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汉像后发出细微的声音,像是蚂蚁在啃咬着什么一样,嬴抱月和淳于夜对视一眼,足尖点地,立即离开了罗汉堂。
一直逃出去十几丈远,两人身形掩入一处房屋角落,远远观望着那间诡异的屋子。
罗汉堂外静悄悄的,并没有人出来。
淳于夜松了口气,蹙眉问道,“最后那动静,是什么?”
“似乎是那些茸毛重新覆到了那盒子上,”嬴抱月回忆着最后听见的声音,”果然那东西是在守护着那盒子。“
“那东西也够蠢的,你将里面东西偷出来了都不知道,”淳于夜嗤笑了一声,“话说那鬼东西到底是什么?”
“我不知道,只是……”
嬴抱月欲言又止,她莫名想起了之前在西岭雪山曾经将赵光他们拖下山崖的长着手的怪草。
淳于夜打量着她的表情,“那不会是从西岭雪山弄回来的怪东西吧?”
嬴抱月猛地看向他,淳于夜和她想到了同一个地方。
淳于夜抬起头,看向天上孤零零的冷月,碧瞳微冷,“我在禅院呆了那么久,没想到这地方还能一直给我惊喜。”
供奉着十八罗汉的罗汉堂,守护着解药的怪草,还有他之前从未在斗兽大会上见到过的人面兽。
光这一晚上,他就遇见了好几桩没见识过的稀罕事。
淳于夜语气讽刺,嬴抱月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这人表现得好像不知情一般,可正如他所说他在这里长大,淳于夜真的对一切都不知道么?
不过不管怎么说,如果那守护盒子的怪草真如猜想那般是从西岭雪山弄来的,倒是能够解释刚刚取药的顺利。
西岭雪山出身的东西都有股子莫名的憨直气息,那怪草也许接受的命令就是守住那个盒子,才对她取走解药没有反应。
“你拿到的是真的解药吧?”
淳于夜皱眉问道。
嬴抱月从怀中重新掏出那枚丹药,她此时才有时间好好检查这枚丹药。
月光下,丹药发出莹莹的光辉。嬴抱月凑上鼻子嗅了嗅,和之前两枚解药气味近似的药味传来,她细细分辨后松了口气,虽然她还不能分出这丹药的具体成分是什么,但她可以确认和之前两枚解药是用同样的东西炼制的。
嬴抱月身体彻底松弛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汗湿后背。
仔细想想,她刚刚的举动实在是太过冒险,只要那怪草有一点异动,后果不堪设想。
即便如此,她心中却被一种难以言说的冲动驱使着,近乎莽撞地用树枝就敢去夹那盒子。
还真给她拿到了。
淳于夜望着嬴抱月的举动,就知道她取到这枚解药不是假的。
别的不提,嬴抱月的辨认药毒的能力在他之上。她闻不出不对,那除非这三枚解药都是假的,否则三枚就都是真的。
不过……还真给他们找到了三枚解药。
淳于夜知道他的想法莫名,但从今晚开始到现在,他们的寻药之旅似乎就没那么复杂。
今夜的禅院,似乎不是他认识的那个禅院。
在他的预想里,这一趟禅院之旅本该异常凶险,他甚至还准备好了万一被发现后全禅院逃亡的准备。
可除了嬴抱月被卷入地穴的那个意外之外,其他的事情都顺利得异乎寻常。
从他们踏入禅院开始,既没有被黑泥侵蚀,也没被人发现,连卷入地穴这样的险境都误打误撞地出来了,一点劲都没费。
是因为禅院的主人不在?还是因为今晚所有弟子的注意力都在斗兽大会上?
还是他太疑神疑鬼了?
淳于夜眯起眼睛,看向攀着墙角向外观望的嬴抱月。
她神情专注,似乎全身心都放在了救那头和她没半点关系的野兽身上,完全没有察觉到危机的逼近。
嬴抱月观察了一阵罗汉堂外,发现并没什么动静,彻底放下了心。
她直起身,按照之前的记忆,看向之前高个弟子赶着的马车离去的方向。
接下来只要找到那只人面兽被关押的地方就行了。
嬴抱月小心地观察着前路,正要出去。
她的肩膀忽然被人从后面抓住。
“嬴抱月。”
淳于夜目光阴沉地看着她,“我们离开这里。”
“现在,立刻,马上。”
嬴抱月一愣,“你怎么了?突然这么说。”
淳于夜的碧瞳宛如一池深潭,他静静凝视着面前的少女,斩钉截铁道,“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再待在这里,绝对会出事。
要他说理由,他一个也说不出。但从以前开始,他的这种直觉救了他很多次。
嬴抱月定定望着淳于夜的眼睛。
“我不走。”
“是吗?”
淳于夜本也没想着她会乖乖听话,他冷静地握住了腰边的剑柄,正要拔出。
“淳于夜,”嬴抱月淡淡道,“你敢打昏我,我现在就大喊出声,把人引来。”
淳于夜手一顿,碧瞳中划过一丝凶狠,“你疯了?”
“不过是同归于尽,”嬴抱月平静地望着他,“我们可以试试,是我下场惨,还是你这个禅院的叛徒惨。”
“你今天果然不可理喻,”淳于夜怒到极点,声音却冷了下来,“你想喊就喊,喊啊!”
她到现在连动用真元都不敢,他就不信她还真敢把其他人引来。
同归于尽本就是下策中的下策,不过是她实在没有别的法子能威胁他罢了。
嬴抱月沉默地和淳于夜对视着,神情复杂。
事已至此,只是拼谁更能豁得出去。
月光下,她张了张嘴。
淳于夜静静望着她,忽然闭了闭眼睛。
他倏然转身。
“淳于夜?”
嬴抱月望着他的背影一怔。
“你想在这玩就玩吧,我不奉陪了,”淳于夜背对着她,淡淡开口。
他低声笑了一声,忽然意识到不是嬴抱月有问题,是他自己今天晚上脑子出了问题。
嬴抱月不在乎他的生死,他却在操心她的死活?
什么玩意儿。
“我要的解药已经拿到了,慕容恒那颗我也会带给他。”
淳于夜摸了摸自己怀中的木盒,冷漠开口,“你不想走就留这吧,我要回去了。”
他没那么多条命陪这丫头在这折腾。
嬴抱月望着他的背影,轻声道。
“是吗,这样最好,阿恒就交给你了。”
淳于夜正要离开的脚一顿。
他忽然有一种错觉。
他有的那种预感,嬴抱月也有。
甚至连他要离开,都在她的预料中。
“我再问最后一次,”淳于夜站在原地,不回头道,“你到底跟不跟我走?”
“不,”嬴抱月摇摇头,简洁道,“我还有事要做。”
淳于夜闭上眼,身影消失在她的面前。
无数荒废的空屋前,只剩下嬴抱月一人的身影。
嬴抱月独自一人站在墙角。
已经到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一朵乌云飘到明月的上方,四周一瞬间黑得不见五指。
乌鸦飞过,留下凄厉的鸣叫,更添阴森。
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嬴抱月肩膀上响起,她感觉自己的脸颊被什么冰凉柔软的东西舔了舔。
“小花?”
乌云裂开一条缝,少许月光从中透了出来,嬴抱月侧过头,看向爬到自己肩上的小花蛇。
这条蛇其实十分胆小,对周围的环境很敏感,轻易不出来,到了西戎后一直都缩在她的袖子里,这还是它第一次爬出来。
禅院大概是空气里的血腥味太重了,在微弱的光芒下,嬴抱月能看见小蛇的身体在微微颤抖。
“你出来做什么?”
她伸出食指揉了揉小蛇的脑袋,“害怕的话就回去睡,不用逞强爬出来。”
小花蛇直起上半身,左右摆动着,像是在努力向她说明着什么。
嬴抱月一怔,“你是想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
小蛇点了点头。
嬴抱月笑了,“谢谢你。”
“有你在,我一直都不是一个人。”
小花满足地摇摆了一下身子,将脑袋贴到了她的脸上,像是在安慰她一般。
嬴抱月目光有些恍惚,伸手摸着小花的脑袋,“你今晚有点反常啊,为什么偏偏挑这个时候来安慰我?”
