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贵捋着胡须上下瞧了瞧她,问道:“你哪不舒服啊?”
瘸腿妇人有气无力道:“头痛,身上烫得很,骨头关节酸痛。”
“哦,出汗吗?”
妇人摇摇头。
“怕冷吗?”
妇人牙关打架,哆里哆嗦点点头:“就是冷得很……”
“病了几天了?”
“大概有七八天了。”
左贵提腕诊脉,发现脉浮紧,心中已明。道:“你这是麻黄汤证,不要紧,吃一两付药就好了。”
老妇一脸哀求道:“老郎中,我家没钱,你能不能先帮我治,等我有了钱一定补上!行不行?”
“这样啊。”左贵想了想,道:“你们家这么穷,钱来得不易,就不要花在治病上了。其实,不用钱也能治病的。——找根竹签来,再拿把刀子来。”
瘸腿老妇不知道左贵要这作甚,不敢多问,忙吩咐坐石板上的一个大孩子去拿。那孩子光着脚丫子咚咚跑了出去,很快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节竹子,还有一把缺口的柴刀。
左贵接过来,用柴刀把竹子劈开成一根小竹签,费力地将头削尖了,放下柴刀,让瘸腿妇人把脸扬起来。将竹签小心地捅进她鼻孔里,另一只手轻轻一弹,随即抽出竹签。
哎哟!
那妇人轻叫一声,腰一弯,鼻孔里滴滴答答鼻血直流。忙弯着腰叫道:“这……,这怎么的呀?流鼻血了呀,哎哟,老二,赶紧给娘拿块破布来!”
坐在地上的另一个男孩忙答应了正要进屋,被左贵拦住了:“不用!别担心,让她流,一直到自己停止。流一会病就能好!”
“啊?流鼻血……,也能治病?”瘸腿妇人弓着身子瞧着滴滴答答的鼻血,慌乱地问道。
“是啊。”
瘸腿妇人足足流了小半碗鼻血,这才止住,又过了一会,她伸了伸胳膊,喜道:“哈,我感觉好多了,这心也不烦热了,眼睛也亮了,手脚也痛快啊!——还真神了!流鼻血也能把病治好,早知道自己个就治了,嘻嘻嘻”
左贵道:“不是所有流鼻血都能治病,只有得了太阳病伤寒,也就是怕冷发热头痛不出汗,全身酸痛,脉浮,七八天病都不好,这才能用竹签刺鼻腔内的内迎香穴放血,才能把病治好。”
左少阳也很惊讶,他还是第一次见过用这种法子治伤寒表实证。
其实,太阳伤寒病有时候是可以自己痊愈的,病程一般七八天左右,病人会发一身汗,然后好了,但也有发不出汗的,营分中的寒邪就排不出来,这时候病人会流鼻血,鼻血一流,寒邪随着血排除体外,病也就好了。这叫“以衄代汗”。但如果也不流鼻血,身体烦热难受,又老不出汗,因为血汗同源,寒邪也能通过血分排除,这时候如果刺破鼻粘膜,主动造成鼻衄(流鼻血),也能达到排除体内寒邪,从而解除表证的目的。
围观的众人也都很惊讶,左贵露了这一手,让他们大开眼界,想着自己有什么毛病也借机治一治了。
另一家已经把他们两请到了家里,这一家情况就好一些了,至少有板凳坐,还有热水喝。
这个病人是个老妇,也是颤颤巍巍的打哆嗦,一问之下,同样是恶寒发热,头痛身子痛,左贵诊脉望舌之后,道:“你这也是麻黄汤证,这些天下雪,冷得很,得伤寒中风的很多,不要紧,吃两付药就行了。”问了病患姓名之后,提笔写了一付麻黄汤方给左少阳抓药。
尽管开的是麻黄汤,但第一味药仍然是桂枝,反正麻黄汤中也有桂枝这味药,但是重用的是麻黄,麻黄是方中的君药,而桂枝用量小,用途上也只是臣药。
左少阳见这老妇身子很虚,想了想,道:“爹,我也学学诊脉瞧瞧病,再抓药行吗?”
“嗯,那你就学着瞧瞧吧!”左贵见儿子勤学好问,倒也很是喜欢,捋着胡须老气横秋点点头。
左少阳拿过老妇的手,交换两手都诊了脉,发现脉象轻取即得,重按稍减而不空,如水上漂木,果然是浮脉,这是太阳病的特征性脉象,再细细一察,又觉脉浮之间,夹杂软而沉细,不觉眉头一皱,脉弱说明病患阳衰气少,无力鼓动血行,说明患者表证的同时有里虚存在,不能用发汗太过的麻黄汤,免得伤正。
左少阳讪讪对左贵道:“他这脉,不仅浮,而且还有点弱哦。”
“那又怎么了?”左贵脸色有些发沉。
“脉弱代表里虚,如果这时候用麻黄汤发汗,可能会伤正气,不如用桂枝汤……”
“你知道什么!”左贵瞪眼喝叱道,“‘无汗用麻黄,有汗用桂枝’,他明明没有出汗,如何能用桂枝汤?叫你好生读书你偏不听!还不赶紧抓药!”
一般情况下,无汗用麻黄,有汗用桂枝是对的,但是在太阳病表证兼有轻度里虚的时候,不管有没有出汗,都不能用麻黄汤,因为麻黄汤是纯辛温的方剂,发汗力太强,在里虚的情况下特别容易伤正气导致变证。所以应当用扶正力大,发汗力弱,祛邪不伤正,养营血不留邪的桂枝汤。
但左少阳不能跟老爹左贵分辨,他必须树立父亲的权威,因为别人只相信老郎中,没几个人相信他这么年轻的郎中医术会有多高明。但是又不能按照左贵的办法治,要不然病情会有变故的,只能偷梁换柱了。
他把药柜背着左贵,取了药包好,给那妇人,交代了用药的办法和注意事项。
围观的一个老太婆一边挠着头,一边道:“老郎中,我这头上全是虱子,痒得钻心,麻烦你帮我治治,行吗?”
旁边一个小孩摸着自己的光头,乐呵呵道:“剃光了不就得了!像我这样。”
老太婆作势要踢那小家伙,小家伙赶紧捂着屁股躲开,众人都乐了。
左贵微笑道:“这个简单,我给你开个药,你拿去煎汤,用药水洗头发,洗完之后让它自然干,不要用清水清。晚上睡觉用头巾把头发整个包住,明天早上,我包你头发上的虱子连虫带卵全部死光光!这种药没有毒,放心好了。”
老太婆乐了:“真要这样,那可多谢了。——这药钱?”
“这几天我们还会来的,真要好了,你再给钱就行。”
“好好!多谢多谢!”
左贵让左少阳从药柜里取了一些百部药,包好给那老妇。左少阳很是惊奇,想不到百部还能治头虱。他虽然知道百部能杀虫,但在现代社会很难再看见头上长满虱子的情况,百部的这个功效他也就不甚了了。
看完病,二人又准备走,忽见一个老者气喘吁吁跑来,指着围观的几个男子叫道:“喂!你们几个,赶紧跟我走,我们少爷病了,要送城里去!老爷叫你们快去帮忙抬人,快点啊!”
这些人想必是那个什么老爷的佃户,一听这话,赶紧答应了,跟着那老者跑去。
左少阳一听,忙低声对左贵道:“爹,我们去看看!”
左贵有些茫然:“去做什么?人家又没有请我们去看病。”
左少阳简直哭笑不得,老爹文人气太浓,这时候了还摆什么臭架子,又不好发火,急声道:“爹!我们是铃医,应该送医上门,再说了,去看看能不能帮忙也没什么嘛。”
“这样啊,那……,那好吧。”左贵犹犹豫豫答应了。
左少阳背着药箱急步追着那几个人往前跑,快到村口了,便看见一栋宅院,高墙碧瓦,倒有几分气魄,只是和城里富贵人家相比,却颇不如,想必是这村里某个土财主的院子。
门口停着一张软榻,软榻四脚竖着四根杆子,挑着一笼轻纱帐幔,此刻纱帐两边撩开了,里面空无一人,想必病人还没有送出来。
左少阳喘着粗气,心里稍稍踏实了些,回头一看,老爹左贵拉了老远,正慢条斯理踱着步过来,真是又好气又好笑。
就在这时,里面一阵杂乱声起,两个竖着盘髻的小丫鬟,两手相握,抱着一个小孩慢慢出来,那小孩只有三四岁的样子,穿着跟个小熊猫一般厚实,可是全身不停地有节奏的抽搐,头向后仰着,两眼上吊,一张小脸苍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喉咙处嗬嗬有声,牙关也不停咬动,嘴角挂着一些带血的白沫。
一个矮胖的男人,头戴一顶青色沙罗做的扁平幞头,脑后拖着两条带子,身穿圆领对襟夹丝袄,长到膝盖,下穿青绸灯笼裤。俨然一付土财主的模样,此刻胖胖的圆脑门上一头毛汗,眼睛圆瞪着,不停吆喝着快一点小心一点,旁边一个云鬓插簪的少妇不停抹着眼泪,后面跟着一个同样胖胖的留着花白胡须的老者,也是衣着华贵,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叫着:“我的小心肝啊,你这是怎么了?”
两个小丫鬟把那小孩放在软榻上,小孩角弓反张,肚子挺起老高,手脚强直反挺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嗬嗬声。两个小丫鬟垂泪喊着他的名字,抓住他强直的手扳压,想让他平躺。几个佃户抬起软榻就要走。
“等等!”左少阳急步上前道:“不能这样!孩子手脚会断的!还有啊,他现在呼吸这样困难,你们就这样抬走,孩子没等到城里就会死在路上!”
“什么?”那锦衣年轻人回身望向左少阳,“你是谁?”
左少阳道:“我铃医,跟我爹来贵村巡医,我们听说令郎突发疾病,所以过来瞧瞧,你们这样处理不行,孩子这是抽搐后的角弓反张,不能强行扳压,否则会骨折的。孩子嘴角唾沫带有血,说明抽搐已经咬伤舌头,必须马上采取措施处理!”
