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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茴香忙过来道:“我来帮你算好了。”

    “没事,我自己来!”左少阳提笔在纸上算数,茴香不放心,也从抽屉里拿出算筹开始计算。可她还没把算筹摆好,左少阳已经算出了结果:“总共九十六文钱!”

    众人自然不会相信左少阳用笔算出来的这个结果,一起望向拿着算筹计算的茴香,过了一会,茴香才惊诧地瞧了左少阳一眼,道:“是九十六文,没错。”

    众人都惊呆了,这好几种药各自的重量不同,每味药的单价也不同,计算结果心算几乎是不可能的,必须用算筹,想不到左少阳用笔也能算出相对复杂的运算过程,都很是吃惊。

    赵三娘并不注意左少阳的计算,而是对自己的精明很有几分得意,扔了一颗山楂进嘴里,说道,“我说的吧,哪用得了那么多钱!我没管你能不能治好,一口气开了十几付药,也不到一百文,你居然想要我四千多文,心也太黑了吧?”

    左少阳有些不好意思,陪笑道:“三婶,我不懂,先前乱说来着,你别生气。这十几付药您一个人不好拿,我给您送家去!”

    “哎!你这话婶子爱听,左大郎啊,说句话你别不高兴,你以前呀跟个木头似的,屁事不懂,也不会说话,见到人就会傻笑,现在这样挺好,学精明多了嘛!乖!到我家我给你山楂果脯吃!开胃消食,可好了!”

    “多谢三婶!”左少阳将十几包药穿好,用手拎着,对左贵道:“嗯……,我给三婶把药送家去!”

    尽管附身在了死去的左贵身上,眼前这山羊胡子老者就是自己的父亲了,可左少阳一时还是转不过弯来,这爹硬是叫不出口。

    左贵并没在意,点点头:“快去快回,等你吃饭呢!”

    “哦!”

    左少阳拎着药包,跟着赵三娘往门外走。

    茴香不放心,追上了说道:“我去吧!你摔伤了,该好生歇息!”

    “我没事,姐,你赶紧去做饭吧,我回来还等着好吃的呢,对了,最好有酒喝,那才叫好的。”

    “酒?”茴香苦笑,“家里连锅都要揭不开了,哪来钱打酒喝啊?”

    “哦,那算了!我走了!”

    出到门外,外面果然已经完全黑了,不过还没起更,唐朝实行宵禁,也是晚上二更天以后才开始,相当于现在的晚上九点。古人晚上娱乐活动很少,都习惯早睡,这钟点大多数人都进入梦乡了。这会子街上人已经明显少多了,走在青石板路上,路两边堆着雪堆,在灯光下反射着暗淡的银色。

    左少阳不习惯穿这身葛麻夹袄,远不如现代社会的羽绒服和毛线衣暖和,寒风一个劲从衣领、袖口钻进去,从虽然厚实却保暖不够的布面透进去,一直钻进骨子里,生冷的。

    赵三娘穿着的是蚕丝棉夹袄,把手拢在袖口里,却不觉得如何寒冷,边走边数叨左贵夫妻为人的木讷,让左少阳以后机灵着一些,却绝口不提房租的事,仿佛认定了这件事左少阳是在糊弄他,想办法多拖上几天而已,心里早已经打定了主意,大年三十,无论如何也要把房子收回了。

    赵三娘的家不住在这条件。隔了两条街。

    一路走去,左少阳随着赵三娘的话尽拣好听的说,一会夸赵三娘衣裳好看,一会说赵三娘脸蛋保养得好,水嫩水嫩的跟十八岁大姑娘似的,一会又说赵三娘会理财,将来一定家财万贯,一会又说赵三娘心肠好,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个,说得赵三娘很是高兴、

    两人来到赵三娘家门口,赵三娘走上石阶,敲响门环,回身对左少阳道:“你这孩子,几天不见机灵多了,也会说话了,特别是啊,你能一下子说出你婶子的病来,还算有两下子,也不知道你爹开的这方子管不管用,要是真管了用,说实话,我还真舍不得撵你们走。真的,你爹娘都是实诚人,我心里知道,所以你们尽管拖欠房租我也没怎么下狠心逼债,可我也要吃饭啊,总不能陪着你们受苦不是?唉!若是你爹像你这么懂事会说话,还可以再给你几天宽限!

    左少阳知道,如果自己的法子能行,那连五天都用不了就交上房租,要是凑不到钱,再宽限几个月只怕一时半会也凑不到九千文来。所以索性大方,挺着胸颇有几分大气道:“三婶,多谢你了,不过,您宽限我家也不少了,这一次,我牟足了劲,砸锅卖铁也要把欠您的钱给交了!”

    赵三娘听他说得慷慨,倒有几分意外,好生瞧了他几眼:“成!我信你!年三十,我来听你好消息!”

    “您就把心搁在肚子里!三婶。”左少阳嘿嘿笑道。

    这时,赵三娘家大门开了,一个老头佝偻着出来。瞧见赵三娘,忙躬身让在一边,作揖道:“奶奶回来了!”

    赵三娘嗯了一声,道:“把左少爷手里药包接过来啊,没个眼力劲!”

    那老者忙答应了,抢步出来,从左少阳手里接过药包。

    左少阳上前一步,对赵三娘道:“婶子,我有句话不知该说不该说。”

    赵三娘道:“有啥话你就说!”

    “这话其实也是为你的病着想。”

    “是吗?那赶紧说啊。”

    “婶子,你可知道你这胃痛的病咋得的吗?”

    赵三娘摇摇头。

    左少阳指了指赵三娘手里的那半包山楂:“就是这玩意把你给害的!”

    “啥?山楂?”

    “嗯!山楂能消饮食积滞,特别是消肉积,也就是说,山楂擅长消化肉类食物造成的积滞,如果饭后太饱胀,特别是吃了大鱼大肉的,吃点山楂最合适了,帮助消化,但是,如果有事没事把山楂当零食吃,那就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

    “你想啊,山楂善于消积食,它进了胃里,那可是见什么消什么,有肉消肉,有饭消饭,要是什么都没有,三婶你说,它会消什么?”

    “消什么?”赵三娘隐约感觉有些不妙,心里一阵寒意。

    “消肉啊!”左少阳压低了声音道,“你空腹吃山楂,而且是长年累月拿山楂当零食吃,它本来是消肉积的,空腹胃里没肉食给它消啊,山楂它可不知道你吃它的目的不是为了消食,而是为了解馋!没有肉食,它自然便只能消你的胃了!这日积月累下来,你的胃都给这山楂消食坏了,全是烂的窟窿,我们医学上把这胃溃疡,胃都让你当零食吃的这山楂给弄坏了!你那些什么胃脘痛,厌食吐酸水,都是这的后果!”

    “啊?”赵三娘吓了一跳,瞪眼瞧着左少阳,“你别吓你婶子!”

    “你不相信可以不听啊,继续吃,你现在这些病也才只是开始,不过很快的,用不了多久,你这胃就没法用了,那时候,嘿嘿,婶子不是我吓唬你,那时候再想救,可没地方救去!”

    赵三娘脸上阴晴不定,瞧着左少阳,见他神情似乎不想是在骗自己,细细琢磨,也觉得左少阳说的在理,道:“那我该怎么办?”

    “很简单啊,婶子要想治好您这病,第一紧要的,就是将你这把山楂当零食吃的坏毛病给改了!至少在病好之前是不能吃了,病好之后,也不能再当零食吃!特别是不能饭前空腹吃。而且要持续服用我们开的这药,用不了多久,你的病就会痊愈的!”

    赵三娘迟疑片刻,哗啦一下,把所剩无几的山楂的袋子扔到了墙角,拍了拍手:“成!这一次婶子我信你!我服药期间,保证一点山楂都不吃了,要是你们的药真能吃好我这胃痛的毛病,我以后再也不吃山楂了!”

    “到也不必因噎废食,不过山楂到底是药,不能当零食吃的,特别是不能空腹乱吃。真要吃了大鱼大肉腹胀难消,还是可以吃几片消食的。”

    “婶子记住了,——对了,你爹开的药方里不是有山楂吗?这又怎么算?”

    左少阳早想好了答词:“那山楂是药引子,是引药归经用的,量很小,而且已经捻成末了,不碍事的。”左少阳之所以这么说,就是怕赵三娘在药里找不到山楂,心中起疑,跑到药铺问老爹左贵,那就露馅了。

    “这样啊,我明白了,你赶紧回去吃饭吧。外面冷得很!”

    “好的,对了三婶,还有件事,我想问问您,这附近有没有大的药铺?”

    “有啊,拐过弯就是‘惠民堂’,全合州它的门面最大!——你们家不是开药铺的吗?你还找药铺做什么?”

    左少阳嘿嘿笑了笑,摆摆手:“没事,没事,我走了,婶子再见!”