嬴抱月自嘲地笑起来,“我之前明明有更惨的时候吧?”
小花不会说话,自然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只是将身体更紧地依偎着她。
嬴抱月嘴角笑意褪去,淡淡道,“如果是因为他,你不用担心,我早就知道他会走。”
不如说,淳于夜的所有反应都在她的意料之内。
“他走了才好,”嬴抱月静静望着眼前的空地,“道不同不相为谋。”
她和淳于夜,牵扯得越少越好。
她和他,如果不能互相杀戮,那么远离就是最安全的距离。
“救那只人面兽是我的愿望,和他无关,”嬴抱月伸手将小花蛇塞进领子里,“他如果跟着去,我还束手束脚的。”
小蛇挣扎着想探出头,嬴抱月按下它的脑袋。
“藏好。”
她的视线陡然变得凌厉起来。
“接下来的路会很难走。”
“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第一时间记得自己逃,不要管我。”
……
……
黑暗陌生的路上,嬴抱月一个人向前走。
她沿着记下的那辆马车的方向已经走了一刻钟了,可是沿途除了破败的房屋和荒草堆外没看到任何值得注意的地方。
禅院到底将那只人面兽藏到了什么地方?
啪的一声,脚底踩断一根枯枝,嬴抱月浑身一个激灵。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房屋,每个屋子里都满是黑暗,不知藏着什么。
这种感觉比走在乱坟岗中还要瘆人。
她现在还不敢动用真元,就只能用自己的五感来警戒四周,这让她愈发敏感,周围任何的动静都刺激着她的神经,没走多远就汗湿重衣。
嬴抱月苦笑,没有淳于夜在一边警戒,她的负担果然成倍增加。
但这是不是说明,她之前一直都信任着他呢?
嬴抱月嘴角的笑意淡去。
以往淳于夜在她身边时,她绝大多数的精力都用来警戒他了。可此时她忽然意识到,就在之前她被卷入地穴时,她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外面,完全没有注意淳于夜的动静,将一切都完全地交给了他。
一股寒意陡然从她后背升起,完全超过了夜风的凉意。
这种感觉,真可怕。
嬴抱月不禁瑟缩了一下,这时她察觉到袖子里的小花动了一下。
嬴抱月定睛一看,只见眼前破败的荒屋之间,隐隐出现了一座黑乎乎的马厩。
她心头一跳。
神兽之间,是有感应的。
望着不远处的马厩,嬴抱月没有加快脚步,而是第一时间躲到了路边的一间空屋里。
四周安静至极,只能听见乌鸦的叫声。
嬴抱月躲在空屋的窗沿下,悄悄往外看。
马厩的棚沿下挂着一盏灯笼,露出模糊的灯光,灯光下没有影子。
没有人站在灯笼下,除非那个人躲在马棚内。
嬴抱月闭上眼睛,风从远处传来,带来隐隐的血腥味和黑泥的臭味,正是她在地穴中曾经闻到过的那个味道。
同时她还记得那个负责赶马的高个弟子身上有着很重的汗臭味,此时夜风里却没有那个味道。
他不在这?
说起来,那个矮个弟子被淳于夜打晕后藏了起来。负责拿药的人这么久都没有赶来,如果在这等待的高个弟子是个正常人的话,此时应该会出去寻找。
只是,西戎人会将那匹人面兽毫无看守地放在一个地方吗?
嬴抱月观察了马厩外半刻钟,发现没有人靠近,四周也一直没有修行者的气息。
如果再这么等下去,已经离开的高个弟子估计都要回来了。
不能再等了。
嬴抱月横下一条心,从空屋中走了出来。
她小心翼翼地摸到马厩附近,空气里的血腥味变得浓起来。
没有其他人的呼吸声。
眼前马厩的围栏上也没有上锁。
嬴抱月弓着腰钻进栏杆内,眼前响起马打响鼻的声音,她心中一震猛地抬起头,眼前的一幕顿时让她心跳险些停止。
高个弟子就在马厩内。
且就在她的面前。
他脸朝下躺在冰冷的泥地上,整个身体都已经僵直了。
嬴抱月弯下腰,伸手贴在他的颈动脉上。
他死了。
而造成他死亡的原因应该是……
嬴抱月看向高个弟子后心处的一个黑色印迹,他像是被一脚踹到了这个地方,踢中后心而死。
他后背的这个痕迹看着像是马蹄印,但此处拥有这个形状蹄印的野兽并不只有马。
嬴抱月缓缓抬起视线,看向远处马棚内的那个大笼子。
粘稠的血和黑泥一滴滴从笼子的缝隙里流下,之前见过的人面兽浑身是血双眼紧闭地躺在笼子里。
她酷似人的肩膀和手臂上布满了男人的指印,但原本插在她小腿上的锁链上有个大缺口,已经被弄开了。
她恐怕是不知何时偷偷弄开了腿上的锁链,趁着看守弟子占她便宜的时候,给了他致命一击。
但她实在伤得太重了,这一击却也让她精血耗尽,陷入昏阙。
“喂,你醒醒!”
嬴抱月向那匹人面兽奔去,可就在她在笼子前站定之时,她眼前突然一黑。
一双冰冷的大手,猛地掐住了她的脖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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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
嬴抱月猛地抓住那双手,睁大双眼。
原本奄奄一息躺在笼子里的人面兽从笼子中暴起,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但这还不是最惊悚的,之前在地下见到这只神兽的时候,嬴抱月清楚地记得她的四肢都是如豹子一般爪子,根本就没有手掌,可此时她的上本身都已经化成了人形。
只看上半身,她已经不是一匹野兽,而是一个女人了。
“嘶,嘶。”
凌乱的黑发下,女人的一双竖瞳血红,死死盯着嬴抱月,双手用力,嘴里发出蛇类一般的威胁声。
“咳、咳……我……是……”
嬴抱月抓着这只兽的手掌,艰难地张开口,但喉咙被掐得太紧,她发不出声音。
不仅如此,因为颈动脉被掐住,她眼前一阵阵发黑,应该没有几秒钟就将要陷入昏阙。
“放……手……”
“我……不是……”
嬴抱月挣扎拍打着那双手,想唤回这匹神兽的神智,可她眼前这匹神兽因为恐惧和仇恨完全失去了理智,血红的双眼中只有杀意。
“嘶!”
就在这时,嬴抱月肩上的衣物里一阵鼓动,小花从她衣领中钻出,它盘在嬴抱月的肩膀上,龇出蛇牙向笼子里的神兽拼命晃动。
它细如筷子的身体骤然膨大,可即便如此在成年神兽面前它还是小的不值一提。
可即便如此,就在听见小花蛇的嘶鸣之后,笼中女人疯狂的眼神忽然凝了凝。
“你是……”
她的目光落到小花蛇的头顶,小花蛇头顶的一片鳞片在月光下闪烁了一下。
女人的目光忽然迷蒙起来,喃喃开口,“娘?”
什么?
被掐得几乎昏阙的嬴抱月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听见了什么?这女人刚刚喊了什么?
这时那双掐着她脖子的大手松了松,嬴抱月猛地挣脱开来,后退一步,跌倒在地上大声咳嗽起来。
她抬起头,惊魂未定地望向马棚下的笼子,却只见笼中那匹人面兽怔怔地向她肩上的小花蛇伸出手,竖瞳中的满是眷念和悲伤。
不是吧?
嬴抱月脑中一片混乱,她捡到小花的时候它明明还是个宝宝,怎么就成了这匹大神兽的妈妈了?
这时小花蛇从她肩上跌落,一溜烟钻进了她的袖子里,蛇身躲在她的臂弯里不断瑟缩着,显然刚刚的对峙已经耗尽了它的勇气,丝毫没有认到女儿的感觉。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嬴抱月重新看向那匹人面兽,却只见她身体晃了晃,砰的一声重新倒进笼中的血泊里。
“喂,你!”