胖财主听他说的很在行,不由信了几分,急声问:“那该如何?”
左少阳放下药箱,取出一块压舌板,上前掐开孩子的嘴,把压舌板放在两齿之间:“若不这样,会把舌头咬伤甚至咬断的!”
胖财主连连点头:“多谢!”
左少阳又道:“孩子喉咙嗬嗬有声,嘴角唾沫也带有痰,说明痰涎壅盛,若不立即采取措施,从这抬到城里,至少大半时辰,痰涎很可能会闭塞气管,孩子会给憋死的!”
“啊?”他身后那妇人顿时哭了起来,“老爷,这,这可怎么办?”
胖财主也不懂,他俯身下去侧耳细听,果然孩子喉咙有痰声,听左少阳说得很有道理,不仅也是脸上变色。
左少阳道:“必须先立即进行救治,开窍醒神,让他苏醒,能自己咳痰,然后再抬去城里找名医救治,要不然,孩子坚持不了这么久。让我先给孩子瞧瞧吧。”
胖财主也是病急乱投医,听左少阳说得倒也有理,急忙叫丫鬟让开。左少阳上前仔细察看了孩子的症状,问道:“孩子是如何发病的?”
“前些日子受凉了,一直发热咳嗽,打喷嚏流鼻涕,怕冷,送到城里看过,开了些药吃……”
左少阳问:“在哪里看的?吃的什么药?”
“惠民堂,开的好像是叫……,叫什么来着?”胖财主回头问那中年妇人。那妇人也记不得,问身边的丫鬟。幸亏这负责煎药的贴身丫鬟记性还好,道:“好像是叫什么麻黄什么石膏什么甘草汤来着,挺长的一大串!”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
“对对,就是这个。”
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简称麻杏石甘汤是治疗肺热咳嗽的常用方,适用于外感风邪,邪热壅肺证,听着倒也对症,又问道:“用了这药效果如何?”
“还行吧,烧是退了一些,所以便接回家来了,没想到今早上病突然加重了,烧得很厉害。正说着送去城里再找大夫瞧瞧,孩子突然就抽搐起来,就成了这样子!”
左少阳点点头,拿过孩子手腕,用一指定三关的手法进行诊脉。片刻,沉吟道:“孩子这是风邪夹寒犯肺,久治不愈,引起痰热雍肺所致的高热急惊风,必须立即进行开窍醒神处理,让孩子能自己咳痰,若还不行,就只能……否则,孩子只怕等不到城里就会憋死的!”
他后面没说的话,是说如果开窍醒神还不行,窒息症状很明显危及生命的时候,只能进行气管切开术,这在现代外科手术中只是小手术,但古代没有,所以轻易不敢说,也怕引起病患家属更大的恐慌。
就是这番话已经让胖财主慌了神,眼看儿子口唇绀紫,喘气艰难,顿时信了,回头望着拄杖老者:“爹,这……,这可怎么办?”
听了这话,身后那拄拐杖的老者也慌了,他瞧了一眼左少阳,抬头四处张望道:“小郎中,令尊大人呢?麻烦他过来帮着先想想办法吧!”
左少阳知道病家不相信自己的医术和判断,只能暗自叹息,转身指了指远处慢悠悠过来的左贵:“喏,过来了。”
老者跟胖财主忙抢步上前,躬身道:“老郎中,我们孩子病了,刚才那小郎中说是急惊风,麻烦你给瞧瞧。”
左贵捋着胡须过来,心里很是忐忑,他开药铺一来,大多治疗的都是些头疼脑热跑肚拉稀之类的小毛病,可从来没有遇到小儿急惊风这样的急诊,也就不知道该如何医治。但遇到了,总不能推说不会治,那就丢人丢大了,但胡乱治,耽误了人家孩子,这罪过就更大了。
左少阳见左贵这神情,便知道他心里没底,但也不好指点。好在左贵还算沉稳,察看一番后,点头道:“是急惊风,这个……,我们巡医,只带了一些风寒药,没带这方面的药,还是赶紧送城里吧。”
左少阳知道老爹左贵是不敢治,顿时急了,孩子症状很危险,必须立即采取措施保证呼吸通畅,否则很可能半路上就会窒息而死!他正要说话,那拄杖老者已经先拱手说了:“老郎中,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你就援援手吧,——孩子,赶紧奉上诊金啊!”
原来那老者先前听左少阳说的头头是道,十分对症,早已相信了,都知道铃医之中光靠夸海口骗钱的毕竟是极少数,大多数游方的铃医一般都有一些秘方药丸,能治一些怪病,只是左少阳太年轻,所以没让他开药,而找老郎中左贵,但是见左贵借故没带药,显然是句托词,转念一想便猜到,这老铃医想必是在借机要价,先要诊金,他却不知先前左少阳他们说了等病好了再付钱的事情,便让儿子拿钱。
那胖财主拍拍腰间,身上也没带钱,他这样的乡村土财主,谁会随身带着沉甸甸的铜钱做什么。忙转头对先前叫人的那老者道:“管家,赶紧拿钱来给老郎中啊!”
“是是!”管家是随身带有钱的,忙从怀里掏出钱袋,扯开口子正要数,那胖财主已经一把抓了过来,瞧也不瞧,鼓鼓囊囊一大包递向老郎中:“老先生,这是一点心意,若救得犬子,另有重谢!”
左贵老脸一红,讪讪摆手,却不接钱:“老朽不是这意思,老朽巡医,都是先治病,有效了才收钱的。”
他越是如此说,老者和胖财主就越觉得他是冲钱去的,再听他这话,似乎对这病胸有成竹,顿时更加有了信心,忙又哀求。胖财主见左贵还是捋着白胡须一付迟疑的样子,便转身将钱袋塞在左少阳手里:“小兄弟,你也帮着说说吧,让令尊救救小儿啊!”
左少阳忙对左贵道:“爹,救人要紧啊!先救人吧!”
“对对!多谢老郎中了!”老者和胖财主都急声道,连连作揖。
左贵见人家硬把钱塞给左少阳了,再要推辞又不好开口,可真要治,如何用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上前察看了一下,又诊脉望舌,捋着白胡须沉吟不语。
众人都眼巴巴望着他。
左少阳见老爹神情颇有些尴尬,显然没办法,忙道:“爹,来的时候我带有一些药丸的,象什么‘三物白丸’啊都带了,我们用什么药?”
左贵正没主意,一听左少阳提到了三物白丸,马上有了主意,道:“嗯……,孩子是痰涎壅盛,就用三物白丸看看吧。”有了现成的丸药,不用开方下煎药,所以左贵不需要用桂枝。
三物白丸是三物白散的丸剂,这药方出自《伤寒论》,唐朝已经广泛用于临床,是治疗温下寒实,涤痰破结的一个常用方。初听着倒也对症,只是孩子这病现在不是化痰的问题,而是熄风镇惊,开窍安神的问题,必须要让孩子清醒,才能自主咳痰,才不会窒息。要不然,只能动手术。而他没有准备手术方面的器械药材,用一般的刀具动手术,而且没有麻药,那风险实在太大。用三物白散肯定达不到这个目的的。
左少阳之所以故意在话里提到这个药丸提醒老爹,并不是真想用它,而是偷梁换柱,他头一晚没睡觉,熬夜配置了一些常用急用药丸,其中有一种药名叫“紫雪”,是凉开三宝之一,是在中唐之后才出现的,初唐还没有,所以没人知道。这“紫雪”能清热开窍,熄风止痉,对各种原因导致的小儿高热引起的痉厥有特别的退烧止痉,开窍醒神疗效,能达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他准备用这药丸替换三物白丸给孩子服用。
左少阳见老爹左贵果然说用三物白丸。心中一喜,忙答应了,打开药柜,取出一枚紫雪丸,来到孩子身旁,俯身在孩子耳边道:“小少爷,能听见我说话吗?”
那孩子艰难地点点头,左少阳心头一喜,孩子刚刚发病,神智还算比较清醒,这就好,如果已经陷入昏迷,不能吞咽,那就麻烦了,只能用管子鼻饲,也就是通过鼻腔插管到胃里给药,这技术左少阳虽然学过,但这一时半会也不知道上哪里找合适的管子。
他取出横在牙齿间的压舌板,大声让那孩子张嘴,同时帮着掐他双颊。孩子昏昏沉沉之下,还能听见一些话,知道要给他服药,努力把嘴张开,左少阳将药丸塞进去,拔下自己腰间装水的葫芦,用嘴咬开塞子,把水倒了一些进孩子的嘴里:“小少爷,乖,快吞咽!”
小孩勉力咕咚一声,将药丸随着水吞下了。
左少阳松了口气,提起药箱,对那胖财主道:“快!赶紧送城里吧,我们跟着去!路上也好照应!”
那男子见他如此负责,愿意随路跟随进城,感动不已,连连点头:“多谢!多谢小兄弟!”
拄杖老者和那妇人听有这两位铃医跟着,虽然也知道铃医本事有限,但总强过没人在旁的好。都连连拱手作揖称谢。
几个佃户抬着软榻四脚,往村外快走而去,胖财主带着那妇人和管家在前,左少爷背着药箱和老爹左贵随后跟着。出了村,开始下坡。
这老槐村差不多在山顶了,一直往下走,连着两天都下雪,地上很泥泞,生怕滑倒,所以速度也不敢太快。
刚走出没一炷香功夫,就听软榻上孩子剧烈地咳嗽起来。吓得胖财主脸都白了,急忙让停下来,那妇人着急之下,脚下一滑,一跤摔在泥地里,一边叫着儿啊,一边爬将起来,顾不得身上的泥泞,搂着弯腰剧烈咳嗽的孩子道:“我的儿啊,你怎么样了?”
胖财主也急声叫着。
左少阳心中稍安,大声道:“会咳嗽了就好!让他咳,把痰咳出来才行,免得堵住气管呼吸不了!”