    左少阳扭头往家方向走去,眼角瞧着赵三娘家大门,眼见赵三娘进了屋,院门关上,这才磨转身往刚才赵三娘所指的方向走去。

    拐过街口,便看见远处街边明晃晃的一处,挂着大灯笼,尽管已经快起更了,却还是人进人出,而且大多是病怏怏的样子,左少阳立刻便猜到这就是刚才赵三娘所说的,全合州门面最大的药铺了。

    左少阳快步小跑过去,来到门口,抬眼一望,这楼层可比他们家贵芝堂强百倍,高三层,五开间,大门上方高挂一块檀木花雕边的匾额,漆的石青色底,泥金的阳文题字,金边祥云,虽是黑夜,却依然鲜艳夺目,写得正是——“惠民堂”。

    大门两边是雕空玲珑的窗棂,两角大红灯笼高高挂。落地长扇的雕花大门六扇开着,里面挂着厚厚的金丝线绣边的大红色门帘,不过门口没有伙计招呼客人,这是开药铺的规矩,不能在门口招呼客人,更不能吆喝。要迎客也得在屋里。

    左少阳见那门帘很厚,伸手摸了摸,软绵绵的,既然唐朝没有棉花,里面夹的应该是蚕丝棉的,这玩意可比棉花贵得多,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从这几大块门帘就能看得出来,这惠民堂到底是家大业大,十分的富足。

    左少阳挑门帘迈步走了进去,顿时一股暖气扑面袭来,犹如春风拂面,乱花迷眼。屋里放着几个掐丝鎏金大火盆,火红的炭火,旺旺的放出诱人的红光,照得人脸上红扑扑的。几张紫檀花雕条案后,坐着几个花白胡须老郎中,正在诊病。有的手里还捧着个暖手用的黄铜手炉。

    大厅两边是几排长条椅子,还有不少人等着瞧病。让左少阳想到了现代社会里知名医院候诊的情形。可那是人口爆炸的现代,想不到在古代,居然也有这样排队候诊的场面,可见对权威专家的迷信,对健康的渴求,是不分朝代时间的。

    左少阳站在那正张望,一个小伙计迎了上来:“这位爷您看病还是抓药……,您不是贵芝堂的左贵左少爷吗?”

    左少阳见这伙计居然认出了自己,嘿嘿笑道:“是啊,路过,瞧瞧,不欢迎吗?”

    “哪能呢!请都请不来呢。”这小伙计到挺会说话,“您是看病还是抓药!呸呸!不好意思,小的我说错了,您家就是开药铺的,你爹就是我们合州的名医,如何会到我们药铺来看病抓药呢。嘿嘿,您有何贵干啊?”

    “我找你们掌柜的。”左少阳不想耽误太多时间,直截了当说道。

    “我们大掌柜的在里间花厅里给贵客病人瞧病,二掌柜的在柜上呢,您请!”把身子一让。

    这惠民堂有两个掌柜的,大掌柜的就是名医倪大夫,二掌柜的是弟弟,负责照料店铺生意。此刻正在柜台上记账。左少阳迈步往里走,里面的病患和伙计并没有几个人注意他,很显然,只有圈内的人知道他爹是开药铺的,病患很少光管他们贵芝堂,自然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

    左少阳抬眼四下观看,见这惠民堂果然比他们贵芝堂富丽堂皇很多,不说别的,单是那一长溜药柜,收藏药材就比贵芝堂多好几倍。

    左少阳慢慢走到柜前,二掌柜抬眼瞧见是他,又低下头,继续记账,拖长了声音淡淡地说道:“是贵芝堂的少东家啊,有何贵干啊?”

    左少阳左右看了看,从怀里取出那枚麝香来,放在桌上:“我想把这玩意儿卖给你们药铺。收吗?”

    二掌柜的哦了一声,眼角瞟了一下,继续记账,那淡淡的口气更没了滋味:“左少爷是来鄙堂找乐子开玩笑的?”

    “没有啊,我跟你开玩笑做什么?真心卖给你们啊。”

    二掌柜这才抬眼瞧了瞧他,又扫了一眼柜台上的麝香,道:“左少阳缺钱用了吧?嘿嘿,这玩意别是从你们药铺……,这个出来的吧?”二掌柜的左手伸到右手肘下,做了个摸包的动作。

    “你说什么话呢?”左少阳瞪眼道,“你以为我这麝香是从我们药铺里偷的吗?告诉你,这是少爷我自己个山上采药的时候打的!”

    二掌柜的又瞧了那伙计一眼,伙计笑了笑,也表示弄不明白。二掌柜的道:“我就说嘛,左少爷真要从贵堂拿药材换点钱用,也不至于拿这玩意嘛,应该拿些人参啊啥的,不过,嘿嘿,贵堂只怕也没人参这玩意,别看人参就这么个跟萝卜似的,价钱还老贵的哟,你们贵芝堂只怕买不起……”

    “狗眼看人低!”左少阳肚子里嘟哝了一句,瞪眼道:“哎,怎么着?到底收还是不收?”

    “收!开药铺医馆自然要买药材了。无论贵贱,只要是药材就行。”二掌柜的盯着左少阳,慢慢问道:“这玩意,左少爷想卖多少?”

    “你开个价吧!”

    掌柜的瞧了一眼他身后站着的迎客的伙计,两人相互笑了笑,那笑容里颇多的是些讥讽,掌柜的将手里的毛笔往笔架上一搁,把手掌一伸,叉开五个手指头亮了一下,又翻过来亮了一下:“这个数!”

    “十两银子?”左少阳回忆路上茴香给自己说的唐朝的物价,十两银子折算下来相当于人民币一万元,尽管在现代社会,野生麝产的麝香价值已经达到十万以上,是这个价的十倍,但总不能这样比的。一万就一万好了,好在能补上所欠的九千文房租,还能有一点剩余,这麝香是用九文钱买过来的,也算是狠赚了一笔。

    想到这里,左少阳叹了口气:“你们杀价也忒黑了点,十两银子就买了我这么好的麝香,行了,给钱吧!”把手一伸,等着拿钱,心里想着那黝黑脸蛋的挑柴姑娘,占了人家那么大一个便宜,下次见到了,得把这人情好好还还。

    二掌柜的嗤的一声笑,撇了撇嘴:“左少爷没睡醒吧?你在哪见到过一个麝香卖了十两银子的?”

    “那是多少?一千文?你们也太黑了吧?”

    “哼!什么一千文,你穷疯了吧?——十文钱!”二掌柜的嘿嘿冷笑,又把手翻了两翻,撇嘴道:“是十个铜子!还一千文,十两银子呢,穷疯了吧你!”

    “什么?”左少阳惊叫了一声,闹得屋里不少病患都侧目瞧他,他忙又压低了声音:“十文?你搞错没有?这是麝香!正宗的野生林麝产的麝香!”

    二掌柜的笑了:“你可真逗,这麝香可不是野生的嘛,除了皇上的狩猎场,还没听说谁家里养林麝的呢。”

    “既然知道,你才开十文?你不觉得亏心吗?”左少阳涨红着脸道。

    二掌柜的嘿嘿一笑,回身从一大排药柜上拉开一个药抽,从里面取出几枚东西,放在柜台上一拍:“喏,这些麝香,左少爷要是出十二文一个,全都卖给你!”

    左少阳愣了,瞧了一眼,桌上果真就是几个麝香,他拿起一个仔细看了看,一点没错,又查看了另外几个,都是正宗的麝香,结结巴巴道:“果真十……,十二文一个?”

    “嗯!如果左少爷全要的话,十一文也行,这是我们药铺的批发价,实话说了吧,我们药铺买进麝香,进价一般是九文,算起来合州药铺里我们算是给得最高的了。今天是左少爷你亲自登门出售,这面子嘛,嘿嘿,我们自然是要给的,所以才开价十文。换做别人,只出九文!”

    左少阳傻眼了,想不到在现代社会价值十万人民币的麝香,在唐朝只值十块钱!

    他当然明白,唐朝野生动物不存在保护的问题,而且由于人口稀少,人类活动对自然界影响很小,所以野生动物数量远远超过现代社会,那少女打柴都能打到一只林麝,足以说明林麝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常见的动物,恐怕跟野兔没有大的区别,可他想不到古今价格相差到如此地步。因为他不知,除了林麝等野生动物在唐朝远比现代为多之外,唐朝建国之初,生活物资奇缺,物价都十分低廉。尽管这时候粮食短缺,但也才卖到十几文一斗而已。试想在开国之初生活物资匮缺的情况下,一个麝香能换一斗米,已经算是高价了。

    这价格离他想象的差远了,连侃价的心都没了,回想起当时那姑娘把麝香卖给自己,还以为占了她的便宜,其实也只是卖了个实价,想必她拿到城里卖也是这个价,既然自己要买,所以就实价卖给了自己。有了这个印证,知道这惠民堂二掌柜虽然说话难听,但并没有骗人,心情沮丧之极,原想着卖了这麝香便能替父母还债的,可现在,却又该怎么办呢?

    左少阳满脸沮丧地将麝香揣进怀里,转身走出了惠民堂,站在门口,一任寒风吹拂,心中半点主意都没有。原以为凭借自己来自现代社会掌握的超前知识,在大唐能轻松胜出,扬名立万,富贵荣华,凭这低价买来的麝香,赚取第一桶金,却不想第一仗便败了,还败得如此丢人。现在才知道,在大唐,赚钱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容易,古人也不是傻蛋,不比自己笨。

    当然,他不会因为第一步的失败就放弃的,下一步该怎么办?

    想想自己有什么唐朝人没有的本事呢?造玻璃?造水泥?造枪炮?造汽车?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可是,自己只知道这些是什么样的,却一样都不会造!从小到大,唯一的专长,就是大学数年寒窗苦读记了一肚皮的中医。

    中医?!

    左少阳精神一振,尽管古代人也擅长中医,但自己掌握的中医知识,同样比唐朝人多了一千多年的积累,唐朝以后的许多医学大家各种精彩纷呈的理法方药经验,特别是现代社会中西医结合的医学成就,绝对超越唐朝任何一位神医!凭借自己这些知识,应该能创出一番事业的。

    这个想法又让左少阳心里充满了希望,可是,想起贵芝堂寥寥的生意,他又茫然不知所措了,总不能满大街拉着人问看不看病,告诉他们自己来自现代社会,能治很多唐朝人不能治的病,那不当作疯子抓进衙门才怪了。

    正在左少阳站在门口胡思乱想一会喜一会忧的时候,只见远处脚步声嘈杂,慌里慌张来了一群人,用门板抬着一个妇人,肚子高高鼓起,用孱弱地呻吟着,旁边的汉子不停地安慰他:“老婆坚持住!马上到惠民堂了!”