嬴抱月认命地重新爬到了笼子前,发现即便倒下了,笼中女人的手臂还在不断痉挛抽搐着,似乎想要重新抬起。
嬴抱月神情复杂起来,她伸手护住自己的脖颈,小心翼翼地抓住笼子上的木杆。
女人挣动了两下,没有反应。
嬴抱月在心中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解药,用树枝夹住,送到女人嘴边。
这位实在太有攻击性,直接用手喂,她真怕这匹神兽把她手指给咬断了。
然而女人依旧毫无反应,送到唇边的药丸也推不进去。
嬴抱月一咬牙甩掉树枝,手伸进栏杆里,一把掰开女人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
“咳!”
女人尚在昏迷,却还是本能地吐掉了喂到嘴里的东西。
四周的血腥味愈发浓郁,嬴抱月指尖也沾上了血和黑泥,她莫名有种自己在接生的感觉。
她从血泊中重新捡起那枚解药,重新塞进女人嘴里,并牢牢捂住她的嘴。
“呜呜呜……”
女人呜咽挣扎起来,嬴抱月死死捏着她的下巴不松手。
“吃啊,不吃不行啊!”
嬴抱月声音嘶哑起来,“吃才能活命!”
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她的话,女人在血泊中挣扎了一瞬,终于咽下了丹药。
嬴抱月收回手,看着她躺在血泊了挣扎了一下,随后不动了。
四周寂静无比,远处的入口处躺着一具尸体,眼前的笼子里仿佛也躺着一具尸体,无限的寂静里只有她一个活人,嬴抱月死死咬紧牙关。
没有人试药,谁也不知道她找到的这枚丹药对这匹神兽而言是药还是毒。
一刻钟之后,躺在血泊中的人面兽还是毫无动静。
难以想象的恐惧逐渐从心底蔓延到嬴抱月全身。
“你……”
嬴抱月垂头看向自己满手的鲜血,她到底是救了她,还是杀了她呢?
嘀嗒。
嘀嗒。
嘀嗒。
万籁俱静中忽然响起水滴的声音。
嬴抱月猛地抬起头,睁大双眼。
眼前的一幕就像是一个奇迹。
原本混杂在笼中女人的血肉中的黑泥一点点流出她的身体,像是对她失去了兴趣一般,流到地上渗入泥土中不见了。
而随着黑泥的离开,笼中女人原本皮开肉绽的身体开始愈合,血流停止,骨肉弥合,她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恢复生机。
嬴抱月注视着这一幕,屏住呼吸。
她知道这是在侵蚀女人身体的黑泥离开后,原本属于高阶修行者的身体修复能力恢复了。
随着女人身上伤口的恢复,她原本人形的上半身也变回了豹子的模样,极为流畅的身体线条呈现在嬴抱月眼前。
果然她和化蛇还是有些不一样。
嬴抱月心跳加速,她在西岭雪山见到的化蛇是人面豺身,但这个女性神兽却是人面豹身。
她到底是何方神圣?
一刻钟后,女人身上的伤口彻底消失,暗红色凝结的血块从身上脱落。
一声悠长的呼吸声在天地间浮现。
躺在血泊中的“她”,睁开了双眼。
在睁开双眼的瞬间,笼中兽的神情有一瞬间的迷茫,仿佛初生的婴儿。
她四处张望着,就在和笼外那张脸对上时,兽愣住了,人也愣住了。
和那双明亮竖瞳对上的瞬间,嬴抱月大脑一片空白。
“你……”
她张了张口,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时她发现笼中兽的视线忽然下移,停在了她脖子上的淤痕上。
笼中兽缓缓直起上身,向笼边游走了一步。
之前那股窒息的感觉顿时浮上心头,嬴抱月退后一步,心有余悸地捂住自己脖子。
瞧见她的动作,笼中兽猛地停了下来,身躯有些僵硬。
气氛顿时陷入尴尬中。
一人一兽,就这么隔着笼子对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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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阵寒风吹过,嬴抱月猛地回过神来。
此时并不是她们对视的好时机。
她知道这匹神兽刚喘过气来,心神想必还很脆弱,一旦处理不当容易产生应激反应,但她没有时间等对方恢复了。
嬴抱月回头看了一眼马厩门口的尸体,虽不知禅院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两个弟子失踪,但无论如何此地不宜久留。
嬴抱月咬了咬牙,率先靠近了笼子。
笼中兽的肩膀难以觉察地颤了颤。
嬴抱月注意到了,她有些心酸,但这举动至少证明对方没那么有攻击性了。
她大着胆子重新回到了笼子边,望着那双漂亮的竖瞳,她犹豫了一下,指着自己问道。
“你……认得我吗?”
笼中兽望着她,眼神有些复杂。
片刻之后,她点了点头。
嬴抱月眼睛一亮。
笼中豹身人面的女人抬起前爪,做了个掐的动作。
她望着嬴抱月脖子下淤痕,缓缓开口,“我做的。”
她又看了一眼躺在马厩入口的那具尸体,眼中流露出一丝仇恨,咬牙切齿道,“我杀的。”
嬴抱月一怔,旋即心中一松。
她最害怕的就是这只神兽在意识不清时分不清到底是什么人靠近了它,又对它做了什么。这样看来就算之前在那样癫狂的状态中,它还是保有一丝神智,能够将她和禅院弟子区分开。
能分得清的话,就能沟通。
嬴抱月又靠近了笼子一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笼中兽的神情,轻声问。
“那你现在,不害怕我了吗?”
之前这只神兽之所以会掐她的脖子,就是因为对人类的恐惧,下意识想要将靠近她的人类统统杀掉。
笼中兽神情复杂地望着她。
就在嬴抱月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笼中兽忽然看向她的肩膀,喃喃开口,“你有蛇。”
“蛇?”
嬴抱月反应过来,“你是说小花?”
她将手伸进衣襟掏了掏,却只牵出一条尾巴。小花蛇将脑袋缩在她领子下,死死咬着她的内衫不肯出来。
“不好意思,这孩子好像有点怕你,”嬴抱月笑了笑,将小蛇的尾巴放了回去,没有勉强。
笼中兽的神情变得更加复杂,轻声道,“化蛇。”
化蛇?
嬴抱月心里一突,她没想到居然会从这只神兽口中听到她一直怀疑的那个名字。
她盯着笼中兽问,“你是化蛇吗?”
“我不是,”笼中兽摇头,视线落到小花蛇藏着的位置,眼神有些悲伤,“它是。”
小花是化蛇?
嬴抱月被她问糊涂了,这怎么说都不可能啊。
物种都不一样……
“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嬴抱月狐疑地望着她,“这孩子可不是化蛇。”
且不说小花压根没长着人脸,之前在西岭雪山遇见化蛇之时,嬴抱月清晰地记得他说过自己是这世上最后一只化蛇。
然而笼中兽执拗地摇头,断断续续道,“它身上有……化蛇的气息。”
小花身上有化蛇的气息?
嬴抱月忽然明白了什么。
她拉高衣领,借着月光瞄了一眼小花蛇的头顶,一枚颜色不太一样的鳞片亮了一下。
之前从西岭雪山下来后,她无意中发现小花头顶的颜色和以前比好像有点变化。但因为它身上的颜色本来就花,她就没多在意。
她听花璃说过,当初在青鸾峰她昏死过去的时候,小花曾和化蛇搏斗过。
恐怕就是在那个时候,化蛇将他的气息留在了小花身上。
看来之前笼中兽掐住她脖子时之所以会短暂地恢复神智,就是感受到了化蛇的气息。
凝视着笼中兽脸上的那张人脸,嬴抱月轻声问道,“请问你和化蛇有什么关系吗?”
“我……”
笼中兽咬了咬唇,神情有些挣扎。
“不想说也没关系,但你能先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吗?”
嬴抱月郑重问道。
既然这神兽开了神智,那么必然有自己的名字。
它的一举一动实在是太像个人了,嬴抱月不想继续在心中称它为笼中兽。
“名字?”