胖财主夫妻立即明白了,不禁面现喜色。那妇人抱着儿子,帮他轻拍后背。
左少阳道:“让我瞧瞧。”
胖财主夫妻忙让开,左少阳看罢,回头对左贵喜道:“爹,孩子高热退了一些了,抽搐明显减轻了,也能咳痰了,你的药还真管用!”
左贵啊了一声,又惊又喜,瞪目瞧着那孩子,他对这个结果显然没有准备,倒是胖财主两夫妻欢喜不已,那妇人眼泪汪汪搂着儿子呜呜哭了起来。
左少阳道:“先别哭了,赶紧继续走吧,孩子虽然退热了,也清醒一些了,能咳痰了,但咳嗽无力,只怕痰还是咳不出来,得赶紧进城找大夫治疗,而且,这种病必须把病根找到治好,要不然,还有可能会再发急惊风的!”
那妇人急忙收了眼泪,胖财主吩咐继续走。一行人又抬着软榻往山下走。
走到半山,远远听到下面山道上有山歌飘来:
“蜘蛛牵丝在屋檐,
狂风吹段九股弦。
吹断吹断又连起,
吹散吹散又牵圆。”
左少阳一听这山歌,不禁心中一震,好熟悉的声音,举目望去,只见小路弯弯一棵桂花树下,站着一个女子,身后一挑柴火斜靠在桂花树上,隔得太远看不真切。
见那女子唱了山歌,弯腰将柴火挑起,悠悠的沿着小路往上来了。那柴火挑子很大,把挑柴的人都挡住了。左少阳耳听那山歌声很熟,又觉那柴火挑子也很熟,仿佛在那里见过。
一想起柴火挑子,他眼前立即浮现出穿越之初见到的那个把自己从悬崖上救下来的皮肤黝黑的打柴姑娘,莫非是她?
说话间,那挑柴人已经近了,见下来一行人抬着软榻,似乎在送病人,忙侧身站在路边,让他们先走。虽然近了,可那柴火挑子太大,还是挡住了身影看不清是不是那打柴姑娘。
等他们走近那挑柴人,左少阳便看见了随着寒风飘出的襦裙的衣角,绣着花边,鼻间便闻到了随风而来的那春天才有的娇嫩的青草香。
左少阳心头一喜,光顾看了,没留神脚下一滑,一屁股摔在泥地上。
他这糗样让挑柴姑娘看了个正着,禁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左少阳两手撑地,抬眼一瞧,只见那挑柴女孩皮肤黝黑,乌溜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鼻翼间,几颗淡淡的雀斑,鼓鼓的胸脯与圆润的翘臀间,是结实的小蛮腰,果真便是那位身有青草香味的打柴姑娘。只是自己这狼狈样子让人看了去,正够丢人的,忙爬了起来,一边搓着手上的泥,一边讪讪道:“姑娘,是你呀!我们又见面了。——你唱的山歌真好听!”
姑娘吃吃笑着瞧了他一眼,也不答话,让过先前抬软榻的人之后,挑着柴火接着往上走。
左少阳知道这姑娘爱唱歌却不爱说话,也不奇怪。这姑娘经过他身边时,左少阳忽听得她怀里有吱吱叫的声音,很是好奇,探头望去,发现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从姑娘胸前开襟处探了出来,在寒风里簌簌发抖。奇道:“姑娘怀里是什么?”
打柴姑娘站住了,瞧着他微微一笑:“是小松鼠。”
“啊?”左少阳更是好奇,“小松鼠?能给我瞧瞧吗?”
姑娘也不把柴火挑子放下,点点头,单手从怀里掏出那只金黄色的小松鼠,递了过去。
左少阳忙双手接过,这小松鼠只有小孩拳头大小,眼睛还未睁开,微张着嘴四处嗅。这小松鼠眉心处一道伤口,鲜血已经凝固了。左少阳道:“是你抓的吗?”
没想到提到这个话题,姑娘的话却多了,道:“不是,我打柴的时候,看见几只黄鼠狼在树上跟两只松鼠打架,那松鼠好不厉害,把黄鼠狼抓得鲜血淋漓,还把一只的眼睛给抓瞎了呢。不过黄鼠狼太多,小松鼠被咬伤了,我看见之后,就拣土疙瘩打跑了黄鼠狼,爬上树去看,发现两只大松鼠伤得很重,没一会就死了,树上窝里几只小松鼠也被黄鼠狼咬死了,只剩这一只没死,但脑门也把抓伤了,不知道还能不能活。我见它可怜,就抱了回来,你既然喜欢,又是郎中,就留着吧,顺便帮它治治伤。”
(PS:书评区不少书友在说书中九千文房租设定不合理的事,还说到了唐初的物价问题,老沐查阅了一些资料,觉得书友们说得很有道理,便把这九千文修改成房租加上左贵一家以前向赵三娘借钱进药材和嫁闺女茴香时借的钱等等欠债,总共九千文,这样就合理一些了。老沐还就唐初的物价问题写了一篇短文,贴在作品相关里面。有兴趣的书友可以去看看,提提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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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这还是姑娘第一次跟他说这么多的话,还把这小松鼠送给他,左少阳很是高兴,喜道:“放心吧。谢谢你,我马上治!”左少阳把背上药箱放下,取出刀具伤药,先给小松鼠清洗了伤口,然后上了伤药。瞧了瞧,道:“伤口不太深,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再换几次药就行了!”
姑娘微笑点点头。
左少阳将手指头放在小松鼠嘴边逗它玩,小松鼠探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指,痒痒的,左少阳笑道:“它饿了,喂它点什么呢?”
“核桃、板栗、松果都行。”
“哦,知道了。”
姑娘颠了颠肩上的柴火挑子,冲他笑了笑,扭着小蛮腰沿着山路又往山上走去。
走得远了,那清脆的山歌又缭绕在山间:
心喜哥,
看哥脚印在山坡。
天晴下雨都要去,
得见脚印像见哥。
听这山歌,左少阳心头一荡,仿佛一碗蜜糖从头浇到了脚,全身都是甜滋滋的,有心还上一首山歌,可找不到调门也连不成句。眼见那打柴姑娘挑着柴火远去,又见老爹和胖财主他们已经下山走远了,不能再等,只得冲着那姑娘背影大声道:“多谢姑娘!以后进城有空来我们贵芝堂歇歇脚,喝点水!”
话是这么说,可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也不知道过了年三十,这贵芝堂还是不是自己家的。
他把小松鼠小心翼翼放进怀里,这才快步追上了老爹他们一行人。路上他摘了不少松果,准备回去给小松鼠吃。
一路下山,孩子还是不停地咳嗽。由于痉挛抽搐没有完全解除,喉痹未解,咳痰无力,只是不停轻咳,痰却咳不出来。还没到山脚下,一张小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两眼开始上翻,出现了严重的窒息症状。
胖财主夫妻慌了神,忙吩咐停下来,对左贵拱手哀求:“老郎中,儿子看样子不行了,你快救救我儿子啊!”
左少阳也慌了,实在不行,只能是从脖子前部剖开喉管,用管子吸痰了,可是管子到哪里找?塑料管子是不可能有的,又用什么替代?管子和刀子都没有消毒,一旦感染了怎么办?没有浸润麻醉剂,出现疼痛休克怎么办?现在没得选择,只能先顾眼前想办法把痰吸了再说!
正在左少阳东张西望准备找跟南瓜藤来做管子,准备硬着头皮做手术的时候,左贵沉声问那少妇:“带有针线吗?”
女人随身总是带有针线包的,少妇忙取出,也不知道左贵这时候要针线包做什么,忙递给了他。
左贵接过,蹲下身从药箱里找出一颗巴豆,用针在巴豆上刺了几针,然后将针线穿过巴豆,打个结吊着,来到孩子身边,把那吊着的巴豆塞进孩子嘴里:“小少爷,快,把这东西吞下去!”
孩子努力把巴豆咽了下去,左贵手捏着孩子双颊,抓住那根线往回一拉,又把那颗巴豆扯了出来。孩子咳嗽立即加剧了,还拌着干呕。却吐不出东西。
左贵又让孩子把那巴豆吞下去,接着又拉着线扯了出来,反复几次之后,就听咳咳几声,小孩终于吐出一大口浓痰,再听他咳嗽的声音,顿时清亮多了。喉咙这痰音也几乎听不见了,躺在母亲怀里呼呼直喘粗气,脸色也好看了许多。
少妇急声问:“儿啊,你觉得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孩子喘着气点点头,“吐了痰,不憋气了……”
“我可怜的儿……”少妇搂着儿子,不禁喜极而泣。
左少阳也松了口气,他对老爹左贵使用的这个方法帮助咳痰的机理感到很奇怪,估计与巴豆中含有的巴豆油对喉咙的刺激有关,但具体不清楚原因,问左贵道:“爹,你刚才用巴豆让他吞了又扯出来,就能咳痰了,这是为什么呢?”
左贵嘿嘿笑了,低声凑到左少阳耳边道:“以前为父见你爷爷,也就是你师祖,他曾经用这办法给咳不出痰的人医治,所以学会了,说实话,为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就能咳痰。”
左少阳心中暗自赞叹,古代医者有很多很管用的中医临床技巧,比如这个简单易行的法子,自己就不会,刚才还想着动外科手术呢,想想真可笑。可见,古代医者还是有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东西。尽管他们或许说不出其中的医理,但这些方法却实实在在起着作用。
眼看儿子痰吐出来了,额头的烧也退了不少,手脚也慢慢停止抽搐了,神智也清醒不少,已经能跟父母对话了,胖财主夫妻喜上眉梢,不听夸赞老郎中左贵用药如神,救了儿子一条命。
左贵有些得意地捋着花白胡须谦逊了几句,尽管这得意处他自己也搞不清楚,虽然后面这用巴豆刺激喉咙帮助咳痰的办法是他自己有把握的,也的确有效,但是前面乱用的三物白丸如何就能醒神开窍,退热止痉呢?他搞不明白,特别是头一天用泻下药居然治好了死胎不下,更让他惊异。
他心想连着两起急症病案,都叫自己随便用的方子轻而易举就治好了。当然,这两个方子对病人的病没有害处,但应该也不会有明显效果啊,怎么就能治好病呢?儿子左少阳的医术是他自己亲自教的,而且很不怎样,所以,他怎么也想不到这其实是儿子左少阳在暗中帮忙。心里一直纳闷,自己这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呢,还是老天爷真的开眼,特别惠顾自己?