    左少阳急忙让到一边瞧着,这一伙人为首的老者两手乱挥着,撩起门帘,冲着里面不停叫道:“让让,麻烦大家让让!郎中!倪郎中!救命啊!快救救我儿媳妇吧!”

    这群人进了大堂,借着大门上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左少阳瞧见门前青石板上,留下了一串滴滴答答的鲜血!不禁心头一沉,心想只怕这产妇凶多吉少。

    惠民堂几个伙计急忙迎了过来,七手八脚帮着将那妇人抬进屋里,送进了隔壁厢房里。一个白胡子老者匆匆从里面出来,跟了进去了,看样子应该就是那个倪郎中。

    左少阳也迈步进了大堂,屋里等着候诊的病患都在厢房门口翘首张望,只是厢房门已经关上了,看不见里面的情景,只能听见那妇人虚弱的呻吟和男人焦急的呼唤声。病患们交头接耳议论着,几个年老的妇人都在摇头:“看样子好像是难产哟!”

    “可不是嘛,你瞧地上这些血,只怕血崩了!”

    “那还有命吗?啧啧,年轻轻的,可惜了!”

    “别这么说,惠民堂的倪郎中医术高明着呢,一准能救人性命的!”

    “话是这么说来着,可医者不救必死之人啊,看她这样……”

    里面乱哄哄的,也没人管他,左少阳凑过去,站在窗户边,想听屋里郎中的诊断,可这些歌妇人七嘴八舌的议论,哪里能听得清楚,忙把食指竖在嘴边,嘘了一声:“各位,里面在救人呢,大家请静一静,别打扰里面郎中救人。”

    惠民堂的伙计也连连作揖道:“是啊,各位老少爷们,大娘大婶,都别说话了,多谢多谢!”

    很快屋里便都安静了下来。惠民堂有好几个坐堂郎中,其余郎中继续诊病,这一安静下来,左少阳便听清屋里的说话了。只听一个苍老的声音道:“唉!来晚了!早已经胎死腹中了!”

    “啊?我的儿啊……!”

    哭声立即响成一片。

    那苍老的声音又道:“别哭!老朽得想办法把死胎给打下来,否则,只怕是一尸两命!”

    哭声顿时更大了。纷纷哀求那老者赶紧用药。

    过了一会,老者出来了,到桌边提笔写了方子,交给伙计抓药,立即煎服。而屋里那妇人的呻吟声越来越微弱。

    左少阳知道,如果胎死腹中,必须尽快将死胎娩出,否则会引起弥散性血管内凝血,最终会害及产妇的生命!不禁也替他们焦急起来。

    汤药很快煎好了,送进产房,又等了一会,便听见外面传来敲梆子的声音,已经起更了。

    唐朝商铺通行做法是起更关门,药铺也是如此,听到打更的声音,药铺里还没来得及看病的病患都自觉地起身离开了。伙计开始关药铺门。除了这几扇正门之外,旁边还有个便门,这是给急诊用的。唐朝规定二更开始至五更为止全城宵禁,所有的人禁止通行。但有几个例外,其中便有危重病人急症送医的可以通行,当然,要经过值夜的巡捕兵甲同意。医馆药铺遇到这种急诊,也还是可以开门救治的。这扇小门,就是给夜间宵禁之后来看急诊的病患用的。

    先前那店伙计陪着笑对左少阳道:“左少爷,您瞧,我们要关门了,您有事,明儿个再来,行吗?”

    左少阳只得退出大堂,站在大街上,便听不见屋里救治说话的声音了,左少阳摇摇头,只得拢着袖子缩着脖子顶着寒风往家走去。

    尽管离宵禁还有一个时辰,但起更后大街上便没什么人了。路边商铺大多已经关门上锁,路上也没有路灯,只能借着路边人家窗户投射的灯光照路。

    天上开始飘雪花了,一朵朵的,在衍射的灯光下忽明忽暗,象一个个夜空里曼舞的小精灵,落在左少阳头上、肩上,不一会,便铺满了。

    左少阳也不想把雪花抖落,尽管冻得牙关嘎嘎打架,耳朵生疼,他还是没有跑,甚至也不快走,依旧不紧不慢笼着衣袖缩着脖子走着,一边四下张望,瞧着夜色里的城镇,在漫天雪花中,古代城镇的一切在他眼中都充满了新奇。

    终于,他回到贵芝堂,刚一敲门,门就开了,茴香一脸焦急道:“你咋才回来,我们都急死了,你上哪里去了?”一边说着一边帮他拍掉肩膀的雪花。

    “随便逛了逛。”左少阳站在台阶上,跺跺脚,拿出手搓了搓,在嘴边哈气。

    “你先前摔伤了,要是伤痛发作倒在哪里了,那可怎么办!赶紧进屋吧!”

    左少阳进到大堂,大堂里还是那盏孤单的油灯昏暗地亮着,一张圆桌摆在正中,上面放了四个碗,中间一个粗陶瓷的大盘子和大海碗,盘子里面是一些咸菜,海碗里则是一碗汤,飘着几片绿叶子。

    左贵还坐在先前那长条桌子后面,两手笼着衣袖,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梁氏坐在圆桌旁,正在抹眼泪,望见他进来了,忙擦了一把泪水,在面前围腰上正反手摸了摸,起身道:“忠儿,这黑灯瞎火的你瞎逛啥呢!赶紧过来吃饭吧!——老爷,过来吃饭了!”

    尽管药铺艰难,日子很苦,但左贵总自诩为官宦书香之家的后代,所以梁氏一直都诚惶诚恐地叫他老爷。

    左贵这才抬起头,慢吞吞走到桌边坐下,瞧了左少阳一眼。

    左少阳也在桌边坐下,瞧了一眼碗里,是两个黑面馍馍。伸手捏了捏,有些硬。拿起来正要吃,啪一声,手上挨了一筷子,生疼,抬眼一看,只见是母亲梁氏瞪眼瞧着他:“忠儿!你怎么回事?你爹还没动筷子呢,你着什么急?你以前都不这样,今天这是怎么了?”

    “哦!”左少阳赶紧把馍馍放下,瞧了左贵一眼。

    左贵也正瞧着他,缓缓道:“刚才听你姐说,你下午摔下千仞山的石壁,把脑袋摔坏了,什么事都想不起来了,是吗?”

    左少阳点点头。

    “现在有什么症状?头还痛吗?”

    “不痛了。”

    左贵伸出枯瘦的手指,道:“把手伸出来,我再给你摸摸脉。”

    仔细摸脉之后,左贵沉吟道:“脉象倒是很正常,——你现在能记起以前的事情了吗?”

    “记起一些了,还有一些记不起来。”

    左贵花白的眉毛拢在一起,沉吟片刻,道:“你脉象没问题,但从你后脑那伤来看,那么长的伤,应该不会这脉象的。现在又记不清往事,这当真奇怪了。”

    梁氏担忧地望着儿子,道:“过些日子,慢慢会好的。先吃饭吧,饭都凉了。”

    “是啊,吃饭吧。”左少阳嘿嘿一笑:“我还真饿了。”刚才母亲梁氏提醒了,他说着这话,却不敢动筷子。

    左贵慢慢伸手拿起一个馍馍,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又夹了一夹咸菜塞进嘴里,低着头还在想着心事。

    见他动筷子了,梁氏才对茴香和左少阳道:“吃吧!快吃吧!”

    左少阳拿着馍馍咬了一口,入嘴一股苦涩的味道,还有好象沙子一样的碎末,他皱眉嚼着,把手里半截黑面馍馍凑到灯光下瞧了瞧,发现里面加着一些黄色的细条,取了一个放在手指头瞧,很快辨认出来,便是白日里跟姐姐茴香从千仞山背回来的桑树根的桑白皮。

    这种药是桑树的根皮,在冬天挖根,刮去粗皮,把根皮剥下来晒干,切成丝用,是一种止咳平喘的常用药。不过,读书的时候听老师说,在六零年饥荒年代,很多百姓常用来当粮食吃,救活过不少人的性命,老师自己就吃过。想不到穿越来到唐朝,自己竟然也吃到了这样的救命粮。

    他现在明白了,为什么下午他和茴香的背篓里一大半都是桑树根了,原来,茴香跟他上山,采药是次要的,更主要的,是挖桑树根剥桑白皮当粮食!不觉心中一阵难过。

    他扫了一眼左贵他们三人,丝毫不觉难以下咽,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的,很快,各人碗里的黑面加桑白皮做的硬馍馍已经吃光了,而左少阳碗里还有一个没动,手里的一个也还有一大半没吃完。

    梁氏见他一副艰难咀嚼下咽的模样,疼爱地道:“忠儿,喝点汤!”伸手拿过汤勺,舀了一些汤在左少阳的碗里,“把馍馍泡着汤吃,这样好下咽一点。”

    左少阳肚子已经饿得咕咕叫,只是这黑面加桑白皮的馍馍太难吃了,但心中很清楚,以后只怕这就是未来生活里的主食了,不好吃也得吃。想起这些,不仅一阵心寒。皱着眉将手里的大半个馍馍也放在碗里,用筷子戳散了,硬着头皮往嘴里刨。

    果然,泡散之后虽然还是那么难吃,但咽下去已经方便很多了。他闷着头一口气刨光了碗里的馍馍,肚子总算是填饱了,虽然味道着实不怎么样。

    梁氏问道:“忠儿,你先前跟三婶说,让他宽限几天给你凑钱,你到哪里去筹这么多钱啊?”

    左少阳当时的想法便是把麝香卖了,估计应该能筹够这笔钱,可是现在,这个美梦破灭了,他也不知道该从哪里筹这笔钱。苦笑道:“我……,我也就是缓兵之计。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嘛!”