笼中兽猛地抬起头。
“对,名字,”嬴抱月指了指自己,轻声道,“我叫明月,你呢?”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说了自己化名。
笼中兽的眸光闪烁了一下,定定望着她的眼睛,“洵音。”
洵音?
嬴抱月想了想,蘸着还未干透的血在手心写了两个字,向笼中兽张开手掌,“是这两个字吗?”
笼中兽有些意外地睁大双眼,点了点头,“对。”
居然猜对了。
嬴抱月看着自己手心的两个字,自己都感到意外。
她原本猜的第一个字其实是寻找的“寻”,但转念一想,化蛇是水兽,也许会使用和水有关的字,于是猜了这两个字。
没想到全中。
“洵音,很美的名字。”
嬴抱月凝望着笼中身上还缠绕着锁链的水兽,轻声问道,“谁给你取的这个名字?”
洵音的眸中是满嬴抱月看不懂的神情,声音干涩地开口,“阿娘。”
嬴抱月心中的一个预想隐隐被证实。
她注视着眼前人面豹身的女子,问道,“你的母亲,是一只化蛇?”
洵音点了点头。
果然如此。
嬴抱月闭上双眼。
怪不得之前洵音会对着趴在她肩膀上的小花喊娘。
洵音是在小花身上感受到了和母亲相似的气息。
“你的母亲她……”
这个问题嬴抱月几乎不忍心问,因为她已经预料到了结局。
“死了,”洵音眸光发直,木然地看着她,“化蛇,都死了。”
果然如此,嬴抱月心头一缩。
在西岭雪山上的那只化蛇,真的是这世间最后一只化蛇了。
至于洵音,她应该不算是化蛇。
嬴抱月心中有了一个猜想。
“洵音,我能问问你的父亲是谁么?”
嬴抱月打量着眼前人面豹身的女子,轻声问道。
如果她没有猜错,洵音应该是一个混血。
混血在神兽中并不算少见,但她这种情况很少见。
嬴抱月以前曾经和腾蛇探讨过这个问题,对于能化为人形的高阶神兽而言,似乎不存在生殖隔离的问题,可以自由结合。
但两只不同种类神兽生下的孩子,却并不会出现融合的情况。
就像西戎贵族奉行的贵血理念一样,神兽之间的结晶奉行血脉压制的原则。
简单点说,就是父母双方哪一方的实力更强,生下来的孩子就像谁,只完全继承一方的特征。
洵音这样的情况嬴抱月还是第一次见,也是第一次听说。
她推测,这也许是父母双方势均力敌造成的。
可化蛇已经是非常高阶且罕见的神兽了,这让她对洵音父亲的身份产生了好奇。
能和化蛇生下孩子,洵音的父亲又是何方神圣?
洵音望着她,“我的父亲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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嬴抱月期待地看着她。
然而洵音说到一半却停了下来,她瞥了嬴抱月一眼,“我也不知道。”
嬴抱月险些一头撞到笼子上,“你也不知道?”
“我懂事时开始就没见过父亲,”洵音淡淡道,“我大概是阿娘独自生下来的。”
她幼年最初的记忆里,就只有躺在大树上娘亲凉凉的尾巴卷着她,她一边和娘亲说话一边仰头看星星的记忆。
再然后就是血和火,所有的同胞倒在血泊中,她被娘亲用尾巴拼死推出兽坑,她想要回头,身后却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
“你不是化蛇,滚出去!”
“滚出去!”
身后响起无数声她原本视为同族的存在的嘶吼。她吓坏了,拼命往回跑,但等她跑出一里远后,身后却响起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化蛇一族中境界最高的神兽选择了在兽坑自爆。
即便全族共赴黄泉,也不愿同胞的肉身和内丹被仇人所利用,这就是化蛇一族的风骨。
她呆呆站在远方,看着远处被阵法所圈的土地全部化为血海。
有人用专门针对化蛇的阵法圈住了化蛇一族的兽坑,酿成了这场惨剧。但她因为不拥有纯正的化蛇血脉,得以从阵法中逃出。
那一天,她因为不是化蛇而逃过了一死。
她的母亲却死在了阵中。
洵音闭上双眼,她那个可能存在的父亲,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
化蛇一族隐居多年,兽坑的位置也一直是族中隐秘,全族只有她一个长得不完全像化蛇的孩童。一开始出事的时候,有其他同族怀疑是她母亲将化蛇兽坑的位置泄露给了外面的强者,甚至有长老提议将她吊到外面去。
可最后在绝境之时,全族还是将她轰了出去,保了她一命。
即便她有可能是泄密者的孩子。
“洵音?”
嬴抱月凝视着笼中的异兽,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虽然没说几句话,但她能感觉到洵音对自己的父亲怀着复杂的感情。
“我不知道我爹是谁,但我母亲在临死前曾和我说过,”洵音回过神来,淡淡道,“那个家伙如果还活着,估计是去了西岭雪山。”
西岭雪山?
嬴抱月心头一跳,西岭雪山的确是如今大陆上聚集了最多异兽的地方,可如果洵音的父亲在西岭雪山,那这意味着……
“洵音,你是在去西岭雪山的路上被人抓住的吗?”
洵音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嬴抱月吐出一口气,再次想起山鬼提起过的西岭雪山上神兽被黑泥盯上的事。
被盯上不只有山上的神兽,还有那些慕名前来的异兽。
嬴抱月不想现在去过问洵音被抓的细节,那想必是她心中的伤痛,此时会很容易会引起应激。
嬴抱月垂下视线,换了个话题,“你去西岭雪山,是为了寻找你的父亲?”
“不是。”
洵音目光冷下来,立刻否认。
“我是去找我的同族。”
“族人?”嬴抱月一怔,“化蛇吗?”
洵音点头,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虽然化蛇不视她为同族,但她心中的同胞,永远只有化蛇。
“我前不久听到一个传言,说是西岭雪山上还有一只化蛇。”
原本世间已无化蛇,她一直无牵无挂。
她一人居住在深山中修炼,以求有朝一日能成为兽神,为母亲和同族报仇。
可就在一个月前,她从一些从北方飞来的候鸟处听说,在西岭雪山有化蛇的踪迹。
她很难形容她当时听说了这个消息时的震惊。
犹豫了整整一夜之后,她离开了住处,前往西岭雪山。
“一个月前……”
嬴抱月听着洵音喃喃的叙述,心中咯噔一声。
如果她没有猜错,应该就是在高阶大典中化蛇的身份被泄露了。
之前化蛇一直都将经过青鸾峰的修行者都杀光,可这一次他放过了活口。
既然有了活口,情报就有了泄露的途径。
不管是西戎人还是其他生还者泄露了消息,总之正是因为这个消息,让她眼前的这匹异兽险些送了命。
嬴抱月想起青鸾峰上那个好不容易对人类重拾信任的小化蛇,不敢想象他如果得知洵音的遭遇会是个什么反应。
“你……”
这时洵音忽然抓住笼子,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你见过他吗?”
嬴抱月心中一跳,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口里的那个“他”是谁。
洵音指了指嬴抱月肩膀上鼓起的一个包,“那条小蛇,它头顶上有化蛇的鳞片。”
原来如此。
嬴抱月深吸一口气,“没错,我见过。”
洵音的竖瞳有一瞬间的收缩。
她看向自己钉着锁链的双手,眼中似悲似喜,“太好了。”
她险些粉身碎骨,却也最终有所收获。
“你相信我说的话?”
嬴抱月神情复杂地望着她,“不怕我是在骗你吗?”
只因为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她落到这样的下场,却还愿意相信人类吗?
洵音看向她的眼睛,“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嬴抱月一怔。
洵音静静注视着站在笼子前的女子,在月光下,女子脖子上的淤痕十分明显。
这真是一个奇怪的女人。
过去的半个月,她充分体会到了阿娘口中的修行者是一群多么贪婪又恶心的存在。
她无时无刻不想将那群人都杀光,杀意充盈她的全身,她脑子里几乎除了杀戮之外没有别的念头,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她也不认识的自己。
但这个突然出现的女孩,却唤回了她的神智。
即便自己刚刚差点杀了她,这个人现在却还隔着笼子和她正常地讲话。
洵音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她还记得她昏死过去时听见的那个声音。
“吃啊,吃了才能活命!”