半个时辰后,他们终于下到山脚,又往前行了一段路,在日落西山的时候,来到了合州石镜县城。这时候小孩已经能斜靠在软榻上一遍咳嗽一边和母亲说话了。小孩不会撒谎,有病跟没病,病轻跟病重,一眼就能看出来。
听胖财主说要送孩子去惠民堂找倪大夫看病,左贵两人便拱手跟他们告辞。那胖财主连连作揖感谢,问了他们贵芝堂的所在,称一旦孩子病好了,便登门拜谢。
目送他们远去,左少阳将怀里的钱袋取出递给老爹左贵:“不知道他们给了我们多少钱,但愿够交房租的。”
左贵捏了捏,摇摇头:“只怕没那么好的事情。”嘴上虽然这么说,心里也希望自己判断错了,急着拉开了钱袋,左右瞧瞧无人窥视,这才将里面的钱倒在左少阳的手心里。
有一串用绳索串着的,应该是一吊钱,也就是一百文,剩下的是零散的铜钱。
才一百多文,尽管这已经超过左贵开药铺以来的单日诊病收入记录(不算上次那手镯),但还是多少有些失望,毕竟还远不够交赵三娘欠债的。
正准备把铜钱装进钱袋的时候,左少阳眼尖,发现那钱袋内壁还有个夹层,忙道:“这里面还有东西!”
左贵也看见了,忙伸手进入夹层,掏出一瞧:“哎哟,是银子!”
左少阳忙凑过脑袋细瞧,果然是几枚黄豆大小的小碎银,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古代流通的银子,见成色一般,眼色暗灰,如果扔在角落里只怕跟小石头也差别不大,也不会引人瞩目。
现在太需要钱了,左少阳禁不住咽了一声口水:“有多重啊?”
左贵掂了掂:“大概有一两多。”
左少阳一喜,大年三十也就是后天要交三千五百文,有这一千多文钱,离这目标又近了一大步了。
左贵也很高兴,咧着嘴道:“呵呵,我还低估人家的慷慨了,原想着这么一包钱,顶了天也就是二百多文钱,想不到里面还有碎银子,呵呵呵。——昨日让你和你娘去买一床被子,你娘说你愣不要,我看你今日这样,就知道你昨夜肯定没睡好,这样可不行,我们现在有点钱了,走,去买被子去!”
“不!我不要!”左少爷站着没动,“除非爹你们也买一床被子,这天冷了,都加一床,否则冻死我也不要。”
“你这孩子!”左贵乐了,叹了口气,“行!那就买两床,反正也就是二十文钱的事情。不差这点钱,得把身体保养好,不然我们爷俩病倒了,那可什么都完了。”
左少阳高兴了,他也正为晚上睡觉苦恼,若再熬一晚上不睡,那非垮了不可。现在老爹好不容易答应了,也就不用为晚上睡觉发愁了。跟着左贵来到瓦市,这里是商品集散市场,也有卖被子的。
虽然左贵决定花钱买两床被子,但还是尽可能得节省,问遍了整个市场,最后才选定一家最便宜的,花了十七文钱买了两床葛麻布的夹被。
左少阳发现棉被用针成井字形缝过,有点像现代的羽绒服的样子,抱起来沉甸甸的,摸了摸,发现夹层里面哗哗响,问左贵道:“这里面夹的是什么啊?”
“稻草!”
“稻草?”左少阳愣了一下,是啊,葛麻布双层也没办法当被子,里面肯定要夹些东西,唐朝棉花还远没有普及,有钱人家用丝绵或者动物皮毛,老百姓当然用不起,只能根据经济能力添加,最差的就是稻草了,次一点的是碎绒布,再好一点就是黑旧丝绵。以左家现在的情况,当然没得选。
抱着两床葛麻被子回到家,左贵又让梁氏和左少阳去给赵三娘交房租。左少阳路上摔跤把裤子弄脏了,匆匆换了一条裤子,跟着母亲梁氏来到赵三娘家交房租。
赵三娘用银秤称了之后,那几小块碎银重一两三钱,加上那一吊一百文,总共折算为一千五百文。还差两千一百文。
梁氏又哀求赵三娘再缓缓时间,赵三娘却铁板一块,先是感谢左贵帮她治胃痛,已经大好了,但是在还债期限上却死活不让一点,冷着脸说了,大年三十中午,剩下的两千一百文交不上,自己走人,药材留下。她会找人评估后折价看看还差多少。欠的钱还是要继续追的。
梁氏无奈,只能带着左少阳回到了药铺。
左贵原以为这一次应该好说话一点,毕竟只差两千一百文了,没想到还是一丁点都不让。一家人很是失望。
不过,这一天当铃医巡诊,一下赚了一千多文,是开药铺以来赚的最多的一次,尽管这样的事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但已经增添了左贵的不少信心,就算年三十交不上房租,靠这个也能养家糊口了。所以也不象前几日那样心情极度郁闷,有说有笑吃了饭。
吃饭之前,左少阳把那小松鼠从怀里取出来,小松鼠已经饿得吱吱叫了,茴香见到乐了:“弟弟,你抓只松鼠回来作甚?这么丁点又不能吃。打只野兔也比它强!”
左少阳道:“人家送的,养着玩。”
茴香笑道:“自己都没吃的,还喂小松鼠玩,你傻了吧你?”
“它能吃多少?而且,他又不吃粮食,只吃松子啊啥的。”左少阳便说便取出路上摘的松果,用榔头砸开,取出里面的果仁递给小松鼠。
小松鼠眼睛半开半闭,用前爪抱住果仁,却不知道往嘴边送。“吃啊,小家伙。”左少阳将那果仁送到小松鼠嘴边,小松鼠还是没反应。
梁氏道:“你瞧它眼睛都没睁开,能知道吃东西吗?要喂它奶的了!”
“喂奶?母松鼠已经被猫头鹰咬死了,哪找母松鼠喂奶去啊?”
“找别的奶呗。”茴香插话道,“比如狗啊、猫啊啥的。不过必须得是刚下仔的。”
左少阳喜道:“对对,这主意好,以前听人说,母老虎不肯喂奶,饲养员只好找刚下仔的母狗,把小老虎跟狗仔一起吃母狗的奶,嘿嘿”
“饲养员?”茴香奇道,“啥饲养员?”
左少阳说的是报刊杂志网络上经常看见的消息,说某某动物园的饲养员给小老虎找狗妈妈喂奶的稀罕事。左少阳懒得解释,岔开话题道:“你知道谁家的狗下崽了吗?”
“这我可不知道,好像也没听说谁家的狗刚下仔。”
“那怎么办?”左少阳瞧着小松鼠不停眨巴嘴巴,肚子扁扁的,似乎很饿了,更是着急。“它太小了,吃不了松子果仁,一时半会又找不到下崽的狗。这下可怎么办?”
梁氏道:“要不,你把松子果仁碾出汁来喂它?”
左少阳眼睛一亮:“好主意!”一口气连砸了好十几个松果,取出里面的果仁,从自己住的炮制药材房间里找来压汁的器皿,倒一点点水,再把果仁放进去压,很快就压出了一小点汁。
拿着杯子,捏着小松鼠的嘴往里倒,可只倒进去一小点,其他的都顺着嘴角流出来了,小松鼠也急得眨巴嘴,晃着脑袋吱吱叫。
茴香道:“这样不行,让我来!”她跑进厨房,取了一根小葱来,掐去两头,把一头伸进杯子的果仁汁里,轻轻一吸,吸了一小管果仁汁,然后用手指捏住上部,放开嘴,拿着把下面一头伸进小松鼠的嘴里,慢慢放开上面捏的手指,葱管里的果仁汁便流进了小松鼠的嘴里,一点都没糟践。
左少阳笑道:“姐,你这办法可真好!让我来。”
茴香有几分得意地笑了,不一会便把那小点果仁汁都喂进了小松鼠的小肚子里。
见这方法有效,左少阳忙把其他松果也都砸开压汁,给小松鼠喂。小松鼠终于喝饱了果仁汁,眨么着嘴闭着眼又呼呼睡觉了。
这工夫茴香找了个纸盒子,用破布给小松鼠做了个窝,左少阳将小松鼠放在窝里。
梁氏笑道:“行了,我们也该吃饭了。”
一家人做下来,端着碗啃起了夹桑树皮的硬馍馍。
茴香对梁氏道:“娘,今天腊月二十八了,‘二十七洗疚疾,二十八洗邋遢’,等一会别忘了热水洗个澡。”
梁氏道:“记得的,水已经烧上了,吃了饭就可以洗了。你也洗一个再回去?”
“不了,家里一家子还等着我回去哩。收拾完了我再洗。”
吃完饭,梁氏热了一大锅水,厨房里有个半人高的大木桶,就是洗澡用的。倒了热水之后,左少阳坚持让老爹左贵和母亲梁氏先洗,然后自己才从从容容泡个热水澡。
他先把发髻散开,一头长发耷拉下来,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从小到大见过不少长发,却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是这样一头长发,真的很不习惯,他真想找把剪刀咔嚓剪光,清清爽爽的留个小平头,可是肌肤毛发受之父母,古人是男女都不能剪头发的,只有和尚才剃头。自己要是剪光了头发,不被当成忤逆子唾弃才怪了。只能留着了。
这么一头长发得先洗干净再说,否则睡觉都干不了。
他摸了摸头发,都有些打结了,脏得不行,不能在大木桶里洗,否则好好泡个澡的梦想就会破灭,便用木盆打了一盆热水,用葫芦瓢从水缸里舀了些凉水兑上,四处找洗头的肥皂之类的东西,唐朝是不可能有肥皂的,听说古人洗东西都用皂角粉,果然在洗脸架上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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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洗长发这么费劲,他的腰都要弯断了,还没洗好,只得找根凳子坐下再洗,洗完之后,腰酸背痛,真是受罪,留这么长头发作甚!