    梁氏本来有些希望的眼中顿时又黯淡下来,轻叹一声,对左贵道:“老爷,这可怎么办?要不,佃租田种地!再不开荒种地也行。听侯普说,朝廷说了,开荒种地的,免三年税,后三年减半收哩!”

    左少阳路上听茴香帮他回忆时说了家里亲戚情况,知道侯普就是姐姐茴香的丈夫,在县衙门当书吏。

    “种地?”左贵叹了口气,捋起袖子挥了挥麻杆一般的手臂,“你看我这样,象抡锄头种地的人吗?再说了,现在才冬天,开春了才能种地吧,秋后才能收成吧?这大半年的,我们喝西北风去?”

    其实梁氏也知道这不现实,只是穷途末路了,没辙了才这么说。

    茴香道:“爹,娘,实在不行,就搬去我那住吧。侯普不会说什么的。”

    梁氏声音都带着哭腔:“去你那?你们一家老小挤在窝棚大小的地方,再加上我们一家,睡哪哟!而且,你们日子也不好过,都指靠着侯普那一点薪水,本来就很艰难了,若再加上我们,只怕得把侯普给累死!”

    “没事,他死不了!我帮衙门牢房洗衣缝补,也挣点钱的……”

    “不去!”左贵闷头闷脑说了一句,“要我投奔女婿,不如一根绳子吊死在这得了!——睡觉!”说完这话,左贵站起身,背着手,微驼着背进大堂左边他们卧室去了。

    茴香帮着梁氏收拾碗筷,左少阳要帮忙,却被梁氏推开了,说已经烧好热水了,叫他自己倒水,烫个脚好睡觉。

    左少阳已经知道厨房在右边靠里的厢房,摸黑钻了进去,炉灶里亮着火光,借着火光找到了脚盆,拿着灶台上的半个葫芦瓢揭开锅盖,从里面舀了半瓢热水,倒在脚盆里。又从大水缸里舀了一瓢水倒在脚盆里。发现水缸里的水已经所剩不多了,水缸旁边有两只水桶,便大声问道:“姐!在哪里挑水?水缸里的水快没了,我去挑水去!”

    第13章手抄本

    茴香道:“出门往右,过两条街,到河边有口凉水井,在那里挑……”

    梁氏接着道:“今晚别去了,天黑看不见,当心摔倒,明早再去。——老天爷,连挑水的地都忘了,这可怎么办哟!”

    “娘,弟他已经记起很多事了,会慢慢想起来的。别担心啊。”

    左少阳答应了,端起脚盆来到大厅,找了根小板凳坐下,脱了鞋袜洗脚。水很烫,不敢一下放进脚去,一边看着梁氏和茴香洗碗,一边说道:“我刚才路过惠民堂,见他们那瞧病的人可多了,要是我们也有这么多病患来瞧病,就不愁交不上房租了。”

    梁氏道:“我们哪能跟惠民堂比,人家大掌柜的,听说前朝在京城里当过医官,还给王爷宰相瞧过病呢!”

    “有名气不一定就有本事!”

    茴香道:“话是这么说,可病人都是冲名气去的呀,爹什么名气都没有,就算治好了人的病,人家也不稀罕。”

    左少阳道:“那可未必,如果爹真能治好三婶的病,我瞧她就稀罕!她那病疼起来绵绵不绝,很难受的,只要治好了,一准高兴。”

    “是啊,但愿她这一高兴,能把房租给我们再往后拖拖,过了年呀,瞧病的或许会多起来,怎么也攒点钱先把一部分房租交了才好。就怕瞧不好,三婶一生气,年三十不到就得赶我们走……!”

    茴香刚说到这里,就听左边厢房里传来左贵冷冷的声音:“这都要啥时辰了?还不睡觉,你们娘几个吃饱了撑的吗?”

    茴香瞧了左少阳一眼,吐了吐舌头。

    梁氏低声道:“别说了!洗完了你赶紧回去吧,侯普和孩子还等着你回去呢,累了一天了,也早点歇着!”

    “哦!”茴香帮着洗完碗把屋子收拾好,左少阳已经把脚洗好了,起身端着洗脚水,却不知道往哪里倒,茴香过来接过脚盆,走进厨房,哗啦一下把水倒了,出来整了整衣衫,低声道:“娘,我回去了,弟,你睡右边外面那间厢房,好生歇着,夜里要是有人来看急诊,你记得先去招呼,别让爹起来,天寒地冻的当心爹受凉。”

    “好的。”

    左少阳知道,姐姐茴香家在县衙旁边,离这不远。忙叮嘱了几句,给茴香开了门,目送她远去。这才把门重新关好。

    梁氏叮嘱左少阳早点睡觉,便进屋睡了,左少阳端着油灯进了右边靠外的厢房。里面房间比较大,又可分成里外两部分。外面大半间是炮制药材的炮制房。靠边是几个炮制药材用的锅灶,另一边放着铡刀水盆铜钵榔头等等炮制工具。靠里是个小间,这小间放着各种药材,都是些很便宜的没有炮制过的。左少阳很纳闷,姐姐说让自己睡这里,可这里没有床,怎么睡?

    左少阳举着油灯张望着,油灯的光线很昏暗,好不容易才看见,原来在靠里的小半间药材仓库的上方,有张横着的小隔板,或许那就是睡觉的地方,可怎么上去呢?

    左右一看,终于在药材仓库边发现了一架木梯子,拿过来架上,端着油灯慢慢爬上楼梯一瞧,果然是张床,特别小估计翻身都得小心。铺盖是一床葛麻布的垫褥,旁边放着一床薄薄的被子。摸了摸垫褥,又翻开了看了看,发现铺的是稻草。人爬上去,悉悉索索直响。

    左少阳发现床头有个长条搁板,放着几本书,便把油灯放在搁板上,取过那几本书来观瞧。见都是手抄本,蝇头小楷,字迹工整,挺拔苍劲,跟自家药铺大门上的匾额、两边的桃符联句和老爹左贵写的方子上的笔迹相同,应该是老爹左贵的手笔。想必是老爹左贵从哪里抄录来的,给了儿子学医之用。唐朝以前由于印刷术等条件的限制,医书传播基本上是靠手抄笔录甚至口转,现代意义的书籍很少见。

    细看这几本医书,却都是一些方书,也就是记录方剂适应症的,这些方剂一部分是《名医别录》、《伤寒论》等唐朝以前医书上的方剂,其中夹杂着一些《素问》、《神农本草经》、《黄帝内经》《伤寒论》等唐朝以前医书上的一些论病条文。这些都是医学经典,其中主要条文左少阳是烂熟于胸的,细看之下,发现不仅残缺不全,而且好些地方的条文还都错了。

    除了左少阳熟悉的一些方剂之外,另有一些看着眼生的方剂,可能是唐初的一些经验方,后事失传了。他心中暗喜,说不定能从这小册子上学到失传的古方呢,便将几本手抄医书都细细翻阅了一遍。

    可是细看了适应症和方剂组成配伍之后,他很是有些失望,从方剂组成和适应症来看,适应症都是些常见的伤寒杂症,用方都是些常用药,配伍平平无奇,有的还值得商榷,个别甚至明显有问题。想想也不难理解,这些都是手抄本,本来就有可能以讹传讹,更主要的是,没有经过官方组织权威的审核认定,其中谬误之处肯定难免,很多方剂都是一些经验方,而经验方偶然性很多,不足为信的。

    翻看完之后,他发现上面谬误之处颇多,不禁暗自摇头,心想左贵老爹用这样的医书治病,难怪药铺生意不好,连房租都交不起。见这几本小册子有些地方都残缺了,显然被人翻阅日久,如果是左贵老爹自己看过之后传给儿子左忠,也就是自己附身的摔死的这个人,那倒还好理解,若是新抄之后给的左忠,左忠刻苦攻读翻看成这个样子,那这左忠学习还是够刻苦的了。只不过,跟着这样的医术学,再刻苦也难有成就啊。

    天寒地冻,他穿的夹袄又不暖和,手指头冻得僵直,但他还是坚持翻阅完了这几本手抄小册子。感叹一番之后,将几本手抄小册子放在搁板上,跪在床上把被子铺好。被子很薄,整个面用针缝成了现代羽绒服一样的井字形横隔,摸了摸,中间夹层也是硬邦邦的,摸了摸高低不平,好像是些揉乱了的布条条。他不敢相信这能保暖。

    听着外面远远传来打更的声音,他偷偷问了姐姐茴香,知道了怎么听打更声,听出现在才一更天,也就是现代的**点钟。他是个夜猫子,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觉的习惯,刚刚穿越到古代,也很新奇,此刻全无睡意,便想下去附近逛逛。他已经听茴香说了晚上二更之后要宵禁,不过就在家附近逛逛,二更天一到就回家,料也无妨。

    左少阳端着油灯下了楼梯,先把自己这间房都看了一遍,特别是那些炮制药材的工具,觉得很是简陋,不免感慨,悄悄出到大堂,举着油灯来到厨房,厨房里更是简陋,一个大土灶,上面两口铁锅,一大一小,盖着木锅盖,揭开了瞧,锅里是空的。有个两个竹子编的笼屉放在灶台上,也揭开了瞧,里面空空的啥也没有。笼屉旁边放着个竹筛,里面倒是放着东西,是下午自己跟姐姐从山上挖回来的桑树跟剥下来的桑白皮,已经洗干净切成丝了。

    靠灶台边上,是盛水的大缸,盖着盖子,水缸旁边放着一对水桶。靠边一个矮脚木柜,打开了里面放着一个小布袋子,捏了捏,软软的,扯开口子一看,里面是一小点黑面。厨房墙角,放着一些柴火。