洵音神情复杂地凝望着面前的少女,她被人所害,却同样被人所救。
在被绑来的这些天里,洵音隐隐听见绑她的这群人自称禅院弟子,她一开始也猜测这名少女也是禅院弟子。但仔细感受气息后她发现,这人和禅院弟子身上的气息不一样。
虽然感觉不到属于修行者的境界,但这位自称明月的少女身上有一种让她觉得很舒服的气息。
洵音望着嬴抱月,皱起眉头,“你是修行者吧?”
,!
“不是。”
嬴抱月心头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否认。
毕竟从她落到西戎开始,她就一直在隐藏自己的境界,即便之前被洵音掐住脖子时,她应该也没暴露什么才对。
“是吗?”
洵音上下打量着她,“也是,我也没见过气息这么弱的修行者。”
她虽一直躲在深山中修炼,但说来可悲,神兽之间为了自保会互相传递消息。
其中传递的最多的就是有关的“修行者”的情报。
对于幸存的神兽而言,为了活下去,除了天敌之外,最需要防范的就是这些“修行者”。
因为幼年时的经历,她对“修行者”的忌惮更是深重,拼命收集了很多情报,故而十分了解这群人的修行方式。
以洵音对修行者的了解,眼前这个叫明月的女子,气息实在太弱。
虽然腰间挂着一把剑,但洵音一眼就看出来,那把剑的气息十分高深,这丫头根本拔不出来,估计就是做个样子。
嬴抱月定了定神,从洵音的话中她得知她的境界还尚未暴露。
“你说的没错,”她轻声道,“我的确不是这里的人,不是禅院弟子。”
“那你怎么会在这里?”
洵音定定望着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嬴抱月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和这只神兽只是萍水相逢,她不知道对方到底能不能信任,不适合暴露太多。
“我是谁不重要。”
嬴抱月抿了抿唇轻声道,“总之,我是来帮你出去的。”
洵音眯起眼睛,“出去?”
“对,出去。”
嬴抱月望着她穿着锁链的四肢,心中像是被一块大石压住,“你不能留在这里。”
“你是想去找化蛇吗?”
嬴抱月努力挤出一个笑脸,“他也一定在西岭雪山等你,只是你这次要小心一点,不要再被抓住了。”
“真的吗?”
洵音的视线恍忽起来,“我真能出去吗?”
但下一刻,她的竖童倏然恢复了冷静。
“等等,”她冷冷望着嬴抱月,“你如果不是禅院弟子,不可能放的了我。”
她低头看向身上的锁链,“光这链子你都打不开。”
她四肢上的锁链都是玄铁打造,她这一路上无数次尝试弄断都没有成功。刚刚她恢复境界后也第一时间尝试挣脱,却也以失败告终。
她已经等阶四了都无法做到,眼前这个毫无修行气息的女人能做到?
除非她有钥匙。
只是如果这人连钥匙都能拿出来,洵音真的怀疑她根本就是禅院弟子,也说明她刚刚说的一切都在骗她。
“我看看这锁链,”嬴抱月将手伸进笼子,捧起一把锁链仔细观察起来。
这铁链的确坚硬无比,之前洵音能挣脱一条腿,不是靠蛮力,而是从里面扭断了自己的骨头,这才脱了出来。
可她身上剩下的锁链几乎都扎在她周身大穴上,即便再想用自残的方式弄开都极为危险。
嬴抱月想了想,走到马厩口那具尸体边,硬着头皮摸索起来。
指尖触到一串硬物,她心中一喜。
但等将那串东西掏出来,嬴抱月却又愣住了。
眼前是一串钥匙没错,但这一串的数量实在有些夸张。
几百枚柳叶般大小的小钥匙密密麻麻串在一起,看得人眼晕。
“这……”
“没错,这就是这群人用的钥匙。”
洵音在后面望着她的背影澹澹开口。
被锁链锁着的这些天,她不是没有尝试过用尾巴或美人计偷取看守身上的钥匙。但等她拿到那串钥匙后,却发现根本无从下手。
这些钥匙太小,又都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接受过训练的禅院弟子,根本没人能分辨出。
没等她试到正确的钥匙,她就被人发现了,打了个半死。
洵音看向远处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轻声道,“天就要亮了,快到换班的时候了。”
嬴抱月心头一突。
看来禅院弟子看守这个笼子是半天一换班。
可现在值夜班的两名弟子都已经不在了。
就算禅院长老再没警惕性,等负责值日班的弟子出现时,这里的一切都会被发现。
差不多快到最后的时刻了。
有冷汗从嬴抱月额角渗出,她抱着钥匙冲回洵音的笼边,快速试起了这些小钥匙。
一把不行、两把不行、三……
“没用的,”洵音冷眼注视着她的举动,“我之前试到一百把都没有成功。”
嬴抱月试着钥匙的手僵了僵,但没有停下。
洵音望着她,视线有些复杂,“你再在这里耗下去,你也要被发现了。”
嬴抱月没说话,只是进行着手上的工作。
“话说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来帮我?”
洵音盯着她的发顶问道。
嬴抱月大脑高速运转中,无暇回答她的问题。
“你真是个奇怪的人,”洵音百无聊赖,忽然有了聊天的兴趣。
毕竟这估计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
她杀了一个禅院弟子,等下其他看守赶到后,这一次估计会真的杀了她。
至于她眼前这名女子……
洵音眼中闪过一道莫名的光。
以这人气息的微弱,根本救不了她,不过是多一个人进刑堂罢了。
洵音开始盘算,如何用恰当的力道将这人踢出去又不至于把人踢死。
“对了,你之前见到的那只化蛇,他还好吗?”
这个问题不好不回答。
“还好,”嬴抱月不抬头地开口。
“那就好,”洵音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能活下去就好。”
只要他还活着,那么化蛇就没有被灭族。只要世间还有化蛇,她这样一个四不像也就没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嬴抱月手一顿, “什么叫他活下去就好?”
她抬起头,斩钉截铁道,“你也一定要活下去。”
“我想啊,但是应该没有可能了。”
洵音笑了笑,觉得时间差不多了。再不把这人踢出去,外面就要来坏人了。
“明月,你过来一点,”她唤道,后腿悄悄蓄力。
“嗯?”
嬴抱月没有察觉到她的意图,走了两步,手上还在试钥匙。
洵音向后扬起蹄子,准备向此人告别。
可就在这时,只听卡的一声。
她手上的锁链开了。
洵音愣住了。
但不等她反应,外面忽然响起急促的脚步声。
“大长老,人就在这边!”
听到外面的动静,洵音眼睛瞬间瞪圆了。
她甚至没有心思去考虑她手上的锁链到底是怎么被打开,一把挣脱嬴抱月抓着她的手,将人猛地往外一推。
“快走!换班的人来了!”
嬴抱月趔趄了一下,一只手抓住笼子,另一只手依旧牢牢捏着那串钥匙,淡淡道, “等一下,还有你的腿和笼子。”
“什么?”
洵音手上和腿上的锁链用的并不是同一把钥匙,嬴抱月解开她手上的锁链,丢掉手上的那把钥匙,继续在钥匙堆里寻找。
“你……在干什么?”
洵音站在笼子里,望着她的反应目瞪口呆。
外面已经有人在靠近了,这人居然还在找钥匙?她不怕被抓吗?
“你听不懂我的话吗?”
她愕然望着嬴抱月,“你想死吗?”
“现在停下来就半途而废了,”嬴抱月手指像是拨弄琴弦一般在钥匙串中拨动, 从中夹出三把钥匙来,喃喃道,“是这三把吗?”
“喂,你是疯了吗?”
洵音完全无法理解她的行为,从声音上来看,匆匆赶来的人离这里也就只有几十丈远了,没两三息就能赶到这里。就算她刚刚运气好找到了第一把,就这么一点时间,还需要至少两把钥匙,她怎么可能来得及找到?