用洗脸帕将头发擦了个半干,舀了热水倒进大木桶里,兑好凉水,然后脱了衣服放在一边。爬进大木桶,把长发耷拉在木桶外不让碰水,这才舒舒服服泡起澡来。
泡了大半个时辰,水都温了,这才起来,头发也差不多干了,穿好夹袄。连窝一起把小松鼠捧上楼梯,放在自己枕头边,小松鼠睡的很香。他这才躺在床上伸了个大懒腰,感觉很舒服。新加了被子,又泡了个热水澡,也就不觉得冷了,这一觉左少阳睡得很香。
第二天大清早,左少阳鼻子发痒,闭着眼睛打了个喷嚏,醒过来一瞧,只见那小松鼠长长的毛尾巴正耷拉在自己脸上,这小家伙被他的喷嚏吵醒了,瞪着圆圆的大眼睛瞧着他,也不怕生。
左少阳一骨碌爬起来,把小松鼠捧在手心里:“嗨!你会睁眼了?”小松鼠瞧着他,吱吱叫了两声。
“饿了吧你?”左少阳从衣兜里掏出已经砸好的松子递给小松鼠。
小松鼠虽然会睁眼了,却还没长牙,啃不动这松子。急得吱吱叫。
左少阳道:“先别急,我先把该做的事做了,回头再喂你吃的。”
他把小松鼠放回窝里,拿着窝披头散发下了楼梯,先把松鼠窝放在药柜台里,这才来到厨房,找到一把木梳,把一头长发梳了,却拿着头发不知道该怎么盘发髻。扭来扭去,累得汗都出来了,这才勉强歪歪扭扭盘好,用头巾裹好,戴上幞头。然后从厨房拿了水桶去河边水井挑水。
到了石阶上,就听到下面水井处传来那姑娘跟那少妇的说笑声,但是人影被大青石板的水井盖挡住了,看不见,左少阳心里咚咚跳,不知道该下去还是等一会。
喜欢开玩笑的那少妇一晃身,看见了台阶上的左少阳,用胳膊肘捅了一下旁边的姑娘:“喂!那傻子又来瞧你来了!嘻嘻”
姑娘探头出来一瞧,俏脸微微一笑,打了少妇一下:“你又乱说!”
“我哪里乱说了?瞧见没,人家盯着你瞧,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嘻嘻嘻”
“你说啥啊!瞧我不撕你的嘴!”姑娘伸手过去揪那少妇的脸,少妇咯咯笑着躲开了,“别闹了,他瞧着呢。你要使泼,人家可不爱看哟!”
一听这话,那姑娘立即不闹了,瞅了台阶上左少阳一眼,低着头开始打水。
那少妇仰头冲着左少阳道:“哎!傻站在那做什么?还不下来,怕小妹吃了你呀?嘻嘻”
左少阳嘿嘿笑了笑,忙挑着水桶走下台阶,台阶上淋有水,冷风一吹结了冰,得十分小心,不然摔一跤那可丢人丢大发了。
眼见左少阳来到水井边,少妇捅了那姑娘一下:“喂,你不是有话要跟他说吗?怎么,哑巴了?”
“没有啊?”姑娘杏眼眨了眨。
“你咋忘了,你二姐的事啊,你昨晚上还是找个郎中问问,先前不就现成的嘛,大不了你帮人家把水挑回去算做诊金不就行了。”
“你不提我真还忘了。”姑娘嘻嘻笑了笑,没说话脸已经变成了个红石榴,低着头道:“哎,我想请你帮个忙,行不?”
左少阳见她没瞧自己,故意东张西望了一下,才指着自己道:“姑娘是跟我在说话?”
“装蒜啊你!”少妇嗔道,“她不跟你说,这莫非还有旁人不成?”
“你不算人吗?”一说起话之后,左少阳发觉跟唐朝女孩子说话,也还是很顺溜的,嘴巴也利索了。
“讨打!”少妇扬手作势要打,随即又推了那姑娘一把:“喂,这傻子损我,你也不管?”
“我管?你们俩打情骂……那个啥的,嘻嘻,我管得着吗?”
“好你个死妮子!”少妇扶手去挠那姑娘的小蛮腰,那姑娘妹咯咯笑着躲着,两人闹成一团。
左少阳见二女青春烂漫,这几天阴霾的心情也放晴了不少,笑道:“姑娘有事请尽管说,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帮。”
二女这才停止了打闹,整了整衣衫,那姑娘红着脸道:“是这样的,我二姐给孩子断奶了,但奶汁还是很多,胀痛得很难受,你有没有法子给治治?”
“这很简单啊。”左少阳道,“回去让你二姐用生麦芽四两煎服,能回乳消胀。”
“真的啊?”姑娘抬眼瞧了他一眼,又低头道:“多谢了!我帮你挑水吧!”伸手过来要拿左少阳的水桶。左少阳如何能让一个女孩子帮自己挑水,那要是传出去不丢死人了。急忙按住水桶:“不不,我自己来,谢谢了!”
少妇道:“你这人真是个傻子!放着这么好的机会还不顺着来!”
“不不,嘿嘿,我一个大男人哪能让你们女的帮着挑水,人家会笑话的。”
姑娘和少妇互视一眼,咯咯笑了。少妇道:“下午她会在这洗衣服,要不,把你的衣服拿来让她洗好了。”
“这个……,不用了,我自己洗好了。”
那姑娘嗔怪地瞧了左少阳一眼,对少妇道:“人家是担心我洗不干净!”
“没,没那意思。”左少阳瞧见姑娘那话有些尴尬,心想帮着洗衣服也不代表什么,便道:“那,下午我拿来就是,多谢姑娘了。”
“不用谢!”少妇嘻嘻笑着道,“赶明儿你给她把心口痛治好,就算回报了!”
姑娘打了少妇一下:“又乱说!”
左少阳忙正色道:“姑娘心口痛?这可不能掉以轻心,我可以帮着姑娘瞧瞧。”
姑娘连脖子都羞红了,嗔道:“你别听她胡说!我心口不疼,她拿我开心哩!”说着又去挠那少妇。少妇咯咯笑着反抗。两人推攘着,少妇故意把那姑娘往左少阳身上猛地一推,姑娘哎哟一声撞在左少阳身上。
这台阶窄,又有冰,左少阳一下子躲不开,幸亏一只手扶住了水井上半人高的石盖,这才没被撞倒,只是身子这么猛地一晃,头上的幞头歪掉了,刚才费力盘上的发髻本来就盘得不牢实,这一撞顿时散了,泼水一般散落下来,盖住了他的头脸。
姑娘和少妇都愣了一下,随即咯咯大笑了起来。
左少阳涨红着脸,忙把头发胡乱理好,笨拙地往头上盘。他这动作更引得二女笑个不停。少妇一边笑一边推了姑娘一把:“喂!还不帮人家把头发盘好!”
姑娘掩嘴笑着过来:“哎,我帮你盘头好了。这么大人了,连头发都不会盘,嘻嘻嘻”
左少阳讪讪笑道:“多谢姑娘。”
那姑娘抬皓臂轻巧地从头发上取下一把桃木梳子,走到左少阳身边:“你这么站着,我咋梳啊?”
左少阳忙蹲了个马步,二女瞧他这样,更是好笑。那姑娘站在她面前帮他梳头。两人贴的很近,左少阳闻到这姑娘身上幽幽的少女体香,眼见她就在自己面前,不禁心旌摇曳,生怕被看见自己这副猪哥样,忙把眼闭上。
姑娘动作麻利,三两下便帮他梳好头,挽了个发髻,用布条裹好。又帮他戴好幞头。这才把桃木梳插回头上。笑道:“行了!——你闭着眼做什么?”
少妇咯咯笑着道:“没瞧见人家很享受吗?心里肯定美得很,要是天天有你这样帮着梳头,那才不枉此生呢!嘻嘻嘻”
“又拿我开心,看我不撕你的嘴!”小妹红着脸又要去抓那少妇,少妇忙咯咯笑着闪开,眼见又有人挑着水桶下来了,忙道:“好了不闹了,人家还等着挑水呢。”
二女已经打好了水,挑着水往石阶上走,小妹红着脸走过左少阳身边,瞥了他一眼,吃吃一笑,挑着水上台阶走了。
左少阳摸了摸头上端端正正的幞头,瞧着小妹远去的婀娜腰肢,鼻尖还荡漾着她幽幽的体香,却不知怎的,这香味让他想起了那打柴姑娘身上的青草香,那种春天里娇嫩的刚发芽的青草的味道,不禁有些醺醺然了。
他挑好水,开门扫地,昨夜没再下雪,地上没有积雪也就不用扫了。
左贵老爹还没起床,也就不用开药铺。他砸松果取松子研松果汁,用小葱管喂小松鼠,轻车熟路,很快便把小松鼠喂饱了。小松鼠蜷缩在窝里接着睡觉。
他把屋子都收拾好的时候,左贵起床出来了。姐姐茴香也来了,只有最后一天筹钱的时间了,她也很替父母担忧,所以这几天都往这边跑。
梁氏烧热水给左贵泡了一壶热茶,忧心忡忡道:“老爷,明日就是大年三十了,这二千一百文房租,可怎么办啊?”