    左少阳举着油灯四下观瞧,发现靠里有个小门,上着门闩。举着油灯过去,轻轻拔开门闩,把门拉开一条缝,呼啦一阵寒风吹了进来,油灯噗的一下便熄灭了。屋里顿时一片黑暗。

    这寒风冷不防吹得左少阳机灵打了个冷颤,忙关上,等了片刻,又才慢慢把门拉开,往外观瞧,见是门外一条窄窄的小巷从门前横贯而过,天黑看不清,两边都是黑洞洞的。不过,地上是白森森的积雪,借着积雪的反光,倒也能朦朦胧胧看清近处。小巷对面是一堵青砖高墙,这墙有两丈来高,搞不清后面什么人家。

    左少阳回身把油灯放在灶台上,小心地拉开门,本不想发出声响的,可这木门还是吱呀呀发出了令人牙酸的声音。他听了听,里屋没有反应,这才放心,侧身出了后门,又把门慢慢拉上。

    站在门外,忽然觉得脸上凉飕飕的,伸手一抹,发现是片雪花,想必雪还在下。抬眼细瞧,果然,昏暗的夜空有一片片雪花飘落。巷子里的积雪泛着白光,左少阳笼着衣袖缩着脖子,左右看了看,往右侧走去。

    地上的积雪都让行人踩成了冰,很有些滑。他只能用一只手扶着冰冷的青砖高墙,慢慢往前走。

    走没多远,高墙便没有了,变成了木板墙壁,房屋也矮下去很多。又往前走了一小会,一处凹进去的小角落里,传出一股屎尿味,定眼瞧了瞧,似乎是个茅厕。忙扇了扇鼻子。加快步伐又往前走了一小会,便到了个十字巷口。这黑灯瞎火的也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四周静悄悄的,估计已经快二更了,不敢走远,便磨转身往回走,走过自己药铺后门,继续往前,一路上高高低低的房屋,有的还亮着灯,偶尔能听见小巷两边屋里传出孩子哭泣声、说话声,还有不知何处的犬吠声。

    到前面,是个丁字巷口,他站在那左右看了看,两个巷口黑洞洞的,仿佛黑暗中怪物的眼睛,不仅有些发怵,忙回身摸着墙回到药铺后门,推门进屋,把门插好。

    他身上冻得冰凉,又觉鼻孔发痒,一连声打了好几个喷嚏。生怕把爹娘吵醒,捂着嘴打的,更是难受。抱着双肩跺了跺脚,把脚上的雪渣跺掉,又发现肩膀上冰凉,伸手一摸,发现都是雪花,这才一小会功夫,身上已经落满雪花了,看样子雪下得不小。

    他摸索着回到屋里,爬上楼梯。心想古代的夜晚可真没意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没什么夜生活,更没有网吧、电脑、电视电影,家里这条件,连油灯都得省着用,想看点书都没那条件。实在无趣,只能睡大觉了。

    左少阳跪在床上,脱了身上的夹袍,里面只有一套贴身小衣,他哆嗦着把夹袍铺盖在被子上,床铺另一头靠着窗棂,有寒风从窗户缝里灌进来,所以倒着睡,可以保证脑袋不受风。他吹灭了灯,爬到另一头钻了进去,全身卷曲着,缩成了一团,在被子里簌簌发抖。

    他原以为缩在被子里,很快就会暖和起来的,可过了好一会,发现被子里依旧冰凉如冰窟似的,鼻子开始流清涕,发痒,忍不住又连着“阿嚏”打了几个个喷嚏。

    这喷嚏一打,倒引得肚子痛了起来。他从小到大还没吃过野菜馍馍,想必是肠胃还不习惯,刚才出去逛了一圈,肚子可能又受凉了,此刻很不舒服,睡了一会还是不行,肚子越来越痛,必须得上茅厕,只得爬起来又穿上葛麻夹袄准备上厕所,刚才倒是发现了茅厕的位置,就在后面小巷里,正要下了楼梯,忽又想起上完茅厕,该用什么善后?厕纸是别指望的,用树枝小棍?想想都恶心。他下意识用手在四处乱摸,摸到隔板上老爹左贵手抄本医书,心中一喜,就用它了。这玩意错谬百出,自己肚中记的东西比它强百倍,留着也没什么用。这纸是很柔软的宣纸,当手纸正合适。

    拿了一本随手扯下几张,揉成一团,摸着楼梯下来,又摸到厨房,开了后门,沿着小巷来到那茅厕。拉开木门进去,把门管好闩上,正要宽衣解带,才发现自己这长袍入厕的时候太费事,折腾了半天,这才弄好,现在算是明白了,古人为什么把入厕叫更衣,这长袍、长裙的,入厕还真不方便,必须得更换短衫才好。

    在寒风呼啸的寒冬腊月的夜晚,在四处漏风的古代茅厕里方便,这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好不容易方便完了,整好夹袍,摸着黑又回到屋里。这光着屁股一冻,觉得身上更是难受,忍不住一连串打了好几个喷嚏,在静静的夜里格外的响亮。忙用手捂着嘴,摸回屋里上楼梯,脱了夹袍钻进被子里,冷得蜷缩成一团,牙齿不停打架,清鼻涕哗哗流,喷嚏一个接一个响了起来,

    他感到全身一阵阵发冷,连鼻子也不通了,摸摸脉,脉如浮木,伤风感冒了,有心起来去找点药吃,可古代的药差不多都是煎服的,恶寒之下,哪里还能动弹。

    就在这时,只听下面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梁氏端着一盏油灯站在门口:“忠儿,你咋了?凉着了?肯定是刚才大雪天的在外面晃。冻着了!”说着慢慢爬上楼梯。

    左少阳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我没事……,阿嚏!阿嚏!”鼻涕口水横流,忙道:“有纸吗?我擦鼻涕!”

    “哪有用纸擦的!”梁氏从腋下摘下一方手帕递给左少阳,“喏,擦吧!”

    左少阳哆嗦着爬起来,光着膀子伸手接过手帕擤鼻涕。

    梁氏一见,惊叫道:“哎呀!你咋把夹袍给脱了?难怪要着凉了,还不赶紧把衣服穿上!娘去给你熬姜汤!”说罢端着油灯下了楼梯。

    左少阳这才知道,唐朝没有棉花,而穷苦人家又没钱买丝绵被,无法在寒冬里保暖,只能穿着衣袍再加盖被子这样睡觉,自己跟现代一样脱了外衣睡,难怪不保暖。赶紧起身把夹袍穿上,蜷缩进被子里,这下虽然还是很冷,但感觉比刚才要好一些了。

    又听见堂屋里左贵的声音道:“他受凉厉害,姜汤没用了,用麻黄汤吧!”

    左少阳把脑袋伸出来道:“我鼻子堵得慌,留清鼻涕,再加点苍耳子和辛夷!”

    “你懂什么!”左贵提高了声音,“赶紧捂着被子!”

    梁氏问:“那要不要加苍耳子和辛夷啊?”

    左贵顿了顿,才低声道:“加上吧!”

    “哦。”

    过了一会,又看见油灯进来了,梁氏把油灯放在炮制灶台上,端着一个大碗慢慢爬上楼梯,对左少阳道:“忠儿,来,把药喝了,你爹给你开的,吃了药,睡一觉就好了。”

    左少阳全身哆嗦着,爬起身来,接过热气腾腾的汤药,咕咚咚一口气喝光了。

    就听下面门边传来左贵的声音:“把这被子也给他盖上,捂着发发汗!”

    左少阳低头一瞧,只见左贵微驼着背,手里抱着一床被子,仰着头正望着他,不知从哪里钻进来的寒风,将他花白的山羊胡吹拂了起来,在摇曳的油灯下,飘飘荡荡忽明忽暗的,有点像画上的老神仙。

    望着他们关切的神情,左少阳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父母也是这样坐在床头,望着自己吃药。不仅鼻子一酸,眼眶里噙满了泪花,终于哽咽着道:“爹!娘!我没事!”

    梁氏微微一笑,从他手里接过药碗,柔声道:“快躺下!捂着发汗,睡一觉就好了!”

    “嗯!”左少阳缩进被子里,很快,便感到身上一重,感觉到梁氏正把那床被子铺在他身上。顿时感到一暖,也不知是加了被子的缘故,还是亲情的温暖。

    听着梁氏下了梯子,片刻还听不到关门的声音,左少阳忍不住探出头,见二老还仰头望着他,脸上满是关切,便哑着嗓子说道:“爹!娘!你们赶紧回去睡吧,当心着凉。我没事了。”

    “好好!”梁氏道,“要是不舒服,就喊我们啊!”

    “嗯!”

    门关上了,屋里恢复了黑暗。

    穿上了夹袄,又加了被子,加上姜汤很快发挥了作用,左少阳感觉身上开始暖和了,劳累了一天,听着窗外呼啦啦的寒风声,他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睡得好沉,等他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他是被厨房劈柴火的声音给闹醒的。急忙一骨碌爬起来,揉了揉眼睛,窗户已经大亮了,可由于窗户比较小,光线进来少,屋里还是比较昏暗的。

    他跪着把被子折好,从楼梯下来,拉开门出到堂屋,瞧见厨房的灶火已经通亮了,母亲梁氏正蹲在那里劈柴,急忙进了厨房:“娘,让我来吧!”

    “出去出去!哪有男人进厨房的?没出息!赶紧去挑水吧,然后扫地,把门开了。把门口的雪扫了,别让来瞧病的人摔着!”

