓展,现在清园寺的和尚结交权贵,传播迅速,怕不是大郑之福!”
说完,就快步离去。
苏子籍目送着对方的背影,暗笑:“原来曹易颜竟喜欢新平公主。”
说什么和尚结交权贵,无非是不满得到新平公主垂青罢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太学
“太学生每天要放牌点闸,叩拜师长,就算是新入学也免不了这规矩,今天为什么不见那个新生?”
“斋长有教化之职,还得多多劝告才是,免的失了太学的体面。”有人对着一个斋长说着。
这斋长深以为然,转入了上舍区,并不直接去目的,而一个个轮次检查过,突然之间,在一处传来一阵声响。
斋长皱起了眉,带着人过去,却见着几个斋役在忙碌着打扫。
“这是怎么回事,人呢?”斋长一眼看见里面空空。
“何斋长,原本说住在这里的苏举人,搬迁到了清园寺,这小院又空出来了,所以我们得打扫下。”有斋役回话。
“诶,太学是想来就想,来走就走的地方么?就算是举人,也太过分些了吧?”有人阴沉的说着。
何斋长就问:“怎么回事,有谁批准么?”
“听说是学丞大人批示,说既已是举人,就不要占了太学的名额,要想学习,可以保留学籍,居住在外面就是了。”斋役嘴快,一下全说了。
何斋长点了点头,说:“既是这样,那我们继续查舍。”
说着,转身出了去,而后面两个人面面相觑,有着一下拳打了个空的郁闷感觉,怔了下,只能跟上去。
“夫君,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到苏子籍回来,叶不悔正窝在暖烘烘的榻上给小狐狸缝着小衣服,立刻就是一招手。
“快过来,看我做的可爱不可爱!”
苏子籍看一眼趴在旁边有点了无生趣的小狐狸,忍不住想笑。
“你呀,还说我吓唬小白,你看你把小白吓的。”
叶不悔哼地一声:“哪有,天气越来越冷了,小白一定是觉得冷了,才会一直发抖,我也是为了它好嘛!”
抖开刚刚缝了一半的宠物小衣服,献宝一样给小狐狸看:“小白,你说,你是不是很喜欢?”
“唧唧。”小狐狸有气无力叫了两声,算是给了回应。
见叶不悔再次陷入到了某种莫名情绪中去,它再次抖了下,总觉得自己要倒霉了一样。
苏子籍不是能闲住的人,屋内气氛温馨,可待久了,暖洋洋,竟生起了一丝困倦。
坐了一会,他就起身又推门出去。
清冽的空气让略显昏沉的大脑清醒过来,此时大院雀静,微微闻得远处颂经之声,门口不远有一丛的茂梅,已嗅着清芬寒冽的香气,这梅树不高,已经有了花苞,苏子籍缓步过去,背着手,望着满树的点点红与片片白,只觉得有一种即将突破,偏偏又差一点的感觉。
“距离突破15级,只差少许,却迟迟不能突破瓶颈,看来想要突破,并不是单纯靠着默念就成。”
但虽是这样想,可顿悟这东西,不是自己想要就能挤出来。
是灵机一现的产物。
索性,苏子籍把菩提树下面叠的墩子拿过来,又摘个梅枝,一尺余,没有绽开的蓓蕾寒香袭人,看去倍觉精神,一挥袖,风就扫落了上面的积雪,又一撩袍子坐了下来。
面前是白皑皑的雪地,梅枝就在树下一笔一划写起了字。
默念的正是刚从周学丞得到的知识与经验。
既“三礼注疏”可以获得经意领悟,说不得,默念能再有一些领悟。
苏子籍不再多想,沉下心神,只慢慢默写着。
周学丞这著作的确蕴含着心血,苏子籍不知道周家读书人是否也是这风格,但不得不说,周学丞的某些论点,让苏子籍也觉得很赞同。
“若不是现在时机不对、身份也不对,倒真想结交一下这位周大人。”
都说字如其人,其实书也如其人,这一位算得上是大儒中心胸宽广性格磊落的一个,不是伪装,从文字和态度里,就能感觉到赤子之心。
这样的人并不适合现在就结交,在魏朝周家就是文官家庭,郑太祖为安抚读书人,提拔重用周家子弟,但这种榜样是虚的,事过境迁就没有用了。
周家并不是功臣,走争权夺利的路子只会死的难看。
“假作真时真也假。”
周学丞虽不是走孤臣路线,也有自己的圆滑跟无奈,但本性上还是个君子。
这样的君子,更适合搞学术,只谈谈学问,聊聊与读书相关的事,不用去担心随时给你设下陷阱。
想到给了推荐令却阵营不明的俞谦之,周明达明显更容易看穿,这看穿并不是说就是简单,而更接近一种垒落的态度。
人心啊,就是这样。
“咦,有了!”不知道是哪个火花,触及了灵感,苏子籍脑海中突嗡一声,随之就是一黑。
再亮起来时,紫檀木钿已漂浮出来。
“【四书五经】提升至15级(8978/15000),智力+1,智力17→18(10),魅力+1,魅力16→17(10)”
“领悟人心之理,化成人道种子,是否由蟠龙心法汲取(此举不可逆)?”
这还是第一次,突破升级同时,一口气涨了大半经验,更增加了二个属性,还化成了一个人道之种,苏子籍立刻点了是。
“蟠龙心法汲取人道之种,【蟠龙心法】提升6级(1385/6000)”
虽变化非常大,苏子籍却顾不得了,他继续沉津在自己思考中。
“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
“以善养人,然能服大下,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
少年时,就曾经读过,当时根本谈不上什么感慨,到了青年时,还很是不屑,觉得这是迂腐之论。
人心,有刀枪厉害么,能干实事么?
见山是山,见山不是山,见山还是山,现在突然之间领悟,才真正明白,就算是新学,也不过是新瓶装旧酒。
“迂腐的人心,与精辟的人心,只隔了一层纸。”
这是学问,也是权术,更是大略,现在整个看去,整个局面都不一样,自己处境迷雾也散开了许多。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苏子籍低头用梅枝写起了字。
“辩玄,你说这个牧羊女着实可怜,明明与觉新相恋,却不能相守,只因二人的身份……”清脆的女声从远处遥遥传来。
苏子籍手微微一顿,没抬头就知道过来的是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