这女人继续这么不管不顾地留在这里,不但救不出她来,只会将自己也赔上。
这么危急的时刻,这个女人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洵音像是看疯子一样看着眼前的嬴抱月,暗暗咬牙,扬起了后蹄。
也许这人不是冷静,是真的已经疯了,看在这人给她喂了解药的份上, 她就送这人一程, 至少不让她白白去送死。
然而就在她下定决心要踢出去之时,咔哒一声,她另一只腿上的锁链也开了。
洵音的身体彻底僵住。
一次可以说巧合,但两次就不能这么解释了。
太快了,这个女人找钥匙的速度简直比禅院弟子还要快。
“还剩最后一把。”
嬴抱月喃喃开口,汗水从下颚滑下,她的眼睛血红,已经看不见其他东西也听不见其他声音,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这些钥匙上。
洵音瞪大眼睛看着她,发现这名少女的手心中发出淡淡光芒,宛如星辉。
这是……阵法?
洵音心中震惊,这人是在用阵法找钥匙吗?
但不等她细看,脚步声已经到了马厩门口。
“等等,你是什么人?!”
一声男人的吼叫声从门口传来,洵音脑子一炸,看向马厩外。
两个修行者身正站在马厩外,一个身着青衣是年轻弟子, 另一个身着黑袍头发花白境界高深, 显然是长老一类的人物。
两人站在栅栏外, 第一时间就看见了站在笼子前的嬴抱月, 但下一刻两人低头,看见了躺在马厩入口处的尸体。
“师兄!”
那名青衣弟子往地上一扑,声音悲痛不已,“我看见有人魂灯灭了就知道这个方向出事了,可怎么会是你!?”
魂灯?
洵音心中咯噔一声,现在还没到换班的时间,这两人突然出现,果然是她导致的。
她以前听说过魂灯,据说那是能感应修行者生死的东西。
正是她之前一时冲动杀死了那个男人,他的魂灯灭了,引起了其他弟子的警惕,这才将这两人招到了这里。
洵音咬紧牙关,调动浑身真元,死死盯着门外的高阶修行者。
“畜生!居然是你干的?”
这时外面的黑袍长老发现了地上尸体后心上的痕迹,老者眯起双眼,眸光阴冷地盯着笼中的神兽。
“大长老!你一定要给师兄报仇啊!”
跪在地上的青衣弟子哑着嗓子抬起头,满眼仇恨,“这不知死活的畜生居然敢对禅院弟子下手,必要抽皮扒筋!”
“不过比起这畜生,倒是应该先清理门户了。”
黑袍长老视线挪到笼外的嬴抱月身上,冷笑了一声,“你是哪个长老的弟子?想放这畜生出来?”
嬴抱月低着头不说话,只是忙着自己手里的活。
在进入禅院之前,淳于夜特地找了一件带兜帽的黑袍将她从头罩到底,从侧面来看是看不出她的身形模样的,估计那长老正因如此将她当成了禅院弟子。
瞧见嬴抱月不说话,那长老眼中划过一道厉色,猛地一挥手。
“大胆!”
一道激烈的劲气从他手心射出,直直冲向嬴抱月的脑袋。
“不管你是谁的弟子,你居然敢不回话?”
嬴抱月瞳孔微微收缩,她手上的活计正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刻,她不能闪躲。
“明月!”
洵音猛地伸出手,双手护在她的脑袋上。
“嘶”的一声,空气中泛起焦灼的味道,洵音愕然看着她手背上被烧灼了大半鳞片。
这个老家伙,难道是天阶修行者?
即便她用手去挡了,但那股劲气还是有大半打在了嬴抱月的身上。
嬴抱月闷哼了一声,但依旧如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站在笼子前。
大风猛地扬起,她身上的黑袍被风吹落。
“女人?”
瞧见远处之人纤细的身形,黑袍长老和跪在地上的青衣弟子都怔愣了一瞬。
但下一刻,黑袍长老身上的气息瞬间暴涨,空气中响起雷电摩擦的声音。
“外人?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嬴抱月依旧没有说话,只是不断在钥匙堆里翻找,连指尖都磨起血泡。
“找死!”
黑袍长老眼中腾起一股戾气,眯了眯眼,向她扬起手掌。
难以想象的真元威压聚集在他的手中。
察觉到远处那团真元的可怕,洵音猛地睁大双眼。
“别管我了,快逃!”
她声嘶力竭地向嬴抱月吼道,但站在笼子边女人就像是个木头一般,只是手指不断翻找的,像是对自己死到临头了都毫不在意。
“你这个疯子!”
洵音说不出话来了,她拼命将手臂伸出笼子,将笼外少女的脑袋护在自己的臂弯下。
嬴抱月一动不动地任她抱住,双眼发直,只是低头解着手上的钥匙。
“自不量力!”
黑袍长老一声冷笑,一道剑光向笼前女子的脑袋砸去。
洵音抱着嬴抱月脑袋抬起头,看着那道带着死亡气息的真元,目眦尽裂。
要结束了吗?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微的咔哒声。
咔哒一声,笼子上的锁链被打开。
嬴抱月抬起头,出手如电,将洵音往笼内一推,一把拽开了笼门。
雷光靠近,四周瞬间亮如白昼。笼门打开后嬴抱月一把捞住洵音的手臂,将她往自己怀里一拉,整个人猛地向后仰倒。
“砰”的一声,嬴抱月的后背着地摔在地上,洵音则摔到了她的身上。
就在这时,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空气中弥漫起浓厚的焦糊味。
洵音怔怔回头,看向身后的笼子被打出一个一人多高的大洞。
那个洞所靠近的位置,就是嬴抱月刚刚所站的位置。
如果晚了哪怕那么一瞬,现在被轰碎的就是她身下的这个女人。
“你……”
她转过头,看向躺在地上的少女。
嬴抱月的十指布满血泡,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我解开了。”
是啊,她不仅解开了,还打开了笼门。
洵音目光恍惚,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就像是在做梦。
只是那么一眨眼,她就在笼子外了。
这些天来如跗骨之蛆般扎在她身体里锁链也全都被人抽出了。
而这些全都是这名少女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做成的。
“如果停下的话,就会半途而废。”
一切正如她所说,她没有半途而废,而是坚持到了最后一刻。
笼边的黑烟散去,望着交叠在笼外的两个身影,黑袍长老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忽然将手指含如口中,一声尖利的哨音响起。
地面上响起震动,不,是地下发生了震动。
洵音听见这个声音,浑身瞬间绷紧。
她被绑的这段时间内听过有禅院弟子用这样的哨音交流。
如果她没有猜错,黑袍长老的这个行为是在喊人,在将这里的事通知整个禅院。
地下的震动越来越大,洵音浑身汗毛竖起。
再不跑的话,就来不及了。
如果她眼前这名女子真的不是禅院的弟子,就这么被团团围住在禅院抓住,她不知道……不,她很清楚会落得什么下场。
洵音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那具尸体,对于这群人,真的不要指望他们会有什么下限。
“鸽哨吗?”
嬴抱月丢掉手上的那串钥匙,缓缓从地上爬起来。
她低头感受了一下地面下的震荡,苦笑一声,“看来不是这么容易能逃掉了。”
面对她这个没什么境界的修行者,这位禅院长老却是意外地谨慎,居然不惜通过鸽哨的方式来了一个全院总动员。
“逃,你还想逃?”
站在马厩围栏边的黑袍长老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想去哪?”
他瞥了一眼笼子上的那个大洞,“虽然老朽没下死手,但不是修行者,躲不过那一击。”
黑袍老者眯眼盯着嬴抱月,“气息很弱,人阶吗?还是没觉醒?”
老人浑浊的眼珠紧紧盯着不远处的女人,即便身上的外衣被吹去,但她脸上还带着一层青色的面纱,让他无法看清她的长相。
嬴抱月笑了笑,“面对我这么个气息很弱的修行者,长老你还真是兴师动众。”
“当然是要兴师动众,”黑袍老者淡淡道,“这可是我们的祖训,一旦有女修出现在禅院内,必要通知所有人,赶尽杀绝。”
嬴抱月目光冷下来。“只针对女修?”