    “哦!”左少阳忙出来把药铺大门打开,跨步出来一瞧,只见大街上铺满了银色的白雪,只是已经被早起的人踩过,显得很是凌乱。对面和自己药铺的屋檐上,还挂着一根根的冰凌。

    左少阳长长地伸了个懒腰,觉得古代的空气格外的清醒,活动了一下手脚,正要回身进屋拿水桶挑水,忽见前面街上来了几个人,看穿着打扮好像是古装电视剧里的皂隶、捕快之类的官人,用门板抬着什么,招呼旁人回避,一路过来了。

    左少阳笼着袖子探头一瞧,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板上躺着一个冻僵了的人,衣衫褴褛,似乎是个乞丐,两眼圆瞪,两手蜷缩在胸前。如同一个冰雕一般一动不动。但从这姿势,左少阳便可以断定,这人肯定死了。

    当头的一个皂隶瞧见他,招呼道:“是小郎中啊,这么早就开门了?”

    左少阳听这人认识自己,想想也是,姐夫侯普在衙门上班,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书吏,不过衙门的人应该也都认识,便陪笑道:“是啊,——这人怎么了?死了吗?”

    “是啊,一个乞丐,昨夜大雪里冻死了,就前面巷子里,这已经是今早上发现的第七个了,他娘的,这贼老天再这样下雪,满大街的乞丐都别活了!唉!走了!”

    左少阳呆呆望着他们抬着那冻死的乞丐远去,刚才愉快的心情顿时没了踪影。一早上就冻死这么些个流落街头的乞丐,唉,古人当真命苦。回头想想自己,如果大年三十交不上房前,一家人被扫地出门,流落街头,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命运?顿时心中一阵寒意。

    他心情沮丧地回到厨房,挑着水桶,一声不吭出了门,按照昨晚茴香的指点方向,出门右拐,踩着齐脚踝的积雪嘎吱响,一边东张西望看看哪里有河。茴香说了,那井就在河岸边。

    穿过两条街,视线赫然开朗,一条清幽幽的小河蜿蜒而过,河两边铺着毛茸茸的白雪,河边的青草、芦苇都被积雪压弯了腰。路边一级级的青石板石阶一直通到河边,在靠近河边的岸上,有青石板盖起的一个石拱,旁边站着好几个姑娘小媳妇,脚边放着水桶,在唧唧咋咋说着话。

    一个圆脸少妇抬头瞧见左少阳挑着水桶站在那,笑道:“哟,是小郎中啊,你傻站在那瞧啥呢?”说着推了旁边那圆臀细腰的少妇一把:“是偷偷瞅我们小妹吧?咋不下来,凑近了细细相看相看?嘻嘻嘻。”

    “作死啊你!”那叫小妹的粉拳敲的那少妇肩头咚咚响,“拿我说笑,看我不把你扔河里去!”

    两人嘻嘻哈哈打闹起来。

    这两个活泼的姑娘快乐的心情感染了他,使左少阳暂时摆脱了心中的阴霾,挑着水桶站在那嘿嘿傻笑,心想这唐初的姑娘不比宋明时期的,还真算不得封建,差不多赶上现代姑娘了,挑着水桶慢慢走下去。

    见他下来,二女便不闹了,前头挑水的小媳妇大姑娘已经打好水了,把水担着,忽悠着从他身边走过时,拿眼角瞧他,嘻嘻笑着,留下一阵香风上了石阶。

    这挑水的咋都是姑娘媳妇呢?左少阳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这才是大唐开国之初,经历了隋末数十年的战乱,年轻的男子很多都战死了,没死的很多都在军中当兵呢,所以家中大多是些妇孺。

    轮到那小妹了,她手里拿着一个葫芦瓢,脸颊潮红,微笑着对左少阳道:“哎!过来,你先担吧。我给你舀!”

    “哎哟,还真懂得疼人哟!”那开玩笑的少妇咯咯笑着,斜眼瞧着左少阳,“喂!听见没?人家小妹心疼你等久了,要给你先挑。还不过来?这水可就是定情物了哈!”

    “真真不想活了你!”小妹拿水瓢去打那少妇,两人咯咯笑着闹成一团。

    左少阳在现代社会也是个比较木讷的人,很少跟女生开玩笑,哪里经过这阵仗,顿时脸通红,嘿嘿干笑着道:“不不,你们先来,你们先挑吧,我不着急。”

    “嘻嘻,害臊了他!”

    二女一听,更是笑个不停,一边笑一边很快舀满了水,挑在肩上,忽闪着颠了颠,扭着小蛮腰走过左少阳身边,那开玩笑的少妇道:“哎!小郎中,小妹心口痛,赶明儿找你好生瞧瞧,行不?”

    “行啊!”左少阳习惯性地咧着嘴干笑了两声,随即给人家大姑娘瞧心口痛不对劲,又忙摇头道:“我……,我不会瞧病,我爹不让我瞧病的。”

    二女见他当真了,瞪眼相互看了一眼,爆发出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挑着担子扭着腰姿上了石阶。

    左少阳生怕二女又拿他开涮,也不敢回头瞧,低着头赶紧把水舀满,挑着水回到了堂里,把水倒了,又挑着水桶忐忑地往河边走,生怕再遇到那两个喜欢开玩笑的姑娘少妇被她们嬉耍,内心里却又想着能遇到她们说说话。

    到了河边,却没看见那二女,微觉失望。连着挑了几挑水都没遇到,想必人家已经把水挑满了,又或者两下路程不同,错过了。

    把水缸挑满之后,左少阳还真有些累了,但不能歇着,他从门后拿了一把长柄扫帚出来,将门口近左的雪都扫了,然后将路上的雪也扫到两边,随便还把左邻右舍门口的雪都扫了。

    这时,对面一家杂货铺的门也开了,一个老头提着扫帚出来,一眼瞧见左少阳已经将他家门前的雪都扫干净了,很是惊讶:“哎哟,大郎,你今儿个怎么转性了?以前你可是连自家门前的雪都懒得扫的,怎么今天这么勤快啊,把我们的都扫了?”

    刚才河边的经历让左少阳心情挺好,一边扫雪一边笑道:“勤快不好吗?你老要是嫌我多事,下回不扫了,留给你老人家慢慢扫着玩!”

    “哈哈!这孩子还真变了性,调侃起你蔡大叔来了。哈哈哈,多谢你了!”

    左少阳将门口积雪扫干净,回到屋里,换了一把小扫帚,将屋里扫了,拿着抹布抹灰尘。

    这时,左厢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左贵佝偻着背慢腾腾走了出来。左少阳忙迎了上去:“爹,你起来了?”

    “嗯,”左贵站住了,上下打量了左少阳一样,淡淡道:“病……好些了吗?”

    “喝了爹开的麻黄汤,发了汗全好了!”

    “那就好,”左贵慢慢走了两步,又站住了,想了想,倒:“想不到你小子还懂得太阳伤寒鼻塞流涕麻黄汤加苍耳子辛夷,——嗯,还行,以后要多用功看书!”

    “好的。”左少阳探头往左贵屋里一瞧,身子猛然一震,惊道:“爹!你们床上咋没被子?”

    这话说完,左少阳立即明白了,昨晚老两口将他们的被子给了自己,老两口一夜肯定是和衣枯坐,一夜无眠。这么冷的天……老两口天寒地冻,为了自己,竟然因为没有被子,而枯坐一夜,不禁心中十分愧疚:“爹!你们把被子给我了,昨晚肯定冻着了,我给你熬姜汤去!”

    “不用了,”左贵微佝偻着背,背着两手走到门口,“爹没你身子骨那么娇贵,呃——好大一场雪啊!”左少阳见他那宽大的夹袍上瘦小的脑袋上戴着的幞头,两只飘带在寒风里摇摆,忙过去道:“爹,门口风大,进屋吧。”

    “早起活动活动筋骨,身体好!”左贵伸了伸胳膊,晃了晃腰胯,这才慢腾腾走回屋里,在掉了漆的杉木长条几案后坐下。

    梁氏把热腾腾的洗脸水端了出来,两人洗了脸,梁氏又给左贵泡了一杯茶。左贵捧着茶杯,轻轻吹着,又慢慢品了一口,放下茶杯,长长舒了口气,一份十分舒心的样子。

    左少阳迟疑片刻,低声问梁氏道:“娘,没有……,没有早餐吗?”

    “早餐?”梁氏显然没想到儿子会问这个问题,家里生活一直不好,一日保持两餐就已经很艰难了,哪里还有闲钱吃早餐,想起儿子昨晚病了,早上该吃点热粥啥的补补,忙道:“有有,马上给你做!”

    “做什么?”左贵冷声道,“家里就这点粮食了,你多吃一餐,全家就少一顿,后面怎么过?”

    梁氏悲声道:“老爷!孩子昨晚病了……”

    “病了怎么了?病了就能乱糟蹋粮食?以后日子还过不过了?你个娘们懂什么?干活去!”

    梁氏无言,搓着前襟围腰。

    左少阳讪讪道:“其实我不饿,我就随便这么一说,没事没事……”

    梁氏愧疚地瞧了儿子一眼,叹了口气,低着头进了卧室,坐在床边开始做针线活,不时抬眼看看空荡荡的药铺,良久,又轻声叹息一下。

    左少阳站在药柜台后面,笼着袖子,瞧着门口来来往往的行人,却没有一个人进来瞧病,开医馆药铺这种生意,是不可能在门口吆喝的,更不可能太热情去招呼人家进来光顾,只能傻呆呆等着病患上门,而且就算是病患来了,也不能太过热情了,否则会给人以幸灾乐祸的感觉。

    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天比头一天还要冷许多,尽管有蒙蒙的太阳,可们的房子是坐南朝北背阴的,冷得直发抖。眼见左贵都老老实实坐在长条桌后面等病患来瞧病,左少阳也不敢到门口晒太阳去,只得笼着袖子在柜台后面跺着脚取暖。

    左右无事,他便逐个瞧自家药柜里的药材,看看都有些什么药,心中有数,同时,把药材与药柜上的药名进行同一识别,因为他发现好多药的名字都不熟。

    他把药柜里的药一个个全都看了一遍,发现都是些普通的很便宜的常用药,贵重的药材比如人参等等,一样都没有,这倒也是,若有贵重药材,卖掉一些,这房租也就不愁了。

    就算是常用药材里,品种也不太全,一些常用药并没有,可见药铺生意实在不怎么样。他通过药来跟药名联系,很快便把这些药的别名都记住了。

    接着,他又把药价单子找出来,一个个记忆,这样算账就方便了。

    快到中午了,梁氏进厨房准备做饭。这时,终于来了个病患。是个中年人人,畏畏缩缩走了进来,左贵抬头望他,脸上一喜,随即又恢复平淡,拖长了声调,悠悠道:“坐——,你,看病?”