“车到山前必有路!”左贵的茶杯很大,脑袋都扣在茶杯里,说话瓮声瓮气的:“等一会我带忠儿再去巡医,赚些钱过年,这一次赚的钱先不交了,买一刀肉过年,叫花子还有三十夜呢,明日若是不行,我们就搬走,手里还有那么一两百文钱,可以租房子住下,以后我们爷俩就当铃医挣钱,也能把家养活了,饿不着你的!”
“唉!也只能这样了。”梁氏叹道。
茴香昨日已经听左少阳说了他们救治老槐树村财主家的小少爷的事情,道:“爹,能保住我们贵芝堂这招牌,还是要保住的,我昨夜想了,实在不行,我们就去惠民堂找昨日小孩生病的那家人,求他们帮忙借个两千文,度过这难关,以后赚钱再还他?”
“不行!”左贵把大茶杯放下,瞧了一眼茴香:“我们昨日收了他一千多文已经很不合适了,再去找人家借,人家可不知道我们的难处,还以为我们贪得无厌又要钱呢,会让人笑话的。”
“被笑话也好过扫地出门嘛!”茴香嘟哝了一句。
“你说什么?”左贵瞪眼道、
茴香道:“爹,我们只是借,又不是不还。你们救过他们儿子的命,借点钱应该不成问题吧?他们眼见你救了他们儿子性命,应该相信你的医术能赚钱,所以也能还上欠款的,我们把这些情况给他们说了,他们能理解的,大不了给他付一点利息嘛……”
“不行!”左贵冷声道,“我说了不行就不行!——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家里的事不用你管了。管好你自己夫家就行了!”
姐姐茴香这话,到让左少阳眼前一亮,想到了一个主意,道:“爹,我去收拾东西,准备干粮和水,等你喝完茶我们就接着巡医吧?”
“嗯!”左贵端着茶杯又接着品尝起来。
左少阳借口让茴香帮忙,两人进了厨房。左少阳道:“姐,我想到一个办法赚钱,你看行不行?”
“你说!”
“你打扮一下,去惠民堂药铺附近守着,观察看看他有没有治不了的疑难杂症,发现之后,就跟着搞清楚病患人家的住址,马上来通知我们,我们就去想办法医治。我们治他们惠民堂治不好的病,爹也不会说什么的,也算不得挤兑他们。你觉得了?”
“嗯,办法倒是个好办法,只是,惠民堂都治不好的病,爹能治好吗?”
“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再说了,这两天爹是妙笔生花,啊不,妙手生花,连着治好了两个危重病人,我们应该对爹有信心了!”
一提这件事,茴香也是精神一振:“没错!好,就这么办。那我要是发现了惠民堂治不好的病人,又到哪里来找你们呢?你们不是要出城上山巡诊去吗?”
“等会我想办法说服父亲,今天不出城了,在城里瓦市摆个药摊,你就能找到我们。”
“那好!我马上去!”
茴香是个急性子,说干就干。转身要走,左少阳又把她叫住了:“姐,等等!”
“嗯?”茴香回身瞧着他。
左少阳想问她那挑水姑娘的事,但又不好启齿,支支吾吾道:“这个……,那个……,算了,以后再说。”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呀你!”茴香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呗!”
“那好吧,我想跟你打听一个人。”
“谁啊?”
“你知不知道有个姑娘,我听一个少妇叫她小妹,每天早上经常跟个少妇到我们前面那河边挑水的。梳个长辫子,喜欢笑……”左少阳把小妹和那少妇的相貌描绘了一下。
茴香笑了:“你说的应该是茶肆桑家的三闺女,名叫桑小妹的吧?”
“是吗?嘿嘿,我也不知道是不是。”
“你咋会不知道呢?你经常陪爹去她们家茶肆买茶叶,空闲了清早还在那喝一会茶的。你说的应该就是她,桑家老两口有儿女三个,大哥成亲了,三个女儿里小妹最小,你说的跟他一起挑水的女的应该是她嫂子。她还有两个姐姐,也都嫁出去了。说起来这小妹跟咱们家还有缘呢,——怎么,你还在想这事?”
“啥事啊?”
见左少阳茫然不知的样子,茴香以为他摔伤失忆还没好,便叹了口气,道:“你和爹常去她们家茶肆喝茶,隔壁的王婆跟娘说你和桑家小妹挺般配的,要不要给说合说合,娘说好啊,让王婆先去探听一下桑家的口气,若是可以,再跟爹说,如果爹也同意了,就正式托媒说亲。可是,王婆去桑家说了之后,这桑家也怪,也不说好也不说不行,结果这件事就这么搁着,娘也不敢给爹说,所以这事爹还不知道呢。”
左少阳心想原来里面还有这事,想必桑小妹和她嫂子已经知道这件事,所以才拿自己开这种玩笑。想想那桑小妹的婀娜的身姿,倒也有些心动。只是,现在家里穷成这个样子,哪有心思去想这事,摇了摇脑袋,对茴香道:“没事了,姐,你去吧。”
茴香好生瞧了瞧左少阳,低声道:“我估计这事呀没戏,听说桑小妹的爹和娘都挺市侩的,特别是她娘,十足一个认钱不认人!多半是嫌咱家穷,但又碍着爹常去那喝茶买茶,不想失去这个顾客,就打哈哈不表态,所以这事别多想了,也别告诉爹。我跟你姐夫都在帮你物色呢。少不了给你找一房好媳妇的!”
说着话,茴香拍了拍左少阳的肩膀,这才转身出门,跟母亲说了一声,就说家里有点事还没处理完,要先回去,便走了。
左少阳对老爹左贵道:“爹,今天都大年二十九了,这年边的走村串寨的巡医,人家会不会觉得不吉利啊?昨天看他们瞧我们的样子,我觉得怪怪的,都不让我们靠近家门,让我们在门口坐着,生怕我们带什么病到他们家一样。”
“是吗?不会吧?”左贵不知道别人的感觉,但古代岁末有送瘟神的习惯,所以想想也有几分道理,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再说了,昨日我们已经在老槐村看过病了,看过病的病人才吃了一天的药,只怕还没好这么快,翻年之后我们再去,他们病也好差不多了,再收钱,顺便继续巡医,那时候他们应该不存在不吉利的事情了吧?”
“嗯,要是这样,那就翻年再去好了。那今天我们干什么?”左贵知道,若等在药铺里,只怕还是没几个人上门来求医的。
左少阳道:“要不,我们去瓦市摆个摊行医吧?那里南来北往的人挺多的,保不定有人头痛脑热想看个病,不正好吗?”
在城里摆摊看病,左贵有些犹豫,还是这脸面问题,不过,经过昨日巡医经历之后,已经让他对铃医有了感性认识,也不觉怎么丢人了,赚的钱也比坐在大堂里等的多。出去摆摊,说不定就能赚些钱过年。
想到这里,左贵点头道:“行吧,那……,我们就去瓦市摆个药摊好了。”
唐朝开商铺在街两边都可以,但是没有商铺的摆摊,则都只能集中在固定的商品市场里,在京城长安叫做东市和西市,在地方州县叫瓦市。
听爷俩说要去瓦市摆药摊,梁氏忙从对面杂货店借来一架推车,把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放在上面,左少阳把药箱也放上去,推着推车,跟着左贵穿大街走小巷来到了瓦市。
大清早的瓦市还没什么人,爷俩找了个地,把桌椅放好,把那招牌绑在桌子腿上竖起来,迎风招展。两人往椅子上一坐,等着病患上面求医。
瓦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各种小摊也都开张了,城外乡村购年货的,逛集市的,也都来了。
刚才选地的时候,左少阳故意选了靠近柴火挑子的地方,看看能不能见到那皮肤黝黑的打柴姑娘。想起这姑娘,他就把怀里那小松鼠掏出来瞧瞧,从口袋摸出颗松子果仁喂它。
卖柴火的人差不多都是从乡下挑进城来的,早上出发,一般要中午才到,现在才是早晨,只有赶早的几个柴火挑子摆在那,想抢个清早生意,但价钱相对要贵一些,也就没什么人买。左少阳注意看了,里面并没有那皮肤黝黑的姑娘。想必家里的比较远,挑柴进城得花些时间。
等了好半天,也没病患来就医。左少阳左顾右盼很是无聊,瞧见不远处是批发药材的摊位,便对左贵道:“爹,我去药材那边瞧瞧啊。有事就叫我。”
“嗯。”左贵笼着衣袖缩着脖子,心情有些沮丧。也没问他去药摊干嘛。
合州府下辖六个县,州府治所就是石镜县。城里有整个合州府最大的药材批发市场,就设在城里的集贸市场瓦市里。这批发市场规模还是比较大的,不仅合州六县的药材商和药铺医馆都到这来批发购买药材,就连近左的州县,也多有来买的,所以生意还是比较兴隆的。
批发药材市场摆摊的到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几家大的批发商行,就在瓦市入口处。
左少阳不是进药材,所以没去门口的药材商行,而只到药材批发摊位走走瞧瞧。一排过去有好些家,药材种类还挺齐。他一个个仔细瞧过去,特别留心自家没有的药材,发现凡是自家没有的,都是比较贵重的药材。
把药材摊子都看了一遍之后,他发现有些常用药所有的摊子都没有,比如“赤芍”、“没药”、“青皮”等等,细细回忆,这些药材应该是宋朝以后才作为药材使用的,所以药材市场上没有见到踪影。
他将这些唐朝没有出现的常用药都用心记了下来,因为这些药很多方剂都会用到,得想办法找到这些药材才行,否则唐朝以后的一些使用后世出现的新药的经方就没办法用。那损失就大了。
他把这些药材都记下来之后,这才回到了老爹左贵的摊位,还是一个顾客都没有来。
又等了大半个多时辰,都快中午了,终于来了第一个顾客。
这顾客是斜对面一个卖菜的妇人的孩子,跟着母亲挑了菜进城来卖,本来坐在斜对面的挺乖的也没啥事,过不多久,就说肚子痛,上了一回茅厕回来,还是肚子痛,额头冷汗直冒,那卖菜的农妇急了,忙托了旁边的照看摊子,拉着孩子过来找左贵他们瞧病。
左贵让孩子坐下,问道:“你先前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了吗?”