黑袍长老笑了一声,缓缓抽出腰边长剑,“总之规矩就是这个规矩,虽然老朽也觉得太兴师动众了。”
别说召集全禅院的高手以防这个女人逃脱,只这个马厩,这女人今日就逃不出去。
原本趴在地上的青衣弟子也站起了身,拔剑出鞘,仇恨地盯着嬴抱月和她身边的人面兽。
这名黑衣老者是天阶,这个青衣弟子是等阶五。
洵音闭了闭眼睛,她挪动四蹄,行至嬴抱月身前。
“洵音?”
嬴抱月一愣。
“虽然不知道我能撑多久,总之你快点走吧。”
一阵青光浮现,洵音的上身全部化为人形。
剧烈的狂风围绕着她的身体翻卷,难以想象的真元威压从她身上浮现。
嬴抱月怔怔看着眼前这一幕。
半人半兽的女人身上浮现出一道道红色的斑纹,就在洵音的额头中心,一只尖角缓缓长出。
“洵音,你……”
看着眼前神兽这副从未见过的姿态,咚咚咚,嬴抱月听见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吓到你了吧?”
长着角的神兽回头看了她一眼,“看好,这才是我真正的模样。”
不像化蛇,也不像豹子,丑陋又不祥的姿态。
但这个模样的她,才能充分发挥她真正的实力。
“孽畜!”
黑袍长老盯着不远处变幻姿态的神兽,眼中露出轻蔑的笑意,猛地一挥手中剑。
“赫赫!”
洵音长大嘴,露出长长獠牙,她嘶吼一声向黑袍老者扑去。
一直起来的屈辱,仇恨,在这一时刻爆发。
她一口咬住了黑袍长老布满剑光的长剑!
“吼!”
独角赤身的野兽浑身被雷光笼罩,发出痛苦的嘶吼,但与此同时,她的利爪也抓入了黑袍长老的肩膀。
“混账!”
黑袍长老一扬剑鞘,肩膀迸出一簇血花,洵音的身体猛地飞了出去。
“洵音!”
嬴抱月心神俱震向前冲去,但她耳边响起一声嘶吼。
“别过来!”
头上长角的女人向她回过头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连境界都没有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滚!”
“滚啊!”
洵音的目光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情景和母亲叫她滚的那一瞬间重合。
这一刻,洵音忽然有些明白了,母亲叫她滚事的
一直起来的屈辱,仇恨,在这一时刻爆发。
她一口咬住了黑袍长老布满剑光的长剑!
“吼!”
独角赤身的野兽浑身被雷光笼罩,发出痛苦的嘶吼,但与此同时,她的利爪也抓入了黑袍长老的肩膀。
“混账!”
黑袍长老一扬剑鞘,肩膀迸出一簇血花,洵音的身体猛地飞了出去。
“洵音!”
嬴抱月心神俱震向前冲去,但她耳边响起一声嘶吼。
“别过来!”
头上长角的女人向她回过头来,声嘶力竭地吼道,“你连境界都没有来凑什么热闹!还不快滚!”
“滚啊!”
洵音的目光忽然有些恍惚,眼前的情景和母亲叫她滚的那一瞬间重合。
这一刻,洵音忽然有些明白了,母亲叫她滚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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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模样?”
洵音看着挡在她面前的少女,有些发愣。
这话是什么意思?
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但此情此景却容不得她反应。
因为黑袍老者的一剑已经到了。
他这一剑也并没有使出全力,但已经到了半步天阶的程度,这人是个雷法者,他出剑的速度就格外的快。
洵音只是一个恍神,发现自己就酿下了大祸。
剑光直直向挡在她身前的那名少女冲去,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傻瓜,快躲开!”
洵音一声厉啸,猛地抓向身前人的肩膀,却绝望地发现来不及了。
黑袍老者的剑实在是太快了。
电光火石之间,洵音睁大双眼。
眼前的一切就像是慢放一般,她眼睁睁看着那道剑光已经逼至少女身前,她的指尖却未能触及身前人的肩膀,可最让她震惊的,是她身前的人没有闪躲。
有之前打开笼子的经历,洵音发现这名少女虽然境界太低,但反应速度异于常人,她既然能躲过黑袍老者的第一剑,不说能躲过第二剑,至少能往旁边闪避一些。
可她没有。
面对逼近身前的恐怖剑光,嬴抱月只是握着剑柄站在原地。
庞大的雷光带起剧烈的风浪,洵音瞳孔剧烈收缩。
连她一个神兽在剧烈的风压下都睁不开眼睛,挡在她身前的那名少女脆弱得就像一根竹竿。
“想死,老夫就送你一程!”
看着嬴抱月居然不闪不避,黑袍老者眼中戾气大盛,另一只手也振臂一挥,无数细小的雷电在空气中聚集,冲到嬴抱月面前的剑光瞬间暴涨,变得足足有半人多高。
一切发生得实在是太快了,快到根本来不及阻止。
“明月!”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庞大的雷团在少女的面前炸开,过强的光线让洵音的双眼有一瞬间的失明。
眼前一片黑暗,剧烈的耳鸣洵音脑中一片空白,她摸索着向前伸出手,化为人形的双手抑制不住地颤抖。
“明月?”
她怕她伸出手,摸到的是一团血肉。
她不敢抬起头,怕天上落下血雨。
就在失明的前一瞬,她看见挡在她身前少女的身影在雷团中消失了。
这么狂暴的雷法剑,足以将普通人生生劈成肉酱。
耳鸣还在响,但她隐隐能听见身后砖瓦簌簌掉落的声音,估计这老东西的一剑直接轰飞了马厩的屋顶。
洵音晕头转向,但听着身后屋子的碎裂声,她忽然察觉到了不对。
她收回一只手,缓缓摸上自己的胸口。
没有一丝伤痕。
这老头这一剑的威力如此之大,为什么她会没事?
即便有人挡在她的面前,但前面的人被击穿后,接下来被冲击的就应该是她才对。
这老头的一剑不至于这点穿透力都没有,她身前也不是坚不可摧的盾牌……
盾牌?
洵音忽然愣住。
轰然一声,她身后马厩的顶棚彻底粉碎掉落,她眼前模糊的视野渐渐恢复。
但就在视力恢复前的一瞬,她伸出去的指尖,忽然被人捏住。
“洵音,你还好吗?”
耳边传来的声音就像是远在天边一般。
洵音眼皮颤了颤,一点点睁开双眼。
她先入眼的,是满目灰尘。
马棚果然是已经塌了,狂风中风沙大作,连远处站在栏杆处的黑袍老者看上去都有些灰头土脸。
不,让此人灰头土脸的并不只是沙尘。
洵音缓缓低下头,望向那个抓着她手的纤细手臂,视线顺着手臂向上。
那名少女依旧站在她的身前,之前因为巨大的冲击她后退了几步,这人也后退了几步,两人之间的距离依旧相同。
一切像是什么都没发生,除了她们身后的房子塌了。
难道说她刚刚看错了,是这个禅院长老打偏了,他刚刚的那一剑根本不是朝她们这个方向来的,而是朝屋顶去了?
“你……”
洵音有些呆呆的,目光忽然落到嬴抱月手中的长剑上。
那把剑已经不在她的腰边,但也没被拔出剑鞘。嬴抱月将其从腰边抽出,连着剑鞘拿在手上,横于身前。
此时一阵青烟从剑鞘上腾起,空气中腾起烧焦的味道。
嬴抱月身前的衣物满是黑色的焦痕,连她脸上的面纱都灼烧的变了颜色。
洵音呆呆望着这一幕。
不,那名黑袍老者并没有打偏。
洵音低头看着地上划出的两道痕迹,那是人的双脚后退留下的痕迹,痕迹虽深,却只是后退几步就停止了。
她抬起头,定定望着面前的女子。
这个人,挡住了。
仅用一把尚未出鞘的剑,挡就住了黑袍老者一击。
“你……”
震惊的并不只有她,站在栏杆边的黑袍老者神色大变,他身边的青衣弟子更是彻底呆住了。
“这不可能!”