    “是啊,郎中。”

    “哪不舒服?”

    “怕冷,发热,还有头痛。”

    “咳嗽吗?”

    “嗯……,不咳。”

    左贵点点头,又问:“出汗吗?”

    “嗯,好像有一点。”

    左贵又问了饮食和二便,诊脉望舌,道:“没什么大碍,我给你开个方子回去煎服就行了。”

    “哦,郎中,我这病是啥病啊?”

    “这天寒地冻的,你这是伤风了,不要紧,吃付药就好了。”

    “哦,谢谢郎中。”

    左贵提笔写好了方子,递给左少阳。让左少阳照方抓药。

    左少阳将药抓好,一边包一边对那中年人道:“这位大哥,您这是桂枝汤证,你知道桂枝汤应该怎么煎服吗?”

    中年人道:“不就是用水煮好了服吗?”

    “不是的!”左少阳微笑道,“你在砂锅里加水七升,用文火煎熬。同时煮一升左右的稀粥,把水煮到只剩三升的时候,把上面的浮渣去掉,倒在碗里,等凉了,先服一升,然后把热粥喝了……”

    “为啥要喝热粥呢?”

    “这时候喝热粥有两个目的,一个是借稀粥补充汗源,伤寒病要发汗,发汗就必须有汗源,也就是有可供出汗的津液。第二个目的,桂枝汤这个方子,养正力大,发汗却力弱,所以要借着热粥这热气帮助发汗,胃出中焦,太阳的阳气是补充中焦的,喝了热粥能鼓舞胃阳,也就可以使卫阳得以振奋,帮助祛除风邪。”

    中年人明白了:“这样啊。”

    “喝了头一道药之后,盖被子睡一个时辰左右,这可以助卫阳,但不能盖太厚了,免得出汗太多,不过出汗要全身都出才行,全身出小汗,包括手脚都要有出汗的感觉,不能脑门出一点你就掀被子说好了哟,嘿嘿,当然,汗出不能太多,要是跟跑步之后大汗淋漓那样,那就不好了,那津液流失太多,反而会伤正气。”

    “好的,我记住了。”

    左少阳接着说道:“还有,如果服了一道药盖被子睡一会,已经出小汗,全身都有出汗的感觉,而且连着出了一个时辰,就表示出汗好了,就不要再服了,剩下的药别想着怕浪费也接着服,继续出汗那就麻烦了,反而伤正,这叫中病即止。如果服了头道药睡一个时辰还不出汗的话,就马上接着服第二道药!”

    “只隔一个时辰?”中年人惊讶问道。

    “是的,第二道药服了之后一个时辰内还不出汗,马上接着服第三道,不要拖延,再过一个时辰还不发汗,马上再服第四道药,连着服。中间不超过一个时辰。现在是中午,也就是说,到今晚天黑之前的这半天里,如果一个时辰不出汗,就连着喝,一共要喝三次药。”

    “啊?”中年人有些吃惊,“三个时辰喝三次药?这……,会不会太着急了?”

    “这叫做‘汗不厌早’!”左少阳微笑道,“这伤风病,必须尽早发汗,邪风侵入人体,就好像疾风骤雨一般快速,必须要在风邪入体尚处于肌表皮毛的时候,就把风邪祛除,否则,一旦风邪侵入筋脉、甚至五脏六腑,人就不仅仅是伤风这点小毛病了,那就会转化成大病,再治疗就很麻烦了。所以要在伤风之处,就大剂量连续用药,以雷霆之势将风邪扼杀在肌表皮毛处,不让他侵入体内,酿成大祸!”

    中年人叹道:“这样啊?”

    左少阳听他注意听,不禁喜道:“是!不仅仅是麻黄汤要这样服,所有的外感病的解表药,比如麻黄汤、葛根汤等等,都要这样半天之内连服三次!还不行,再按这方子开药接着吃,还是这办法,并且时间还可以再缩短,到大半个甚至半个时辰服一次,服药之后要加喝粥。一直到出汗为止,出汗了就不要再服了。”

    经过左少阳这么一解说,这中年人恍然大悟,翘着大拇指道:“这位小哥,你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哎呀我活了半辈子,这解表汤药喝了也无数了,有的好有的也不怎么好,想必就是因为服药不得当啊。听你这么说之后,以后我就按照你这法子服药,太谢谢了!”

    “应该的!”左少阳把药包递给他,“服药期间注意忌口,不要吃生冷、粘滑,大鱼大肉这些不好消化的食物和刺激性的食物。”

    “为什么?”

    “食物生冷的话,会伤卫阳,刺激性的食物会伤胃气,而吃了不好消化的食物的话,人的肌体为了消化这些东西,只能从体表分出一部分正气来帮着消化,就影响抗击风邪的正气的力量,从而影响解表了。就好比一个国家正在抗击外敌侵略,你还不好好对待百姓,百姓要是造反,你只能抽调军队来平乱,结果就会影响抗击外敌了。就这意思。”

    “哈哈,小哥这比喻真形象,我明白了,多谢,——总共多少钱?”

    “八文钱。”

    “哦!”中年男子拿出钱袋,从里面取出一串铜钱(十文为一串)放在桌上:“喏,给你,多的是赏给你的。”

    “多谢大哥。”

    “应该的,你这么耐心给我讲解,让我明白了好多道理,该谢谢你才是。以后再有啥头痛脑热的,我还来找你们瞧。”

    “好的,大哥您走好!”

    左少阳将那中年人送到门口,挥手作别,这才翻身回来。

    左贵道:“忠儿,你刚才解释的那一大套,听着挺像那么回事的,从哪里学来的?”

    “嘿嘿,看书啊,您不是让我多看书吗?”

    “看书?”左贵疑惑地瞧着他,“以前逼你你都懒得翻一页医书,啥时候转性了?”

    梁氏在屋里听出左贵这话在夸儿子,喜滋滋出来道:“我们忠儿本来就很听话的,就是你平时逼他太紧了,他反而不学,其实暗地里偷偷看书来着。”

    “看书是好事啊,不用背着我。”左贵好生瞧了瞧儿子,“你说那什么‘汗不厌早’,还有你那什么‘半日三服’的解表汤药的服法,都是从哪看来的?”

    “《内经》和《伤寒论》啊。”

    “《内经》?《伤寒论》?”左贵更是惊讶,“我们家没有这两部书啊,你爹我都没看过,你从哪看的?”

    唐朝以前学医,都是师带徒,没有专门的医学院,学医一般都是从临床直接学起走,从病症到方剂,除了名医大家之外,一般的医者,很多都是经验主义者,也就是针对什么症状,开什么药,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开,病因病机是什么,理、法、方、药只涉及后两项,前两个很少涉及。究其原因,主要还是唐朝之前,由于印刷术造纸术等的限制,不可能把医书大规模印刷普及推广,所以很多医者一辈子行医甚至都没有读过《伤寒论》等专著,都是从师父那里直接学来的临床经验。

    这左贵还算好一点,以前读过几年私塾,跟着父亲师父学医,也是直接上临床,好在父亲有几本手抄的医方书,临终给了他。他又拿来教儿子,但儿子左忠却不爱看书,连这仅有的几本医书都没看。左贵自己所学也就仅限于此,没看过《内经》和《伤寒论》

    《内经》也就是《黄帝内经》,与《伤寒论》等并称中医四大经典,《内经》成书于战国时期,尽管是经典,但主要作用在于奠定了中医学说的理论基础,是一部中医理论巨著,但由于其记载方剂只有十三个,从临床意义上说作用却不大,所以一般的普通医者对其兴趣其实不高,传抄的人比较少,当时流传并不广。

    《伤寒论杂病论》成书于东汉,战国时还没有印刷术,也没有造纸术,东汉时蔡伦发明了造纸术,但远未推广普及,特别是印刷术还没有实现,书的传播仍然靠手抄,数量很小,范围也很小,加之两部书出现之初并没有现在这么大名气,赏识的人也不多,故传抄普及的也不多。

    《伤寒杂病论》成书后竟然散失了数十年,晋朝王叔和身为太医令,利用职权在全国费劲九牛二虎之力,也只收集到了其中关于伤寒的部分,汇编成了《伤寒论》,而杂病部分却怎么也找不到踪影。一直到宋朝,才被一个翰林学士从堆积如山的被虫子蛀得千疮百孔的竹简中找到了,经过一番努力,编撰成了《金匮要略》,也就是《伤寒杂病论》中的杂病部分。一本书变成了两本书。

    唐朝之前,由于没有发明印刷术,所以优秀的医书除了朝廷太医等高级太医之外,民间普通医者是很少能见到的,直到唐朝初年,才出现了雕版印刷术,而活字印刷,更是在宋仁宗年代才出现的。所以,医学书籍的推广普及,真正开始于宋朝。

    所以,左贵自然没读过《伤寒论》,但《伤寒论》上的很多名方,通过各种手抄本的形式已经在民间流传了,由于都是摘抄,很多只限于对上面方剂的摘抄,对于其中关于方剂的论述并没有录全,故很多医者只知道什么病症用什么方,至于为什么要这么用,并不明白。

    左少阳学过中医历史,所以也明白左贵为何如此惊讶,有些后悔自己嘴快,眼珠一转,随口编了个谎:“几个月前,我从一个老铃医那看到的,当时他快饿昏了,我给了他几个野菜馍馍。他吃完了,说与我有缘,摸出一本脏兮兮的书给我瞧,说让我尽情看上一天,但不准我摘抄,我就看了,好多看不懂,就……,就记住了这法。”

    左贵眼中放光,急声道:“是吗?那铃医在哪里?”