那农妇帮着说道:“没吃什么啊,早起到现在还没吃饭呢,想着卖了菜,再买些过年的东西回去再吃午饭的。”
左贵瞧这孩子面黄肌瘦的,小肚子鼓鼓的,应该是蛔虫症,又问道:“孩子是不是了吃药打虫?”
“是呀!昨天下午找村里郎中瞧的,说有虫子。开了药丸,昨晚上给他吃了打虫的药。”
“哦,吃了什么打虫药了?”
“我也不认识,是我们村的郎中给开的药,是药丸,喏,我这还剩有几丸呢。”农妇说着,从怀里取出两枚筷子头大小的药丸递给左贵,“就是这个。”
左贵拿过来瞧了瞧,又在嘴边舔了舔,然后吐了一口唾沫,道:“这是雷丸,是杀虫药。你给孩子吃了多少?”
“郎中说每天三次,每次吃三粒。”
“你给孩子吃了几粒?”
“嗯,五粒。孩子老是肚子痛,郎中说肚子里有虫了,得打虫,我怕打不下来,所以多给孩子吃了两粒。”
“雷丸是有毒的,孩子是不能多吃的!”
农妇吓了一大跳:“啊?有毒啊?郎中可没这么说!”
“是有毒,《神农本草经》写得明明白白的,这药有毒,不能多服的。”
雷丸是一种广谱驱虫药,蛔虫、绦虫等肠道寄生虫都能杀,在《神农本草经》里注明雷丸是有毒的。但是,现代医学发现,雷丸其实没有毒,或者说在正常服用的剂量下是没有毒的,而正常剂量生雷丸粉成人单次服用量要达到六十克,幼儿则需要单次服用三十克才能达到杀虫效果。而且要每天三次连服。这种剂量从来没有发现中毒的病例报道。如果是人参,这个剂量早就产生不良反应了。雷丸却没有,所以雷丸的安全剂量远远超过很多中药,是很安全的一种杀虫药。
但是由于《神农本草经》说了雷丸有毒,所以古往今来很多医者对雷丸使用都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多用,生怕用多了病患中毒。中药里很多驱虫药都不是杀死肠道寄生虫的,而是让虫体麻痹,使它不能附着在人体小肠上面,这样随着肠的蠕动将虫体排除体外,但是雷丸不同,它是真正意义上的杀虫药,不仅能杀死虫体,还能将虫体分解成碎片!
雷丸跟其他中药驱虫药一样,有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药量必须达到一定的剂量,才能产生杀虫效果,如果药量达不到,病患肚子里那些中了毒却没死的蛔虫、绦虫,便会痛苦地在病患肚子里挣扎乱滚,如果缠绕抱成团,就会形成蛔虫性肠梗阻。如果乱窜进入胆道,会引起胆蛔症,甚至有可能把小肠个钻穿了,所以这是很危险的。
由于服药量不够,药物刺激虫体,使其在肠内躁动,孩子这才腹痛。在虫体躁动的时候是不能杀虫的,否则体内的虫垂死挣扎,很容易出现意外。这时候必须先安虫。然后再驱杀虫。
那妇人听左贵说雷丸有毒,气得嘴都歪了:“哎呀,这天杀的贼郎中,给我儿子用毒药!这杀千刀的……!”
左贵听他骂村里的郎中,心中不快,捋着胡须道:“你也不能这么说,是药三分毒,很多药都有毒的,只要用得恰当,毒药也能成为良药。只是不能过量。这雷丸是给孩子打虫的好药,那郎中并没有用错药。你孩子肚子痛,应该是你给孩子服药太多了。不能怪人家郎中的。”
听左贵帮着村里郎中说话,农妇不敢再乱骂,忙哀求左贵救救孩子。
左贵道:“不要紧,我开些泻下的药,拉出来就没事了。记住以后药得按照郎中的交代吃,不能多吃的。”
“是是,多谢老郎中。”老妇满脸是笑连连答应道。
左贵对左少阳道:“给孩子拿几枚麻子仁丸。”
“哦!”左少阳答应了,心想老爹左贵用麻子仁丸是润下通便的,可以用了帮着排除被麻痹的虫体,但不可能实现驱虫的效果,必须配合驱虫药才行。
如果让农妇加大雷丸用量,固然能达到驱虫效果,但是老爹已经说了这雷丸有毒,农妇绝对不敢再用,必须换药才行。
用什么药呢?
苦楝皮?不行,这药很苦很臭,孩子特别不喜欢吃,更主要的是它有毒,稍不注意就容易中毒。最好不用。
使君子?这药不错,而且香甜可口,而且很安全,唯一的不足,就是药效缓慢,要连续嚼服三四天之后才有效。驱虫太慢了。不过,他在自家药铺和刚才在药摊都没找到这味驱虫常用药。想必唐朝还没有出现。因为使君子最初是在宋朝才作为要药物出现,在宋朝的《开宝本草》才第一次作为药物记载在医书上的。
他脑袋里把驱虫药过了一遍,觉得还是用雷丸比较稳妥,孩子昨夜已经服用过,但老妇不会答应,这得想个办法才行。
很快办法就想出来了,那就是先用槟榔安蛔,槟榔这种药也是驱虫药,能麻痹虫体,从而起到安蛔的作用,安蛔之后,孩子的肚子自然就不怎么痛了。然后再加大雷丸剂量让孩子服用,杀死虫体,同时,麻仁子丸能润下,可以帮助将杀死的虫体排出体外,避免被人体吸收产生不良影响。
这主意说起来麻烦,相通也就那么片刻,左少阳拿了一些槟榔,混在麻仁丸里给孩子服下。那农妇道:“你注意观察孩子,他肚子不痛了,还要过来服一次药,等你们卖完菜要走的时候,看情况再决定是否再给药。孩子要上茅草的话,你要跟着,看看孩子是否把虫子拉出来了。如果拉出虫子了,就不要再吃药,否则对身体不好。”
农妇感激地连声称谢,付了诊金六文钱。
过了不多久,那孩子果然肚子不痛了,很是高兴,自己个跑过来告诉了左少阳,左少阳又拿出足量的雷丸,合着麻仁子丸一起给孩子服下。拿药服药都是左少阳在管,左贵从来不管,所以左少阳很顺利地将药丸给孩子服下了。
傍晚时分,农妇的菜快卖完的时候,那孩子说要上茅草,农妇忙按左少阳的吩咐,带着儿子去了茅厕,过了一会,喜滋滋出来对左贵说:“拉出来了,好多虫子呢。你的药真管用!”
左贵捋着胡须微笑着,对自己又一次药到病除而得意,却不知其实是左少阳调整了用药的结果。这是后话,按下不表。
回头说中午的事。老妇带着儿子看了病走了之后,又等了一会,左少阳终于远远看见那个皮肤黝黑的姑娘,挑着一大挑柴火到瓦市来了。
左少阳忙起身招呼:“姑娘,你来了!”
那姑娘瞧见是他,笑了笑,挑着柴火从他身边经过,又往前走了一小段,在一排卖柴火者的中间空地上停下来,喘了口气。回头又瞧了他一眼。嫣然一笑。
左少阳忙小跑过去,道:“我正想着你咋还不来卖柴火呢,说不定年边了不来了,可巧你就来了。”
姑娘大眼睛闪了闪,问:“你要买柴火?”
左少阳很想说是,可是他做不了主,明天他们的贵芝堂还能不能开下去都不知道,又正是缺钱的时候,买这么一大挑柴火回去,不把老爹老娘气死才怪了,歉意地摇摇头:“不,嘿嘿,我跟我爹来瓦市摆药摊诊病。可巧就在你们旁边。”左少阳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松鼠道:“你瞧,小松鼠张开眼睛了,我喂它吃松子果仁,它吃的可香了呢。”
姑娘瞧了瞧那小松鼠,微微一笑,没有不说话。
左少阳道:“对了姑娘,我们也算有缘,你救过我,还送过我这么好玩的小松鼠,能不能把你的名字告诉我啊?对对,我姓左,叫左忠。就住在前面街贵芝堂。姑娘呢?”
那姑娘瞥了他一眼,又低下头,银铃般的声音脆脆的说了句:“我叫苗佩兰。”
“苗佩兰?佩兰,这名字好,佩兰的这种兰草,是一种化湿解暑的常用药,而且,有一种沁人心脾的清香。所以屈原在《离骚》就说了,女孩子喜欢“纫秋兰兮以为佩”。姑娘虽然没有把兰花佩在胸前,但身上这股幽幽的兰草香挥之不去,却比人家戴的兰花还要好闻!”
苗佩兰大眼睛闪了闪,下意识侧头闻了闻,似乎没感觉到身上有什么味道,这自然是只缘身在此山中的缘故,俏脸红红的瞧了左少阳一眼,又忙低下头。
这羞态瞧得左少阳心中一荡,轻咳两声,掩饰地把小松鼠放在手心里,捧着问苗佩兰道:“佩兰姑娘,你说,我们给这小松鼠取个啥名呢?”
苗佩兰想了想,伸出手抚摸小松鼠金黄色光滑的被毛,微微一笑,道:“它皮毛是金黄色的,卷着大尾巴睡觉的时候象个圆球,要不,就叫它黄球吧。小孩名字不能取太好听了,会遭神人妒忌,多灾多病的,所以叫黄球好养活。”
左少阳听她拿小松鼠当孩子养,扑哧一声笑了:“行,就叫这名好了。”
苗佩兰从柴火后面取下一个包裹,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小袋东西,递给了左少阳。
左少阳很好奇,接过打开,见是小半袋子的松果,喜道:“太好了,这小家伙没牙,咬不动松子,必须用松子研成汁来喂它,松果很费,我上次从山上回来摘的,差不多都用完了,正愁城里没地方找松果去呢。可巧你就给送来了。谢谢!”