青衣弟子揉了揉眼睛,死死盯着挡在神兽前的少女,就像是在看怪物一般。
他刚刚亲眼看见了这个女人挡住长老一击的过程。
她几乎什么都没做,只是拿着剑鞘那么一挡,居然就挡住了那一击。
可刚刚那一剑,连他见过的最强的师兄都挡不住,为什么这个身上气息全无的女人能挡住?
就在这时,青衣弟子的眼睛忽然睁圆了。
洵音的眼睛也睁圆了。
因为她忽然感觉到了一个新的修行者的气息。
噗的一声,就像一个水泡忽然被戳破,夜风拂过,空气中弥漫起真元的威压。
真元的威压分明是属于一个等阶四的修行者,可这个院子并没有出现新的修行者。
洵音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到身前少女单薄的后背上,目光剧烈动摇。
“原来如此,隐藏了境界是吗?”
黑袍长老目光阴郁地盯着嬴抱月,“只是即便是等阶四的修行者,也不可能就这么挡下我的雷法剑,你到底是谁?”
虽然他心中已经隐隐有了答案。
有的人只要暴露出境界,就会被认出。
毕竟等阶四的女修实在太过稀少,无论是长城内还是长城外都没有几个。
有些情报传到禅院的速度,恐怕有时候比长城内几个国家的朝廷还要快。
“你不说也无妨,”黑袍长老盯着嬴抱月脸上的面纱,冷笑一声。
“原来你在这里。”
嬴抱月沉默着没有说话。
但就在这时,她脸上面纱的系带化为了灰烬。
青色的面纱从她脸上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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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在这里?
禅院长老的话是什么意思?
洵音在后面听得一头雾水,禅院长老和明月认识?
还是说,这名少女原本是个很出名的人?
不管哪一种,洵音都觉得难以置信。更让她惊奇的是,她居然从禅院长老的声音中听出了些许忌惮的味道。
等阶四的修行者无论在人和神兽中都不算常见,可不管怎么说,一名天阶修行者居然会忌惮一名地阶修行者,这实在是违背常理。
更让她觉得离谱是,这样的忌惮之心居然会出现在禅院中人身上。
被锁在禅院里饱受屈辱的这些天,通过身边人的谈话,洵音清晰地意识到了一件事,就是这些禅院的弟子每个人都狂妄至极,那些长老们更是个个都眼高于顶,对于天道对于神灵没有丝毫的敬畏之心。
这让她难以相信比禅院长老居然会对一名女修采取这样的态度。
这丫头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洵音还记得这人抱着钥匙向她跑来时那莽撞又焦急的姿态,活脱脱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
她往侧面走了几步,蹙眉打量着嬴抱月的侧脸。
“明月,你到底是……”
就在这时,夜风吹下身边少女脸上青色的面纱。
洵音忽然失语。
月光从乌云中探出,院中洒满银色的光辉。
洵音站在侧面,怔怔望着三步之外的少女。
面纱之下,是一张相当年轻的面孔。
即便脸颊之上沾着灰烬,却掩盖不住她身上特别的味道。
即便从未见过她,但洵音却仿佛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你是……”
凝望着少女的侧脸,她怔怔开口,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洵音闻声望去,发现站在围栏出的青衣弟子呆呆望着她身边的少女,手上的长剑倏然掉落在地上。
洵音不禁目瞪口呆,这是惊讶到了什么程度,居然能让一个修行者连剑都拿不住?
“蠢货,还不快捡起来!”
黑袍老者眼中划过一丝恼意,猛地踹了身边弟子一脚。
青衣弟子被踹到了地上,,眼睛却还是牢牢盯着不远处嬴抱月的脸,有些口吃,“你……你是……”
嬴抱月握紧巨阙剑,眸光有些困惑。
重生至今,她没少被禅院弟子追杀。之前在长城内她也没有遮过面,那时候禅院弟子每个看到她都是毫不犹豫地想杀了她。
怎么她人到了西戎,这些人见到她却都和见到鬼了似的?
“你也认识我?”
嬴抱月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一声,“我的画像是传到西戎了么?”
她上辈子那张脸没出名,难道这辈子这张脸出名了不成?
何止画像传到了西戎。
“果然是你。”
黑袍老者目光阴郁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女的那张脸,“前秦公主,不,高阶大典的魁首来了禅院,居然还这么躲躲藏藏的,不给我等一个迎接的机会,实在是见外了。”
嬴抱月嘴角的笑意淡去,“不躲,等着你们来杀我吗?”
“哼,”黑袍长老笑了一声,“你恐怕是不知道你现在在西戎有多值钱。”
“哦?”
嬴抱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云中君难道用重金在买我的人头吗?”
西戎实在太多,她早猜到云中君找不到她的下落,恐怕会采取用重金悬赏的方式。
这恐怕也是她这张脸在这么短时间内在西戎出名的原因吧。
“这你可就猜错了,值钱的可不是你的人头。”
老人微笑起来,“值钱的是你这个活人。”
“国师大人有令,如果有人发现你的下落,不能置你于死地,能抓到活口最好,如果抓不到活口,不允许随意处死你,而是尽快向白狼王庭汇报。”
云中君想要活的?
嬴抱月目光冰冷起来,那人把她弄到西戎到底是想干什么?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嬴抱月冷漠地甩了一下手中剑,她瞥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瞪着她看的青衣弟子,“有重金悬赏,怪不得你们都认识我呢。”
“谁会不认识你呢?”
即便从未见过她,但洵音却仿佛觉得在哪里见过这样的人。
“你是……”
凝望着少女的侧脸,她怔怔开口,这时不远处却忽然传来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
洵音闻声望去,发现站在围栏出的青衣弟子呆呆望着她身边的少女,手上的长剑倏然掉落在地上。
洵音不禁目瞪口呆,这是惊讶到了什么程度,居然能让一个修行者连剑都拿不住?
“蠢货,还不快捡起来!”
黑袍老者眼中划过一丝恼意,猛地踹了身边弟子一脚。
青衣弟子被踹到了地上,,眼睛却还是牢牢盯着不远处嬴抱月的脸,有些口吃,“你……你是……”
嬴抱月握紧巨阙剑,眸光有些困惑。
重生至今,她没少被禅院弟子追杀。之前在长城内她也没有遮过面,那时候禅院弟子每个看到她都是毫不犹豫地想杀了她。
怎么她人到了西戎,这些人见到她却都和见到鬼了似的?
“你也认识我?”
嬴抱月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一声,“我的画像是传到西戎了么?”
她上辈子那张脸没出名,难道这辈子这张脸出名了不成?
何止画像传到了西戎。
“果然是你。”
黑袍老者目光阴郁地盯着不远处的少女的那张脸,“前秦公主,不,高阶大典的魁首来了禅院,居然还这么躲躲藏藏的,不给我等一个迎接的机会,实在是见外了。”
嬴抱月嘴角的笑意淡去,“不躲,等着你们来杀我吗?”
“哼,”黑袍长老笑了一声,“你恐怕是不知道你现在在西戎有多值钱。”
“哦?”
嬴抱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云中君难道用重金在买我的人头吗?”
西戎实在太多,她早猜到云中君找不到她的下落,恐怕会采取用重金悬赏的方式。
这恐怕也是她这张脸在这么短时间内在西戎出名的原因吧。
“这你可就猜错了,值钱的可不是你的人头。”
老人微笑起来,“值钱的是你这个活人。”
“国师大人有令,如果有人发现你的下落,不能置你于死地,能抓到活口最好,如果抓不到活口,不允许随意处死你,而是尽快向白狼王庭汇报。”
云中君想要活的?
嬴抱月目光冰冷起来,那人把她弄到西戎到底是想干什么?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嬴抱月冷漠地甩了一下手中剑,她瞥了一眼还坐在地上瞪着她看的青衣弟子,“有重金悬赏,怪不得你们都认识我呢。”
“谁会不认识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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