    “走了,不知道去哪里去了。”

    “那医书呢?”

    “拿走了,他只让我看了一天。我还惦记着回家,所以天黑就还了他,回来了。”

    “你!那你还记住什么方子了吗?”

    “记不得了,他只让我看了那么大半天,我哪记得那么多。”

    “你再好好想想!”

    “真记不得了!”

    左贵跺脚道:“你这笨蛋!天底下没有比你更笨的了!这是老天爷给你的机缘啊,你真要把那部书都背下来,或者要过来,你就可以成为天底下知名的神医了!唉!你竟然只看了大半日,还天黑了要回家,不看了,当真是……,当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也难怪左贵如此气急败坏,要知道,古代医者对方书大多密而不传的,唐代药王孙思邈对民间医者秘藏张仲景的各种伤寒论抄本轻易不示人的现象,曾扬天感叹道:“江南诸师秘仲景要方不传!”由此可见唐初时代获得医书之难。更何况是张仲景的伤寒论这样的医学宝典呢。

    梁氏见左贵着急得花白胡子乱抖,唉声叹气直跺脚,忙过来劝道:“老爷,孩子还小,只看大半日就记住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你知道个屁!”左贵捶胸顿足气急败坏对左少阳道:“你知道一个方子能卖多少钱吗?当年你爷爷,也就是你师爷,为了从一个医者手里买一个治疗拉肚子的方子,用了一头耕牛!好不壮实的一头耕牛啊!——如果是一个救命的好方子,你就是花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那铃医让你看的这部书,肯定有很多好方子!你不去记这些方子,却去记这些没用的服药方法,当真是暴殄天物!”

    左少阳见他为一个方子暴跳如雷,心里有些好笑,有心把一些他不可能知道的唐朝以后的经方告诉他,又怕引起他更多的疑心,到时候难以圆谎,索性闭嘴当蒙头葫芦。

    左贵说了几句,见左少阳不说话,也觉无趣,便回到桌子后面也不说话了。

    快到中午的时候,梁氏拿了两文钱给左少阳,让他去买一小捆柴火回来做饭。

    左少阳拿着两文钱苦笑,连柴火都要小捆地买,家里已经拮据到如此地步了。他笼着手来到瓦市。这是卖零散物品的地方。一排排的柴火挑子立在雪地里,后面蹲着一个个樵夫,哆嗦着等着买主。见人靠过来,马上用热切的眼神望着,但却不敢上前招呼。望着人走开,眼神又黯淡下来。

    左少阳随口问了几个,每一挑大小不定,多的要七文,少的也要三文。他手里只有两文钱,眼见人家樵夫天寒地冻的不容易,也不杀价,顺着这排柴火往前走,想找小一点的柴火挑子买。

    他走过一挑柴火,这柴火很大两捆,在这些柴火挑子里绝对是最大的之一,而且都是大口杯子粗细的,这让他想起了穿越过来遇到的那皮肤黝黑,鼻翼还长着几个雀斑的砍柴姑娘,那小姑娘挑的柴火就有这么大。

    他感叹了一声,正要接着往前走,鼻尖忽然闻到了那熟悉的淡淡的青草香,那是春天里才有的嫩草的香味,这瓦市里是不可能有的,只有一种可能——那姑娘就在近左!

    他晃着脑袋一瞧,便看见了高高的柴火后面,露出了一小截襦裙角,葛麻布的,绣着花边,正是第一次见到的那打柴姑娘的装束!

    左少阳乐了,伸手拍了拍柴火:“姑娘!”

    柴火挑子后面那女子这才探出头来,皮肤黝黑,乌溜溜的眼睛大大的瞧着他,鼻翼两边,隐隐便是几颗小雀斑。果然就是那打柴姑娘。

    “是你呀!”左少阳喜道,“你来卖柴火吗?”

    那姑娘点点头。脸颊有些潮红,不知道是冻的还是害羞给染红的。

    “你这挑柴火多少钱?”

    “八文。”

    这还是左少阳第一次听见这姑娘说话,声音轻轻的,却十分的圆润,跟两颗晶莹剔透的珍珠滚落玉盘一般。

    “八文啊?”左少阳拢在袖子里的手捏了捏那可怜的两文钱,他真希望这两文钱翻身变上四变,变成八文钱,就能把这挑柴火买下来,让这姑娘不用等在这里天寒地冻的了。

    少女瞧着他,见他似乎不想买,眼中有些失望。

    左少阳看出来了,生怕姑娘误会,便把手里拿两文钱拿出来,讪讪道:“我……,嘿嘿,我只有两文钱,钱不够买你的柴火。”

    那姑娘微微一笑,神情似乎在说没关系的。

    左少阳迟疑片刻,低声问道:“我只买两文钱的,你抽几根柴火给我,行不行?”

    姑娘也笑了,点点头,麻利地解开缠着柴火的藤条,抽出柴火,放在一起,左少阳见这小堆柴火占了整挑柴火的三分之一强,摊下来至少应该要三文钱的,忙道:“太多了,我只要两文钱的。”姑娘仿佛没听见,用一根小藤条捆着,放在左少阳面前。伸手从左少阳手里拿过那两文钱,冲她嫣然一笑。

    “这个……,嘿嘿,真不好意思,那就多谢了!”左少阳说着,弯腰要去抱那柴火,姑娘已经抢步上前,帮着把地上的柴火拿起来,弯腰将那柴火拿起来,轻轻放在左少阳肩上。

    左少阳颠了颠,虽只有一小半,但还是有些沉,真不知道那姑娘挑这一整挑柴火,那娇小的身子是如何承受的。

    左少阳朝姑娘笑了笑,扛着柴火往家走。中途歇息了两次,才把这捆柴火扛回家。

    梁氏一见之下,喜道:“哎哟忠儿可真会买东西,这么大一捆柴火,怕不要三四文钱哩!”

    左少阳也笑了,眼前浮现出那姑娘乌溜溜的大眼睛羞涩的笑容。

    吃过午饭,还是没有病患来,直到傍晚时分,依然是大眼瞪小眼。一家三口有些绝望了,这样拖到年三十,根本交不了这九千文的房租的。

    傍晚的时候,姐姐茴香来了,提了一小袋糙米过来,说是夫婿他们衙门发给衙门所有书吏和三班衙役过年的,每人一斗,分了一小袋给父母提来。左少阳没想到古代衙门也发福利,很是有些感叹,虽然少了点,也聊胜于无。

    茴香先问了左少阳的伤,得知没事,只是昨夜病了,已经好了,这才放心。

    茴香帮着母亲进屋做饭,左少阳和左贵两人依旧在大堂里等着。左少阳看着老爹的脸色越来越沮丧,知道他在为几天后的交租发愁。左少阳这一整天脑袋里都在盘旋这件事,却也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就在这时,便听到远处有呜咽哭泣之声,这声音有些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哭声越来越近,又望见大门外路边的行人纷纷避让,退到路两边指指点点议论着,接着,七八个人用门板抬着一个用被子裹着的东西,从门口慢慢过去了,那哭泣之声正是这些人发出的,左少阳一见便想起来了,正是昨夜在惠民堂看见的那急送去救治难产妇人的那一伙人,门板上的被子劈头盖着,看不见下面是什么,不过从那些人伤心哭泣的样子,也不难想象,下面的应该就是昨夜难产的那位产妇。

    难道这产妇已经死了吗?

    左少阳心头一沉,见左贵笼着衣袖走到门口张望,便也绕出药柜,来到门口观瞧,只见那抬着的门板经过的石板路上,滴滴答答还有鲜血滴淌,眼前顿时一亮,有鲜血就说明人还没有死!

    他想上前帮忙救治,可是跨出两步,便站住了,他也没把握治好这个死胎不下的病,人家惠民堂的掌柜是京城名医,曾经给王爷和宰相都看过病的,连他都治不好,自己这初出茅庐的能看好吗?人家又能相信自己能看好吗?

    他眼睁睁看着那群人远去,回头瞧左贵长叹一声,转身进屋,便也想跟着回去,可脑海中一到念头闪过,治疗下死胎难产的方子他脑袋里记了不少,总会有一个管用吧,就算治不好,也不能不出手救治啊,再说了,即便是治不好,后果再差,也能差到哪里去?这个机会再不抓住,只怕就只能等着大年三十被扫地出门了!

    想到这里,他脑中一热,对左贵道:“爹,我去看看!”

    没等左贵有所表示,他已经一阵风追出门去了。

    那些人此刻已经走远了,他也不敢出声叫喊,直追出一条街,这才追上,气喘吁吁往前面一拦:“诸位!这位大嫂的难产,我知道有人能治!”

    这群人立即停住了,当先那老者和一个年轻人正哭得伤心,一听这话,顿时不哭了,可眼见是个小年轻,有些疑惑,那老者问道:“你说什么?”

    左少阳喘了一口气,道:“昨夜你们抬这位难产的大嫂去惠民堂的时候,我当时也在那里,知道大嫂肚子里的胎儿已经死了,但是死胎一直下不了,危及母亲的性命,所以抬到惠民堂救治。现在见你们这样伤心难过,想必惠民堂救治不了,对不对?——我知道有个人能治!”

    老者和年轻汉子相互看了一眼,又回头瞧了瞧身后几个男男女女。身后一个老婆子哭着道:“倪郎中都说没治了,谁又能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