正说着话,忽听身后老爹左贵叫道:“忠儿,干啥呢?赶紧过来,有人瞧病了!”
左少阳回头一望,只见一个中年妇人,笼着袖缩着脖,正坐在老爹桌前,忙答应了一声,对苗佩兰道:“我去帮老爹瞧病去了啊。这松果我找个袋子装了,回头把袋子还你。”
苗佩兰点点头。
左少阳跑过去,在一旁坐下。左贵问那妇人道:“你哪不舒服啊?”
中年妇人道:“咳嗽,怕冷,身上不得劲,稍稍一动就冒虚汗,我是瓦市里摆摊卖布头的,这不,把布头打家里运来,还没怎么活动,就一身虚汗,累得扯风箱一样。然后就觉得身上不得劲了,开始咳嗽。瞧见你这有个药摊,我守着摊子又没空去药铺,所以就过来找你瞧瞧。”
“这样啊,我给你摸摸脉好了。”
诊脉之后,又让把舌头伸出来瞧了瞧,左贵道:“不妨事,这天寒地冻的,你运东西累了出了汗,风头上着凉伤风了,吃两剂药就好。”
那妇人道:“老郎中啊,我咋这么容易就伤风呢?以前我身子骨可没这么娇弱的,别说运这么点东西了,再重的东西我扛起就走,到了地放下来气都不喘一下的。就这大半年,老是病,稍不留意就病了,一病就全身酸痛,发烧,咳嗽,打喷嚏,啥毛病都出来了。老郎中啊,你帮我瞧瞧,好生瞧瞧,我到底是哪不对劲?”
左贵想说上了年纪都这样,可瞧了瞧她,也不过三十出头的样子,这话也便咽住了。
左少阳随口问了句:“那你以前生病,都吃药了吗?”
“吃啊,我还是很爱惜我这身子骨的,我可不硬拖,人家说了,‘瞒债穷,瞒病死’,这病是硬扛不得的,有病就得吃药,所以呀,但凡有个头痛脑热的,我就去惠民堂买药吃,他们那的药丸很管用的,一吃就好。”
左少阳奇道:“药丸?什么药丸啊?”
妇人扳着指头数叨:“象什么‘桂枝加葛根散’、‘柴胡桂枝散’‘桑菊丸’、‘葛根散’、‘柴葛丸’啥的,多了呢!”
左少阳更是奇怪:“你说这些不都是解表的汤药吗?怎么成了丸散剂了?”
“这我就不清楚了,反正是惠民堂卖的,这样挺好的呀,买了就吃,一吃就管用,很方便的。所以我家里就备了不少,有个头痛脑热的,就自己个拿药吃,吃了也好,不用丢下活去药铺看病摸脉啥的,也不用劳神熬药。”
左少阳苦笑,道:“大婶,我现在明白你为什么老是伤风着凉生病了。”
“是吗?我什么病啊?”
“你就是乱吃解表的成药吃出来的毛病!”
“啥意思?”妇人茫然问道。
“这外感病,有风热外感和风寒外感之分,用药也各不相同,有辛温解表和辛凉解表的区别,如果是外感风寒,那要用辛温解表药,如果是风热外感,要用辛凉解表的药。这得辨证施治,不能乱用成药的。要不然,本来是外感风热,你却用了辛温解表药,那就会口干舌燥,你得的是外感风寒,你却用辛凉解表的药,那就会闭郁肺气,你自己可能不觉的有什么,也可能外感就这么乱吃药也好了,但你的身体正气却因此暗中已经受到了损害,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这么长期乱用药,你就会表阳虚,肺气不宣,闭郁更重,正气大损,抵抗外邪的能力大大减弱,外邪也就容易入侵的手,你自然就很容易生病了。”
妇人疑惑道:“我也是按照药铺说的药的用处吃的呀。”
“所谓‘医不自治’,连行医的郎中自己都不给自己瞧病,你又不是学医的,你怎么能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毛病的?外感病其实是很复杂的,各种症状用药都不相同,不是简单的外感风热和风寒这样两种,细分就多了,象什么外感风寒表虚、外感风寒湿邪,兼有里热,外寒内饮、肺热咳嗽、风寒郁而化热等等,必须要专门的郎中望闻问切之后,辨证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毛病,然后才能对症下药。你生怕麻烦,只凭自己的经验就乱找成药吃,很多情况下是不准的,结果就会对身体造成损害,减弱对外邪的抵抗力。不生病才奇怪了。”
妇人有些明白了,着急道:“这样啊,那该怎么办?”
“别担心,我爹会给你开药的,慢慢调理一段时间,以后主要不要乱吃成药,有病还是上药铺医馆找郎中瞧,一段时间调理医治之后,你身体就会重新强壮起来的。”
“哦,我知道了,多谢多谢!”
左贵瞧了左少阳一眼,提笔写了方子,左少阳看了方子很对症,忙照方抓药,包好给了那妇人。妇人付了七文钱诊金,拿着药走了。
左贵又侧过身来,上下打量了一下左少阳,微笑点头道:“嗯,你刚才给病患解释得很清楚,也很不错,不过,这些东西,我给你的医书上是没有的,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嗯……,是上次跟爹说的那个老铃医教我的。”
“哦。”左贵捋着花白胡须微笑道,“你上次说他只让你看了一天的医书,你能这么短时间学会这么些东西,也是难得了。看样子你还是很用功地在学的,为父以前骂你不刻苦,倒是错怪你了。”
左少阳嘿嘿干笑了两声,问:“爹,你饿了吧?我回家给你拿饭去?”
“嗯,去吧。”
左少阳远远瞧了那挑柴姑娘一眼,见她笼着袖站在柴火边,也正偷偷看自己,瞧见自己望她,忙又把眼神躲开了。
左少阳嘿嘿一笑,提着那小半袋松果,快步小跑着穿大街走小巷回到了贵芝堂。梁氏已经把午饭准备好了,四个黑面夹桑白皮的硬馍馍,两碗青菜叶子汤,用个竹子编的食盒装着,两双筷子。
左少阳把松果倒在药材仓库的地上,把空袋子塞进怀里,对梁氏道:“娘,能不能多给两个馍馍啊?”
“干啥?”
“我饿,我瞧爹也挺饿的,多拿两个吧,吃不完再拿回来。”
梁氏爱怜地瞧了儿子一眼,见他冻得脸苍白,鼻梁倒是冻得红了,伸手过去帮他揉了揉,又从锅里取了两个馍馍放进竹篓食盒里,外面用一张蓝布包住裹严实了,递给左少阳。
左少阳高兴地提着食盒,快步跑回了瓦市。这一次他是从另外一边进来的,先到了打柴姑娘苗佩兰那里,把苗佩兰的袋子递给她,道:“喏,给你袋子。——对了,我给你带了两个馍馍来,热的,趁热吃,暖和!”取出馍馍递了过去。
苗佩兰接过袋子,瞧了那馍馍一眼,红着脸摇摇头,从怀里取出一个白手帕包的小包裹,展开,里面也是个硬馍馍,已经咬缺了一小半了。那馍馍也是黑面加桑白皮做的,只是桑白皮更多一些,看样子,这种组合做馍馍,这一带百姓都知道,也是缺粮情况下的主食了。
左少阳伸手摸了摸她手绢里的那半个馍馍,道:“哎哟,跟石头一样硬,这咋吃啊,吃我的好了!快!不然凉了就不好吃了。”
苗佩兰还是摇摇头,拿起那硬馍馍吭哧咬了一口,很费劲地咀嚼着。
左少阳急了,一把抢过她手中那硬馍馍,把手里两个热气腾腾的馍馍塞进她手里,微笑道:“你给了我一只小松鼠,我给你两个馍馍,谁也不欠谁的,对吧?快吃!”说罢,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拎着食盒就跑。
苗佩兰追上两步,又站住了,低头瞧了一眼手里的两个馍馍,拿起来,轻轻咬了一口,热乎乎的,全身一暖,捧着那热腾腾的黑面馍馍,望着左少阳的背影,眼眶有些湿润了。
左少阳跑到老爹摊子前,没人看病,把食盒往桌上一搁:“爹!吃饭了!”
左贵瞧见他手上攥着半个硬馍馍,外形和里面的东西都不太像自家的馍馍,奇道:“哪来的?”
左少阳当然不好说是苗佩兰的,随口扯谎道:“是对边杂货铺大叔给的,不好吃,比不上我们家的,所以咬了一口没吃完。”
左贵瞪眼道:“人家好心给你,你还挑肥拣瘦?赶紧吃了!”
左少阳哦了一声,把那半个馍馍送到嘴边,便又闻到那熟悉的春天嫩草香味,禁不住回头望去,瞧见苗佩兰也正望着他,见他要吃自己吃剩的半截馍馍,顿时羞红了脸,忙扭过头去。
“还不吃?等啥呢?”左贵仰头瞪眼瞧着他。
左少阳忙把目光收回来,心底暗笑,赶紧将馍馍塞嘴里,吭哧使劲咬了一口,牙都差点崩掉了,才咬下一小块。使劲嚼,卡朗卡朗响,跟嚼冰块似的,实在嚼不动,便含着用口水泡软了,这才嚼烂了吞下。
左贵见他吃得实在费劲,道:“行了,都冷了,等回去之后热热再吃。先吃家里热的好了。”
左少阳如获大赦,赶紧把那半个馍塞进怀里,打开食盒,取出两碗汤,还有四个热腾腾的馍馍。两人风卷残云,很快便吃光了,连汤也喝了个干净。
左少阳一边吃东西一边偷眼瞧苗佩兰,见她在吃自己给的馍馍,这才放心。
左贵瞧见他老瞅人家卖柴姑娘,问左少阳道:“是谁啊?”
“她就是上次我摔下山崖,把我从山崖上就下来的打柴姑娘,名叫苗佩兰。”
“哦,那怎么不谢谢人家啊?”
“谢了,姐姐给她钱,可她不要。”
左贵赞道:“施恩不图报,好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